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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對鐘洺的信任從何而來。

    只能說從小生活在冷眼與譏笑里的他,比起普通人,更懂得分辨來自外人的好意與惡意。

    他賭鐘洺是個好人,沒有惡意。

    “你能幫我把它救出來么?我有錢的,可以給你錢�!�

    他見了鐘洺,如同見了救命稻草,說話間咬了下嘴唇,看得出很是緊張。

    鐘洺聞言,搖了搖頭。

    蘇乙以為這是拒絕的意思,然而失望的神色還沒顯露全,鐘洺就已經(jīng)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多大點(diǎn)事,不用給錢。”

    鐘洺是真沒把這個當(dāng)回事。

    他舉起柴刀的刀尖,戳了兩下捕獸夾上的冷鐵。

    白水澳住的水上人,會下海捕魚,但不會進(jìn)山打獵,更別提用獸夾。

    也就是他上輩子見得多了,軍營里的大頭兵都靠這個捕山中的野獸打牙祭,是以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把獸夾放在這里的人忒缺德,四處也沒做個記號。

    今天夾了貓,明天夾了人呢?

    “這種東西就是個小機(jī)關(guān),不是靠蠻力開的,不然那些獵戶一天天地要費(fèi)多少勁�!�

    事不宜遲,他朝蘇乙抬了抬下巴,“你按著那貓,省得我一開,它受驚了跳出去,要是跑了,它在山里活不下去的�!�

    蘇乙聞言一凜,立刻按照鐘洺說得做。

    手掌下小貓的皮肉隨著呼吸起伏,傳遞著柔軟的溫?zé)幔钏麜簳r心安。

    鐘洺動作很快,他找準(zhǔn)獸夾上的機(jī)括,用刀尖一砸,伴隨著“咔嚓”一聲,獸夾當(dāng)即彈開!

    小貓吃痛受驚,果然奮力向前一拱,幸而有蘇乙兩手按著,加上吃痛和失血,過了一會兒就蔫下來,沒力氣跑了。

    鐘洺把獸夾挑到一邊的顯眼處,在機(jī)括里卡了根樹枝,省得回頭再傷人。

    回頭看蘇乙,見他已經(jīng)在用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給小貓裹傷口。

    “它的腿斷了,光這么包沒用。如果不好好醫(yī)治,死是死不了,但估計(jì)以后就是個瘸子貓�;蛘哌@條腿爛掉,為了保命只能切了,變成三腳貓�!�

    這兩種結(jié)果,在軍營里都很常見,鐘洺見多了,說話時面不改色,哪里知道蘇乙心里的驚懼。

    小哥兒想,怪不得村澳里的人常說鐘洺素在鄉(xiāng)里橫行,逞兇斗狠,砍人手腳,不然怎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可面相和善,說話語調(diào)也和煦,又怎么看都不像。

    且自己一個丑巴巴的災(zāi)星哥兒,也實(shí)在沒什么值得圖謀。

    這么想想,便不怕了。

    鐘洺見小哥兒不說話,索性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他看上了這只小雀貓,既然劉蘭草不許蘇乙把貓帶回船,不如教他聘到家里去,小弟一定歡喜極了。

    前世小弟也常念著想要只小貓,那時候鐘洺許下大話,說要去鄉(xiāng)里給他淘換一只漂亮的金絲虎。

    后來這事很快被他拋諸腦后,而小弟也沒等到自己的小貓,早早沒了命。

    “你要是樂意,我可以把它帶回我家船上治傷,保管一天三頓吃魚肉喝魚湯,不會虧待它�!�

    “你想養(yǎng)貓?”

    蘇乙很是意外,他以為鐘洺這樣的漢子,最不喜這些個軟乎乎毛茸茸的小東西。

    “我的確也喜歡,主要還是我那小弟,念叨了好些時日,之前我也給他抓過野貓,可是都養(yǎng)不熟,沒兩日就跳上岸跑走了�!�

    明明水上人養(yǎng)的住船貓,白天再怎么出去野,晚上也知道回船睡覺的,到他們家這里,就行不通。

    鐘洺想著,眼下這只貓斷了腿,很長一段時間沒法行動,只要趁著這段時間養(yǎng)熟了,不就順理成章變成家貓?

