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南興帝靠在迎枕上,偏頭看向林氏,似笑非笑,“幸好,朕寫下了廢后的詔書,朕死后,不會與你這個毒婦,葬在一起�!�
他哇一聲,吐了一口黑紅。
……
太極殿前的廝殺,一直持續(xù)到黎明時分,戚如烈浴血奮斗,帶著六千將士,一直殺到太極殿門口,戰(zhàn)到最后,他身邊只剩下三百余人,每一個人都殺紅了眼睛。
昌郡王身受重傷,癱倒在地上,頭盔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長發(fā)被寒風吹得蓬亂。
神銳營的殘兵手持著弓箭、盾牌、刀槍,拱衛(wèi)在他四周,警惕地看著渾身浴血的大將軍,一步步踏上三十九級臺階,一步一個血腳印,印在白玉臺階上,鮮紅刺目,銀色的戰(zhàn)袍已經(jīng)被血染紅,仿佛從血里撈出來,在沿途灑下了一地的鮮血。
三百余戰(zhàn)士渾身殘破,跟在他的身后,視死如歸。
可笑!
大將軍帶著區(qū)區(qū)七千人,與他兩萬人廝殺一整夜,竟然勤王成功了。
昌郡王哈哈大笑,眼淚都笑了出來:“輸給大將軍,我心服口服,心服口服哈哈……”
他從未想過要造反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
或許這樣也好。
昌郡王一把抓起長刀,顫抖著抬起,擱到自己的頸間,看著一步步向他走來的大將軍。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含淚大吼:“逆賊姜令昌,愧對陛下,愧對姜氏列祖列宗,愧對天下黎民,今日認罪伏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噗!
一篷鮮血噴涌出來,昌郡王跪在太極殿前,面朝太極殿中,那高高在上的龍椅,緩緩垂下了頭顱。
至死,他還保持著跪姿。
戚如烈身體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上,他握緊了長槍,撐著自己重傷疲憊的身體,大吼一聲:“去兩儀殿護駕!”
第462章:忘恩負義
話音方落,一隊皇城司衛(wèi)如潮水一般,從太極兩側(cè)的通道后面涌出來,轉(zhuǎn)瞬間,就將他們包圍。
一排排弓箭手列陣在太極殿前,高低錯落地箭矢,對準了他們。
而帶隊之人,竟是他一路提拔信任的虎威將軍。
這一變故,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戚如烈猛然轉(zhuǎn)回,就見密密麻麻的神護營士兵,從午門外面涌進來,將太極殿廣場圍得密不透風。
勤王成功的士兵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一支鐵箭撕裂空氣,帶著撕碎一切的磅礴氣勢,撲向戚如烈,釘在戚如烈腳下的尸體上。
這一箭之威,霸道雄渾。
是顯威之箭。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午門,讓出了一條道來,一身銀甲的榮郡王,身影巍峨,單手握弓,勒馬于萬軍之前,頭盔之下,一張俊逸的面孔,充滿了殺伐之色,他宛如居高臨下的君王,看著渾身浴血的戚如烈,一雙桃花眼透著冷意。
廣場上一片死寂。
戚如烈豁然睜大眼睛,一瞬間明悟了許多:“原來如此�!�
“大將軍,我能從將一個末名小將,成為如今位高權(quán)重的皇城司統(tǒng)領(lǐng),全賴您這么多年的栽培與提攜,您待我恩重如山,我不愿與您撥刀相向,”虎威將軍避開大將軍灼灼的雙眼,“您還是束手就擒吧!”
戚如烈笑容十分諷刺:“不必把忘恩負義,說得如此情真意切,”他笑容一止,一字一頓,“你、不、配!”
虎威將軍沉下臉來:“當年,陛下登基之后,我岳家被打為舊勛黨派,滿門抄斬,如不是殿下相救,恐怕連我也逃難罪責,沒有殿下,也沒有如今的我,,自古忠義兩難全,我舍身取義,有何不對?”
