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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章

    身為魔尊,不該有這樣的弱點。

    “不用管,別人想如何議論,就讓他們議論吧。”方黎淡淡一笑。

    烏衣寐抬眸看他,卻心中一動,隱隱猜測到了方黎意圖,但是又不敢肯定。

    方黎唇角輕輕一揚(yáng),“若世人皆知他是我的弱點,而我卻知他不是我的弱點,這難道是一件壞事嗎?”

    烏衣寐頓時便明白了,他神色放松下來,看來是自己多慮了,話鋒一轉(zhuǎn)道:“屬下是來稟報,都蒙回來了,今夜便可抵達(dá)浮丘山�!�

    方黎笑了:“那就今夜在本尊宮中設(shè)宴,本尊可要好好犒勞一下他。”

    ………………

    終于又要走書中劇情了,方黎難得打起了些精神,有些期待,他的第一號情敵就要登場了。

    都蒙,本文中僅次于厭睢的大魔修,煉虛巔峰的高手。

    在厭睢橫空出世之前,都蒙統(tǒng)率的極天教乃魔門第一勢力,隱隱有魔道魁首之勢,縱橫北部六洲數(shù)百年,是正道仙門的頭號心腹大患,靈仙界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大魔頭,可謂一代梟雄。

    但偏偏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在這篇文中,就是個襯托主角受的踏腳石、推動劇情的工具人。

    首先是厭睢憑借著玉符之力,在約戰(zhàn)中一招擊敗都蒙,都蒙只能應(yīng)約歸順,率整個極天教并入了浮丘山。

    厭睢一招擊敗都蒙的消息傳出去后,整個魔道幾乎無人再敢抵擋,紛紛歸順,又因有極天教的勢力壯大,這一路勢如破竹,成為厭睢能一統(tǒng)魔道的關(guān)鍵。

    為了籠絡(luò)手下第一殺將,厭睢封都蒙為右使,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但和忠心耿耿的烏衣寐不同,都蒙一直野心勃勃,身為極天教的教主,曾經(jīng)的魔道第一人,又豈甘心真的屈居于人下,只是一時拿不住厭睢的底細(xì),才不得不假意歸順罷了,一直都想殺掉厭睢上位。

    而厭睢身邊除了一個烏衣寐,并無什么可信任的人,也沒有自己一手培植的勢力,只是靠絕對武力震懾手下,浮丘山上群魔匯聚,身為最為勢大的極天教教主,即便厭睢知道都蒙的心思,也只裝作看不見,只要他表面還聽從號令,厭睢便不能輕易拿他如何,甚至還要利用他來號令群魔,穩(wěn)住浮丘山的局勢。

    按照劇情。

    今夜厭睢會帶著謝懷出席宴會,宴會上都蒙對謝懷一見鐘情,又因著厭睢對謝懷的寵幸,都蒙動了心思,認(rèn)為謝懷是可以利用的,繼而靠近謝懷,卻反而漸漸被謝懷所吸引,后期為了得到謝懷,會更加努力的和厭睢做對。

    方黎想到這里,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都蒙絕對想不到的是,他不但做了厭睢一統(tǒng)魔道的踏腳石,又做了一回謝懷名震天下的踏腳石。

    到劇情快結(jié)束的時候,萬仙盟攻打浮丘山,謝懷一劍殺死厭睢,浮丘山分崩離析,都蒙沒能如愿做成魔尊,但他對謝懷癡心不改,一直糾纏不休,只可惜謝懷始終不為所動,都蒙終于忍不住想要強(qiáng)取豪奪,走厭睢的老路……但這次謝懷卻沒給他機(jī)會,而是堂堂正正與他一戰(zhàn),將他斬殺于劍下。

    和毫無求生欲幾乎算是主動送死的厭睢不同……謝懷和都蒙這一戰(zhàn)驚天動地,打的天昏地暗。

    世人這才知謝懷竟可輕易斬殺都蒙這樣煉虛巔峰的高手,又親眼目睹他一劍可裂山斷河,紛紛猜測謝懷已成就合道真仙,甚至比當(dāng)初的魔尊厭睢還厲害,否則當(dāng)初又如何能殺死厭睢呢?