    “你覺得怎么樣?”

    蘇乙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他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小貓的毛,在它舔自己掌心的時候,露出一抹溫和笑容。

    他其實(shí)模樣不差,絕對稱不上丑,只是面黃肌瘦,八分顏色也要減去五分。

    而今笑起來時,眼尾微微朝下彎,勾出一點(diǎn)柔軟的弧度,像是小貓爪子,在鐘洺心頭勾了一下。

    “它本就是野貓,我說喂它,也不過是撿幾條小魚,撬幾塊蠣黃,這些沒有我它也吃得到。你能帶走,是它的福氣�!�

    他小心地抱起小貓,送到鐘洺面前。

    漢子高大,他平視時只能看見對方的肩膀,假如不抬頭,眼前仿佛豎了一堵墻。

    鐘洺接過的一瞬,不舍的感情沖到了蘇乙的心口,攪得他喉頭發(fā)澀。

    “它……離我遠(yuǎn)些也好,今天若不是我上山,它也不會跟來,不跟來就遇不上那鐵夾,說到底都是我害了它�!�

    鐘洺本已把瘦弱一團(tuán)的小貓接過,端在臂彎間,輕飄飄的,簡直毫無重量,他正想說一句這貓瘦得都只剩骨頭了,莫非光吃不長肉,還沒開腔,聞言先皺起眉。

    “你都講它是只野貓,跟你上山或許就是一時興起,貓不都這樣,愛亂竄的。平時你不來,也不見得它就不上了,又不是你抓它過來,何來你害了它一說?”

    蘇乙像是認(rèn)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摸了摸纏了布條的左手,那里沒有傷口,只有一個小小的凸起。

    里面是他打胎里出來帶的,多一根的手指頭。

    “我不知道,我的命數(shù)就是這樣,誰離我近,誰就倒霉�!�

    以前爹爹和小爹疼愛他,會給他去鄉(xiāng)里買甜滋滋的糖球吃。

    后來他們死了,自己沒了家。

    他被舅舅接走,過了一段能吃飽穿暖的日子。

    結(jié)果舅舅也沒了。

    爹爹們死的時候,阿奶看他如看一個惡鬼,直言應(yīng)該在他剛出生時就架在火上燒成灰。

    舅舅沒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舅母大哭著上來扇他巴掌,扯他頭發(fā),斥他果然是個喪門星。

    現(xiàn)在輪到小貓。

    它是舅舅死后,村澳里唯一主動接近自己的活物,哪怕不會說話,蘇乙依舊會對著它說很多心事。

    說自己其實(shí)想過死,可是到頭還是退縮了,他沒那份勇氣。

    說自己其實(shí)羨慕海里的魚,無拘無束,可以游到很遠(yuǎn)的地方。

    “我確實(shí)有六根指頭……不吉利的�!�

    鐘洺有些想笑,不是覺得蘇乙可笑,而是被氣笑的。

    “你信這些?”

    蘇乙像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什么?”

    鐘洺重復(fù)一遍,“我是說,你信這些?就是什么六指是災(zāi)星,會克死身邊人的話。”

    他之前聽說了關(guān)于蘇乙的事,還覺得這哥兒多少有幾分惹人同情,好端端一個人,白白頂了一腦袋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現(xiàn)在才知,原來蘇乙本身也相信這套。

    這算什么?別人罵你的話,你還當(dāng)真了,是不是傻。

    大概由于他骨子里的脾氣就是有點(diǎn)急的,想得多了,情緒就映在了臉上。

    蘇乙意識到鐘洺好像生氣了,卻想不通自己哪里惹到了對方。

    就因?yàn)樽约赫f自己命數(shù)不好,會克親么?

    “……我不該信么?”

