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平時只要是坐車,基本上都會選這個固定的位置,因為這能讓他更清晰的把整個車的布局印入眼底。
沒由來的,在外面一束刺目日光的照耀下,他突然想起來了以前在大學時,記得學校曾經組織過一次研學旅行,那會兒天氣好像也是這樣?
彼時周應澤和衡青的關系還不錯,他坐在他旁邊,在其他學生嘰嘰喳喳的興奮討論中,衡青和他談起了以后。
周應澤當時還沒把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含含糊糊的說不知道,說他還有沒完成的事情,衡青順口接話:“好,不管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幫你�!�
*
再度醒來時,耳邊原本嘰嘰喳喳的討論聲全部變成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和尖叫聲,順著玻璃,所有人都看到
他們遇到地震了,
而地震又引發(fā)了山體滑坡。
全國平均每年就有接近九千人死于意外事故,而周應澤很擅長制造意外,尤其是把人為意外制造出非人為的樣子,但就是那么巧,他最后竟然也死亡于意外。
意識完全陷入模糊后,周應澤本以為會就此迎來自己的結束,卻聽到一聲冰冷的機械音突然在自己腦海里。
他在聽完以后他選擇了同意。
*
說來也奇怪,當時周應澤那會兒腦子里冒出的一個想法,并不是劫后余生,或者慶幸自己還能再來一次,他那會兒想起了另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衡青那邊案子最后還是被定義為意外,不僅僅是因為周應澤的計劃很完美,更重要的一部分是最后警方在衡青的手機備忘錄里找到一段他死之前的錄音。
仿佛是在交代遺言一般,他氣若游絲的說了很多很多話,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是愿意的,反正就是沒提到兇手半個字,這幾乎才是被定義為意外的關鍵證據之一。
而在衡青斷氣之時,
周應澤正在做什么呢?
想了想,他那時好像正在教室里寫板書,冥冥之中仿佛得到了什么感應一般,手里的粉筆突然折斷,應聲而落。
周應澤彎腰撿拾掉落在地上的半截粉筆,只稍微愣成了片刻又繼續(xù)開始板寫,規(guī)規(guī)整整在黑板上畫上圖形以及寫上注釋。
他的粉筆字還是那么規(guī)整。
“好,我先給講一遍原理,然后我們待會兒再自己嘗試動手做一遍實驗�!�
“好��!”
底下是一個個稚嫩的臉龐。
彼時的周應澤露出慣有的溫和笑容,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細密的粉末紛紛揚揚落下,而幾百公里外的另一個人漸漸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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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人格障礙攻重生以后2
雖說重生的時間節(jié)點是隨機的,但他的確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時間點,在秦源還活著的時候…
“應澤哥,你怎么了?”
頭頂是有些曬人的炎炎烈日,耳邊是喧鬧嘈雜的人群聲,而上輩子就已經死掉,已經被分尸的秦源正無比鮮活地站在他面前。
周應澤:“…………”
如果這是做夢的話,那這也太逼真了。面前的白皙清秀青年手正拿著一只冰淇淋,一副要遞給周應澤嘗一口的動作:“快嘗嘗,香芋口味的特別好吃!”
秦源邊說邊把食物舉起湊到周應澤的嘴邊要喂給他,但周應澤搖了搖頭:“不了,你吃吧。”
雖然之前衡青之前老是在短信里一口一個賤人的叫秦源,偶爾還叫他丑八怪,但秦源其實不算很丑,長得還是挺清秀的,不然也不能同時和那么多人曖昧。
但要是硬是說他多么多么好看吧?
其實也談不上,最起碼當他和周應澤站在一起的時候,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倆不是一個量級的。
就連秦源當初為什么會喜歡周應澤,很大一部分原因,無外乎也是喜歡這張臉罷了,以及喜歡他優(yōu)秀的履歷而已。
這會子的秦源應該是為了出來旅游特意做的新發(fā)型,頭發(fā)是淺咖色的,笑起來的時候,唇邊還有兩個若隱若現的梨渦。
*
“應澤哥?你怎么了?”
