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有時候方安會把腦袋搭在商時序肩膀上，把他當(dāng)做一個椅子那樣靠著，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商時序的臉以及他飽滿的胸.肌，還能看到上頭斑駁的牙印。說起來…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像個沒斷奶的小孩一樣…

    那會子兩個人并排靠在池子邊緣。

    當(dāng)時的方安因為嫌棄前面的頭發(fā)擋眼睛，每次都會把額前的碎發(fā)全捋到后面，露出五官的他比平時多了幾分英俊，透明的水滴一滴滴順著眉峰和發(fā)梢往下掉。

    大抵是因為人泡在暖洋洋的藥浴里，方安的聲音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序哥…”

    “嗯？”

    商時序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單音節(jié)。

    “序哥…”

    方安又繼續(xù)叫。

    “嗯？”

    商時序依舊不厭其煩的應(yīng)答。

    “序哥…”

    “嗯�！�

    就這么一來一回大約五六次以后，商時序依舊還是極有耐心的答著：“嗯，到底什么事？”

    “也沒什么，就是想叫你一下。”

    關(guān)于年后的春節(jié)后去哪玩，兩人早就已經(jīng)商量好了，這次他們約定好久違的去伊朗看下之前他小時候領(lǐng)的那只小獅子。

    方安第一次見那只小獅子的時候，還是一只腿部頭部遍布幼年斑點的小東西，他當(dāng)時可是稀罕了好一陣子的，還為小獅子專門取了一個名字叫星星。

    小時候的方安是真喜歡，后來回國以后也去看過一兩次，不過后來隨著年紀逐漸長大之后，就很少再去看過了。

    偶爾再看，也并只能通過一些照片或者視頻知道星星又長大了，長鬃毛了，知道它有自己的孩子了等等等等…

    而不管方安關(guān)心那只獅子還是不關(guān)心，這些年商時序也一直從沒有斷過基地的錢，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撫養(yǎng)費。

    據(jù)說星星已經(jīng)快十五歲了，這在動物當(dāng)中已經(jīng)是屬于年邁的老年獅子了，假如不是一直有人工投喂，他在野外早死了。

    而前不久的時候基地的工作人員給商時序打來電話，說他可能不行了，于是這才有了去看一下的想法。

    “那邊天氣是不是很熱？”

    商時序嗯了一聲。

    中東地區(qū)閉塞的高原地形成功阻擋了外部海洋濕潤空氣的進入，加劇本地的干旱，也形成了特有的熱帶沙漠氣候，一年四季都非常炎熱。

    “到時候我會備好防曬用品的，肯定不會把你曬到�！�

    這個方安當(dāng)然知道。

    如果他們兩個去某地旅游的話，那么提前做攻略，提前備好所有東西的那個人一定是商時序，而方安自己，他只需要不帶腦子，跟著玩就是了。

    “哦…”

    *

    老實說，過去那么久，他早就已經(jīng)忘了那個叫星星的獅子長什么樣子了，還是出發(fā)之前他看了一下它從小到大的照片。

    小獅子從一開始小小一只后來長成了棕毛濃密的雄獅，還有幾張是它和另一個雌獅，以及幾個小獅子幼崽的照片。

    不停的滑動照片就能看到健壯的雄獅是如何一步步邁入老年期的，眼神也變得渾濁起來，棕毛也沒有壯年期那么濃密。

    “時間過得真快啊…”

    方安看著照片里的雄獅有些感慨。

    躺在他旁邊的商時序目光則一直頂著方安的側(cè)臉，他也在心里感慨，是啊，過得真快，以前方安的臉蛋還有點肉肉的，現(xiàn)在沒肉了，出落成了一個小帥哥。

    “誒？”

    臉部的觸覺讓方安知道商時序又在捏他的臉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捏的。

    “要不睡會兒？”

    私人飛機的好處就完美體現(xiàn)出來了，能躺在接近于商務(wù)套房的飛機上慢慢悠悠的前往中東，只需要睡一覺就到了。

    “好。”方安放下手中的平板，熟練的翻身滾到一旁男人懷中，又自然而然的趴在男人的胸脯上。像個沒斷奶的小孩撩起衣服…

    那會子兩人正在萬米之上的高空，他們互相緊緊抱著彼此，那一覺也睡得格外踏實。

    *

    因為提前和基地那邊的人說過，所以他們一落地就有人過來接他們，在落地的當(dāng)天，方安見到了那只上了年紀的老獅子。

    哪怕它老了，但畢竟還是猛獸，再加上許久不見，又不是小時候那樣可以隨意抱著，那會兒也是害怕他們被傷，因此當(dāng)時的方安沒有靠太近，只能隔著厚厚的鐵網(wǎng)看著星星。