    他從未設(shè)想過這個答案。

    自己從記事起就被人揪著耳朵喊災(zāi)星,這兩個字幾乎刻進(jìn)骨子里。

    爹爹們沒了,蘇家人不管他63*00

    ,舅舅沒了,舅母苛待他,他都不曾怨過。

    他認(rèn)定這都是自己應(yīng)得的,若不這樣想,日子該如何過。

    經(jīng)年累月的苦早把他鍛出一身厚繭,厚繭長在手上,裹在心上。

    也就只有獨(dú)自在外干活的時候能喘口氣,對著天對著地,對著海浪石頭,乃至一只小貓說幾句心里話。

    鐘洺深吸一口氣。

    “不該信,也不用信,什么克不克親,照你這么說,我的爹娘也死了,死在同一年,前后腳,我爹在海里喂了魚,我娘生了病,在船上,就在我眼前咽了氣�!�

    他看著蘇乙的眼睛,其中漸漸蓄起迷茫。

    “照你這么說,我爹娘是不是我克死的,又或者是我小弟克死的?”

    蘇乙使勁搖了搖頭。

    “不可能,我不是那個意思。”

    鐘洺收回視線,把小貓往懷里攏了攏。

    “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告訴你,別聽那些嚼舌頭的人亂講。咱們水上人在海上生,就意味著早晚在海上死,除非離了這片海。”

    自己荒唐一世,都能重活再來。

    命數(shù)這東西太玄乎了,蘇乙年紀(jì)還小,不該就這么被流言壓一輩子,這么下去,人早晚要垮。

    他現(xiàn)在比誰都看重“命”的金貴。

    好死不如賴活著,二姑說得太對。

    或許是鐘洺說話的語氣太斬釘截鐵,蘇乙莫名地就聽了進(jìn)去,緩慢怔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鐘洺知曉有些事不是一日之功,外人的偏見和蘇乙對自己的偏見,都是根深蒂固,哪里那么容易就松動。

    他緩了緩語氣。

    "該往回走了,我好把小貓送回家里船上。"

    蘇乙如夢方醒,跟在鐘洺身后下山坡。

    回到原地,他們的兩捆柴火還各在原地。

    鐘洺挑起自己那捆柴,這趟懷里揣了貓,再多挑一擔(dān)不方便,遂不忙活了。

    臨走前想到什么,他頓住步子問蘇乙。

    “這貓你也喂了一陣了吧?有名字么?”

    蘇乙頷首,尖尖的下巴頦點(diǎn)了兩下。

    太瘦了,鐘洺都擔(dān)心他低頭的時候戳到自己。

    以前小弟也瘦,吃的藥比還飯還多,后來好生養(yǎng)著,臉頰也照樣圓起來,可見劉蘭草對蘇乙,至多就是保證他不餓死,有衣穿罷了。

    “算是有,我叫它小余�!�

    鐘洺有些茫然。

    “小魚?貓吃魚,你給貓起名叫小魚?”

    蘇乙眼睛彎了彎。

    “不是海里的魚,是多余的余�!�

    鐘洺明白了,他“嘖”一聲。

    “這名字,意頭不太好啊……我能給它改一個么?”

    蘇乙當(dāng)然答應(yīng)。

    因他從不認(rèn)為小余是自己的貓,他們只是短暫相遇,短暫結(jié)伴,現(xiàn)在他們的緣分到頭了。

    鐘洺沉吟片刻,賣了個關(guān)子。

    “我回家再想想,你要是想知道它的新名字,回頭來我家船上看貓的時候,我告訴你�!�

    林間有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

    鐘洺走了好半天,蘇乙還愣在原地。

    對方最后留下的那句話初時令他不解,想明白以后轉(zhuǎn)為驚喜。

    他暗暗攥緊手,眼底盈起久違的光彩。

    可惜沒人看得到。

    第9章

    動員

    鐘洺覺得自己不太對勁……

    颶風(fēng)快來了,鐘洺卻往船上帶了只貓,說是上山砍柴時看見的。

    一個小東西,惹得好幾人湊腦袋過來看,風(fēng)頭不亞于那個賣了五兩的大江珧。

    “可憐見的,表哥,它這腿能養(yǎng)好?”

