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是個孤兒,聽說剛出生不久就被母親領(lǐng)養(yǎng)了。</p>
我的養(yǎng)父也因為交通意外離世,賠償金有很多。</p>
我該慶幸被母親抱養(yǎng),同時也厭倦了整日被藥物陪伴的日子。</p>
在我有記憶以來,我不是在醫(yī)院,就是在去醫(yī)院的路上。</p>
記得七歲那年,我生病躺在病床上,大我六歲的哥哥給我拿糖果吃,母親急得不行。</p>
“林小桐家屬?”</p>
診室探出個白大褂:</p>
“七歲患兒體溫39.2℃,白細(xì)胞數(shù)值異常�!�</p>
醫(yī)生敲著化驗單:“建議加查免疫功能五項。”</p>
當(dāng)時母親簽字的手在發(fā)抖:“要住院嗎?會不會對心臟有影響?”</p>
“先觀察,再抽這幾管血,把孩子抱過來......”</p>
“我來抱!”</p>
哥哥突然來到診室將我抱起:</p>
“妹妹輕得跟棉花似的。”</p>
他把我往上顛時,我聽見白大褂對母親小聲說:</p>
“罕見血型建議盡早......”</p>
我不知道要盡早什么,當(dāng)時只覺得母親看著我的眼神,似笑非笑,讓我有些害怕。</p>
輸液室暖氣發(fā)出嗡鳴,哥哥抱著我,母親好像在走廊打電話:</p>
“李主任,您上次說的兒童器官養(yǎng)護(hù)方案......”</p>
玻璃窗映出她側(cè)臉,像博物館里裂開的石膏像。</p>
哥哥抿了抿嘴唇,用鹽水注射液畫笑臉,他對我說道:</p>
“小桐,等你好了,哥哥帶你去偷摘王老頭家的柿子。”</p>
“可是媽說柿子性寒......”</p>
“所以得偷著吃��!”</p>
他蘸著藥水在床單上畫地圖:</p>
“從后院翻墻,踩第三塊磚......”</p>
夜班護(hù)士來換藥時,母親終于掛斷電話。</p>
“小桐餓不餓?”</p>
她剝開瑞士糖,金箔紙在燈下泛著冷光:</p>
“要不要吃云吞?媽媽回家現(xiàn)包�!�</p>
哥哥突然打翻水杯:</p>
“哎呀,我去買!”</p>
他撞翻輸液架往外跑:</p>
“小桐,你要加蝦仁還是蟹籽?”</p>
“你哥從小就冒失!”</p>
母親把碎玻璃踢到墻角:</p>
“但他是真疼你。”</p>
我數(shù)著地磚裂縫等云吞,卻在母親大衣口袋摸到熟悉的藥盒。</p>
說明書角落印著極小一行字:</p>
“心臟移植抗排異反應(yīng)輔助用藥。”</p>
“媽,心臟移植是什么?”</p>
我問得突然。</p>
她系圍巾的手頓了頓:</p>
“就是你哥身體里有顆超級心臟,能活到一百歲�!�</p>
她把藥盒塞進(jìn)衣服里,塑料糖紙在她掌心也揉成團(tuán):</p>
“睡會兒吧,媽媽在這兒守著你。”</p>
“小桐啊,你要健康啊!”</p>
后來很多年我都記得那晚的消毒水味,記得哥哥踢碎的輸液瓶,記得母親說哥哥有顆超級心臟。</p>
但七歲的我只是蜷在觀察床上,數(shù)著哥哥腫成饅頭的手背——他替我擋開水瓶時燙的,像朵畸形的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