“沒…沒事�!�
頭頂太陽有些太曬了,曬得周應澤頭皮都有些發(fā)燙,他想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來現在是什么時候。
這應該就是暑假的時候,他們一起來到長郡市的隔壁長原市來玩的那一次嗎?
隨著這一點想起之后,慢慢的其他細節(jié)也跟著一點點浮現在腦海里。他這時好像和秦源的關系就已經不如從前了。
秦源一直都覺得周應澤沒對他上心,覺得暑假之前的自己一直忙于學校的事兒,沒有工夫陪他。
而為了緩和那次爭執(zhí),兩人這才會在放暑假出來游玩,一來是為了在假期放松一下,二來也是修復關系。
可惜這一次沒修復好。
而在這一次暑假之行之后,原本心情很好的秦源也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突然整個人變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與此同時,衡青也開始頻繁的用變態(tài)的身份給他發(fā)各種騷擾信息,往他的書桌里放紙條,放早點,放治療嗓子的藥。
他用這些方式默默證明著自己比那個賤人好多了,起碼能夠關心他,到底是為了阻止周應澤和秦源結婚…
至于后來的事兒…
誰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看到秦源居然想從周應澤身邊逃離開,也可能是看到他想和自己的奸夫私奔,所以突然發(fā)瘋,用那么殘忍的方式殺了秦源。
所有的事情仿佛一副多米諾骨牌一樣,第一張牌倒下順勢壓倒第二張牌,后面的每一張牌也跟著挨個挨個倒下。
*
重生這種事兒,在沒經歷之前,的確很難體會到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周應澤的感受就是…挺難受的,具體的體驗有點像暈車,又有點像喝了很多酒,宿醉后的感覺。
這就是系統口中的重生后遺癥嗎?那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這種現象是很常見的,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不必過于驚慌。
周應澤沒有驚慌,他一向很能忍,起碼從面上,離他最近的秦源不就壓根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難受嗎?
秦源依舊嘰嘰喳喳的說著,說一會兒去哪個景點打卡拍照之類的話,周應澤雖然對那些地方并不感興趣,但也跟著點著頭。
“嗯,可以�!�
他這樣的態(tài)度,無疑讓一旁的秦源更高興了,他緊緊挽住了周應澤的胳膊,語氣還有些許愧疚:“應澤哥,我之前不應該和你吵的,只是你平時不怎么主動和我講話,每次一問就是忙,我也猜不到你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才會多想的…”
周應澤嘴上說著沒事,心里卻一直在想著另外一件事:秦源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和他后來的那個奸夫聊上了吧?
想到這里,他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胳膊從秦源的臂彎里抽了出來。
*
記得以前剛認識時,秦源還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的他只是偷偷暗戀著周應澤,對他態(tài)度小心翼翼,連直視都不敢。
從什么時候開始,
他的性格變成這樣了?
應該從周應澤答應他的告白開始,從周應澤跟著秦源來到他的老家開始的吧?
他這樣的舉動在秦源的朋友眼里就是徹底迷上了他的樣子。而他們估計天天在秦源面前說這些話,以至于他自己也越來越相信周應澤一定深愛著他。
偶像之所以是偶像,就是因為遙不可及,因為不可得到,一旦真的在一起了,就會發(fā)現對方沒有之前想象中那么好吧?
當然,也有一部分周應澤的原因。
畢竟他不是真心愛他,只是為了一直把這個目擊證人看住而已,而偽裝出來的東西哪怕再真實,終究只是偽裝出來的。
秦源那個腦子不一定能夠想明白這些,但時間久了,他的直覺總會告訴他哪里不太對的,然后才有了各種爭執(zhí)…
*
“哎,前面有表演,我們去看看吧?”
