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這種外在的情緒特征很像是他在恐懼,但同時也很像是…興奮。
*
臥室里并沒有開燈,除了衡青大口大口的喘氣外,就只剩下空調(diào)運作的微弱聲響,黑暗中,一時誰也沒有先開口。
衡青是一時半會兒還發(fā)不出聲音,而周應澤則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一股死寂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我……”
“我……”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口,而其中衡青的聲音因為有些嘶啞而聽不太清,周應澤的要稍微清晰一點。
“抱歉,我似乎做噩夢了…”
周應澤那會兒本想繼續(xù)再說點什么來著,可能是想道歉,想解釋,也可能是別的,只是那些話都還沒說出口呢…
等他把目光放在衡青臉上后,注意到衡青當時依然潮紅的臉以及一些部位的明顯變化的時候,原本在腦袋里準備的話一瞬間被他忘得一干二凈。
“你……”
“沒事…”衡青的聲音帶著嘶啞,明顯沒有生氣,甚至還有顯而易見的愉悅,說話時還有點小喘著氣,“沒事,我發(fā)現(xiàn)我很喜歡…真的…”
他不需要說真的,周應澤已經(jīng)從他的短褲的某些反應里看出來了。
*
由于剛睡醒的緣故,周應澤的腦子運轉(zhuǎn)的比平時緩慢一些,所以他花了十多秒的時間理清思路,也明白了現(xiàn)在的狀況。
這個世界上的確會有些較為奇特的愛好,例如癡迷于缺氧所帶來的快感。
大腦仿佛檢索到關(guān)鍵詞,周應澤腦海里迅速閃過一排以前在刑偵類書籍里看到的內(nèi)容,大概就講述了許多死于性.窒.息的真實案例。
其中有提到引起性快感的主要機制還由于在缺氧時會引起高碳酸血癥、堿中毒,這會造成輕型的幻覺。它會讓人體驗到一種類似高.潮的感覺,產(chǎn)生像可.卡.因一樣強烈的易上癮的體驗。
早在十六世紀末的歐洲,一些死刑犯被當眾處以絞刑時,會發(fā)現(xiàn)犯人在被執(zhí)行死刑的過程會有生理方面的反應,這也是窒息能夠獲得快.感的最早的證據(jù)。
而衡青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變態(tài),就是不知道這個癖好是他本來就有的,還是剛才誤打誤撞讓他體會到的?
*
過去很久以后,周應澤和衡青之間已經(jīng)完全坦誠相見的時候無意中又聊起這個話題。未來的衡青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天發(fā)生的事,又詳細描述了他當時的心情。
“我之前都沒有那種體驗,那會兒…嗯…怎么說呢,一開始我也以為我只是喜歡那種瀕死的窒息感,私底下還做了些裝置,嘗試過幾次,的確有感覺,但沒哪天那么強烈。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還是不一樣…”
“不一樣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闭f著,原本坐在地毯上的衡青湊過來把腦袋搭在周應澤大腿上,笑瞇瞇的補充上后半句,“我發(fā)現(xiàn)好像由你給予的窒息感才會讓我更加上癮…”
窒息會導致缺氧,而缺氧帶來眩暈感會讓大腦內(nèi)的神經(jīng)細胞迅速喚醒,一點點極為微妙的感受被急劇放大,這本身就會產(chǎn)生超乎尋常的刺激。
更別提那時候他還看著周應澤…
哪怕就是平日的狀態(tài)下,他看到周應澤都時會感覺心跳加速,覺得無法呼吸,而那時任何一點點微小的喜悅都會被急劇放大,他當然就……
雖然很難以理解,也很難以形容,但他的確還是挺喜歡的。
*
當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起碼那天晚上的周應澤并沒有從衡青那里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當時外面的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大約應該是四點到五點的樣子,最多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他平時應該起床的時間。
明天有幾節(jié)課來著?好像有上三節(jié),上午一節(jié),下午兩節(jié)?下午似乎有一節(jié)要做實踐,得早一點過去領(lǐng)一下道具,嗯…
周應澤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想著這些瑣碎,想以此來讓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不要再去回想剛才的那幾秒。
但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說著不想還是不知不覺的想到了,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膚,他能清晰脖頸處的動脈跳動,只是想想,指尖便開始發(fā)麻…
那會兒一旁的衡青也沒有睡覺,半瞇著眼睛的周應澤不止一次的看到他伸手小心的觸摸著自己脖頸的動作,就好像是在回味什么…
周應澤:“…………”
又大約過了小半個小時的樣子,外面的天比剛才更亮了些,周應澤閉著眼睛都能聽到窗外鳥兒鳴啼的聲音。
——該起來做早飯了吧?