    都蒙用自己的死亡,徹底奠定了謝懷天下第一人的地位,死的是重于泰山啊。

    這工具人也算是做的登峰造極了,就連方黎想起來,都不免有些憐憫唏噓,畢竟都蒙都沒吃到肉。

    倒是謝懷——

    先殺厭睢,后殺都蒙,一前一后干掉了最大的兩個魔頭,終成最大贏家!

    事實證明想要強(qiáng)取豪奪的都沒有好下場。

    方黎慢悠悠的過了一遍劇情,今日他的任務(wù),就是將謝懷帶到都蒙的面前,憑謝懷的絕世容顏,還怕都蒙不會動心嗎?

    都蒙對自己不滿已久,又有了謝懷這個引子,必會生出異心,自己再稍微激一激,不怕他不出手。

    夜色降臨,明月高懸。

    一個魔仆小跑著走了進(jìn)來,躬身道:“尊上,客人都到齊了�!�

    方黎站了起來,微微笑道:“好,去將玉儀君也一并請來。”

    魔仆道:“是�!�

    魔宮的前殿極為寬闊宏大,冰冷的黑石地面,反射著幽冷的光,左右兩側(cè)的金臺上燃著燭火,墻壁上鑲嵌著明珠,衣著寸縷的美人侍奉兩側(cè),美食美酒如流水般送上來,一派奢靡墮落的景象,方黎從后面緩緩步入高臺,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

    下方兩側(cè)的魔修見方黎來了,紛紛站起行禮。

    能進(jìn)入大殿赴宴的,都是有名有姓的魔修,左側(cè)以烏衣寐為首,右側(cè)則以都蒙為首。

    方黎垂眸看向右側(cè)立著的男人,好奇的打量。

    男人身材魁梧高大,怕有兩米來高,約三十來歲的模樣,他有著一頭格格不入的短發(fā),古銅色的膚色,面容冷峻,眉高目深,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緊緊包裹住結(jié)實的身軀,頸側(cè)黑色鱗片軟甲若隱若現(xiàn),雙手骨節(jié)粗糲,泛著金石之色,據(jù)傳有蛟龍血脈,雙手有開山裂石之威。

    雖然是站在大殿下方,但他抬眸看來,神色肆無忌憚,幽暗黑眸中侵略性極強(qiáng),挑起唇角,朗聲開口:“拜見尊上�!�

    說完大馬金刀的撩起衣擺坐下,姿態(tài)旁若無人。

    看得出來不太恭敬,和烏衣寐截然不同……但在場,也只有都蒙一人敢如此,因為厭睢還需要他。

    方黎并不在乎都蒙的‘不拘小節(jié)’,一揮手,其他站著人才紛紛坐下。

    他一手撐著椅子扶手,懶洋洋斜倚著,微微一笑:“右使此行辛苦了,本尊敬你一杯。”

    都蒙笑道:“多謝尊上。”

    說著端起面前美酒一飲而盡。

    殿中美人翩翩起舞,在座都是魔修,不少魔修懷中摟著美人,有少年有少女,都是些寵兒和奴隸……還有當(dāng)眾就行那事的,著實不堪入目。

    明亮的黑色大殿之中,一片活色生香,嬌笑與哀鳴糅雜在一起,倒不知是極樂天堂,還是無間地獄……

    方黎收回視線,恰在此時,兩個魔仆帶著謝懷從殿后側(cè)走了進(jìn)來。

    白衣清冷男子腳步徐緩,氣度從容,容顏絕世,他一走入這里,如同一捧冰雪落入了沸水之中,所過之處,一切骯臟不堪都無處遁形。

    殿中靜了一瞬,一道道目光刷刷看了過來。

    有好奇有色欲有惡意有迷戀……

    這就是據(jù)說有著天生道體的天下第一美人,玉儀方黎微微瞇起眼睛,許是這群魔亂舞的襯托下,謝懷的存在,就更讓人有些移不開視線……他輕咳一聲,回過了神,露出癡迷沉醉之態(tài),一把將謝懷拉到了自己身側(cè)坐下。

