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什么?”
段翰林瞪大了雙眼。
“別磨磨蹭蹭的,快點給我過來,到時候誤了開講的時辰,你我都是要被問責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段翰林還能怎么辦呢,只能跟著他后頭一路小跑過去。
衣袖里的那包小麻花也隨之晃起來,這一路上,段翰林連將這包小麻花放出去的空檔都沒有。
他摸著袖里的那包小麻花,欲哭無淚。只能安慰自己道:我又不是展書官,就是個湊數(shù)的。再說了,又有這么多翰林在,需要自己不露餡,一定不會出什么大事的。
東宮文華殿外,站了少說二三十個紅袍翰林,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紅補子圓領。
一眼望過去,烏央烏央一片紅。
段翰林才來沒一會兒,便有東宮近侍傳召,于是大家魚貫而入,圍繞著御案,左右兩邊相對而立。
正與御案相對的,是展書臺。展書官抱著一本書往展示臺前站定。其余翰林也各司其位。段翰林立于其中,還是在后排的位置,格外的不顯眼。這使他的內(nèi)心稍稍安定下來,雖然衣袖里的那包麻花還是跟燙手山芋一樣,弄得他不安寧。
滿滿一屋子的人,都悄無聲息的立著,恭候太子駕臨。
通傳聲里,穿著蟒袍的太監(jiān)簇擁著皇太子走來。
皇太子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眉眼都像極了貴妃,白白凈凈的。
他在寶座上坐定,薄唇緊緊擰著,似有一絲不耐煩。
等眾人行禮畢,經(jīng)筵便開始了。
今日的侍講是位老臣,聲若洪鐘,滔滔不絕的講著《帝鑒圖說》。
他講,太子聽。
聽著聽著,太子的目光就有些游離起來。
講了大概有一個時辰,內(nèi)監(jiān)提醒道:“小爺,到了歇息的時辰了�!�
聽了這話,太子一下子坐直了,點了點頭向眾人說:“請先生們用酒飯�!�
眾人行禮之后緩步退出大殿,在偏殿稍作休整。
段翰林仍掛念著他袖子里頭藏著的那包小麻花,和同僚說話都沒精神,只想等會兒找個地方躲起來,將這小麻花吃掉。不然等會兒下半場經(jīng)筵,他還得提心吊膽。
眾人來到偏殿不久,就有小火者送上酒飯來。
這也是東宮的慣例了,會給今日侍講的大人奉上酒飯。
一片感激聲里,大家略動了動筷子,便算吃過了。
原因無他,這賜食的酒飯滋味確實不怎么好。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這些都是一些冷酒冷飯。本來嘛,一大早光祿寺就已經(jīng)將賜食的酒飯準備好了,再一路端過來,直到這個時辰才呈上。就是再好吃的美食,放冷了之后,吃起來也有些沒滋沒味的。
眾人敷衍的吃了賜食之后,大家終于可以休息片刻,有急著更衣的,也有二三攀談的,都有些松散。
段翰林瞧準這個空檔,借著“更衣”的名義偷偷溜出殿去,尋了個僻靜的墻角,藏在一對銅鶴后頭,飛快的將小麻花拿出來,咔嚓咔嚓的吃。
為了趕時間,他吃得囫圇吞棗,心里不禁有些惋惜:這樣好吃的小麻花,合該細細品嘗才是,怎么能用這種牛嚼牡丹的吃法?
他正痛心呢,忽然聽見一聲:
“先生在吃什么?”
嚇得段翰林渾身一激靈,差點沒把自己噎住。
他壓抑著咳嗽了好幾聲,一邊給來人行禮:“小爺萬福,是臣失儀。”
太子好奇的問:“這是什么點心,怎么這樣香?”
段翰林忙將可憐的小麻花往衣袖里收:“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點心,是臣之過,請小爺責罰。”
太子笑嘻嘻的,向他攤開一只手:“你給我吃一個,我就不罰你�!�
“這……使不得呀……”
段翰林正絞盡腦汁的想著說辭,太子卻朝他的伴當使了個眼色。
伴當會意,趁段翰林不備,搶過那包麻花來遞給太子。
段翰林來都來不及來攔,太子已經(jīng)將一根小麻花塞到口里,咀嚼起來。
這小麻花入口酥脆,夾花里的什錦酥餡更是美味。核桃仁、桂花、熟芝麻還有其他嘗不味道的小料碾得極細,攙著冰糖炒制而成,吃起來滿嘴余香,回味綿長。
“這東西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著實不錯�!�
太子越吃越開心,幾乎將半包小麻花吃完了。
段翰林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沉默著。
半包小麻花吃完,太子心滿意足,向段翰林笑了笑:“我不會和旁人提起這件事,先生也不許和外人說。下回日講的時候,先生也帶些點心給我吃,好不好?”