    問話的是唐鶯,她貢獻(xiàn)出一條自己的舊帕子,之前剛洗過的,給小貓裹傷口。

    “能,我有辦法�!�

    鐘洺剛和挑水歸來的唐大強(qiáng)一同把柴火堆好,他一會兒還要再上山一趟。

    下船前,給幾個小的安排活。

    “你們燒些開水,燙一把剪子,幾塊布,找兩個小木片,和它傷的那節(jié)腿差不多長就行�!�

    他比劃一通,又問忙里忙外的鐘春霞。

    “二姑,船上還有沒有大薊?”

    “有,你要給那貓用?”

    “對,撒點(diǎn)止血好得快�!�

    水上人習(xí)慣赤著腳走路,經(jīng)常被礁石、貝殼之類劃破腳底板。

    大薊是山上采的野草藥,治外傷的,不用花錢,搗碎了一糊就好,家家戶戶都備了些。

    鐘春霞應(yīng)下,“一會兒收拾的時候看見了,我讓阿鶯給你送去。”

    鐘洺很快又拎著纖擔(dān),拿著柴刀走了,鐘春霞探頭往外看一眼,回來繼續(xù)和男人嘀咕。

    “現(xiàn)在看看,之前阿洺在外頭胡混,也不只有壞處,我看他現(xiàn)在懂得怪多,還知道怎么治斷腿�!�

    唐大強(qiáng)一如既往樂呵呵。

    “懂得多,好事情,六叔公都夸他,這孩子以后錯不了,肯定有大出息!”

    鐘洺下山多少耽誤了一些工夫,再上山時發(fā)現(xiàn)蘇乙已經(jīng)不在了。

    唯有自己剛剛劈柴的地方,多了一捆藤條扎好的柴火。

    鐘洺上前拎起來看了看,斷定是蘇乙留下的。

    這小哥兒……

    他搖搖頭,心里多了點(diǎn)說不上來的滋味。

    鐘洺連續(xù)兩次上山,湊夠了兩家用的柴火,卻因貓的事打了個岔,下來才想起忘了尋竹子,只好回頭再說。

    他先和唐大強(qiáng)把柴火挑去坡上石屋里壘好,省的明日忙不過來,隨即馬不停蹄地上船,給小貓治傷。

    用燙過的剪刀把周圍的毛剪掉,倒了點(diǎn)酒清理傷口,然后敷上搗碎的大薊,捆上小木片固定。

    全程貓叫不停,喊得人心碎一地,尤其是鐘涵,貓一叫他就跟著淌眼淚,看得鐘洺都有點(diǎn)不確定,把小貓拎回來是對是錯。

    但想來還是對的,不帶回來,不就成了見死不救了。

    他可干不來那事。

    “這一天,可把我累夠嗆。把它抱進(jìn)窩里睡吧,今天它疼得厲害,估計(jì)沒力氣吃飯。”

    結(jié)束之后,鐘洺把沾了血的剪子和布條丟進(jìn)水盆,抬起頭活動了一下脖子。

    船艙一角,鐘涵和唐鶯、唐雀他們,用一個凹下去的大貝殼給小貓當(dāng)床,里面鋪了一層舊衣裳。

    鐘洺把剪刀洗干凈收起來,血水倒掉,回來時鐘涵還一動不動,趴在那里看貓。

    他走過去,盤腿坐下,摸了摸小弟的腦瓜。

    鐘涵爬起來,坐在大哥身邊。

    “大哥,以后小貓的傷養(yǎng)好了,咱們就養(yǎng)著它么?”

    “對�!�

    鐘涵揚(yáng)起小臉開心道:“那我們給它起個名字�!�

    鐘洺清了清嗓子,“其實(shí)我已經(jīng)想了一個,叫多多怎么樣?”

    多余的“余”意頭不好,“多”卻不差。

    福多多,錢多多,怎么講都吉利。

    在這件事上,鐘涵當(dāng)然聽大哥的。

    “多多好聽呢,不過為什么叫多多?”