    肉眼可見的體型比照片上看著要龐大一些，但同時，也明顯比照片上還要瘦了一些，毛發(fā)也顯得有些凌亂。

    好多年沒見了，方安不抱什么希望的叫了幾聲星星的名字，沒想到那只原本趴著無精打采的雄獅當(dāng)真抬起了頭。

    獅子記人和認人從來都不是靠人類的外貌，它們一般都是靠嗅覺，靠氣味。星星可能是認出方安來了，聽到聲音之后，整個身子明顯的停住了。

    年邁的獅子在方安面前停留了很久，又隔著鐵網(wǎng)做了好幾次嗅聞的動作，幾分鐘后，他才仿佛終于確認了什么。

    精神頭肉眼可見的比剛才好了一些，兩只前爪緊緊趴在鐵網(wǎng)上，一邊還隔著鐵網(wǎng)嘗試舔.舐。

    假如沒有那層網(wǎng)的話，大抵是想撲在方安身上吧？哪怕是一只年老的雄獅，它撲過來的力道依舊不可小覷，整個鐵網(wǎng)都顫抖了一下。

    而那會兒的方安心情格外興奮，他主動伸手隔著鐵網(wǎng)摸了摸它鼻子：“他還記得我�。。⌒切蔷尤贿�記得我��！”

    其實在長大以后，方安就沒像小時候那么喜歡獅子王了，但在伸手觸碰到雄獅的鼻子以后，他還是忍不住眼眶濕潤。

    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出小時候，商時序第一次帶他去見這只小獅子的樣子，他那時候應(yīng)該也就一個月的樣子，和它的幾個兄弟姐妹們蜷縮在一起。

    他那時候也還很小，第一次見到真實的小獅子，特別高興。那會子的商時序就在一旁看著他。

    那天的陽光似乎也和今天的陽光差不多。

    *

    可能是擔(dān)心他們誤會吧？那天在方安和商時序去看星星時，一旁基地的幾個工作人員一直在和他們解釋。

    大概意思說不是他們喂的不好，他們一直有在喂，但星星現(xiàn)在牙齒有問題，眼睛也不太好，胃口也不太好了，所以才…

    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方安反正是一個字都沒聽懂，他之所以知道這些意思，還是一旁的商時序就為他耐心的一句一句的翻譯。

    在翻譯到最后一句的時候，商時序可能是看出方安表情不太好，出言安慰他他一路：“獅子年紀大了就是這樣的…”

    大概可能就是這一句吧，一直到回國的路上他都在想這一句，不止動物會老，人也會老的，商時序呢？

    再思慮這個問題時，方安已經(jīng)坐上了回國的飛機，正在高空之上和商時序一起共進午餐。

    商時序用餐禮儀學(xué)得很好，慢條斯理的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每個動作都極為規(guī)范且優(yōu)雅。

    而坐在他對面的方安就不一樣了，他從沒被要求過那些規(guī)矩，怎么舒服怎么來懶懶散散的坐著，一旁的侍者在上好菜以后非常識趣的退下了。

    那會子正是白天，天氣非常好，只要轉(zhuǎn)頭從窗外就能欣賞但底下的如棉花糖一般的云層，絲絲縷縷的，或絮狀，或片裝，和在地面看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真的挺美的。

    不過因為來的路上方安已經(jīng)看過了好一會兒了，并且還拍了很多照片的緣故，所以那會子并沒有什么心思去看。

    “序哥…”

    方安知道商時序。在進食的時候是不會講話的，所以硬是等著他吃完東西看著他擦好嘴之后才向他搭話。

    “嗯？”

    商時序那會子估計還以為方安和之前一樣，只是想叫一叫他而已，結(jié)果聽到他一副非常認真，煞有介事的模樣：“等你以后老了，我照顧你�！�

    商時序：“？？？？”

    “真的�！狈桨菜坪跏桥律虝r序不信，又強調(diào)了一遍，“我說真的，你別不信�！�

    年輕的孩子似乎總是這樣沖動，能把關(guān)于未來的許諾輕而易舉的說出口，無論未來會發(fā)生什么的變化，至少彼時彼刻，商時序心里的確一暖：

    “好好好…我信，我信…”