“外頭的點心,不似宮里,不好多食用的�!倍魏擦謹[出一張苦瓜臉:“若是讓旁人知道,臣該如何是好呀?”
太子也是不是不講理,想了想,說:“也是。母妃父皇若知道,頂多罵我一頓。可換成你,怕就會被責罰了。那你就偷偷告訴我,這點心是在哪家買的?我自叫伴當買去,不連累先生�!�
段翰林松了口氣,面色仍很為難,搪塞道:“這其實是南邊來的點心,臣也只得了兩包,還是學生送來的。在京中還沒得賣呢�!�
“別想哄我�!碧右恢改嵌湫踊ǎ骸斑@上頭不是寫著的嘛,杏糖記�!�
“是杏糖記沒錯,可他們家在京里的店還沒開呢�!�
太子很會抓重點:“還沒開?也就是說,會開對吧?”他扭頭向伴當吩咐:“你叫人出去留意一下,這杏糖記什么時候開了,你什么時候給我買些點心回來�!�
第75章
蛋黃酥
月牙兒抵京后一兩日,
原本隨船運來的東西也都送來了,就放在隔壁的一個四合院里。
隔壁的四合院很久都沒有人住進去了,年久失修,
屋檐下都生了青苔,因此價格也格外的便宜。魯伯依著月牙兒信中的指點,
特意選擇這么一處地方,一邊算是住宅,
另一邊就算做放貨物的倉庫,
也可以算作一個小小的作坊。因為東廂房收拾了出來,做了一個大廚房,
庭前也有口井,井水清澈,十分清甜。
魯伯又購置了小石磨等物,甚至還牽回來了一頭小毛驢,其余的擺設、用具同杏花巷舊宅的廚房并沒有什么差別。
月牙兒又定做一塊“杏宅”的匾額,
叫人掛在了門前,兩盞燈籠也都掛上去了,
每天晚上入夜時分,
就有人出來點上燭火,悠悠的照著光亮。
吳勉除了起初去拜訪了段翰林之外。就足不出戶,
一直在書房里攻讀文章。月牙兒倒是在外頭跑得很勤快,因為“杏糖記”新店打算趕在臘月里開張,樣樣事情都要她來決定。她隨身攜帶著一張京城的輿圖,無論去哪里,
她都會對照輿圖著看。七八天下來,月牙兒對整個京城的輪廓布局有了個大致的概念。
人手是第一個要解決問題,雖然魯伯、魯大妞以及一個賬房是月牙兒從江南一起帶過來的,但跑堂的伙計,作坊的人員都需要現(xiàn)找。所幸魯伯之前就一直在物色著合適的人選,擬了一張單子,等月牙兒來京,便請她過目。
月牙兒親自主持了一場小型的招聘會,找到了五六個跑堂的伙計,一個專管采購的,還有兩位點心師傅以及兩個幫廚。統(tǒng)共分為兩組,一組就在杏園隔壁的小作坊制作原材料,進行粗制加工。另一組則讓他們在店里現(xiàn)場加工點心食品。
說起跑堂的伙計,還有一件新鮮事,月牙兒招了兩個女子作為招待。雖然月牙兒不覺得這有什么,但是江嫂卻很是驚訝,偷偷同她說:“雖然說如今店鋪里也接待旅客,但我從未見過招女子作為接待的呀�!�
江嫂遲疑道:“說實話,我在京中那么久,只聽說過在那等風月之地才有女子作為接待的�!�
月牙兒才排完日賬,聽了這話,有些驚訝的望著她。再聯(lián)系起這幾日在京中的所見,月牙兒這才發(fā)覺京城的風氣和江南的風氣略有不同。
江南之地,雖然一些大家閨秀、尤其是儒者之家出身的女孩子,是恪守家規(guī),不許隨意出門的。但是也有許多底層的女性從事著各行各業(yè)的工作,譬如賣花、譬如買賣首飾、再比如繡娘。此時江南的刺繡絲綢可謂是一絕,而參與其中的又多是女子。前幾日月牙兒才來京,就收到一封信,是薛令姜寄來。信中說道,她已經(jīng)買下了一家繡坊,雇了七八個繡娘做事,來信也附上了賬本以及經(jīng)營的方向。
相比之下,京城的風氣倒略微保守些,沒見著那么多做事的女性。
月牙兒皺著眉,問江嫂說:“國朝律法,有哪一條規(guī)定不許女子作為招待的呢?”