隔著好遠,秦源就看到了不遠處似乎有人牽著猴子在表演雜技,他很感興趣,連忙想要拉著周應澤一起去。
周圍一圈也幾乎圍滿了人。
本來正是放暑假的時候,他們倆又在熱門景區(qū)的步行街,人多是很正常的,兩個人幾乎是被人群裹挾著往前走。
走不了幾步,也沒注意是哪位游客擠過來的時候不小心撞了秦源一下。
而經過這么一推,原本就離他比較近的秦源更是被推的往前踉蹌了一下,手中的冰淇淋懟到周應澤的胸口,把他面前的衣服給弄出了很大一塊污漬。
秦源是知道周應澤有潔癖的,因此吃冰淇淋時才會把第一口給周應澤吃,不然的話后面他是絕對不會吃的。
果然,在感受到自己胸口有那么大一塊黏黏膩的東西后,周應澤整個人頓時僵住,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抱歉抱歉,應澤哥,我沒注意…”秦源連忙邊和他道歉,邊拿紙手忙腳亂的給他擦拭。
他的心是好的,只是這一擦吧,不僅沒有把那一塊奶油擦干凈,反而把污漬的面積越擦越大。
“沒事,不用了。”
周應澤順勢拽住秦源的手:“我們剛才走過的那兒有個衛(wèi)生間,我去里面洗下,你是在這兒等我,還是和我一起?”
他給出了兩個選擇,而秦源看起來好像要答應和他一起,但又不舍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表演。
而好巧不巧,幾乎同時,秦源他放在褲兜里的手機屏幕明顯亮了。
他可能也感應到了褲兜里的震動,頓時又改了主意:“應澤哥,前面人太多了,我過去也得擠半天,這樣吧,我就在這里等你吧,好不好?”
周應澤當做沒看到對方聽到手機響的時候眼里一閃而過的心虛,也沒看到他面上的慌亂,淡定的應聲:“嗯…好�!�
*
他不能忍受的就是身上有黏黏糊糊的東西,故而實在沒有什么功夫和秦源閑扯。
快步走了幾步,
很快看到了之前路過的衛(wèi)生間。
景區(qū)的廁所向來都是人滿為患的,那個廁所也不例外,門口排滿了長長的隊伍。
不過周應澤還好,他不需要進去上廁所,所以徑直走過人群,在外面的洗手臺前簡單清洗了下胸口還沒干透的污漬。
由于還沒有完全干透,洗起來也比較方便,遇到水以后,胸口的那團黏糊糊的奶油冰淇淋很快就被洗干凈了。
直到那會兒,周應澤心里的那點強烈的不適也一點點散開,他順便從隨身攜帶的洗手液洗了一下手。
要不是因為包沒在身上,寄存在景區(qū)的店里,他都想當場換一件衣服。
而手機的震動是在他剛剛把手擦干凈的時候響起的,周應澤知道消息的內容是誰發(fā)的,不著急點開,慢悠悠繼續(xù)洗手。
等他將手上的水珠擦干凈,已經是半分鐘以后了,他熟練的通過指紋解鎖,看到了信息提示上的紅點。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他好礙眼,真想把他殺了。】
果然,衡青也在這里吧?
*
這次旅游的地方是秦源選的。
他是那種出去玩從不會做攻略的人,那次也是在網上聽很多人提到長原市的網紅景點,于是想也沒想拉著他過來了。
關于這點,周應澤和他就不一樣,他在去任何地方之前都會提前做好詳細的攻略和計劃才會出發(fā)。
包括在這之前的幾次旅游,也都是周應澤做攻略,秦源只需要全程跟著吃吃喝喝玩玩就行了。
大概也是這樣,讓他覺得旅游攻略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這一次讓他來做,可不就翻車了。
臨到了地方才開始買票,
怎么可能買得到?
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周應澤低頭一面在手機上編輯信息一面朝著存包的地方走。
上輩子的他可是全程跟著秦源把所有他想去的景點都打卡完了的,這輩子他腦子實在太難受了,他實在撐不下去了。
他在短信里盡可能以委婉的語氣說自己現在身體不太舒服,想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就不過去了,讓他自己好好玩。
說起來,周應澤本來就不怎么喜歡人多的地方,更別說因為天氣熱,游客們身上的體味乃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濃重的氣味熏得他腦袋更疼了。
上輩子之所以會答應秦源,也只是因為周應澤覺得他們是情侶關系,一起出去玩也能塑造在秦源朋友眼里的友好形象。
而這輩子…頭真的太難受了。
*
周應澤從洗手間出來之后,就已經感受到手機里一陣嗡嗡嗡的,他看到了是秦源打開的電話,想也沒用掛了。
腦袋太眩暈了,他真的得休息下。
大概就是在他取包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上輩子好像也發(fā)生過?