    *

    回程的路上，之前被方安屏蔽又解除屏蔽的盛陽發(fā)來消息。哦，應(yīng)該是說楊盛，他回去后就沒再用之前的化名了。

    他自從離開望江以后，偶爾也還是會和方安聊上幾句，還和方安吐槽過，說你那個序哥真小氣。

    如果不是楊盛和他說，方安是真不知道商時序竟然還有這么小氣的行為。

    根據(jù)楊盛自己說，之前談好的互贏的合同硬是不合作了，說是他們名下的什么產(chǎn)業(yè)出了什么，商時序也跟著…

    還有很多很多，其他外人可能看不太出來，但他還看不出這是什么意思嗎？說他不是還因為之前那事生氣吧？

    方安后來拿這事笑話商時序，說他之前還教自己要理智，結(jié)果他自己原來也有這么幼稚的時候，但那時候的商時序卻一言不發(fā)的笑了笑：“是啊�！�

    過去挺久都沒有和楊盛聊過天了。上次聊天還是年底群發(fā)的祝福語呢，這次突然發(fā)來消息，估計是看到了他發(fā)的動態(tài)，所以知道他們剛途徑他所在的城市？

    方安如此在心里猜測著，點開消息果然看到了楊盛問他，怎么到他這兒了也不和他說一聲，還說請他吃飯呢！

    雖然這輩子方安和這個所謂馬甲很多的男主間的關(guān)系沒像上輩子那樣僵硬，但畢竟也做不到突然好如親兄弟，于是他那一次是直接婉言謝拒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間很有緣分還是怎么的，回望江以后的第三個月的月末，他們還是在一場晚宴不期而遇了。

    由于不久前彼此間稍微有一點合作的關(guān)系，兩人見面后客套寒暄了好一陣子。

    當(dāng)時的楊盛因為不需要刻意偽裝的關(guān)系，已然不是之前在望京那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他還差一點沒認出來。

    說起來也是奇怪，明明五官還是那個五官，僅僅只是換了一身衣服，換了個發(fā)型，整個人脊背打直了而已，但感覺整個人的氣場和氣質(zhì)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dāng)時的商時序自然也在方安旁邊，如果有細心的人觀察他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無論他和誰交談，無論在哪里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

    而那個人大抵是整個晚宴里真正心無旁騖的人，其他人說是來赴宴，心里無外乎想著如何交換資源，如何搭上大魚，那些琳瑯滿目的菜肴都只是擺設(shè)而已。

    只有他，真心的在品嘗美食！

    “這個挺好吃的�！�

    方安吃了一圈，肚子都有點撐了，于是回到了商時序身邊，剛一過去就看到商時序和楊盛原本在聊什么，看起來氣氛不怎么樣。

    “吃好了？”

    “嗯。”

    商時序無比嫻熟的從衣兜里摸出一張潔白柔軟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方安唇邊沾著的一點食物的渣渣。

    就兩人如此熟練程度，看起來好像只是普通的長輩和晚輩之間的親昵，但離商時序最近的楊盛卻能清晰從商時序眼里看到不一樣的情緒。

    眼神還是不一樣的。

    *

    那天楊盛依舊提出了請他吃飯，方安在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同意了，不就是吃個飯嗎？有什么不能去的。

    那頓飯期間，楊盛還和方安談到了之前方安搞的那個跨境電商網(wǎng)站。

    他入場的時機還算不錯，雖然沒什么經(jīng)驗，雖然只是一個門外漢，只是一個新小白，但誰讓他有一個事事為他出主意的叔叔呢？

    短短時日，楊盛幾乎是看著鋪天蓋地的廣告，和無孔不入的營銷，就這樣大的投入當(dāng)然給那個網(wǎng)站的首日創(chuàng)造了不錯的流量和關(guān)注度。再加上后續(xù)的所有操作也幾乎非常在行，平穩(wěn)的接下了這波流量。

    這么一套熟練的操作，幾乎一看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指點，絕對不是什么新人初創(chuàng)。

    至于未來會如何，可以說，只要方安不作大死，應(yīng)該也是絕對沒什么問題的。

    楊盛想的那些，方安并不知道，他只聽到對方笑了笑，自嘲說當(dāng)初自己要是入一下股就好了，也能分一杯羹。

    當(dāng)初只需要投入一點點就能拿到原始股，只需要等，等不到一年就翻倍的賺，每個月還能拿到分紅。

    “那時候，嗯…也沒想到吧�！�

    方安小時候就長得討喜，甜甜笑的時候真像那種乖小孩，長大以后因為性格的突變，面相也逐漸冷硬下來，但那會子，他又恢復(fù)了以前的柔和。

    “我當(dāng)時在弄的時候，都只是想著隨便打發(fā)時間而已，可能是我運氣好吧？序哥就這么說的。”