    男子清冷的氣息彌漫而來,驅(qū)散了這里糜爛粘膩的味道,沁人心脾,讓方黎心情好了些,他還是更喜歡謝懷的味道。

    隨著方黎的舉動,殿中重新恢復(fù)喧囂,大家紛紛移開視線,美人再美,卻是尊上的人,多看一眼,都可能被挖了眼睛。

    方黎稍微動了動身子,挨著謝懷坐著,他很滿意謝懷登場的效果。

    都蒙肯定注意到謝懷了。

    恰好方黎本也無意和那群魔修寒暄,為了以示自己對謝懷的與眾不同,他索性更放肆的靠近了些,衣袖下擺落在了謝懷的腿上,逶迤而過,方黎輕輕捏住了謝懷的下巴,凝視著他陡然冷銳的目光,無所畏懼的揚(yáng)著嘴角笑:“這是什么表情?來了這么久,連伺候人都學(xué)不會,真是恃寵而驕啊……”

    謝懷垂眸看著面前男子,他俯身靠近過來,因此比自己略低,抬眸望向他的眼神,蘊(yùn)含笑意溫存,真是不錯的演技。

    而他此刻的心情,卻如這人的手指,只有沁人寒意。

    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

    你的目的從來不是羞辱正道仙門,而是用虛假偽裝的寵愛,讓所有人以為你偏愛我,讓我成為引君入甕的棋子,如果自己猜的不錯,都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都蒙對魔尊之位虎視眈眈,路人皆知,若是知道你有這樣一個弱點,一定不會放過吧。

    可我從不是你的弱點。

    愛意溫存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唯有利用才是真的。

    謝懷一直想要弄清楚這個人的真實目的……現(xiàn)在他終于弄清楚了,卻沒有半分意外與其他,只覺得……原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本就不該對一個魔頭,抱有什么不切實際的想法。

    而自己竟差點真的被假象所迷惑……

    謝懷低垂下眼簾,斂去眼底冰冷漠然之色,任由方黎靠近自己,他幾乎整個人都陷入過來,仿佛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將這人圈入懷中,但是可惜了……

    他終究要?dú)⒘怂?br />
    方黎對謝懷的冷漠毫不意外,身為高傲的天之驕子,被自己當(dāng)眾這樣褻瀆對待,和下面那些魔修孌寵有何區(qū)別,這可是天大的羞辱�。]有氣到直接一劍殺了自己,甚至還能這么冷靜,已經(jīng)是極為克制的結(jié)果了。

    但他并不在意謝懷會不會生氣,謝懷多厭惡自己一點,對劇情只有好處沒壞處。

    而他今天,就是一個色令智昏的昏君罷了。

    下面群魔紛紛心中猜測,傳言尊上近來獨(dú)寵玉儀君,夜夜寵幸……他們之前還不信,今日親眼一見才知都是真的,尊上果真對玉儀君格外不同……

    而眾人之間,唯有都蒙看向高臺之上,不避不閃,張揚(yáng)肆意。

    白衣男子身形筆直如松,豐神俊秀,神色淡漠,如同不可褻瀆的神祗,又如萬年不化的冰雪,確實當(dāng)?shù)闷鹚拿�,但……都蒙�?cè)眸看向謝懷身旁的人。

    黑色錦袍的蒼白男子,此刻因著飲了酒,蒼白的唇上沾染了些許誘人色澤,淡淡粉色透過白皙薄透的肌膚,他慵懶的倚在白衣男子的身上,病懨懨的雙眸不似往日死氣沉沉,慵懶又隨意,眉目流轉(zhuǎn)之間波光粼然,若有似無的款款情意,柔和了他往日冰冷的棱角,竟有著別樣的動人,如同是——腐尸上盛開的蝕骨花。

    而他從前,竟從未發(fā)現(xiàn)這個人,還有這般誘人之態(tài)。

    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二人誰更美。

    都蒙摩挲著手中酒杯,杯中酒香沁人,而這世間罕見的美酒,卻不及高臺之上的人動人。

    當(dāng)初厭睢剛剛嶄露頭角,一個不知哪里蹦出來的無名小輩,竟敢向他約戰(zhàn),他胸有成竹要?dú)⒘诉@個猖狂的家伙,卻不想竟被厭睢一劍擊敗,這個人分明看起來半死不活,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幽魂,卻有著令人摸不清看不透的手段,到底是他本身的實力……還有另有奇遇?