    早些時候當(dāng)著二姑的面,鐘洺不樂意講,怕她二姑又拿這事調(diào)侃自己的婚事,現(xiàn)下只有小弟,才將小貓與蘇乙的淵源和盤托出。

    “總之你記得,蘇家哥哥是小貓之前的主人,他若是哪天來尋咱們看小貓,不能不讓人家看。”

    鐘涵歪著腦袋聽罷,用力點(diǎn)頭。

    “蘇家哥哥也是好人�!�

    鐘洺莞爾,拍拍他頭頂?shù)男“l(fā)揪。

    “還是咱們小仔會看人。”

    稚子童心,一張白紙,全看家里大人怎么教。

    跟前的鐘涵不顧頭發(fā)都被大哥搞亂了,他伸出手去輕輕摸小貓。

    “你以后就叫多多啦,是我們家的貓!”

    小貓有了新名字,小弟也有了朝思暮想的小貓。

    這一夜“一家三口”皆睡得踏實(shí),到第二天時,小貓已經(jīng)能伸舌頭舔點(diǎn)煮碎的魚肉和魚湯吃。

    鐘春霞來看一眼,放心了。

    “知道吃東西就說明能養(yǎng)活,這貓和你家有緣,之前捉了好幾只都沒養(yǎng)住,其實(shí)就是在等它�!�

    鐘涵喜歡小貓喜歡得和什么似的,還專門找出自己去鄉(xiāng)里趕集時才會用的寶貝背簍,在里面墊上舊衣服,背著小貓到處走,生怕船上沒人的時候它撲騰到水里去,單腿沒勁上不來。

    翌日。

    天光大亮?xí)r,白水澳為著近在眼前的颶風(fēng),全數(shù)動員起來。

    里正下了令,今日起片帆不得出海,各家精壯都要出力,互幫互助,拖船上岸,天黑之前,海灣里一艘不留。

    “族老們發(fā)話,最早今夜就要落雨,都別磨蹭,早點(diǎn)把船安頓好就能早點(diǎn)歇息,晚一步被雨澆了,別怪我沒提醒。”

    有些話年年說,次次說,但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一個村澳里照舊什么人都有。

    有的勤快,有的懶散,有的麻利,有的拖沓。

    一個颶風(fēng)季,一個收春稅,是里正最犯愁的時候,嘴皮子都要磨破。

    老頭子說完抹把汗,背著手去看漢子們拖船,今天剛開始,后面有的是他要操心的事。

    拖船這事,鐘洺跑不了,他是精壯里的精壯。

    為此早早和鐘家的漢子們匯合,先把族里的船全都拖上岸,若是還有余力和時間,再去別家?guī)兔Α?br />
    木船可不是小玩意,沉得很,為此拖船有技巧。

    前面拉纖繩,后面用力推,齊心協(xié)力,跟著號子用勁,最忌大家各干各的,東倒西歪。

    只拖上岸也不夠,還要往高處挪,不然大風(fēng)大雨之下,一個浪頭二層樓都高,卷上幾回木船照舊遭殃。

    一艘接一艘,比去海上打樁捕蟄還累。

    一上午過去了,搞上來十條船,后面還有十多條。

    甭管老少,全都暫時沒了力氣,死狗一樣坐在海灘上,等人來送飯。

    中午這頓因?yàn)槭菐妥謇锔骷彝洗�,吃的也是族里的大鍋飯�?br />
    糲米混著海貨煮成一大鍋海鮮粥,唏哩呼嚕地灌上一碗,先混個水飽,此外還有一人一份事先蒸好,已放冷的魚飯。