    楊盛并沒有反駁，只笑而不語。

    *

    某種意義上，楊盛還是比較有原則的，是那種只要其他人不主動去招惹他，是完全不會刻意針對誰的性格。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身邊總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哪怕方安沒有刻意去了解楊盛的消息，偶爾也能聽到一些事。

    假如說方安重生以后的生活是風(fēng)平浪靜，那他那邊就是時刻都是狂風(fēng)巨浪，感覺總能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人和事兒…

    系統(tǒng)說這都是必然的，沒有了他來頂替無腦反派的位置，也會有其他人。

    大抵也是身邊因為見過了莫名其妙類似于NPC的人，而遇到一個突然不按以前的路子走的方安以后，他說他還挺想和他交朋友的，方安也只是笑笑，低頭給商時序打著消息。

    【方安：我聽外面有聲音，是不是下雨了？我這邊快結(jié)束了，你在附近嗎？】

    【商：在�！�

    商時序那會兒的頭像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黑色頭像，他直接換成了方安本人清晰照片。

    是某一次洗完頭以后的照片，畢竟方安沙發(fā)體質(zhì)外加自來卷，每次頭發(fā)吹干以后都要炸一會兒毛，圖片里炸毛更厲害，剛好那會子頭發(fā)也長了一些了，他干脆拿扎了，頭像就是他扎頭發(fā)的樣子。

    【商：我快過來了�！�

    【方安：好～】

    “嗯？你剛才說什么？”

    剛才光顧著和商時序聊天，因此也沒注意一旁的楊盛剛才小聲說了句什么。

    “嗯，你和你那個那個大哥…”楊盛估計不太能理解這種關(guān)系，一直沒有很明確的把那幾個字說出來，“你們……”

    方安：“怎么了？”

    那會兒商時序已經(jīng)過來了，楊盛也就吞下了想說的話：“恩，沒事。”

    *

    在室內(nèi)時，方安就只聽到了一點沙沙的聲音，他還以為只是下了一點小雨呢，結(jié)果走出門才知道外面的雨勢是那么大。

    坐在副駕駛都能聽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點子打在地上和車頂上沉悶的聲音，外頭的氣溫驟降，車里的溫度就好了很多。

    在方安歪七歪八躺著睡覺的時候，心里都還在感慨，買車果然不能只看顏值，還是得看實用性。

    一路上都是狂風(fēng)暴雨，而回到家以后，外面轟隆隆下的雨那會子反而逐漸小了下來。

    回到家的商時序赤著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原本正在玩手機呢，突然聽到淅淅瀝瀝的小雨聽著比之前溫和多了。

    一瞬間，他靈光一閃：

    “序哥，我想去外面玩。”

    商時序：“…………”

    *

    方安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而商時序呢？他在對上一雙澄澈無比的眼睛后，實在是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于是在方安提出約定的下一秒，兩個人穿著雨衣跑出去淋雨了。起初是穿著雨衣的，畢竟商時序擔(dān)心方安著涼了。

    后來方安瘋了一樣在雨中奔跑。

    此時的方安明明都好大個人了，卻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調(diào)皮的撐著一把傘玩水，在雨中肆意奔跑。

    時而走著，時而跑著，時而展開雙臂仰著臉感受雨滴落在臉上的感覺，笑聲穿得好遠好遠。

    最后他回頭看看現(xiàn)在屋檐下的商時序，他主動朝著他伸出手，“你也過來啊…”

    商時序過往的人生里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出現(xiàn)這樣的行為，可他那天還是在沉默了一會兒后，主動從避雨的屋檐下走到了雨中。

    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當(dāng)天也不是什么特別的紀念日，可他就是想那么做。

    在頭頂沒有了遮擋物以后，商時序原本干燥的衣服當(dāng)然就被雨淋濕了，布料貼在皮膚上的感覺也沒有之前想象中的糟糕不適。

    *

    網(wǎng)絡(luò)上有人盤點了一百件最浪漫的事，其中有一起爬山一起露營一起蕩秋千，也有一起淋雨。

    淋雨這個行為本身并不浪漫，被其他不明真相的人看到還會覺得他們倆像倆傻子一樣，但說到底真正浪漫的不是行為本身，而是身邊的那個人。

    那怕只是安安靜靜的待在一起，只要身邊的人對了，多年以后，再度回想起來，這段記憶依舊會變得彌足珍貴。

    方安的人工耳蝸外機。采用的是比較好的材料，當(dāng)然具有防水的功效，可他那時候還是突然把耳外機摘了下來，

    沒有了接受外界聲音的外機，一瞬間方安的耳邊什么都聽不到了，寂靜到無以復(fù)加，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人。