江嫂答不上來:“這……好像也沒有,不過都是老規(guī)矩,大抵所有店鋪都是用的男子作為招待�!�
“我家的店鋪,規(guī)矩如何,自然由我來定�!痹卵纼盒σ恍Γ瑢⑷召~收好,起身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人手一定,月牙兒便專注起店鋪的裝修來。
杏糖記是兩層的店鋪,原本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建筑樣式。可月牙兒想要凸顯的,卻是自家的點心來自江南。說來有意思,如今京中正流行南貨,而其中最受追捧的,是“蘇樣”,即蘇州的東西。
月牙兒私下里猜測,這流行“蘇樣”的風氣,原因大概有兩點:其一是吳中繁華,所用之物多精細絕倫,受世人追捧;其二是吳地擅長刺繡,宮里御用的衣料,有大半來自吳地。而宮中最為得寵,又生育了太子的貴妃也是吳地選出來的淑女,因此她所用之物,大多是南貨。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有所興”。連天家都愛用“南貨”,愛穿“蘇樣”。官宦人家,乃至小門小戶,也都有樣學樣。姑蘇所流行的種種事物,傳到京里來,也必定會收到追捧。
月牙兒起先還沒意識到這點,她還是來到京城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一股追求“蘇樣”的風氣。于是月牙兒索性用蘇式園林的理念來改造新店鋪。就是后來的宣傳,也注重突出杏糖記是來自南邊的點心。
既然定下店鋪的風格基調(diào),那么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改造了。為此月牙兒請了一班匠人,特地對二層小樓進行了一番改裝,運用了蘇式園林的理念,不追求對稱的格局,而是在店里有意做了隔斷。人行其中,自下而上,自左往右,幾乎不用走回頭路。
原本那班匠人看了月牙兒給的圖紙,眉頭緊皺,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式的店鋪。可誰叫月牙兒出的錢足夠多呢,匠人們只好拿出家傳的本領姜月牙兒的圖紙差不離的造了出來。
等到貨柜擺進去了,花草樹木也擺進去了,領頭的那個匠人自己走了一遍,感慨道:“我打小就跟著爹爹爺爺學手藝,三十年了,這是我造過的最驚喜的店鋪�!�
他問清了杏糖記開張的日期,連聲說:“到時候,我一定帶著老婆孩子過來買點心�!�
臘月初七,老天爺難得給面子,放了晴。
東宮內(nèi)臣夏維坐在轎子里,打了個哈欠。今日本來不該他當值,做個兒夏維回到宮外的宅子,打算在家里睡一天�?墒瞧s上了杏糖記開張的日子,他不得不起來,親自去挑選些點心。距離上映日。太子說想要吃小麻花已經(jīng)過去了小半個月了,這些時日也沒聽他再提過。但太子可以忘,他卻萬萬不能忘,這是作為內(nèi)臣的本分。
轎子外,夏維收的干兒子殷勤道:“小爺想要吃點心,您只管差使兒子去買就是,何苦大冷天的還親自出來跑一趟�!�
“你懂什么?”轎子一停,夏維□□兒子攙扶著下來:“咱家在東宮這些年,能混到這位置,全靠一點——將小爺?shù)乃惺拢籍斪鞔笫聛磙k�!�
“說的是,說的是�!�
夏維抬眸望去,只見杏糖記門前站了好多主顧,眉心一挑。看來這杏糖記的東西,應該還不錯。
出來幫太子買外頭的吃食,夏維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譬如東福樓的肘子、錦食記的果脯,他都曾給東宮買過。太子喜歡新鮮玩意,因此聽說了什么好吃的,就叫他去買。但畢竟是宮里嬌養(yǎng)長大的孩子,口味極刁,尋常也很少有什么外頭的點心能讓太子叫夏維買第二回
。
大約這杏糖記的點心,也會和東福樓的肘子、錦食記的果脯一樣,太子吃過之后便不再念了。
夏維向杏糖記走去,盡管他并未來過,但絕不可能認錯。因為杏糖記的粉墻黛瓦在一眾京城樣式的店鋪里,格外顯眼。
等走得近了,卻見杏糖記的門外竟然排著一行隊伍。前頭有個招待的伙計向眾人解釋道:“現(xiàn)在店里人多,請再等一等,便可以進去了�!�
干兒子輕聲問:“要不,我去和這店家亮明身份?”