戚如烈冷笑連連。
寒風卷起漫天的雪,鋪天卷地一般落下,被鮮血染紅的地面上,很快就落了一層白。
姜扶光拖著鐐銬,在十幾個士兵的簇擁下,登上了午門的城墻,沉重的鐐銬,令她舉步維艱,寒鐵宛如冰冷蝕骨,宛如燒紅的烙鐵,烙在她的踝骨,她每走一步,都好像被千針萬刺。
士兵們持著火把,火光照徹了漆黑的夜空,氳色的燭光籠在她身上,她長發(fā)飄飄,雙珥照夜,煜煜垂暉,臨風憑望,玉琉風轉(zhuǎn),宛如從云端跌落的九天神女。
她站在城墻上,與站在太極殿前的外祖父遙遙對視。
戚如烈渾身發(fā)顫,一股腥甜從喉嚨里涌出來,鮮血從嘴角溢流。
跟在榮郡王身則的白老將軍,舉起手中明黃色的懿旨:“先皇后有遺命,榮郡王乃先皇后之子,先帝唯一的嫡子,值此陛下病重,安王起兵,逼宮謀反之際,郡王爺挺身而出,臨危受命,誅逆賊,清亂黨,平叛亂,勤王護駕,大將軍戚如烈還不放下武器,跪地俯首�!�
“我呸,”戚如烈哈哈大笑,雙眼已然通紅,“依我看,他才是真正的逆賊,亂黨,什么狗屁的挺身而出,說得冠冕堂皇的,不過是一群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禽獸玩意兒,打著所謂的勤王護駕,干著篡權(quán)竊位的勾當!”
榮郡王不喜不怒:“大將軍,我敬您戎馬一生,戰(zhàn)功赫赫,一世英豪,愿意放你一條生路,你莫要不知好歹�!�
戚如烈笑:“道不同,不相為謀�!�
榮郡王蹙眉,抬起手,示意弓箭手放箭。
利箭如雨,朝著戚如烈撕撲而去。
“不要,”姜扶光一把推開身邊的士兵,沖到箭垛前,嘶聲大喊,“外祖父�!�
戚如烈抬起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揮舞長槍,將襲來有箭雨盡數(shù)掃落在地上。
嗖嗖的箭聲,每一聲都射在姜扶光的心尖上。
姜扶光不禁淚流滿面,閉了閉眼睛,大吼:“榮郡王,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戚家滿門忠烈,只有戰(zhàn)死的英魂,沒的貪生怕死的懦夫,外祖父寧可戰(zhàn)死在太極殿前,也不會投降的。
可他除了是定國安邦的忠武安國公,大將軍戚如烈外,他還是她的外祖父。
是那個會在端午節(jié)時,在人山人海里的人潮里,將她馱在肩膀上,帶她看龍舟賽;
是那個會排著長隊,給他買糖畫;
是那個會在重陽節(jié),帶著她登高望遠;
是從小到大,一直疼她寵她,將她護在羽翼之下的外祖父啊。
她不想外祖父死,她想外祖父活著,她張了張口想勸外祖父,卻一個字也吐出不來。
“外祖父,”姜扶光沖他大喊,“阿琰已經(jīng)長大了,從今往后,阿琰會自己保護自己�!�
昏黃的燭火下,她黑發(fā)在風中亂舞。
戚如烈身形一滯,一支利箭穿透了殘破的戰(zhàn)甲,釘在他的胸前,他握緊長槍,渾然不覺得疼一般。
“阿琰一定會好好活下去。”姜扶光趴到城墻上,幾乎是嘶吼著喊出這句話。
所以,您就安心吧。
漫天箭雨嗖響,戚如烈巍峨如山,目光定定地望向城樓,祖孫倆在漫天的火光下,無聲凝望。
“好!”笑聲在寒風中回蕩。
皇城司衛(wèi)揮刀沖了過來,戚如烈的長槍迅如疾電,勢如雷霆,橫掃之下,倒伏了一大片。
勇蓋三軍。
虎威將軍不慌不忙,示意弓手繼續(xù)放箭,其他人輪番撕撲上前,一擊不中,另一撥人繼續(xù)上前。
孤軍奮戰(zhàn)的大將軍,困獸猶斗,十幾輪下來,皇城司死了上百人,尸首堆積在他腳下,殺得皇城司衛(wèi)們心驚膽戰(zhàn)。
大將軍漸漸力竭,喘著粗氣,渾身浴血,步步向前,雪太大了,糊模了他的視線,他想要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臨死之前,再仔細看看他的小外外,親口對他的小外外說:
要好好活下去!