這個念頭剛剛冒起來,一旁原本躺著的衡青有了動靜,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旁裝睡的周應澤。
就是閉著眼睛,周應澤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游離,以及低低的笑聲。
“阿澤睡覺怎么這么規(guī)矩,像個小學生一樣,手還放那么板正…好可愛啊”
下一秒,額頭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覺,不過很快又一觸即分。
跟著就是床榻一些細微的窸窸窣窣聲,推測應該是床邊的衡青輕手輕腳下床,輕手輕腳的出了臥室門。
躺在床上的周應澤心里還想著衡青到底要去做什么的時候,廚房那邊傳來了隱約的煤氣灶被擰開的打火聲。
周應澤:“…………”
*
留宿后的第一個晚上就發(fā)生了那樣的事,然而第一個早晨,他們兩個面對面吃著早餐…
周應澤那會兒是一直有聽著廚房里聲音,在聽到一陣滋啦啦后,一陣香氣撲鼻的黃油香從廚房飄了過來。
他聞著香味走廚房外面時,一眼看到衡青正在背對著他在廚房里給做早餐。他當時穿著一件背心,一條寬褲,腰間系著一條米色的圍裙…
這些都不是吸引周應澤目光的原因,周應澤都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橫青的脖頸上移開…
明明昨天晚上衡青脖頸處的淤青還沒有那么嚴重,記得只是一層淺紫,在經(jīng)過一夜之后淤青已經(jīng)逐漸有些駭人的深紫。
但衡青本人好像不覺得自己脖頸處有一道深深的淤青有什么不對的。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還能哼著歌。
在注意到身后周應澤的醒了,衡青還轉(zhuǎn)身若無其事的對他笑:“你起來了?應該還有一會兒就好了,你先去洗漱吧?等洗漱好了,應該就差不多了�!�
衡青的聲音聽起來比昨晚還要嘶啞了。周應澤雖然不是醫(yī)學專業(yè)的,但他也能推測出衡青的聲帶一定受損了。
并且他明明昨天晚上還差點死在自己手里,但今天…
衡青正在煎雞蛋,在不是很熟練的將平底鍋里的雞蛋翻了一個面后,扭頭疑惑的看向依舊還站在原地的周應澤:
“怎么了?一直看著我,難不成今天才突然發(fā)現(xiàn)小爺我很帥?”
周應澤對這種挑眉擠眼的耍帥并不感冒,不忍直視的移開視線:“沒什么�!�
現(xiàn)在還能一本正經(jīng)的和自己貧嘴,看起來他本人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啊。
不過他不在意,似乎也正常?畢竟前段時間他哪怕在回憶起上輩子死在他手里后,也并沒有在意這個啊。
反而看起來還…很開心?
*
那天早晨,在和衡青一起用過早餐后,差不多是七點十分的樣子,周應澤也一如往常般自己開車去學校上課。
出門時衡青非要和他一起去,而周應澤也懶得說什么,只是在臨近開門時,瞥了一眼衡青脖子上的更加明顯的淤青,提醒他:“你不拿什么東西遮一遮嗎?”
“我為什么要遮?”衡青挑眉,一副不怎么理解的樣子,隨后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面頰竟泛起一絲絲興奮的紅暈。
“這是你給我留下的痕跡,是愛的證明誒,我還想要好好的留著呢,為什么要遮起來��?”
衡青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那么的理直氣壯,仿佛不能理解為什么周應澤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對此,周應澤沉默了幾秒選擇當沒聽到。
*
周應澤住的地方離任職的學校很近,平時如果不堵車的話,十分鐘左右就能到,堵車的話也不超過二十分鐘。
那天不怎么堵車,從家里出發(fā)到抵達學校也不過才七點二十五分左右。
那會兒學生們已經(jīng)吃完早餐,跑完早操,開始上早自習了,車子一開進學校就能聽到班級里傳來的各種朗讀聲。
周應澤只是科任老師,不需要去監(jiān)督早讀,只需要在八點之前抵達學校就行。
之前他都是七點四十分左右到辦公室,但那天因為有衡青給他做早餐,為了節(jié)約了些時間,故而他比平時還要早到學校。
將車停在學校的地下停車場,周圍一片靜謐,周應澤一面低頭解開安全帶,拿好自己的隨身物品,一面冷不丁的開口詢問:“對了,你回望京做什么?”