他之所以不記得,也是因為對于周應澤來說只是一件不需要在意的小事而已,直到那會兒看到不停打開的電話這一幕才想起。
上輩子秦源差不多也是他把什么東西不小心弄到周應澤身上,他有點不太高興,在洗干凈后也是丟下他徑直自己回去了。
好像晚上還吵了一架?
他覺得周應澤不應該把他丟在那里。
但周應澤是真的搞不懂,他都已經那么大一個人了,又不是說一個小孩子,把他丟在那兒有什么問題嗎?
哪怕重生了,周應澤還是不懂,
他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覺。
*
有些事情無論重生多少次,也依舊不會有任何改變,例如周應澤依舊和上輩子一樣選擇把電話掛斷了。
他手機那會兒又多了一條消息,依舊是那個陌生號碼發(fā)過來的消息,這次沒發(fā)別的,就是寫了一串密碼。
看數字的格式,有行有列,還有一串純數字密碼,跟明顯應該就是他所在的這面智能寄存柜的位置以及對應開箱碼。
“…………”
周應澤在取好自己的包后,又按照上面的提示找到了最邊上的柜子,在輸入取貨碼后,智能柜門果然自動打開了。
里面除了有眼熟的紙條之外,居然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一件襯衫,還有一盒…藥?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兩盒精神類藥物,適用于慢性疲勞癥,精神不佳等等癥狀的藥,兩盒唯一的區(qū)別是一個藥性比較溫和,另外一個則反之。
那張字條上的字依舊不是手寫,而是打印出來的印刷體——【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是沒休息好嗎?記得吃藥�!�
周應澤手中拿著兩盒藥,往四周環(huán)視了一下,只看到了來來往往的路人,由于天氣炎熱,大部分游客要么戴著遮陽帽,要么打著遮陽傘,分不太清樣貌。
應該沒有衡青,就他的個子,在人群中應該很明顯的,可他沒看出有什么很像衡青的路人或者游客…
周應澤確定衡青一定在某一處地方看著自己,假如他不在一樓,那會在…一抬頭看到了對面的特色餐廳。
一樓的露臺做了微挑高處理,整個比地面上要高出一截,周圍圍著一圈花花草草,看起來很是雅致。
二樓應該是包間,門窗正對著樓下。周應澤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間房間…
畢竟站臺外面天氣如此炎熱,怎么會有人在開了空調的包間還打開了窗戶拉開窗簾呢?這不是把冷氣都放跑了嘛。
窗戶邊上坐著的人影似乎注意到了周應澤在看他,像只狡猾的泥鰍一樣,立馬就不見了,窗戶也拉上了。
——果然在那兒啊。
周應澤低頭看看手上的紙條還有兩盒藥以及一件干凈整潔的襯衣,又看看對面二樓關上但依舊還留著半條縫的窗戶。
那一刻,他真的特別特別想笑。
*
這件事上輩子似乎是沒有的,
周應澤記得很清楚,絕對沒有。
不太清楚為什么衡青會做出了和之前不一樣的選擇,但……回到酒店的周應澤沉默的看著桌子邊衡青送的兩盒藥。
大抵可能因為現在是白天,他還不怎么困,但腦子里的又一直有種揮之不去的煩悶,他自己其實也是有打算買藥的。
但……周應澤打開藥盒,把里面的兩板塑封膠囊仔細對著光檢查了一下。
如果有任何人為的二次打開,哪怕只是一個小針孔,對著光也能夠看清楚的。
嗯……沒有。
他這次沒有猶豫,還是選擇就這杯子里的溫水吞下去了,藥物見效很快,吃下去不久,他就感受到一陣倦意。
鑒于上輩子和秦源的爭執(zhí),以及他一直有在不停發(fā)消息的動作,周應澤回酒店以后當然沒有選擇住原來的房間,而是叫前臺在別的樓層另外開了一間新的。
不管有什么事,
都等他醒來了再說。
*