手中的長槍被虎威將軍挑開,重達六十多斤的長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早已經(jīng)力竭,拿不動這么沉重的兵器,一支羽箭釘進他的后背,一蓬鮮血飛灑。
他迷朦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城墻上模糊的身影,繼續(xù)上前。
皇城司衛(wèi)沖上前,猶豫了片刻,猛然舉著長刀,閉上眼睛,一咬牙,砍向他的腿。
第463章:逆賊姜景璋
砰咚一聲,戚如烈巍峨的身形,跪倒在廣場上,卻固執(zhí)地抬著頭,看著城墻上的小外外,手腳并用,往前攀爬。
寒風像針刺一樣,刮在她的面頰上,姜扶光傷心欲絕:“外祖父,阿琰會好好活下去,外祖父……”
她眼睜睜看著,外祖父身后的皇城司衛(wèi)沖上來,四五把長槍,從外祖父的后背插了進去。
鮮血從戚如烈的口鼻之中涌出來,他抬起頭,看向小外外,張了張嘴,砰一聲,倒地不動了。
“外祖父�!苯龉獍c倒在地上。
她哭喊著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般推開身邊的士兵,拖著沉重腳鐐,奔下城樓,寒鐵刮過骨肉,雪白的抹襪上滲出了斑斑血跡,她也不覺得疼。
有士兵過來阻止他,卻被榮郡王喝退。
士兵們默默地讓出一條道來,看著長公主被腳鐐絆倒在地上,倒在被大雪覆蓋的血漿里,不停地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卻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在血漿里,她哭喊著,就這樣,趴在血漿里,手腳并用,艱難地越過廣場上遍地的尸骸,爬向了外祖父。
白老將軍緩緩閉上雙眼,不忍看這慘烈的一幕。
長公主曾是他的得意門生,受他精心教導,拋開他是先皇后,為榮郡王在朝中埋下的舊勛勢力這一身份,他和長公主之間,也是有幾分師徒情份。
其他士兵也忍不住低下頭,不禁紅了眼眶,大將軍戎馬一生,一直是所有戰(zhàn)士們崇拜的戰(zhàn)神,誰能想到,他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可即便是如此下場,也叫人心生佩服。
“外祖父�!苯龉膺B眼淚都哭不出來。
滿地血漿浸濕了她的衣裳,她渾身凍得麻木,雙腿失去知覺,抱著混身插身了箭矢,早已經(jīng)沒有氣息的外祖父,無聲的哀哭。
那個從小疼她,將她護在羽翼下的外祖父,沒有了啊。
“��!”姜扶光徹底崩潰。
榮郡王翻身下馬,緩緩取下了頭盔:“安王伙同昌郡王逼宮謀反,大將軍忠肝義膽,帶兵進宮,勤王護駕,與叛黨血戰(zhàn)午門,壯烈犧牲,將大將軍的遺骨收殮妥當,送回太尉府�!�
待他登基之后,下令追封戚如烈,讓戚如烈風光大葬,才能安撫遠在嶺南的戚家軍,安撫朝中追隨戚氏的武將。
夜盡天明,整座皇城都籠罩在沉沉的灰幕之中,漫天飛雪,輕盈曼妙,在寒風中飄舞。
大將軍已死,前往大極殿的路,尸骸遍地,再無阻攔。
榮郡王抬首,目光熱切,他看著前方氣象雄渾,巍峨磅礴的空中殿宇,橫空出世,氣貫蒼穹,這是整座皇城最高的建筑,是與天最接近的地方,象征著君權(quán)神授,至高無上。
白老將軍、威虎將軍等一行人,拱衛(wèi)著榮郡王,踏著廣場上滿地尸骸,攀上了三十九級步階。
此時,姜景璋正滿臉興奮地坐在龍椅上,沉浸在自己“威臨四海,君臨天下”的美夢之中,不可自拔。
金絲楠陰沉木龍椅,溫潤如玉,即便在寒冷的冬季,依然觸手生溫,他雙手發(fā)顫地撫著龍頭扶手,回想起陛下,每日早朝端坐在龍椅上,雙手覆在龍首上,居高臨下俯視眾臣,接受眾臣朝拜的畫面,激動得面色脹紅,他仿佛看到被眾臣朝拜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卿家,平身�!�
“諸位卿家,何事啟奏?”