夏維一拍他腦門:“你是生怕科道官不曉得,是不是?左右今日無事,等一等也無大礙。”
他既然發(fā)了話,干兒子也不敢多說什么。兩人在隊伍里等著,聽著其他排隊的人說閑話。
“我有兄弟在江南做生意,他之前就來信同我說,杏花館的點心可是金陵一絕。原本他還想給我寄一些過來,可距離那么遠,就是再好的點心,味道也壞了,只得作罷�,F(xiàn)如今它竟然在京城開了分店,那我一定要來嘗一嘗。”
“哪有那么好,不就是點心而已,還能吃出多花兒來?我瞧著我們京城的點心也挺好吃的�!�
“那你在這里干嘛?”
“湊熱鬧,不行?這店門前這塊地也不是你家的呀!”
“別理他,他就是死鴨子嘴硬。再說了,他不買,咱們還能多買些�!�
眾人正嘰嘰喳喳的爭論呢,眼見著另一道月洞門里走出來一些主顧,手里大包小包的提著,皆是一張喜氣洋洋的臉。
于是話題一邊,大家催促起伙計來:“他們都出來了,我們能進去了罷?”
伙計數(shù)著人頭,放了一批人進去。
夏維正在其中,跟著眾人走進寶瓶門。說起來,進去的路委實有些窄,按理說瞧著應該有些閉塞�?擅罹兔钤�,有一面寶瓶式的銅鏡懸在墻側,折射出里邊幾案上的盆松。乍一看,跟有兩道門似的,因此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就是里面別有洞天。
一路彎彎曲曲的前行,一面是小路,一面是貨柜。這貨柜竟然是敞開的,各自分了格,每格里有包裝好的點心,伸手即可拿到。
有個圓臉姑娘手里拿著一個托盤,上面用梅花盒盛著各色小點心,給眾人試吃。
“嘗一嘗味道罷,若覺得合胃口再買�!�
夏維瞧見梅花盒一瓣格子里裝著一小截小麻花,拿起來咬了一口。沒錯,就是這個味道,便說:“給我稱兩斤這個�!�
招待姑娘遞過來一張油紙:“您吃的是小麻花,就是右手邊貼了紅箋的那一格,要多少,裝多少便是。”
她將手里的梅花盒轉(zhuǎn)一轉(zhuǎn),眉眼彎彎道:“這位主顧,要不試一試我們的限量點心——蛋黃酥?”
第76章
艾窩窩(略修細節(jié))
蛋黃酥?