    只可惜這些年厭睢極少出手,手段神秘,都蒙至今未曾弄明白。

    而等他弄明白的那一天,就是厭睢的死期,他會殺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將他挫骨揚(yáng)灰,讓他知道狂妄自大的下場……這是都蒙之前的打算。

    可是今日他忽然覺得,若是直接殺了,倒是有點可惜……

    不若看他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臣服身下,或是婉轉(zhuǎn)泣吟,豈不是更有趣?

    都蒙眸光越發(fā)深邃,喉結(jié)聳動了一下,這念頭一生出,竟如藤蔓般瘋長不可抑制。

    方黎似乎感受到了對方視線,他垂眸睨著下方,對視上都蒙視線,只見他一動不動,那眼神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帶著掠奪一切的兇殘,令人不寒而栗。

    這就看上謝懷了?真不愧是魔修,喜歡人都這樣的嗎?難怪最后不得好死。

    方黎眼看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無意在這里耽誤時間,他懶洋洋的從謝懷身邊抬起頭,似乎是終于想起了什么來,對都蒙微微一笑,“對了,本尊還給右使準(zhǔn)備了一件禮物�!�

    說話之間,一個魔仆低著頭將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奉到了都蒙跟前。

    都蒙掩去眼底欲色,伸手打開了盒子,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劇變,霍然抬眸看向方黎。

    方黎唇角一勾,慵懶一笑,道:“本尊的這件禮物,右使可還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繼續(xù)掉落小紅包么么噠~~

    謝懷:他果然不愛我,只是在利用我。冷漠jpg

    方黎:我不愛你這件事表現(xiàn)的還不夠明顯嗎?

    謝懷:……(我生氣但我不說)

    注: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第9章

    夢魘

    盒子中,赫然是一顆雙目圓睜,七竅流血的頭顱。

    都蒙很快平復(fù)了心中驚濤駭浪,他皺眉看向方黎:“尊上這是何意?”

    此刻大殿中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方黎上身微微前傾,居高臨下睨著都蒙,漫不經(jīng)心的笑聲,清晰回蕩在殿中:“此人之前妄圖毒殺本尊,被發(fā)現(xiàn)后,竟誣蔑幕后指使者是右使,其心可誅,本尊已將他殺了。”

    都蒙聞言眸中殺意迸裂,冷厲目光直視方黎,許久,揚(yáng)起嘴角緩緩開口:“多謝尊上信任�!�

    方黎頷首笑:“本尊自是相信右使的,但此行不可縱容,揪出幕后主使這件事,就交給右使了。”

    都蒙冷笑一聲,銳利目光定定落在方黎臉上,語調(diào)低沉,一字一頓道:“我定查明真相,不負(fù)尊上囑托�!�

    方黎露出滿意的微笑,都蒙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不會現(xiàn)在動他,但他都派人來毒殺自己了,自己豈能沒點表示?都蒙這次若想平息自己怒意,就得拿出誠意來,至少這個替死鬼,可不能隨便糊弄過去。

    最重要的是厭睢身死是個意外,是原書中沒有發(fā)生的劇情,兇手已畏罪自殺,都蒙定會猜測自己到底有沒有中毒,自己若是忍氣吞聲,他恐怕立刻就會動手……而自己備上這樣一份厚禮,都蒙就該疑神疑鬼投鼠忌器了。