他緩緩站起身,站在這個位置,能看到皇城里高低落錯的殿群,一股高高在上,威臨天下的意氣,油然而生。
“我終于坐到了這個位置,哈哈哈……”他舉起雙臂,仰頭大笑,神情間透了幾分瘋狂之色。
榮郡王步入殿中,看到姜景璋發(fā)狂的一幕,蹙眉:“把逆賊姜景璋給我拿下。”
“是!”
兩個皇城司衛(wèi)沖上前,拉扯姜景璋。
“放肆,”姜景璋愣了一下,緊接著就拼命掙扎,大喊大叫,“朕是皇帝,是一國之君,你們竟敢對朕不敬,朕要治你們的罪�!�
“還不趕緊放開,朕是皇帝,朕要誅你九族!”
“來人啊,把這兩個欺君犯上狗東西給朕拖下去,斬了�!�
“來人啊,來人啊……”
“……”
整個太極殿都回蕩著姜景璋,嘶聲力竭的叫囂聲,他雙眼充血,面容扭曲,宛如瘋魔了一般。
“跪下!”皇城司衛(wèi)一腳,踹在他的腿上。
腿間一陣劇痛,姜景璋仿佛聽到骨頭斷裂,發(fā)出來的“咔嚓”聲響,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想到自己是皇帝,是一國之君,只有別人跪他的份,他發(fā)瘋一般掙扎。
兩個皇城司衛(wèi)死死地壓制著他。
不一會兒,姜景璋就按倒在地上,一張臉緊貼著地面,被壓得變了形,太極殿中的御窯金磚,觸之生溫,并不冰涼,卻十分堅硬,磨得他面頰疼痛,他漸漸恢復了神智,紅著眼眶,看著倨高臨下的榮郡王,愣了好大半晌。
“你……怎么會是你?”
想到了一個可能,他身體劇烈顫抖,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然暴起,掀翻了壓制他的皇城司衛(wèi),沖出太極殿。
皇城司衛(wèi)大駭,這才想到,安王姜景璋,從前也是文武雙全。
姜景璋看到陰沉的天幕下,昌郡王垂首,跪在三十九級步階下,身上覆滿了雪,宛如一座雪雕,偌大的廣場上,寂靜無聲,只有漫天雪花,發(fā)出簌簌聲響,神護營將太極殿,圍得水泄不通。
姜景璋整個人僵住,一張臉漲得通紅,喉嚨里呼哧作響,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污血。
他孤注一擲,到頭來竟然為旁人做了嫁衣。
這世間,還有這么可笑的事嗎?