    小子們都能吃,胃口大,一人六條魚,用的是五層籠屜,不夠吃還能添。

    新鮮的魚肉蒸熟后不散,肉緊扎實(shí),筷子挾一大塊送進(jìn)嘴里嚼了咽下去,對于水上人來說這就和干糧一樣頂飽。

    講究點(diǎn)的時候,會配自家做的豆醬,這會兒顧不上了,連筷子都沒用,直接上手抱起來啃。

    有那娶了親的,家里媳婦或是夫郎細(xì)心,會專門送來吃食,給自己男人開小灶,有的送糕,有的送餅。

    鐘洺、鐘虎這樣的光棍小子沒這個福氣,只能眼巴巴地看。

    鐘虎望向遠(yuǎn)處,鐘守財(cái)正和媳婦坐在一起吃飯,小堂嫂不僅把米糕捧到眼皮子底下,還拿出帕子給男人擦汗。

    鐘守財(cái)任她擦了幾下,用筷子夾一塊糕讓媳婦先吃,可謂濃情蜜意,把他羨慕到燒心。

    “阿洺哥,還是早點(diǎn)娶個媳婦好,你看守財(cái)哥,成親一年了,看到嫂子照舊一張黑臉都笑皺了,和海葵花一樣。我爹說了,你是咱們這輩年紀(jì)最大的,你得先娶,才輪得到我。”

    鐘洺無言。

    他險(xiǎn)些懷疑這是不是二姑和三叔他們一起商量的套路,當(dāng)長輩的催自己成親就算了,怎的鐘虎也三番兩次地提這檔事?

    “你和那個吳家……”鐘洺忘了上次鐘虎提起的姐兒叫什么,含混一嘴問道:“你們經(jīng)常見面?”

    鐘虎搖頭。

    “沒啊,她一個未嫁的姐兒,哪可能和我經(jīng)常見面,不過趕海的時候遇見過幾回�!�

    鐘虎想到這個就傻樂,“上次我替她收蝦網(wǎng),她還沖我笑呢�!�

    單聽這個描述,鐘洺判斷不出吳家女到底和鐘虎熟不熟,可別是他這個傻兄弟一頭熱吧?

    不過看鐘虎的模樣,在意是真的,喜歡也是真的。

    他不由問鐘虎,“你為什么稀罕吳家姐兒,相中人家什么了?”

    鐘虎一本正經(jīng)地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

    “說不清,反正我就是想見她,遇上她就高興,平常干活,想到她就有勁!”

    “覺得她好看?”

    鐘虎擺手,“也不是,她好看,但不只因?yàn)樗每�,我娘說了,娶媳婦不能只挑好看的。”

    “那是覺得她能干?”

    鐘虎答得快,“香姐兒當(dāng)然能干,她是趕海的一把好手,還會編莞草,織蕉布!但能干歸能干,我要是娶了她,我就讓她少干,我自己多干,我力氣大,不用白不用�!�

    鐘洺嘆口氣,自家這虎子表弟憨是憨了點(diǎn),開竅倒是挺早,以后成了親,八成也是個把媳婦捧在手里怕化了的。

    他呢,上輩子的心思都擱放在鄉(xiāng)里鉆營,這輩子想娶親了,一時半會兒連個能惦記的人都找不到。

    上回江家擺酒,他被趕鴨子上架去對歌,其實(shí)連對面船上的人都認(rèn)不全,

    非要說他對哪個姐兒哥兒比較熟悉……

    蘇乙可能算一個。

    鐘洺覺得自己不太對勁,他伸手撓了兩下臉頰,還沒來得及多想,族里幾個年輕姐兒過來收碗,其中就有唐鶯。

    鐘洺順勢東張西望一圈,沒看見鐘涵,以前這種時候,他肯定要跟著過來湊熱鬧。

    唐鶯聽到他問,笑道:“在船上守著小貓不走呢,阿雀和他在一起�!�

    鐘洺:……

    什么叫有了貓忘了哥,這就是了。

    下午繼續(xù)干活,什么雜念都飛到九霄云外,耳邊只有自己和身邊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到傍晚時分,鐘氏族中的二十多艘船盡數(shù)上岸。

    木船上岸,在此之前艙內(nèi)所有怕水的東西已全都清空,運(yùn)去了石頭屋,這還不算完,船帆、桅桿、活動的木門、木窗、竹船篷……能拆的需都拆了去,外面一概罩油布。

    油布是巨大的幾塊,家家船上都有,縫縫補(bǔ)補(bǔ),用了一年用一年。

    用它罩住船后,周圍還能多出一圈,這一圈需用沉重的大石壓緊,只要不是太夸張的大風(fēng),一般吹不亂。

    鐘洺擺好最后一方石塊,上前用力拽了拽油布,后者紋絲不動,他放心了,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招呼鐘涵上前。

    “小仔,你也幫著記,咱家船在這個地方,你數(shù)數(shù),這是從左往右第幾艘?”