衡青一愣,可能沒反應過來,他們前面還在聊中午吃什么,這一會兒又開始聊到他回望京的事兒:“……嗯,家里的事兒,我媽生病了。”
“哦�!�
作為好幾年的舍友兼朋友,衡青家里的事兒他也是了解一點點的,大多都是以前的衡青和他說的。
比如他媽媽有精神方面的遺傳病,一直在療養(yǎng)院里休養(yǎng),再例如他父親在外有好幾個小三和私生子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他以前還以一種開玩笑的方式和周應澤說他小時候被請的保姆虐待過。
這事具體是真是假周應澤也不知道。
畢竟衡青當時說這事的時候表情并沒有很沉重,很悲痛的樣子,反而是笑著說的,就像隨口說了一個別人的玩笑話一般。
這種沒有代入感的旁觀者敘事角度,也很難讓人相信他說的其實是他自己的事情。
“大概需要三天左右�!焙馇嗫戳丝粗軕獫傻哪樕ⅠR跟著又補充道,“也不用三天,其實我覺得兩天也行�!�
周應澤應了一聲,拿好東西下車了。
*
抵達辦公室后,周應澤一如往常般先是開窗通風,再簡單收拾桌面衛(wèi)生,最后坐在辦公桌前預習下節(jié)課的教案。
而他在做這樣瑣碎事宜時,從始至終,都能明顯感覺到有一道若隱似無的視線一直跟著他在移動。
這道目光不僅沒有讓周應澤的情緒變得多糟糕,反而讓他的唇角上揚的弧度更明顯了些。
下周就是國慶放假了,那幾天不僅老師們在討論放假的相關(guān)事宜,學生們看起來也期待得很啊。
周應澤上課時沒收了幾張傳來傳去的小紙條,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都是在討論到時候放假了,要去哪里玩…
“我是不是說過,上課不要搞這些,你下課搞這些我都不管的…”
周應澤的表情沒有了平時溫和好說話的模樣,他把收上來的幾張紙條以及基本課外書摞在了一聲。
“…下課自己去你們班主任那拿啊,跟我在這說沒用啊�!闭f完,也不顧身后一片哀嚎,周應澤徑直走出了教室。
周應澤的確是老師當中比較好說話的類型,但這并不代表可以在他的課上無視課堂紀律。
該平易近人的時候,他就很平易近人,該嚴肅的時候他也不會嬉皮笑臉。
這個微妙的度,周應澤一直把握得很好,既不會讓學生對他毫不尊敬,也不會讓學生覺得他很嚴肅。
以至于他帶的這三個班當中沒有物理成績很差的,也因為成績還不錯的關(guān)系,上個季度他還得到了一筆獎金呢。
雖然并不多。
*
在沒有晚自習的情況下,周應澤一般是下午六點到六點半左右下班,而衡青的消息是在五點五十左右發(fā)過來的。
那會兒的周應澤正在辦公室里看之前在課堂上沒收的漫畫書,剛把第一卷看完,還挺有意思的。
手機響了,他摸出來一看,預料之中,是陌生號碼發(fā)過來的兩條消息,一條是彩信,一條是文字消息。
彩信是他用高清設(shè)備拍下了他剛才捧著漫畫書笑的模樣,不說別的東西,就構(gòu)圖來說還挺好看的。
玻璃窗里的戴著眼鏡的清俊青年正在翻看著什么,雖然看不清他在看什么,但唇邊的笑容拍得很清晰。
前景郁郁蔥蔥的大樹,乃至玻璃窗上的蘑菇倒影都讓畫面多了一絲絲靜謐,氛圍感,光線光影,構(gòu)圖還是挺不錯。
更重要的是拍照人的情感。
周應澤點開看了一下,通過拍攝的角度就大概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并不怎么近啊,中間起碼擱了好幾棟樓。
嘖,他這么該去做偵察兵。
——【剛才在看什么呢。】
——【漫畫書。】
周應澤剛把漫畫書的名字發(fā)過去,在對方后來的信息還沒發(fā)過來之前,又飛快補充了一條:【剛才你不在,去哪兒了?】
——【去接了一個電話,處理了一點事�!�
——【哦�!�
——【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說�!�
*
在其他人的眼里,那是衡青已經(jīng)離開的第二天,但實際上他本人并沒有走,還正和他緊緊相擁著。
新?lián)Q的空調(diào)被前兩天才剛剛清洗過,聞著帶著一股子淡淡柔順劑的味兒,背后緊緊貼著的皮膚源源不斷的傳來暖意,這些很容易就讓周應澤有了一絲絲的倦意。
衡青:“…應澤”
周應澤:“嗯�!�
衡青:“我能問你個事兒嗎?”