剎那間,姜景璋心如死灰,心間一陣劇痛,他捂著胸口,哇一聲,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
“榮郡王!”姜景璋大吼一聲,面容癲狂,額上青筋不止地暴跳,充血的雙眼,兇狠似狼,瞳孔也不止地收縮,幾欲暴眶而出。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長刀,宛如一頭發(fā)瘋的蠻牛,猛然向榮郡王砍去。
第464章:你找死
哐當一聲,他手中的刀被虎威將軍打落,兩個皇城司衛(wèi)沖過來,將他按倒在地上。
姜景璋仰起頭,哈哈大笑,幾乎笑岔了氣:“好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哈哈哈……”
他和姜扶光斗得你死我活,卻為他做了嫁裳。
“我真蠢,”姜景璋歇斯底里的大吼,“如果我能聽父皇的話,不與姜扶光相斗……”
不,沒有如果。
就算再給他一百次機會,他還會和姜扶光斗得你死我活。
“你是蠢,”榮郡王上前一步,一腳踩在他的臉上,“陛下遲遲不肯立你為儲君,是因你太蠢,太容易被人利用,多虧了你,我才能順理成章地得到這個位置�!�
沒了姜景璋這個踏腳的石頭,只怕姜扶光一回京,他就要無所遁形了,哪輪得到他,登上九五至尊。
姜景璋雙眼赤紅。
榮郡王慢條斯理地拿下腳:“把逆賊姜景璋拖下去,關(guān)押起來�!�
兩個皇城司衛(wèi),一左一右把姜景璋拖出了太極殿,姜景璋氣得破口罵:“榮郡王,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一個躲在陰溝里的臭老鼠,像你這種人,也配坐上那至尊之位?那些支持你的人,還真是瞎了狗眼,我呸,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詛罵的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姜扶光眼睫輕顫。
一個皇城司衛(wèi)上前勸她:“長公主,雪越來越大,您快些起身吧,仔細凍壞了身子……”
姜扶光低頭,外祖父的身體上已經(jīng)覆蓋了一層白雪,他渾身插滿了箭矢,滿臉血污,已經(jīng)被姜扶光捻著袖子,一點一點地擦拭干凈,外祖父死的慘烈,可他的面龐,卻出人意料的安詳。
外祖父死了。
還有身處兩儀殿的父皇、阿娘……
接下來,等待她的還有什么呢?
姜扶光腦子里一片空白,連想也不敢想了,她動了動僵冷的身體,想要從地上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凍僵了,早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皇城司衛(wèi)連忙上前扶她,她踉踉蹌蹌站起,卻根本無法站立。
衣裳濕透了,滿身血污,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她臉上,耳朵都要凍掉了。
皇城司衛(wèi)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隨著榮郡王一行人,去了兩儀殿。
兩儀殿經(jīng)過了數(shù)場廝殺,殿前散落了不少尸體,雪覆在滿是血污的地面上,一腳踩上去,留下滿地的血漿。
殿里還燒著炭籠,暖意融融,姜扶光僵冷的身體,漸漸有了知覺,可她身體發(fā)顫,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一股寒意從心底最深處竄起,四肢百骸全都像浸在冰雪里,宛如燒灼一般冷,滲進了骨髓里。
內(nèi)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姜扶光麻木的雙眼,仿佛有了光亮,她跌跌撞撞掀簾,沖進了內(nèi)殿,看到南興帝靠在迎枕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父皇!”姜扶光軟倒在地上。
南興帝咳嗽一滯,猛然偏頭,震驚地看著他的小阿琰,滿身血污,渾身狼狽。
他張了張嘴,想要喚她,可一張嘴,便猛烈咳嗽起來。
明黃的簾幕再度掀起,榮郡王走了進來,看到林氏呆愣地坐在地上,雙眼無神,一會兒嗚嗚地哭,一會兒吃吃地笑,與癲狂成性的姜景璋,倒是如出一轍的瘋傻。
“姜令榮!你找死,”南興帝猛然坐起,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你竟敢傷她……”
他雙眼爆凸,生生憋下了涌上喉嚨里的咳嗽:“你想要皇位,朕可以給你,你若敢傷吾女,”鮮血從他口中涌出,他喉嚨里發(fā)出呼哧聲,“朕就是死,也絕不放過你�!�
南興帝瞠目圓瞪,宛如一頭怒發(fā)沖冠,張牙舞爪的怒龍,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鋒利雄渾的氣勢。
分明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卻令榮郡王膽戰(zhàn)心驚。
“不要以為,你是先皇后之子,朕就、就拿你沒有辦法!”