他睡得很快,甚至還做了一場夢。夢到了上輩子自己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的那段時間,當時多少還是影響了他的生活。
工作那邊,學校以很委婉的方式給他放了假,說的好聽一點就是放假,難聽一點不就是不愿意惹禍嘛。
而那幾天他幾乎就一直待在審訊室里,頭頂是一盞明晃晃的強光燈,而對面審訊他的警官也從長郡本地的龐警官變成了另外一個有點陌生的警官。
對方緊緊皺著眉,看他的眼神壓迫感十足,仿佛居然在看一個潛在嫌疑犯,而是確切的犯罪兇手一樣。
大部分人都會有這種體會,明明自己經歷是第一視角,但做夢卻通常不知不覺中換成了第三視角。
也正因如此周應澤能夠在夢里清晰地看到審訊室里的自己的樣子,原來那時候他是那樣的臉色啊,意識在神游,但嘴上還是習慣性對警官提出的疑問進行解答。
無論是正著說還是反著說,他都能把他那一天的所有行程都說的明明白白。
“我說了,不是我�!彪m然知道這句話很徒勞,但他還是重復了一遍,“真的不是我做的。”
*
當時的警方難道不知道周應澤有不在場證明嗎?但那事鬧得實在太大了,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不管怎么樣,必須要抓住兇手,才能讓外面的民眾安心。
哪怕周應澤不是兇手,他們也硬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來證明他們并不是一籌莫展。
周應澤上輩子經過這些了,再看一次,他幾乎都能背出來自己那會兒都說了哪些內容。
夢里的詢問環(huán)節(jié)進行到一半時,外面可能是有了新的變化,那位省里來的陌生警官接到一通內部電話后就匆匆離開了。
隱約能夠聽到一些“兇手”、“自首”之類的字眼,估摸著應該是那個鹵肉店的店主來了。
夢里的周應澤知道審訊室里肯定會有監(jiān)控,所以哪怕在警官離開以后,依舊沒有放松,一直保持著一個相同的姿勢。
而等訊問室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的時候,那位陌生警官緊皺的眉頭放松了一些,但眼里的懷疑依舊還是沒有散去。
不知道是為了最后炸一下他,還是真心稱贊,他突然開口:“周老師,你的心理素質真的很強,不愧是京大出來的高材生…”
是啊,連續(xù)三天這樣高強度的審問,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崩潰,情緒失控,但周應澤的意識依然清醒,依舊對答如流。
可見他的心理素質多么的過硬。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他,和兇手的側寫畫像越來越相似。不同的是,從手法上看兇手有些暴躁,而周應澤太冷靜了。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不會把尸體那樣暴力分割,就仿佛是在宣泄什么怒火。
從之前無數次詢問也能看出,周應澤并不恨他的同性伴侶,同樣的,他對他應該也沒什么愛。
不然也不會對于他的死,表現得如此鎮(zhèn)定,連一點點悲傷和情緒波動都沒有,這一點也很奇怪啊。
面對自己為何如此鎮(zhèn)定,以及心理素質好的評價,夢里的第三視角的周應澤抬手扶額,手上戴手銬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他則嘆了口氣:
“警官,我是一位老師�!�
陌生的警官不置可否,沉默的看著他,仿佛在問他然后怎么了。
“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當一位教書育人的老師,我的父親曾經還告訴我,師者,傳道授惑也,如果我自己都管理不好我的情緒,又該如何為我的學生們以身作則,如何做好一個表率呢?”