    且都蒙早有不臣之心,丟了這樣的臉面,肯定會想法找補(bǔ)回來。

    但他素來疑心重,被自己敲打了一番反而不會輕易出手,自己又恰好暴露了謝懷這個弱點,不怕他不把注意打到謝懷的身上。

    劇情這不就又回來了?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就是靜觀其變……方黎懶洋洋站了起來。

    殿中眾魔修齊聲道:“恭送魔尊。”

    唯獨(dú)都蒙一動不動,看著方黎背影,眸光幽冷如淵。

    方黎果然是懷疑他了,當(dāng)眾送上人頭,就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敲打敲打他,這是要他割肉了。

    蝕骨花以人的血肉為食,看似美麗無害的外表下,卻蘊(yùn)含著致命的劇毒,一如這個蒼白又病態(tài)的男子,有著勾人又無害的容顏,卻有著最冷酷無情的手段。

    不過你可不要高興的太早,你今日的所作所為,他日我必當(dāng)百倍千倍奉還。

    等到那一日,倒要看看你是否還敢如此恣意狂妄。

    ………………

    謝懷隨著方黎離開,眼神若有所思。

    今日倒是看了一場好戲。

    在厭睢出世一統(tǒng)魔道之前,極天教橫行北六洲,是最大的魔門勢力,也是正道仙門的心腹大患,而都蒙野心勃勃,早有一統(tǒng)魔道的想法,奈何竟被厭睢壓了一頭,辛苦幾百年,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都蒙不滿于厭睢路人皆知,正道仙門素來對魔門內(nèi)斗樂見其成,只要他們不出來禍害百姓,自相殘殺倒是好事一件,如今看來,厭睢也是不想忍都蒙了,才當(dāng)眾給他難堪,他若是想真正執(zhí)掌魔道,都蒙遲早都是要除掉的。

    只是,你就如此篤定能斗得過都蒙嗎?

    都蒙縱橫魔道數(shù)百年,可不是好對付的存在……

    而且,都蒙看向你的眼神,隱藏其中的陰邪欲望,你到底知不知道……

    謝懷皺了皺眉。

    方黎離開了大殿,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他不太喜歡那種場合,想起自己剛才走的灑脫,也不知道謝懷跟上沒有。

    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謝懷落后幾步,面容如有覆寒冰,比平日更冷了幾度。

    方黎笑了笑,今日可將謝懷得罪的不輕,又成功給都蒙上了眼藥,可謂是一舉兩得。

    方黎道:“你自行回去吧�!�

    說著便不管謝懷,徑自走了。

    直至方黎走的不見了人影,謝懷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誚之色。也許方黎知道吧,畢竟身為肆意妄為的魔修,都蒙如此不足為奇,倒是你……看似和那些魔修并不相同,但我卻不該再被迷惑了。

    謝懷眼神微微暗了些,這樣一個心思深沉善于偽裝的人,既然敢這樣將自己留在身邊,又能和都蒙周旋而不落下風(fēng),定是有著他的底氣所在……

    當(dāng)世并無合道真仙,煉虛便已是巔峰,師父也曾說過,厭睢并未達(dá)到合道真仙的地步,否則他完全不必忌憚都蒙……既不是合道真仙,又手段神秘,恐怕依仗的并非其真實實力,而是不為人所知的殺手锏。

    修道者一生逆天而行,為更進(jìn)一步不擇手段,且靈仙界地大物博,有所奇遇也很正常。

    只是,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呢?

    ……………

    方黎這幾日沒去謝懷那邊。

    雖然夜晚沒去謝懷那邊留宿,但寵愛表達(dá)是不能少的,方黎每日都從自己的藏品里面,挑一樣讓人給謝懷送去,比如寒海撈出來的萬年冰晶,長于懸崖峭壁的琉璃果做的糕點,千年鮫紗編織的錦袍華服等等……

    其實厭睢的收藏里面,更多的是用來修煉的天材地寶,以實用性為主,這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兒并不多,應(yīng)當(dāng)是以前別人送來,就隨意收起來扔在角落里……但方黎還是費(fèi)盡心思挑了這些玩意兒送給謝懷。

    對于別人而言是值錢的好東西,但對于謝懷而言,收這些東西應(yīng)該也算‘羞辱’的一種吧?