他嗓音艱難,從喉嚨里擠出字眼來:“這天下,是朕的,朕不死,爾、爾等皆為螻蟻!”
他確實不能阻止榮郡王稱帝。
但是,在臨死之前,給昌郡王制造一些麻煩,令他不能穩(wěn)坐帝位,也是輕而易舉。
若他能自私一些,拼著姜氏覆滅,百興受苦,魚死網(wǎng)破,榮郡王便是再多算計,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是他不能。
這天下,是阿穆與戚家滿門的血淚才保下來的。
這黎民,更是阿琰拼了性命,也要守護的。
榮郡王渾身冰涼,緩緩低下了仰起的頭顱:“陛下身為九五之尊,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后手,”他環(huán)視殿內(nèi),明明連笑意都維持不住,卻偏要勉強扯出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陛下有三千羽林衛(wèi),羽林一出,可擋萬軍。”
南興帝不咳了,臘黃的面容,透著一股不自然的潮紅。
“一千羽林衛(wèi),在太極殿前誅殺叛黨,”榮郡王定定地看著他,“陛下所居的兩儀殿,卻沒有一個羽林衛(wèi),只有數(shù)百皇城司衛(wèi)負責守衛(wèi),那么另外兩千羽林衛(wèi),在哪里?”
姜扶光身體猛然一顫,抬頭看向了父皇。
南興帝似笑非笑。
榮郡王猜到了什么,臉色沉了下來:“臣弟倒是想問問陛下,貴妃娘娘去了哪里?”
南興帝笑了笑:“自然是去了該去的地方�!�
“兩千羽林軍,只為護一個女人,”榮郡王面色陰郁,嗓音也有些陰陽怪氣,“陛下待貴妃娘娘,當真是情深義重�!�
想必穆貴妃,眼下已經(jīng)在前往嶺南的路上,遠在嶺南的戚家軍,知道京中發(fā)生的事,必生反意。
為了牽制戚家軍,他不僅不能殺姜扶光,還要好吃好喝的貢著她。
陛下此一舉,既保下了貴妃娘娘,又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回京的女兒,留了一條退路。
榮郡王想明了這一點,忍不住咬牙切齒:“陛下當真是好算計�!�
顧相提醒他,不要想著借刀殺人,殺了長公主時,他有些不以為然,覺得只要長公主不是死在他手里,戚家軍也不能怪到他頭上,所以他并沒有聽取顧相的勸告。
第465章:傳位詔書
直到現(xiàn)在,他才恍然明白,顧相了解陛下,知道陛下的手段,為了讓女兒活命,肯定留了不少后手。
思及至此,榮郡王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時之間,竟有些慶幸長公主沒有死。
“對了,雍王,”榮郡王想到前兩日,陛下突然將雍王接進宮,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雍王夫妻在哪里?”