周應澤:“說�!�
衡青那會兒把下巴抵在周應澤的肩膀窩里,說話時的潮濕的熱氣正好噴灑在周應澤的耳邊。
他耳朵處由于皮膚很薄,所以稍微有一點點敏感,這點幾乎沒人不知道,但他那會兒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甕聲甕氣的應答了一聲:“嗯,你繼續(xù)說�!�
“就上一次,你以后是…怎么樣了,”衡青問的還是有點猶豫,“當然,你要是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了。我也就是隨口問一下,并沒有很想知道的意思�!�
周應澤很快就聽明白了對方口中的上一次指的是上輩子,他上次想起來以后的反應不算很激烈,以至于周應澤都有些忘了衡青也記得他們之前的事啊。
“我上次啊,挺好的�!敝軕獫深D了頓,“我完成了最后一件事后,很開心啊,然后就一直四處旅行唄�!�
“…沒了?”
“嗯�!敝軕獫山K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衡青的嘴,“…別對著我耳朵吹氣,很癢�!�
如果之前那幾下可以被解釋為無意的,那后面頻繁的動作就只能是有意的臉。衡青絕對知道他耳朵比別的地方要薄弱些,剛才肯定是故意的。
“你之前肯定在撒謊……”衡青拿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周應澤的側(cè)臉,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絲哀求,“應澤,你告訴我真話吧,我死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周應澤:“……你真的想知道?”
第89章
人格障礙攻重生以后9
衡青家里有個年紀比較小的表妹,非常喜歡追星,偶爾能從她嘴里聽到一些陌生詞匯,例如私生飯之類的。
不只是他表妹不太理解,其實衡青自己以前也非常不理解,為什么會有那種狂熱的喜歡某一個明星,喜歡到天天在對方家附近蹲守著,就為了看他一眼的程度?
一直到后來輪到他每天跟著某個人,各種找藏匿點,找如何才能看到他的時候突然能夠明白這種感覺了。
以前天天都能見到面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么,自從周應澤離開望京以后,衡青像一尾缺失了生命之源的魚,周身皮膚開始枯萎,明明周圍氧氣十分充足,但他卻總覺得呼吸不暢,萎靡不振…
直到他來到長郡,直到重新看到周應澤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如獲新生。
他很喜歡悄悄跟著周應澤,看著他走路,看著他和其他人說話,看著他修改作業(yè),看他每一個低頭的瞬間都讓他胸口充盈無比。
衡青不認為他做這一切是為了滿足窺私欲,起碼他對其他陌生人的私生活,對于他們每天在做什么就一點都不關(guān)心,他只想知道周應澤在做什么。
時時刻刻看著心儀的人,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見了什么人,知道心情如何…
這些微小的小細節(jié)能夠支撐起他一整天都愉悅無比的心情,讓他工作起來的精神都更加充沛了很多。
當然,每當鏡頭里出現(xiàn)秦源的時候,衡青的臉色都會瞬間陰沉下來,心里想著:那個賤人能夠早點去死就好了。
*
衡青本來就不是情緒那么穩(wěn)定的人,尤其是對于周應澤以外的人,他的耐心幾乎等同于無。
而這種壓抑的負面情緒一點點累積,終于在有一天,在他看到那個賤人和陌生男人手挽手時,腦子一懵…爆發(fā)了。
長郡市是個小地方,夜生活自然沒有望京市那樣豐富,到深夜十一二點的時候,外面很多店鋪就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
周圍夜深人靜,地廣人稀,身處一間廢棄的地下車庫里,他就算是喊再大的聲音把喉嚨喊破了也不會有誰聽到的。
衡青那會兒也壓根沒有在秦源面前做什么偽裝,所以從昏迷中醒過來的他一眼就認出來了衡青是誰。
畢竟衡青以前經(jīng)常來長郡找周應澤玩,自然也是和他見過面的,以周應澤以前的舍友外加好友的身份見面的。
“你不是應澤哥的朋友嗎!”