*
周應澤算是出身書香門第的,他的父母和他的母親都是人民教師,雖然家境算不上多么大富大貴,但也算衣食無憂。
只可惜在他上小學時,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以及年幼的妹妹,還有家里的一位保姆,全家七口人,其中六口都被一位陌生人在一個深夜闖入,用提著的砍刀將其全部殘忍殺害了。
而當時唯一的目擊證人就是年僅十歲的周應澤,據說在兇手殺害他們全家的過程里,他就一直躲在衣柜里。
警方到現場之后,都被現場激烈的慘狀嚇得頓時失了聲,現場到處都是血跡,以及扭曲的尸體,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刺所有人都極為不適,
幾乎目睹了全程的小孩,在被發(fā)現之時,整個人非常僵硬的抱著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當時那個罪犯四處潛逃,第三年才成功抓獲,當時群情激憤都想讓他判處死刑,可最后的結果卻令所有人意外。
——那個殺人犯經鑒定,患有非常嚴重的精神病。
法律規(guī)定,如果精神病人在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犯罪,經法定程序鑒定確認以后,是不用不負刑事責任的。
那位連殺六口的殺人犯就光明正大的逃脫了法死刑,被去精神病院治療了。
*
當時那件事情還挺多人知道的,不過另一件事就沒幾個人知道了:
——當時的精神病,宣判的法官被告辯護的律師,以及當時出具報告的醫(yī)師在十幾年后接二連三的意外死亡了。
有出車禍的,有溺水的,有墜樓的,雖然乍一聽都覺得是人為,但無論怎么仔細調查,最后都會發(fā)現的確是意外。
但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省里來的陌生警官能把這事兒給查到也不算什么。
在三天的審訊里,警官試圖用這件事來打開缺口,不知多少次循循善誘的說一些很理解他的話,試圖引誘他說出點什么。
但無論警官怎么說誘哄,
周應澤始終都沒露出一絲絲的破綻。
在問到他知不知道他們仨后來接連死亡的事兒,知道后心情又是如何呢,周應澤的眉頭都沒皺一下:“…心情?心情當然挺好的啊,這可能就是報應吧�!�
對面繼續(xù)問:“你說你想當老師,也是因為你父母的原因嗎?”
周應澤:“有一部分關系吧,但并不全是�!�
那個陌生警官就這樣和他一來一回的聊了起來,好像是在試探他,又好像只是隨便和他聊一聊,并沒有別的目的。
聊他的同性伴侶,聊他的過去,聊他的未來,眼看著一個上午又過去了,周應澤還是毫無破綻。
一般人只要撒了謊,讓他重復一遍可以,但讓他連續(xù)不斷的重復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一定就會出現對不上的地方。
但周應澤沒有。
他這邊找不到任何缺口,而剛好又有這么一個自稱兇手的人投案自首,不僅交代了那么詳細的過程,還把他們找了那么久都沒找到的殘缺的尸塊遞了上去…
哪怕省里的人認為這個案子太蹊蹺了,但長郡地方的人幾乎是著急忙慌的就結案了,畢竟他們破案的時間拖得越長,對于他們的年底的考核評選就越不利。
再加上周應澤這邊的確是沒什么明確的證據能夠證明他是兇手,自古殺人的動機的理由,無外乎為名為怨,為情為財。
前兩者談不上,為情就更不像了,至于為財…秦源家的確在當地有一點小錢,但他們兩人之間有點特殊…
兩個人都是男性,在一方沒有簽訂留下任何東西都前提下,他們不受法律保護,就算秦源死了,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母,怎么也輪不到周應澤的。
秦源死了,周應澤得不到任何好處,于情于理,他好像都沒有動機?
于是這個案子當然就這么結束了。
周應澤被放出去的那天,衡青開車過來接他,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擁抱他,并附在他耳邊只有他能夠聽到的聲音說:“我說過吧?阿澤,我會幫你的。”
上車后,衡青又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柚子葉,那東西在民間都是用來去晦氣的,他裝模作樣對著副駕駛的周應澤揮舞了兩下:“好了好了,晦氣和霉運都走開了!以后你會很幸運的!”
周應澤當時…笑了嗎?
不記得了。
但夢里的他以第三人稱的視角看到了自己的表情,他好像的確笑了?