雍王到底是陛下之子,便是一個庶子,只要他活著一天,就后患無窮。
南興帝笑:“朕擬旨,讓雍王就藩,賜云南十二縣為封地,他將代表南朝,與三詔共商西遷一事�!�
在發(fā)現(xiàn)榮郡王是先皇后之子,他對接下來的一切,已經(jīng)有些預料,立刻派人將雍王夫妻接進宮中,給阿穆下了昏睡散,命羽林衛(wèi)護送他們,沿著通往行宮的抄山道,逃離皇宮,前往嶺南。
早前,皇城司衛(wèi)不僅送回了長公主平定西南,征討云中國的消息,同時也送來了,長公主呈給他的密信。
長公主在信中,提議三詔西遷,收復云南十二郡,讓他提早準備。
這件事,無人知曉。
“割藩而治!”榮郡王勃然大怒,好一招釜底抽薪。
“云南十二郡,是阿琰以命相搏,為南朝打下來的疆土,”南興帝冷笑一聲,“豈會便宜你等豺豹之人�!�
“好,很好!”榮郡王氣急敗壞,卻怒極反笑,“陛下的手段,想來也不止這些吧!”
“這是自然,”南興帝壓抑著咳嗽,面容有些扭曲,“等你登上皇位,自然會知道。”
“陛下,難道您就不怕惹怒了我嗎?”榮郡王憋屈得不行,怒視著南興帝,總覺得他留下的后招,會十分麻煩。
南興帝嘆氣,看向了張德全:“把東西交給榮郡王�!�
張德全捧過矮幾上的龍紋長盒,緩緩起身,躬身送到榮郡王面前:“榮郡王,請跪地接旨吧!”
榮郡王意識到了什么,震驚地看向南興帝,呼吸慢慢急促,他一撩衣袍,緩緩跪伏到地上,等待張德全宣旨。
等了片刻,沒有聽到聲響,他不由一愣,下意識抬起頭,就見張德全連旨也不宣了,直接將盒子遞到他面前。
榮郡王面上一陣惱怒,卻還是伸手接過。
他打開盒子,只見里面擺著明黃的圣旨,他大喜過望,拿起圣旨展開一看,果然是傳位詔書。
他從沒想過,陛下會寫下傳位詔書。
原打算利用先皇后遺詔,召告他是先帝嫡子的身份,在陛下沒有其他兒子,繼續(xù)大統(tǒng)的情況下,理該由他登基為帝,倒也算順理城章。
可如此一來,朝中必然會有不少大臣,認為他德不配位,不服他,不說旁的,那些真心忠心陛下的保皇大臣,還有一些支持長公主的大臣,肯定會跳出來,反對他。
歷朝歷代,皇權(quán)更迭,都要死很多人。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些所謂的忠臣,認為新皇德不配位,其位不正。
可如果有了先帝遺詔,他的皇位不光順理成章,朝中所有大臣,也不會再反對他。
他懂了。
陛下如此恩德浩蕩,傳位于他,他的顧忌就越多,不能隨便殺害陛下信重之一,待陛下留下的舊臣,如長公主一流,要加以安撫、施恩,還報君恩,便是他不肯這樣做,朝臣們也會阻止他。
榮郡王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心里沒有半點開心,反而充滿了憋屈。
做完這一切,南興帝臉色又有些灰敗,他看著榮郡王,神情有些復雜:“沒有人能三十余年,如一日般偽裝,你好逸惡勞,多年來貪圖享樂,閑散度日,不是個當皇帝的料。”
本就千瘡百孔的南朝交給他,想來國運也沒幾年了。
榮郡王大怒:“這個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我不過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不需要你來教訓我�!�
南興帝不再多說,榮郡王以為那些支持他的舊勛黨派,是真心扶持他登基為帝?
可笑!