    商時序那會子看他的動作還想制止，但僅僅只是對上他的眼神，立馬就停止了他的動作。兩人默契的靠攏，相擁，仿佛整個世界是剩下他們。

    在雨中接吻，在雨中擁抱，這種事在商時序十幾歲最叛逆的時候都沒有做過的，甚至無法想像自己未來有一天會這樣。

    但的確就是發(fā)生了。

    甚至他們還排躺在濕漉漉的地板上，閉著眼睛感受雨滴落在皮膚，聽著雨滴落在耳邊的地面，又濺起水。

    雨水具有清洗污穢的含義，無形之中好像自己整個人也被洗滌了一番。

    那一刻，方安竟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幻想，仿佛這已經(jīng)是百年以后了，他們倆已經(jīng)是一對尸體了。

    可即使兩個人都在雨里淋雨，商時序也還是會盡可能的護住他的耳后，那是他做植入手術(shù)時就開刀口…

    聽不到，

    但又好像聽到了。

    *

    記得他倆剛剛在一起的時候，方安不經(jīng)意中在網(wǎng)上看到這么一個問題：

    ——愛情里面摻雜著感激，愧疚，習(xí)慣等情緒，還是純粹的愛嗎？

    把這個問題里的主體換成他們兩個，這個問題就變成了“商時序的確很愛他，非常非常愛他，可自己呢，自己也如此愛他嗎？自己對他是依賴還是愛呢？”

    當(dāng)時的他在看到這個問題時，已經(jīng)有很多網(wǎng)友就答案爭論了起來，幾乎吵的不可開交，有人認為是，也有人認為不是。

    而方安只花了三秒的時間把這個問題扔出自己的腦袋，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嗎？混合著依賴的愛就不是愛嗎？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好像的確不符合傳統(tǒng)的價值，但那又如何？

    商時序?qū)λ�的感情是如何一點點發(fā)酵的，而他對商時序的依賴感又是什么？

    嚴格意義上，商時序?qū)τ诜桨瞾碚f約等于他的“阿貝貝”，被稱之“客體性過渡”，同樣也叫“安全毯現(xiàn)象”。

    說到底也無非是離開媽媽的小孩會有焦慮情節(jié)，下意識尋找一些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和依戀感的物品或者人。

    不過這只是冷冰冰的科學(xué)而已，人類的情感是復(fù)雜且多變，并不能用單一的理論來判斷或者定義。

    例如上輩子的方安看似對商時序毫無感情，似乎是厭煩他的，但真的嗎？

    明明從沒有被很嚴格的要求晚上一定要回來，或者明確規(guī)定晚上不回家會如何如何，反正方安平日里叛逆的事情干的多了去了，為什么就只有這一條，他一直沒有打破呢？

    因為是方安自己想回到他身邊的…

    無論在外面玩到多晚，哪怕喝的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了，腦子里還是有一個迷糊的念頭，不行，我得回去…

    為什么一定要回去？

    不知道，反正就是得回去才行。

    當(dāng)時的他并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但身.體已然記住了這條指令。

    方安的確分不清自己對商時序究竟是純粹的愛意，還是依賴中夾雜著愛意，他只知道自己和商時序在一起很開心，既然他們在一起很開心，那就足夠了呀。

    無論是覺得他們有違常倫還是別的，但是那都只是別人的看法而已，他們在一起，世界不會毀滅，地球不會因此爆炸，說破了天也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而已。

    每個人都必須按照同樣的模板生活嗎？方安不想，也不愿意。

    *

    淋完雨剛回到家后，擔(dān)心他感冒的商時序立刻叫人放熱水，給他洗了頭，又洗了澡，還非要盯著喝下了感冒藥。

    “你看…”方安張開嘴給他檢查，“我真的喝完了，沒吐�！�

    商時序：“嗯。”

    剛洗完頭發(fā)，不止是頭皮放松，周身每個毛孔都在散發(fā)著愜意舒適的信號，身旁就是熟悉的體溫和熟悉的思維…

    方安一如往常般趴在商時序胸口聽著那熟悉的心跳聲，覺得就這樣一直睡到地老天荒都不會有什么問題。

    “序哥…”