*
鑒于他吃的是效果比較強的那一板藥,周應澤那一覺睡得格外深,格外熟,也格外久,醒來后往著滿屋子的黑暗,他還稍微蒙了幾秒鐘。
過了大約一分鐘,大腦才算是徹底開機,并完完整整的回想起了白天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夢里的畫面。
他在床頭邊找到了中控按鈕,打開了床頭燈,又在柜子上摸到了自己睡覺之前特意關機的手機。
開機后果然看到了很多個未接電話。
“…………”
周應澤在答應秦源的告白后,秦源倒是很快切換到了戀愛模式,但周應澤之前又沒和男人戀愛過,當然沒有切換過來。
他過于理性和冷靜,而秦源很明顯更希望愛情里多一些浪漫,于是兩個人之間似乎永遠不在一個頻道交流。
上一次爭執(zhí)是為了什么來著?好像是秦源的某個朋友過生日,他想請周應澤一起去,結果周應澤說:“那是你的朋友,我為什么要去?”
秦源:“就當是為了我行不行?”
周應澤:“我沒興趣,但非要去的話,也不是不行,最早幾點能離開?”
還有一些很多類似的事情,總結起來無外乎就是周應澤對秦源的事情并不感興趣,比起愛人,更像是同居舍友。
甚至在那種事情上,周應澤也并不熱衷,有種敷衍了事,公事公辦的冷漠。
明明是戀人,明明也會記得他的生日,每年都會送禮物。明明還為了自己離開了望京來到了長郡這么個小地方,明明看起來好像多么情根深種,明明周圍人都那么羨慕,但為什么就是感覺不到愛呢?
從周應澤這里得到不到愛,
他當然就在別的人哪里得到關心。
這些都是上輩子周應澤在秦源死以后,才從他的那些朋友那里知道的。
秦源的朋友在訴說秦源心思的時候,可能想從周應澤的臉上看到一點點懊惱悔悟等情緒吧?才會一遍遍說秦源之前多么多么難過。
但周應澤的確是讓秦源的友人失望了,他當時在聽完以后,并沒有什么表示,只是哦了一聲:“這樣啊,我知道了�!�
然后就沒了。
秦源的朋友和秦源同一個屬性,用他們那個圈子的專業(yè)術語來說,好像是0?
周應澤不太懂,反正之前他們對他態(tài)度挺好的,偶爾幾次見面也會不知真假的說些很羨慕秦源能有這么帥的男友。
但那一次,秦源的友人從周應澤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的傷痛:
“秦源說你不愛他,我們之前都不相信,你明明看上去那么愛他,一放假就帶他出去旅游,下雨天還會來接他下班,節(jié)日生日也會按時給他送禮物,怎么會不愛他呢?我們覺得是他自己想太多了,現在看來,你的確不愛他…”
周應澤:“…………”
說實話,他認為自己足夠仁至義盡了,到底還要他怎么樣��?
*
愛不愛的,周應澤都不是很在意。
反正他在做那些在外人眼里看來是出于愛的舉動時,心里的確不是因為發(fā)自內心的愛某個人才這些做的。
那些僅僅只是他在網上檢索到的恩愛的情侶是什么樣,于是有樣學樣而已,僅僅是覺得這樣可以給周圍的朋友同事鄰居等等外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罷了。
這樣等以后秦源死了,
也能減少自己被懷疑的可能。
就像上輩子秦源死之后,警方去走訪他們周圍的鄰居朋友,那些人哪怕說他們最近在吵架,但也堅決否認了周應澤可能會殺了秦源的猜測。
他們一致都不覺得肯定不可能是周應澤,都覺得這倆兄弟平時感情很好啊。
對,兄弟倆。除了彼此的朋友知道他們真實的關系之外,他們對其他陌生人都是講的是兩兄弟。
他們兩個倆并不算完全同居,只是秦源經常過來找他而已,給人一種住在一起的錯覺而已。
“我跟你說呀…那個高個子的小伙子人真的挺好的,他上次看我領著一大包菜太重了,還主動幫我拎東西呢,那個矮個子的就不太行,他脾氣不是特別好…”
這是住在樓上的鄰居阿婆說的。
包括其他幾個鄰居同事對周應澤的印象都差不多,無外乎都是周應澤這個人表面上看著非常冷淡,但實際上很熱心腸的,他肯定不會是那樣的兇手!