都到那一刻了,那會兒的秦源竟然還天真的以為是不是衡青抓錯人了,還說什么只要他放他出去,他一定當做什么都沒看到,絕對不會報警。
這是不是有點太過于愚蠢了?
衡青沒功夫和他瞎說,在給自己換了一身雨衣后,他半蹲下來,揪著他的頭發(fā)往水泥地上狠狠砸去,頓時鮮血流了一地,也讓他成功認清楚了現(xiàn)狀。
他一會兒罵罵咧咧的,不怎么不干不凈的話,一會兒又哭哭啼啼的求饒,說可以給他很多錢之類的話。
反正衡青通通當做沒聽到。
他并沒有在處理秦源這件事上花費太多時間,一來著急過去看著周應澤在做什么,二來秦源心理防線實在是太弱了,并沒有被折騰太久。
但也就是在他意識逐漸喪失之前,衡青從秦源這里知道了一個關(guān)于周應澤的秘密。
當時的他似乎看著衡青身上那一身漆黑的雨衣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臉色比剛才還要慘白些,口中呢喃著奇奇怪怪的話。
雖然他沒說太清楚,也只是透露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就足以讓當時的衡青從頭到腳的酥酥麻麻…
*
于是在解決完秦源后,衡青迫不及待的想去見周應澤,像一個得了獎狀的學生去興沖沖和老師邀功請賞一樣。
在去的路上,他甚至都沒提前想好到時候要怎么和周應澤說這個事,見面以后果然卡殼了。
他不敢在周應澤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他已經(jīng)背叛你了。
當時的周應澤看向他,并沒有任何詫異的模樣,甚至對于他的出現(xiàn)還有些苦惱,他輕輕嘆了口氣,仿佛是在斥責課堂上不聽講開小差的同學一般,說他真拿他當兄弟的。
衡青:“…………”
“…現(xiàn)在我得解決一下你了�!�
當時衡青心里就一個念頭: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好像破壞了周應澤的什么事…
再后來,所有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fā)生,以至于衡青完全沒有時間和周應澤好好聊聊。
等到他再次聽到從周應澤口中聽到那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是死之前了。
*
人類有種本能,叫"預感離別"。
上輩子的衡青提前告知到了這份別離,那會兒的他因為很想了解周應澤,所以背著他做了一些調(diào)查。
他知道自己的舉動不會逃過周應澤的眼睛,而他本來也沒有想瞞著他的打算,一直在等著他來問自己。
結(jié)果他并沒有。
某天他們聊得很開心,周應澤冷不丁的提到等放假的時候想去繁山看看,那地方位于長郡市與另外一個城市的交界處,是一座近幾年才興起的旅游之所。
聽到自己喜歡的人想要某個地方的特產(chǎn),但他自己有沒有時間去,衡青。理所當然的提出了自己去給他買。
“是嗎?那太好了�!敝軕獫傻哪樕鲜撬回灥臏睾托θ�,但哪怕只是這種虛假的笑容也依舊然而一旁的衡青看呆了。
周應澤用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看著他:“我給你準備了一樣禮物,你路上不要打開,要到了之后才能打開哦。”
衡青當時已經(jīng)猜到了,但他無法拒絕,點點頭:“好呀,我在那里等你�!�
*
離開長郡的前一天晚上,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陽臺邊吹風,看他從口袋里摸煙的動作,衡青想也沒想從口袋里摸出火機點燃,并拿手為他擋了擋風。
周應澤湊過來吸了一口,星星點點的火光照應在他半張臉上,真美啊。
一縷輕薄的煙霧從他的形狀完美的唇邊溢出,俊美的青年瞇著眼睛看向遠方,用平靜的語調(diào)叫他的名字:“衡青�!�
“嗯?”