    商時序：“嗯。”

    方安：“如果我變成毛毛蟲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商時序：“………”

    方安：“嗯？”

    商時序：“如果你變成毛毛蟲了，我就蓋個小房子把你養(yǎng)起來，天天喂你新鮮干凈的小樹葉吃…”

    方安：“那如果我變成蟑螂呢？”

    商時序：“………………”

    商時序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他閉著眼睛把懷里的人又攏了攏：“你又在網(wǎng)上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方安以前的名聲不太好，后來好轉(zhuǎn)了一些，但依舊不怎么樣。

    這其實也正常，哪怕是當(dāng)前最火最紅的明星也不可能一個黑粉都沒有，哪怕十全十美的圣人也會有人不喜歡，所以他被罵，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方安每次看完以后，有外人在的時候，他輕蔑一笑，表現(xiàn)得一點都不在意。

    然而實際上，在只有他和商時序獨處的私底下，下一秒就嚶嚶嚶的求安慰了。

    他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孩，但那又怎么樣呢，他不用非要成熟，非要懂事的啊。

    鑒于以前的安安就經(jīng)常在網(wǎng)上看著奇奇怪怪的問題來問他，這次商時序也能猜到肯定又是在那里看的。

    僅僅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商時序便感覺胸.口傳來一陣輕微的痛感，他也知道這是安安在催促他的意思。

    “嗯，你讓我想想，蟑螂啊…那具體是多大的蟑螂呢？”

    家里的家傭把家里的衛(wèi)生打掃得很干凈，方安其實也沒怎么見過蟑螂，就比了一個指甲蓋的大小，他打心底里覺得蟑螂應(yīng)該也就這么大吧。

    商時序：“那么小�。磕菓�(yīng)該不會飛，也吃不了多少，那我就把你揣在小兜里，時刻帶著�！�

    方安那會子聲音有一些含含糊糊的，不甚清晰：“為什么？”

    商時序的手心一下下輕撫方安后背。

    “嗯…我想著你這么愛到處玩，萬一出去被什么陌生人，或者被路上的小貓小狗踩死了怎么辦？”

    這下?lián)Q到方安笑了，他闔上了眼睛，放任自己進入恬靜的夢鄉(xiāng)：“說的也是，外面好危險啊，那我這只小害蟲以后就待在你的小兜兜里……”

    【第五單元全文完】

    第81章

    人格障礙攻重生以后1

    二零一九年的暑假開學(xué)不久，

    周應(yīng)澤被一位不知名人士盯上了。

    這事兒也不是最近才開始的，應(yīng)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只是之前的周應(yīng)澤沒有發(fā)現(xiàn)，但最近才發(fā)現(xiàn)而已。

    對方最近露出的馬腳實在太多了，他就是想不注意都很難，甚至還有點驚訝。

    明明之前都能循序漸進，怎么現(xiàn)在就這么沉不住氣了呢？就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般？

    自己生活中又有什么變化讓那個人受到了刺激呢？就因為他準備要結(jié)婚了？

    那會兒正是課間操時間，作為科任老師的周應(yīng)澤不需要像班主任一樣去下面守著學(xué)生們做操，于是他在辦公室里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面翻看著教案，一面揣測著那個不知名人士的心理活動。

    辦公室的空調(diào)年代有些久遠了，不過好在雖然冬天的制熱不太行，但夏天的制冷還是很好的，就是運營時會有嗡嗡嗡的聲音。

    而周應(yīng)澤早已經(jīng)聽習(xí)慣了。

    *

    警察是在下午兩點左右到的學(xué)校，那時周應(yīng)澤正在上課呢，就被警察帶走了。

    剛被找上門時，周應(yīng)澤不慌不忙，幾乎沒有一點點失態(tài)，很鎮(zhèn)定的對門外的警察說了一聲抱歉，商量著能不能稍微給他幾分鐘就好，他想把最后一點點講完，然后再布置一下課后作業(yè)。

    “可以嗎？也耽誤不了多久的�！�

    畢竟周應(yīng)澤當(dāng)時僅僅只是有嫌疑的嫌疑人而已，又不是已經(jīng)定罪的罪人，民警也無權(quán)對其進行控制，再加上周應(yīng)澤態(tài)度也很好。

    他是老師嘛，掛心學(xué)生也是非常正常的，于是民警自然也就答應(yīng)了。

    “那好，周老師，我們在外面等你。你也盡快，這個案子比較急�！�

    周應(yīng)澤露出慣有的溫和笑容：“嗯，好，我知道，也麻煩你們了�！�

    于是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就那樣在教室外面的走廊等著，而光是這一幅畫面就吸引了不少學(xué)生的目光。