    水上人代代入不得學(xué)堂,都是一字不識的大老粗,最多能算明白賬,方便上碼頭賣魚獲。

    鐘洺多活一世,僥幸跟著罪兵營里識得字的同袍,學(xué)過些有用的東西,漲了見識,開了眼界。

    他打算今后只要有機(jī)會,就把這些教給小弟。

    數(shù)數(shù)是基礎(chǔ),熟悉幾天,接下來學(xué)寫字,起碼得會寫自己的名字。

    “一、二、三、四……”

    鐘涵掰著指頭,數(shù)出他家的船在第七的位置,并慶幸十根指頭夠用。

    要是他大哥讓他從另一頭開始數(shù),他連貓爪子都要用上了。

    等等,這好像也是個辦法?

    鐘洺沒注意到鐘涵盯著貓爪子兩眼發(fā)亮,他夸小弟沒數(shù)錯,之后抬頭看一眼天色。

    今夜子時過后就會下雨,記憶中的小弟正是幾個時辰后出的事。

    一生最深重的悔恨即將改寫,鐘洺愈發(fā)不敢托大。

    “走,這邊收拾好了,咱們快點(diǎn)上山去。”

    第10章

    石屋

    他現(xiàn)在什么都怕,就是不怕累……

    在水上人眼里,因海面平闊,只要往陸上走,就叫上山。

    其實(shí)建石屋的地界至多稱得上“山坡”,離冠子山還有一段距離。

    說是石屋,修得也不算多精巧,世代舟居的人,哪里會蓋房子,說得刻薄些,渾似村戶家后院石頭壘的牲口圈,只是一路壘到了頂,又用木頭竹子搭了房頂和門,房頂上覆了一層氈結(jié)在一起的干海草擋水。

    屋子內(nèi)里,只在高處挖兩面小窗,不透光又憋悶,平日里沒人住,只當(dāng)倉房用,起風(fēng)時才來這里頭避一避,也是沒辦法的事。

    鐘洺到了屋前,二姑不在,當(dāng)是和二姑父一起去安頓唐母。

    唐大強(qiáng)自從娶了白水澳的姑娘,在此處落了腳,就跟里正打了招呼,也上山修了間小屋,地方不大,足夠他帶著老娘和媳婦、孩子五人住。

    鐘家屋前這會兒只有三嬸在,見了他,抬手招呼。

    “剛還說你們兄弟倆做什么去了,半晌不見人,還想喊虎子下去尋你們,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這小子也不知跑哪去了�!�

    又低頭看鐘涵,笑道:“這就是你家新得的小貓?聽說還是個雀花的,我瞧瞧。”

    三嬸梁氏是個大方和善的婦人,鐘涵笑瞇瞇地打開背簍上蓋的布,給她看。

    “喏,三嬸,它在睡覺�!�

    梁氏低頭看一眼,她家兩個小些的孩子也擠過來。

    一個是二小子鐘豹,今年十歲,一個是三姐兒鐘苗,六歲,都比鐘涵歲數(shù)大。

    眼看鐘豹一腦袋撞過來,梁氏伸手把他的頭往回推。

    “咋咋呼呼,別嚇著貓�!�

    相較而言,鐘苗就文秀多了,她往背簍里看一眼,然后對鐘涵道:“我家的大花和二花也跟上來了,可以讓它們和小貓頑�!�

    說話間幾人都聽見一聲貓叫,抬頭望去,見兩只大貓不知何時跳上了房頂,正居高臨下地低頭看,一只三花,一只黑白花。

    沒過多久,鐘三叔和鐘虎父子倆,以及鐘四叔一家都來了。

    鐘家的石屋是大開間,乃是鐘老大還在的時候,領(lǐng)著四個兄妹修的,中間未曾壘墻區(qū)隔,住起來就是大通鋪,但都是自家人,怎樣都好。

    人總算到齊,不能幫忙干活的小仔們和貓都趕到一邊,幾個漢子進(jìn)了屋,先踩木梯檢查了一遍房頂和窗戶,確定沒有需要修補(bǔ)的地方,便下來取了竹耙,將屋內(nèi)地下的積沙鋪平。