就是那一瞬間,衡青預感到了別離。
在他們倆一起在樓下的快關(guān)門的那家鹵肉飯吃飯時,他從筷子簍里抽出筷子,手卻突然沒拿穩(wěn),咕嚕咕嚕滾到地上。他彎腰打算撿起,一片枯黃的落葉恰好從外面的街道風裹被卷入店內(nèi)。
看著腳邊那片卷曲的落葉,那一刻衡青他總覺得他們要分開了。
也不止那一個瞬間,往后的兩天時間里,在無數(shù)個細節(jié)里衡青都清清楚楚的有種無法形容的悲戚感,
在每一個周應澤明明離自己很近很近,但他卻覺得很遙遠的時候,他無比清晰預知到這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于是在周應澤來送自己的時候,他壯著膽子,在他詫異的目光中突然捧著他的臉吻了上去,當時周圍有好多路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他吻得太過于急切了,沖上去的時候也沒掌握好力道,兩個人的牙都有點磕到了,這導致他和周應澤之間的第一個吻是混著星星點點的血腥味。
又趁他愣神的功夫跳上車走了。
衡青的預感果然沒有錯,
那的確是他們倆的最后一次見面。
*
不過也可能是他的執(zhí)念太過于深沉了吧?在某一個夜里,他突然想起來了這一切,這簡直就是一個不可能的奇跡。
可他偏偏就是發(fā)生了。
而在衡青想起來的時候,他正在周應澤的對面,拿著高清望遠鏡看著他家,同小區(qū)內(nèi)的裝修布局大體是相同的,所以衡青大體也能想象到周應澤家里的布局。
他買的應該是一個小套三的戶型,剛進門是一面玄關(guān),鞋柜和換鞋凳,再走兩步就是客廳,廚房以及衛(wèi)生間。
在客廳的右手邊是兩間對著的臥室,左手邊是一間次臥,也可以當做雜物間,不過被周應澤改成書房了。
衡青閉著眼睛都能在腦海里清晰的想象出周應澤房屋內(nèi)的格局,客廳中間是L型沙發(fā),可能因為天氣熱,屋里拉了一半的窗簾剛好遮住了一部分的視野。
以至于他看到的場景就變成了秦源原本躺在沙發(fā)上,但似乎對周應澤說了什么話,周應澤湊過去仔細聽,然后兩人湊近親熱了起來?
被窗簾擋住了一大部分視線的衡青看不到發(fā)生了什么,只能進行自我想象。
于是當時的他自然而然的被想象出來的畫面嫉妒扭曲到感覺整個人快蒸發(fā)了,胸口處強烈的負面情緒讓他有種沖動…
這一次,他抑制住了這種沖動。
這一次的事情沒有像之前鬧得那樣沸沸揚揚,自然也沒多少人注意這個案子,更沒有把周應澤變成重點嫌疑人。
哪怕有誰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但畢竟宣揚出去既不會得到什么好處,說不定還會影響考核評分,會影響城市形象,那為什么要捅出來?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的原則,一場“意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了。
*
那會兒衡青關(guān)心的問題已然不再是秦源那個賤人,他那會兒滿腦子只有和周應澤的關(guān)系能夠更進一步嗎?
在秦源死掉以后的某一個夜里,周應澤難得和他親口講述了他的過去,包括他還有一件沒完成的事。
甚至周應澤還和他解釋那天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樣,說那天他只是過去拿了一個遙控器而已。
說這話的周應澤那會兒眼里帶著明顯的笑意:“不然你以為在做什么?”
衡青為自己齷齪的想象而羞愧的低下了頭,周應澤看他的表情也能大概猜測到他想象的是什么畫面,突然笑出聲。
彼時在那個被橘黃色燈光籠罩的房間里,衡青的目光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周應澤,而身后的白墻上就是他和周應澤的兩道影子,看起來多么親昵啊。
他覺得自己離周應澤更近了,然而事實上,但那僅僅只是那一個夜晚而已。
第二天醒來以后的周應澤又回到了他往日的生活,平靜的去學�;丶�,平靜的上課下課,閑暇時在標本室里擺弄他的標本…
連帶著而衡青也回到了以前總是在角落里注視著周應澤的日子。
唯一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明明已經(jīng)知道他在暗處的周應澤也仿佛什么都沒看到一般配合他的表演。
有時周應澤會在他快要下課之前給他發(fā)消息問他想要吃什么,這樣等他一下課就能吃上熱氣騰騰的飯菜了。
兩個人就這么默契的互相演著,在其他陌生人看來,衡青僅僅只是待了兩三天就離開了,但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們親吻過,也擁抱過…
甚至還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
*
“上一次,你后面…怎么樣了。當然,你要是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了。”
周應澤思索了一會兒:“我上次啊,挺好的�!彼D了頓,“…很開心,辭職后四處旅行,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沒了?”衡青緊緊盯著周應澤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然后呢?”