    都一群十幾歲的年輕小孩嘛，好奇心總是最旺盛的，周應(yīng)澤看著底下要么伸長了脖子往外看的，要么就是互相交頭接耳，他用力拍了拍教案：

    “好了，安靜！安靜！別東張西望了，現(xiàn)在把練習(xí)冊拿出來，翻到第十二頁…”

    *

    周應(yīng)澤教的初中物理，和別的老師稍微不同的事，他年輕又長得好看，脾氣還溫和，因此學(xué)生們和他的關(guān)系也很融洽。

    布置好作業(yè)以后，周應(yīng)澤就打算離開了，同樣也是因為關(guān)系好，幾個班級里平時就很活躍很跳脫的學(xué)生們大著膽子喊了他一聲周老師，但在周應(yīng)澤看過去以后，又收了聲，似乎不知道說什么的樣子。

    說什么？說剛才聽到那些警察說死了人，又覺得和他們相處那么久的老師肯定不會殺人，殺人誒……想想都頭皮發(fā)麻。

    這事怎么會和周老師有關(guān)系呢？

    肯定是誤會！肯定是誤會…

    畢竟也相處了兩年了，周應(yīng)澤看著那一個個清澈的，全然信賴他的眼神，里面幾乎都是對他的擔(dān)憂。

    平時很少接觸到警察，自然會認為這種是大事，說不定還以為以后都見不到他了，真是一群可愛的學(xué)生啊。

    周應(yīng)澤在心里如此感慨，面上依舊還是掛著很溫和的笑容：“別擔(dān)心，沒事的，就是過去問一下情況而已…”

    見他們好像依舊還是很擔(dān)心的樣子，周應(yīng)澤又慢悠悠的補充：“這節(jié)課先上自習(xí)，就寫我剛才給你們布置的作業(yè)，要好好做，不要以為我不會檢查，課代表到時把作業(yè)收到我辦公桌上…”

    物理課代表看起來也很擔(dān)心他的樣子，但那個小孩向來是個聽話的，乖巧點了點頭，也就應(yīng)下了。

    周應(yīng)澤平時脾氣很好，但他有個規(guī)矩，就是他過會檢查的作業(yè)就一定會檢查，并且這時候。誰要是漏交了，試圖渾水摸魚的話，他就會非常嚴厲。

    于是原本一個個抬著的腦袋，登時低下頭開始做起了作業(yè)，嗡嗡嗡的聲音也沒了。

    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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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應(yīng)澤走出教室以后，跟著外面的民警一起了車，在去局里的路上，隨行的民警也對他簡單闡述了一下案件。

    首先，他的同性伴侶秦源死了，其尸體在今天早晨的六點左右被環(huán)衛(wèi)工人在下水道被發(fā)現(xiàn)。

    由于那位環(huán)衛(wèi)工人的眼神不太好，再加上那是一塊特征不太明顯的碎肉，那位環(huán)衛(wèi)工人以為是誰家扔的豬肉呢。

    拿著袋子裝了起來，打算回去炒著吃。

    后來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不同街道的環(huán)衛(wèi)工人發(fā)現(xiàn)了差不多的碎肉，其中有一位撿到的肉塊，人類的特征很明顯，就是一只人手，可把那人嚇壞了，直接暈過去了。

    于是這件駭人聽聞的案子才算真正被發(fā)現(xiàn)。

    因為這種性質(zhì)實在是太惡劣了，很快成立了專案組，從法醫(yī)到場驗尸，到確認身份一共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

    死者的身份查清楚后，自然就要開始著手死者的周圍人，而周應(yīng)澤作為死者的同性伴侶，當(dāng)然是第一個重點嫌疑對象。

    據(jù)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把秦源的全部尸體找到，正在全市內(nèi)的下水口進行嚴密搜查…

    分尸碎尸、沿街拋尸，長郡市只是普通的三線小城市而已，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發(fā)生過如此惡性事件了，可想而知多么重視！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刑事案件了，屬于影響非常惡劣的惡性事件！

    這也就是為什么明明周應(yīng)澤只是嫌疑人，但沒有循例對他進行傳喚，而是直接來他學(xué)校里找他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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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訊室里，周應(yīng)澤對面坐著的就是剛才來找他的那堆警察里最不起眼的一位。