    他們蓋屋的地方下面是石頭灘,沒法像陸上人蓋房一樣夯泥地,最快的辦法就是鋪一層厚沙子,上面蓋席子,睡幾個晚上問題不大。

    沙子取細(xì)沙,顏色泛白,赤腳踩也不硌腳。

    周邊的海灘都是這般的白沙,白水澳名字里的“白”因此而來,附近其它的村澳也多以此為名,像是船行一炷香開外還有個白沙澳,另有幾個小漁村,叫白石村、白浪村云云。

    鐘家人多,干活快,屋里很快拾掇一新,又轉(zhuǎn)到屋外壘土灶,架起大號的陶鍋,預(yù)備一會兒燒晚食。

    鐘三叔一副大家長姿態(tài),背著手笑瞇瞇道:“今晚上咱們吃頓好,讓你們?nèi)龐鹱鰝海蜇里子燉菘菜�!�

    海蜇里子是海蜇里面的一層皮,之所以扒蟄時要火急火燎,泰半為的就是這層不易剝除的“里子”。

    一只海蜇上就薄薄一張,少而值錢。

    水上人舍得吃蟄皮蟄頭蟄腦子,輕易不舍得吃里子。

    “三嬸廚藝好,我們今晚都有口福了。”

    鐘洺說完咂咂嘴,還真有點(diǎn)饞了。

    想及上輩子在北地軍營,一到入了冬,能吃的菜只有地窖里的蘿卜和菘菜,哪像九越縣,一年四季地里長青菜,他們水上人再窮,拿兩條魚去鄉(xiāng)里也能換到飯桌上的一把綠。

    菘菜做成清湯寡油的大鍋飯,吃得人兩眼發(fā)直,有那么一段時日,鐘洺做夢都在吃海蜇里子燉菘菜。

    但這都是最初去北地的那幾年發(fā)生的事,后來日子久了,關(guān)于故鄉(xiāng)的記憶逐漸變淡,深知自己回去的機(jī)會太過渺茫,早日忘了,反倒心里好受。

    一大家子十幾號人,晚食當(dāng)然不能都指望一個人操持。

    全家老少都上了陣,連年齡最小的鐘涵,還有四叔的幺哥兒,才三歲的鐘平安,都被安排蹲在地上扒蔥葉和蒜葉,鐘虎和鐘豹兩兄弟,連帶鐘石頭,在另一邊用石頭砸辣螺。

    辣螺的殼厚,若要炒著吃,砸碎了才入味。

    二姑一家晚一步到,還帶來了唐母,她是客,想干活都插不上手,遂坐在一旁幫忙看孩子。

    沒過多久,要下鍋的各類食材備好,除了海蜇里子燉菘菜,還有一大鍋蒸三干、一盆炒辣螺,素菜是涼拌龍須菜和清炒白茄子。

    鐘洺昔日在軍營里的頭幾年,被打發(fā)去火頭營里當(dāng)過火頭軍,在那跟著一個老火頭學(xué)過兩手廚藝。

    今晚他本想炒辣螺試試手,但是二姑三嬸都不答應(yīng)。

    “就這頓能吃點(diǎn)好,晚上要是落雨,接下來幾頓都得湊合,你做砸了,回頭大家伙都吃不好�!�

    最后還是梁氏把手里的龍須菜給了他。

    “你要么拌這個吧,涼菜也是菜,味不對就是多點(diǎn)醋少點(diǎn)鹽的事,做好了一樣是本事�!�

    又道:“你以前不是最不耐煩這些個瑣碎事,怎么現(xiàn)在也起了性子要學(xué)?”

    “不是要學(xué),是學(xué)過,我以前在鄉(xiāng)里跟人學(xué)過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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