周應澤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沒了啊…哦哦,我還回了一趟以前的學校。對了,咱們之前住的那間宿舍現(xiàn)在是新生在住了,以前總關(guān)不上的那扇窗戶也重新裝新的呢�!薄�
撒謊。
他在撒謊。
周應澤有雙很清澈透亮的眼睛,雖然絕大部分時候,衡青都在里面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他還是很喜歡看…
就像欣賞一片絕美的晚霞,觀賞一幅美麗的畫卷,他就算不得到回應,也能獨自欣賞很久很久…
正是因為這樣,真因為衡青曾在暗處觀察了周應澤那么久,還不至于分辨不出來他到底在說真話還是在說假話。
他在說謊,并且非常不自然。
“你告訴我吧…”衡青那會兒剛好接著摟住周應澤的動作,湊過去輕輕咬了一下懷里人的耳垂尖。
他知道周應澤這里的皮膚更薄弱,神經(jīng)細胞更密集,比別的地方反應大些,但真下嘴咬到時候又舍不得太用力,都沒用牙齒,用的是唇瓣,
周應澤在沒開燈的房間里精準的伸手推開他的臉。跟著,那一聲輕輕的嘆息聲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嗯……你想知道哪些呢?”
*
周應澤的確說了一個半真半假的假話,真在于他的確把最后一件事完成了,也的確是辭職了,假在于他沒有四處旅行,也沒有很高興…
當時明明親眼看著當初那個院長在自己面前咽氣的畫面,周應澤也沒有特別喜悅興奮,又或者很暢快淋漓的情緒波動…
他只是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就如同馬路邊一群看熱鬧的如同圍觀群眾一般,漠然的看了一會兒,又漠然的離開了。
他逆著人群往外走,身后是吵吵嚷嚷的聲音,各種男女老少一看到前面出事了,立即興致勃勃互相討論起來,有拿起手機拍照的,有給各自的朋友打電話…
“前面發(fā)生了什么?”
“好像是一個老人犯病了?過馬路的時候也沒看到前面的大貨車,直接就被…嘖嘖嘖。”
“拍照了嗎?拍照了嗎?”
“前面的,都散開…都散開,大家不要圍在這里,不要堵在這里…讓救護車進來…別拍了,別拍了…”
當時的場面一度混亂的不行,哪怕有執(zhí)行的交警在現(xiàn)場竭力維持著秩序,不斷的大聲吹口哨讓大家散開散開,卻還是架不住越來越多人不斷的想沖進去看熱鬧。
“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聽說好像出事了…”
“讓開讓開,讓我去看看…”
周應澤都走出去好遠了,還聽到有幾位年輕人正好奇在往那邊趕,一面往那邊騎著車,一面還和自己的朋友們打著電話分享著今天遇到的大事。
“誒,聽說三橋那邊好像出車禍了,還死人了誒…嗯,我現(xiàn)在過去看看…”
平時的生活還是太沒意思了,因此那些好奇的群眾才會對這種少見的“血腥”“刺激”的事兒感到新奇。
一無所知的路人們略顯激動的奔向事故現(xiàn)場,殊不知而真正制造這起意外的真兇云淡風輕的和他擦肩而過。
*
那時候的周應澤心里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很平靜,平靜得有點反常。
明明從十幾年前開始就一直心心念念要復仇,為什么在真正完全完成的那一天,他心里卻沒有想象中的狂喜。
反正只有深不見底的迷茫和一陣陣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空虛。
那天以后,周應澤有時走在路上會不知不覺的出神,有時候不小心翻到一張以前衡青給他留下的字條,他也會看很久。
不過半月,他一點點看著自己陷入虛無主義。既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更覺得無論做什么都毫無意義…
他嘗試去看過心理醫(yī)生,對方說了很多很多寬慰他,鼓勵他的話,但他心里沒有一絲絲的觸動。
只有一段話他記得比較深刻:
“成長期經(jīng)歷過巨大創(chuàng)傷,又或者遭遇過自身無法應對處理的狀況的小孩,為了能夠活下去會自行屏蔽自己的感知力,無法感知就不會痛,就可以活下去了。”