    畢竟他生來該是仗劍天下的劍仙,而不是被人豢養(yǎng)的金絲雀。

    這天方黎躺在榻上曬太陽,琢磨著今日該送謝懷些什么,手下進(jìn)來通報都蒙求見。

    哦?這么快就想好誠意了?

    方黎吩咐手下讓他進(jìn)來。

    很快都蒙就進(jìn)來了,他一身黑甲行走起來,隱有金戈之聲,高大身軀如陰影籠罩而來,在方黎面前站定。幽暗目光掠過方黎,眉梢一挑:“幸不辱命,我已查明幕后主使,今日將他帶來,聽?wèi){尊上發(fā)落�!�

    他一揮手,兩人押著一個魔修走了進(jìn)來,那魔修眉目姣好狀如女子,面容陰柔,一雙眼睛泛著恐懼之色,被人一按就跪在了地上。

    方黎略一思索,認(rèn)出這是都蒙手下一員大將,名為畢溧,因小時候意外受了傷,做不成男人,于是修煉成這不男不女的樣子,性格乖戾,仇恨一切完整美好的事物,最是喜歡做些殘忍狠辣的事,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

    雖不是個好東西,但也算都蒙的心腹之一,替都蒙做了不少事兒,不想就這樣被推了出來。

    都蒙神色淡漠的一撇地上的人,對方黎道:“就是他尋了離魂之毒,交給那魔仆,試圖殺了尊上上位,這件事是我管教無方,請尊上責(zé)罰�!�

    畢溧癱軟在地上,神色絕望不已,似乎想要求饒又不敢。

    方黎視線淡淡掃過,對都蒙微微一笑:“右使無需自責(zé),你手下這么多人,偶爾管不過來,也是正常。”

    都蒙挑眉,道:“這個人,就交給尊上處置了。”

    方黎連動都不曾動一下,他才懶得出手,支著下頜的輕笑:“既然真兇已經(jīng)抓住,又是右使的人,本尊就不插手了,右使自行清理門戶吧�!�

    都蒙眸中寒光一閃而過,望著方黎淡然慵懶模樣,輕描淡寫的,便要自己親手處置自己的手下,他冷笑一聲,驀地出手,咔嚓一聲將畢溧的頭顱捏碎,畢溧的身軀軟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而他的指尖上,鮮血緩緩低落。

    都蒙忽然上前一步,垂眸凝視方黎,眼神似是蓄勢的兇獸,語調(diào)低沉又緩慢:“這樣,尊上可還滿意了?”

    方黎不想都蒙忽然靠近,略有意外,但很快就恢復(fù)平靜,別看都蒙樣子這么兇,但在他摸清自己的底細(xì)前,是不會貿(mào)然出手的,自己無需墜了氣勢,若是害怕了,才是死期。

    方黎一撐軟塌站了起來,不避不閃,直視都蒙雙眼,笑:“還算滿意吧�!�

    都蒙瞇了瞇眼睛,男子笑的時候眼睛微微彎起來,恣意從容,璀璨流光……像是個勾子在心底勾了下。

    他狠狠壓下心中的欲念,視線緩緩下移,對方黑袍包裹著的脖頸處,青色血管若隱若現(xiàn),倒不知這層層衣衫之下,是什么樣的……

    方黎覺得都蒙的眼神著實有些露骨,是在想怎么殺他才解恨嗎?今日被逼親自殺死心腹手下,定是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吧……

    可惜了,我還輪不到你來殺。

    只有一條命,還要留給謝懷呢。

    想到都蒙至死都出不了這口氣,甚至也要死在謝懷的手中,從某種角度來看的話,他們也算是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

    方黎眼神不由溫和些,揮揮手道:“既然事情已了,右使就請回吧�!�

    都蒙看他一眼,到底沒再動作,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方黎打發(fā)走都蒙,回頭一想,自己有幾日沒去謝懷那邊了,都蒙的到來倒是提醒了他,自己也不可太忽視謝懷了,只送禮物到底有點敷衍,恐怕會引起都蒙的懷疑……

    于是索性起身去往偏殿。

    只不過等他去了,才發(fā)現(xiàn)謝懷不在屋中,哦?難道散心去了?