情況對于周應澤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假使沒有衡青出手很殘忍的分尸引起那么大的動靜,按照周應澤自己的計劃,他是可以完美制造出一場意外的。
如果只是一場的意外,再加上他平時在外人眼里的偽裝,警察最多只會簡單調查下就會結案,根本就不需要后面那么多流程。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
周應澤把秦源的電話設置為免打擾,又繼續(xù)翻了翻,果不其然在短信里翻到了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一封彩信。
是睡著的他。
照片里的男人哪怕睡著,也看得出他長得極為好看,長長密密的睫毛柔軟地覆蓋在眼瞼上,讓人忍不住幻想,他睜開眼睛會是什么樣子。
五官是精致的,而凌厲的眉峰又給男人帶來了一絲絲銳氣,兩者相結合,形成一張俊美的臉龐。
周應澤連自己的照片都沒點開,底下一段段不知所謂的情話也沒仔細看,他在意的點在于居然是如此拍攝距離。
這樣近的距離肯定不可能是在外面,只可能是衡青在他睡著的時候,真正進入到他的房間過,也可能趁他睡著摸過他的臉,也可能……
總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他的房間號,怎么進入他的房間的,周應澤皺著眉起身想去檢查房間的門鎖。
剛走出去兩步,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這間酒店的名字叫什么來著,好像是衡青家族產業(yè)中的一家子品牌?
難怪,他能那么輕易出現在自己的房間,也是非常能夠理解的事情了。
在周應澤醒后不到五分鐘的樣子,他拿在手里的手機叮咚一聲,又來了一條新短信,依舊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
——【睡醒了嗎?我給你叫了一點吃的,一會兒記得拿哦。】
他能如此準確的掌握到自己睡醒的時間,說明房間里可能有監(jiān)控,當然也可能是…周應澤看了看打開房間內視野非常開闊的落地窗。
嘖。
*
比衡青送的食物更早到的是秦源。
老實說,白天剛重生過來的時候周應澤并沒有怎么仔細看過他,但仔細也記得他那時候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吧?
但那會兒的秦源看起來和白天都樣子判若兩人,看著一如往常冷淡的周應澤,似乎是更加生氣了?
可能是這輩子的自己沒像上輩子那樣陪他到處玩吧?周應澤如此猜測道。
他又開始如同記憶中那樣質問各種問題,是不是不喜歡他?為什么當初會答應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永遠都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我在你眼里很可笑嗎?”
和看起來聲音大,情緒不太穩(wěn)定的秦源相比起來,周應澤就明顯鎮(zhèn)靜太多了,兩個人幾乎形成鮮明對比。
當時的周應澤看了看其他房間似乎被吸引著探出腦袋的房客,有些不太愿意被當作觀賞品的他主動把秦源拉進了房間。
“秦源,你冷靜。”
進入房間以后,周應澤開口打斷了秦源的話,他當時由于剛睡醒不久,聲音還殘留著一些輕微的嘶啞。
“你先冷靜一下,可以嗎?”
周應澤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語氣柔和一點:“我有潔癖,我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我睡覺的時候手機要關機,這些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你為什么生氣,就因為我白天沒陪你逛景點,掛了你的電話,沒回你信息,所以你就生氣嗎?還是因為什么別的原因,你說�!�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周應澤條理清晰的一條條分析:“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己找不到路回來嗎?如果覺得無聊,可以找你的朋友們玩。”
周應澤期望通過這樣的講道理,讓他明白他在無理取鬧。但顯然他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感情里不講道理,大多談的都是情緒。
又或者周應澤如果以前多談幾次戀愛說不定就會猜到秦源介意的原因,但他一是沒談過,二就算知道也不會當回事。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周應澤已經聽到了門口的門鈴聲,和一道明顯是壓著嗓子的男聲,對方似乎在說什么您點的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