周應澤當時也只是哦了一聲,對于醫(yī)生鼓勵他去做想做的事情放松放松心情,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的提議,他當時并沒有反駁,認同的點了點頭答應了。
他溫和的笑笑:“謝謝醫(yī)生,我回去以后會自己好好想一下的,今天麻煩了。嗯,再見�!�
然后等出了醫(yī)院的門以后,周應澤面上溫和的笑容一點點凝固,他抬頭看看之前進醫(yī)院前還萬里無云的天,那會兒烏云密布,看起來好像要下雨的樣子。
在周應澤腦海里冒出那個念頭以后,他的鼻尖,頭頂,肩膀依次感覺到一陣冰涼,看來不是快要,是已經(jīng)開始下雨了。
周應澤沒有帶傘,就只是看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或快跑,或疾走,或那些手中的東西頂在頭頂,總之都行色匆匆的。
好像只有他的反應慢了半拍,都在原地淋了好一會兒雨了,這才慢吞吞的走到了一旁的商鋪屋外避雨。
沒由來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衡青在的時候,他經(jīng)常會提前看天氣預報,然后發(fā)短信提醒他拿傘。
如果哪一次他忘了,不出五分鐘,他視線范圍內(nèi)總會莫名其妙出現(xiàn)一把雨傘。但那會兒已經(jīng)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
哦,他已經(jīng)死了。
面前就是車水馬龍的馬路,四通八達的馬路去哪里都可以,他那會兒是自由的,但他的腦海里一片迷茫。
最后想看三天勉強想出來一個地方。
*
周應澤上輩子出事前去的城市正是繁山的方向,也是衡青死亡的那個城市。
兇手總喜歡在事后重返現(xiàn)場,他也不例外,又是一年深秋,當時的他看著樓下已經(jīng)拆下招牌的鹵肉店,猛然間也想去他最后住的酒店看一看。
不為什么,
就只是想去看一看而已。
那會兒的他就已經(jīng)覺得活著找不到目標了,他也知道繁山那邊由于一些極端天氣并不怎么安全,可他就是偏要去。
因為他就是去找死的。
“大概就是這樣吧,然后就在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敝軕獫捎脺睾推届o的語氣講完了他上輩子的事兒。
“最后那次完成的“意外”不是很完美,我在他面前顯了一次身,他看到我了,留下了些證據(jù),給我造成了一點點的麻煩,不過……”
不過曾經(jīng)的老院長一朝退休以后,上門前來拜訪的人也肉眼可見的少了。再加上做過虧心事的他由于整天疑神疑鬼,總覺得所有人都要害他,脾氣越來越古怪,
一天兩天還行,三年過去了,和家里人的矛盾和摩擦也一天比一天多,以至于他死的時候…
“他的子女在葬禮上笑得還挺開心的…”周應澤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只是遠遠看了一眼�!�
衡青一直認真聽著,中間沒有打斷過一次,在確定他已經(jīng)講完話后,他摟著她的力道明顯加重了一些。
“要是我在的話,就能幫你了…”
周應澤:“……………”
不是…這是重點嗎?
*
衡青抓重點的能力似乎不太行,那些在周應澤口中三言兩語便輕輕松松帶過的事兒在衡青這里似乎并沒有被輕輕帶過。
他的注意力不在于周應澤如何制造意外害人死亡,他注意力在于他后來因為那一點點證據(jù)被懷疑的那幾天…
于是他出了要是他在就好了,畢竟無論做什么,兩人做事肯定比一個人要快捷許多。
比起別人的死活,衡青更在意的周應澤說自己看心理醫(yī)生被說有抑郁癥傾向,以及他表示最后是自己不想活了,因為覺得活著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
“……我會幫你的。”衡青又重復了一邊,“無論你要做什么,我都會幫你的,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給我的,不用弄臟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