    方黎一招手,門口候著的魔仆立刻過來。

    方黎問:“玉儀君呢?”

    魔仆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玉儀君,他,他說想要出去散散心,嫌我們礙眼了,不許我們跟著�!�

    方黎并不打算為難手下,是他之前發(fā)了話,任何人膽敢怠慢謝懷,殺無赦,所以如果謝懷有要求,這些魔仆也是不敢攔的,是自己給了謝懷這權(quán)利,沒有拿手下撒氣的道理。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謝懷倒是不客氣,竟沒老老實實待著,而是獨(dú)自‘散心’去了……

    方黎笑了笑。

    他倒不怕謝懷跑了,魔宮他是出不去的,也只能在這里轉(zhuǎn)轉(zhuǎn),而這里也沒什么有用的秘密,謝懷想看便看吧,他本也不打算過分拘著謝懷。

    既然來都來了,剛好他也閑來無事,索性問了謝懷的方向,獨(dú)自尋去。

    魔宮很大,但人煙并不多,只有些零星的守衛(wèi)和魔仆,走著走著,越發(fā)荒冷,漸漸連守衛(wèi)都少了,直到眼前豁然開朗,出現(xiàn)一棟竹樓小院。

    這里沒有冰冷的黑巖地面,沒有猙獰的宮殿檐角,四周一片寂靜寧和,竹樓旁長滿了雜草,顯然是久無人打理。

    如同被遺忘的角落。

    方黎恍惚片刻,終于想了起來,魔宮深處是有這么一處地方,厭睢不允許任何人過來這里,算是魔宮的一處禁地。

    謝懷剛好來了這邊,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方黎頓了頓,抬步走了進(jìn)去。

    輕輕一推,竹門‘吱呀’一聲應(yīng)聲而開,灰塵簌簌而下,方黎以拳抵唇,輕輕咳了一聲,屋中十分簡陋,沒有什么陳設(shè),空蕩蕩的,有沒有人自然也一目了然。

    謝懷不在這里。

    是沒有來過?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所以提前離開了?

    方黎視線一掃,屋中什么都無,唯獨(dú)陳著一把劍。

    青竹劍上傷痕斑駁,孤零零的橫在那,應(yīng)是許久不曾有人來,上面也落了些灰塵,像是被時光覆上的塵埃,分明是被厭睢珍而重之,小心珍藏的……可如今被人遺棄在這里,無人知曉。

    唯一記得它的人也已不在了。

    方黎無意探究厭睢的過往,那些被厭睢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一切,方黎也從不去查看。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訴之于口的秘密,不要輕易去碰觸別人不想被知道的痛苦,是方黎對厭睢的尊重。

    方黎沉默了片刻,抬起衣袖,輕輕擦去劍身灰塵,轉(zhuǎn)身就要離開,他的指尖無意掠過劍身,溫潤如玉的觸感襲來,方黎下意識怔了怔,隨即腦中一陣劇痛,眼前視線模糊,仿佛瞬間置身于另一個空間。

    被塵封的記憶,像是被猝不及防打開了匣子,毫無預(yù)兆的鋪天蓋地而來。

    他察覺到不對想要抽身離開,但透徹骨髓的痛苦,令他渾身麻木,他像是個不能動的木偶般,沉淪在這滔天血海之中。

    猙獰的尸體鋪滿了地面,到處是殘垣斷壁,他躺在尸山血海之中,無數(shù)雙手從地底伸出來,死死抓住他的手腳,要將他往地底深處拉去……就在他被絕望淹沒,無處可逃的時候,一道劍光破空而來。

    劍光斬斷了那些手,鮮血飛濺在他臉上,殘留著些許余溫,他像是看到了救星,怔怔的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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