饒是夏維在宮里吃過許多酥皮點心,
但卻未曾嘗過蛋黃酥,便點點頭:“那就試一試�!�
圓臉小姑娘將一個蛋黃酥切開,介紹說:“雖然價格貴些,
但我們家的用料都是極好的�!�
一個蛋黃酥切做四份,酥皮之下的起酥層分明可見。最外層是酥皮,
因為是刷過蛋黃液之后烤制而成,顏色格外漂亮,
一片燦爛金黃;第二層是細膩的紅豆沙,
隱約帶著點桂花香氣;再往里,是糯米做的雪媚娘,
柔軟而白嫩;最里面的咸蛋黃色澤微紅,內(nèi)里流油,令人滿口生津。
夏維嘗了一小塊,酥皮脆而不硬,隱約還有一股奶香。相較于外皮的酥脆,
內(nèi)餡卻賦予蛋黃酥柔軟的口感,紅豆泥的清甜包裹著蛋黃的咸香,
夾層的雪媚娘細白軟糯,
如嚼白云。
這樣的點心,便是在宮宴上食用,
也是足夠了的。
“給我來四盒這個�!毕木S立刻說。
圓臉小姑娘柔聲解釋道:“實在抱歉,因為這蛋黃酥做起來工序復雜,食用的時限也短,所以目前一位主顧只能買一盒。若想要多的,
需得提前預定才好。”
這么麻煩,夏維挑挑眉,低聲道:“不知你們店主人何在?我有一樁大生意,怕是要和他當面談。”
消息傳來時,月牙兒正在后廚看著新來的師傅做事。
小滿姑娘掀簾子進來,向她道了個萬福。
“東家,有位客人想請您出去談生意。”她看了看廚房里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月牙兒會意,走到她身邊來,一齊走到亭子間里,小滿才說:“如果是尋常的客人,我自不會隨意打擾東家,可這一位——”
小滿輕聲說:“我看他面白無須,說話聲氣也有些細,一舉一動都很有規(guī)矩的樣子。怕是在宮里當差的�!�
“你是說內(nèi)侍?”月牙兒垂下眼簾,問:“請他過來說話罷�!�
不多時,小滿引著兩位客人來到亭子間。
這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來,領頭的那個約莫三十來歲、背微微有些弓著,長得一團和氣。
“貴客臨門,不勝欣喜,二位請坐吧�!�
那個年紀較小的男子皺眉道:“合該要店主人招待才是,一個女子能做什么主?”
月牙兒笑一笑,吩咐小滿端茶來,而后才看向那人,落落大方道:“我就是這家店的店主人,如假包換�!�
那人還想說什么,見前者轉(zhuǎn)動了一下佛珠,便知趣的不說話了。
“鄙人姓夏,如今在東宮當差,見你家點心做得好,特意想買一些回去�!毕木S開門見山,將自己的牙牌亮了出來。
月牙兒起身斂衽:“失敬失敬,原來是如此貴客�!�
小滿端了茶來,放在幾案上請兩人用。
夏維道:“茶就不吃了,請將小麻花、蛋黃酥等包一些,給我?guī)ァ!?br />
月牙兒一面吩咐小滿去拿點心,一面同他攀談起來:“說來也是榮幸至極,上一回我做出了一道點心,竟然得了貴妃娘娘的意,實在是受寵若驚。不知道這一次,福氣還夠不夠用。”
“還有這事?”
月牙兒將之前鄭次愈送金箔蛋糕的事簡短的講給他聽。
夏維聽了,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是有這么回事。那金箔蛋糕原是你做的?”
“正是,借花獻佛將方子獻給了鄭公。”
“這樣說來,你同鄭公也是認識的�!�
“不瞞您說,這次進京,還是跟著鄭公的船隊后頭回來的�!�
“若是這樣,那大家都是熟人�!�
夏維的語氣柔和了些:“挺好的,你那店竟然開到京城里來了�!�
月牙兒笑說:“這也是幸得貴人相助�!�
正說話,魯大妞抱著兩個梅花盒掀簾子進來了。
月牙兒將那梅花盒蓋打開,只見五瓣格子里依次放著小麻花、蛋黃酥、桂花糕、龍須糖和粽子糖。
“這些都是小店賣得最好的點心,您看怎么樣?”
夏維俯身看了看:“你這梅花盒子也挺好看的,這樣裝點心,倒瞧著更好吃了�!�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月牙兒將梅花盒疊在一起,說:“這點心也得要包裝�!�
小滿也拎過來三四包尋常包裝的點心,同那梅花盒放在一處。
月牙兒說:“這些是孝敬二位爺?shù)模际切┬|西,若吃得好也是我們杏糖記的福氣�!�
送走兩人,小滿神情很激動:“竟然還有宮里的貴人愿意吃我們店的東西�!�
“少見多怪�!濒敶箧さ溃骸霸谀线叺臅r候,東家做的金箔蛋糕就曾送到宮里了呢�!�
她忽然想到一事,拉住月牙兒問:“這一回,你還是打算把點心方子賣出去?”