    他幾乎算是有意無意的觀察了他一路，尤其是在其他民警和周應(yīng)澤講辦案細節(jié)的時候，他非常認真的觀察著周應(yīng)澤的反應(yīng)。

    也不知道他觀察出了什么，那時他主動自我介紹，自稱是龐警官。

    作為一位經(jīng)驗老道的老刑警，對方銳利的視線仿佛能夠洞穿人心，直直盯著周應(yīng)澤的眼睛，不放過任何細微變化。

    他拿起了不久之前另一個小警察送過來的資料，翻看了兩眼，詫異的挑了挑眉。

    “周老師，我認為以你的履歷，在一所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中學(xué)里當(dāng)初中老師了，是不是太屈才了？”

    周應(yīng)澤的學(xué)歷很高，本身是重點大學(xué)的，在本科畢業(yè)后選擇留在本校讀研，讀完又當(dāng)了一年多的大學(xué)老師，后來據(jù)說違反職業(yè)道德被通報批評過一次。

    再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突然離開原來的大城市，來了長郡這么個小地方，到一所普通中學(xué)當(dāng)起了初中物理老師，也快三年了…

    看完他的履歷，是個人都會搖頭嘆氣，的確有一些太大材小用了。

    “你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長郡，是因為你愛人是長郡本地的？所以跟著他來的？”

    周應(yīng)澤點點頭。

    小地方對于這種同性戀多多少少還是有那么一點不理解，但龐警官還好，他的語氣中并沒有帶著什么輕視之情，他只是直直的盯著周應(yīng)澤。

    “你為了他放棄了原來的工作，離開了原來的城市，來到了這么一個小地方，可見你很愛他，我還聽說你們下個月就準備去國外結(jié)婚了？對不對？”

    周應(yīng)澤繼續(xù)點點頭。

    鑒于他兩次點頭，龐警官的問話里的猜測已經(jīng)有了篤定的意思：

    “根據(jù)對你們樓上樓下鄰居的走訪調(diào)查，就在前兩周，你們倆之間似乎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是不是？”

    這一次幾乎沒等周應(yīng)澤做出答復(fù)，龐警官又拋出了一個接著一個尖銳問題：

    “根據(jù)調(diào)查，您的同性伴侶秦先生似乎和另一個人存在過界的關(guān)系，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才把他殺了嗎？”

    這個理由聽上去非常成立，但周應(yīng)澤了搖頭：“不是，我沒有殺他�！�

    “那按理說，戀人失蹤整整一個星期了，你身為他最親近的人，難道就不知道嗎？”

    “你不僅沒有報警，在知道他死訊后也表現(xiàn)的非常鎮(zhèn)定，就仿佛早有預(yù)料…”

    “其實我也能夠理解，你為他放棄那么多，臨近結(jié)婚，他卻背叛了你，所以你一氣之下，把他殺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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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迫人的態(tài)度，一句接一句的尖銳問話，說白了，也就是為了擊潰他的心理防線，讓他能露出破綻罷了。

    這是非常常規(guī)的手段。

    包括審訊室頭頂?shù)拇萄鄣膹姽鉄粢彩且粯�，也是審訊犯罪嫌疑人的慣用手法之一。

    這樣既能方便警方觀察到嫌疑人臉上的細微表情，又給予嫌疑人一定的心理壓力，達到擊潰心理防線的目的。

    于是周應(yīng)澤那會兒也適時的露出了一些疲憊，他支起兩只手撐著額頭：

    “好吧，其實我的確早就知道了，不過我也沒有比你們早多少，是上午的時候，我收到了一條消息…”

    進審訊室當(dāng)然是不能帶手機，因此在周應(yīng)澤說完他手機里有信息后，沒一會兒，他的手機就被送到了審訊室。

    “你看…”周應(yīng)澤把短信頁面翻出來遞給他，“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過來，是他告訴我，秦源死了�！�

    說到這里時，周應(yīng)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極力壓制什么情緒一般。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以為是什么惡作劇短信，但后來見到你們過來以后，我就知道這是真的了…”

    說到這里時，周應(yīng)澤停頓了一下，順便也解釋了一下為什么，他之前表現(xiàn)得那么鎮(zhèn)定，只因為有學(xué)生在…

    “我如果慌了，我的學(xué)生們也會很擔(dān)心我的，說不定就會對后面的課程分心，作為老師，我當(dāng)然不愿意看到這樣…”

    周應(yīng)澤說那些話時，伴隨著皺眉，上眼瞼下垂，唇角微拉等等動作，這些在微表情里都是典型的代表悲傷，難過，愧疚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