月牙兒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一是離得遠,沒辦法。二是金箔蛋糕這東西,其實稀奇就稀奇在點子上,但從手藝來瞧,其實并沒與什么難題。后來不是也有其他店推出了金箔妝飾的點心么?可今天這些點心卻不一樣,所以你不必擔心這個�!�
今日呈上去的幾道點心,她都是將工序拆開來,分別讓不同的師傅做的。譬如蛋黃酥,知道調(diào)餡的,不知道怎么將奶味酥皮做好;知道做酥皮的,不知道怎么做雪媚娘,大大降低了完整的方子泄露出去的風險。何況,紙上寫得制作方法是一回事,自己親自動手做,又是另一回事。許多時候看著好像學會了做一樣點心,可真開始動手才發(fā)現(xiàn)怎么著都達不到效果。
這個小插曲之后,月牙兒就命人每日特意準備兩份梅花盒,里面裝著各色小食,以防萬一。
果不其然,第二日來了個小內(nèi)侍,將兩份梅花盒都買了去。
月牙兒想了想,將管采購的人喊過來,特意吩咐:“你叫那做盒子的,多做些來。眼看就要過年了,這種梅花盒什錦點心,一定好賣。”
別小看了這梅花盒,點心用這個梅花盒裝著,價格立刻上去了。一個梅花盒什錦點心的價格,可比得上單買三四斤點心了。
這小內(nèi)侍兩三日會來一回,幾乎將杏糖記的點心買了個遍。這一來二去的,也熟悉了,因為每回他來,月牙兒都會叫人贈些點心予他。為了這個,小內(nèi)侍跑杏糖記都跑得勤快些。
“還是蕭老板好,我有個哥們曾去玉福樓買烤鴨的,那店主人都不出來迎的,更別說有什么福利了�!�
月牙兒同他閑聊起來:“怎么,宮里用的吃食還要到外頭來買?”
“有些侍長喜歡街市上的吃食,嫌宮里的御膳房炒不出味道,便使我們出來買。”小內(nèi)侍解釋道。
原來本朝的后妃皆選自民間,多是小家碧玉,往日在家時便吃慣了宮外的美食。一朝選秀進宮,偶爾也會憶起待字閨中時所嘗過的美味,便差遣內(nèi)侍去買來。
當然,這也得是得寵的妃子,才能這樣做。
小內(nèi)侍望見杏糖記門前絡繹不絕的主顧,感慨道:“您家的店,和皇店比起來要熱鬧多了�!�
皇店是什么?月牙兒聽見這個詞,問道:“您說的皇店?”
“就是鳴玉﹑積慶二坊的皇店,專門開了一家茶酒店,若是內(nèi)庫里有不喜歡的不用,就放在皇店里賣�!毙�(nèi)侍感慨道:“說起來,聽說皇店初開的時候,僅寶和六店一年的商稅,就有數(shù)萬兩白銀呢。可現(xiàn)如今……”
他搖了搖頭,沒說下去。這時小滿已將點心盒準備好,小內(nèi)侍拿上之后,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月牙兒立刻抓著小滿問:“你知道皇店嗎?”
“知道呀。”小滿見她問起,便將自己曉得的關于皇店的事盡數(shù)說出來。
原來自文慶年間起,皇帝就將查封的權貴店鋪、以及一些官署店鋪改為皇店,指派一位提督太監(jiān)代為管理。每年上繳給天家的貢品,其中不合心意的,就放在皇店里出售,每年盈利,歸天子私庫。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最近這些年,皇店卻越發(fā)落寞了。
小滿憤憤不平道:“你不曉得,那管皇店的人真真是蠻橫極了。只要是和皇店開在同一條街,必定有人去征稅,就是挑個擔子去那兒賣饅頭,也要交錢給皇店。聽說還有對商賈敲詐勒索的,以次充好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最后鬧得同在一坊的商家,不是把店子賣了,就是換個地方做買賣。原本很繁華的地段,如今竟然落寞了,真是可恨�!�
月牙兒聽得很認真,她想起自己才來京城時,也曾從鳴玉﹑積慶二坊過。明明是個好地段,街上卻很冷清,那時候她還奇怪呢,原來原因在這里。
她正沉吟不語,忽然簾外有人輕喚:“東家,我做了樣點心,您可有時間看看?”
說話的人是杏糖記新招的廚子,姓莫,人生得圓滾滾的,很和氣。
月牙兒掀簾子出去,只見他手里托著一碟兒點心,是雪白色的團子,外皮點著一粒紅色山楂糕,樣子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