那些人才是真真正正,把世學那一套融入骨血,只會為家族謀利的小人,一旦讓他們得勢,他們不會為社稷謀福,為百姓請命,他們只會小人得志,猖狂成性,宛如一群吸血蛆,只會搜刮民膏,敲骨吸髓。
他咳了一口血,氣息急轉(zhuǎn)虛弱,轉(zhuǎn)頭看向了姜扶光,黯淡的眼里,充滿了慈愛:“父皇不行了,以、以后不能再護著你,你要好好的,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父皇,”姜扶光面如死灰,已經(jīng)哭干了眼淚,“外祖父死了,嘉樹也死了,還有衛(wèi)四……許多人都為我而死,我卻什么都做不了,父皇,是我沒用,是我回來晚了……”
南興帝憐愛的看著女兒,眼里有驕傲,有欣賞,有痛心,也有悲傷,不一而足。
“這不是你的錯,”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濕漉漉的頭發(fā),令他不由蹙眉,“父皇一開始,就是先皇后的一枚棋子。”
他苦笑一聲:“在先帝時,是擋在榮郡王前面的活靶子,在登基之后,是為榮郡王鞠躬盡瘁,盡心盡力治理江山,穩(wěn)定社稷的大冤種,眼下國泰民安,父皇天命將至,他們一個個按捺不住,伸出了鋒利的爪牙�!�
他登基之后,面臨的是,南朝十余年的天災內(nèi)亂,他熬干了身體,才使南朝死灰復燃。
近些年,社稷安定了不少,他這才能騰出手來,清理朝中的弊患,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先皇后的陰謀。
白老將軍和虎威將軍,他們一開始效忠的就是先皇后,卻被先皇后秘密送到他的身邊,盡心盡力地輔佐他。
令他以為,這兩人都是自己培養(yǎng)的班底,對他們百般信重,卻不知,這都是先皇后為榮郡王安排的后手。
這場陰謀整整持續(xù)了三十余年。
扶光能獨當一面,他也能抽出手來,清理南朝積弊多年的腐肉,卻不想自己天命將至,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一切都是天意!
玉衡子說,南朝的國運系于他一身,他身體的衰敗,也意味著南朝國運的衰微,大勢不可逆!
姜扶光痛哭失聲。
第466章:楚氏璧
“別哭,”南興帝的大掌,覆在她的發(fā)頂,眼眶有些發(fā)紅,“父皇也算是壽終正寢,你不要太傷心,你阿娘去了嶺南,老二夫妻,皆是純孝之人,他們會照顧好你阿娘,將來你們母女倆,總有團聚的一日�!�
接雍王夫妻進宮那晚,父子二人,首次推心置腹,南興帝恍惚從他身上,看到了年輕的自己,一樣不受重視,卻都一樣很幸運。
他打小受大將軍庇護,娶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為妻。
姜景璜在私底下,也頗受阿琰照拂,便是生性魯鈍,亦不曾自暴自棄。
挺好的,他想!
“至于你外祖父,”想到大將軍,南興帝眼中有淚光閃動,“將軍百戰(zhàn)死,馬革裹尸還,他滿腔忠烈,為了南朝社稷出生入死,終此一生,不負社稷,不負皇恩,不負家國,更不負天下黎民�!�
他派人給大將軍送了信,想來大將軍是沒收到,不過他也猜到了,不論如何大將軍都會帶人進宮,勤王護駕。
結(jié)局早已注定。
“朕與大將軍君臣一場,亦師亦父,他為了朕盡付一身肝膽,黃泉路上,有大將軍作伴,朕心甚慰�!�
姜扶光傷心欲絕,眼前這人,是她的父親,從小到大一直很疼她,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給了她,便是臨死之際,也為了她做了諸多安排,試圖去保障她的性命。
父皇安排好了一切,為阿娘,為二皇兄夫妻,為戚家軍……
他是一個仁慈的君王,深情的丈夫,慈愛的父親。
他鼎天立地。
終此一生,不負一人。
是他力挽狂瀾,將風雨飄搖的皇朝支撐下來,僅用了十余年,就使氣數(shù)將盡的南朝社稷,重新煥發(fā)生機,呈現(xiàn)了中興局面,他熬干了身體,使百姓安居樂業(yè)。
興許他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君王,他卻是一個真正愛民如子的中興之主。
孟太傅曾與她說過,父皇登基之后,禮賢下士,請教他該如何治理這天下亂世。
孟太傅對父皇說:“謹權(quán)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
嚴謹?shù)刂贫ǘ攘亢�,詳細地審核法度,修立廢壞的職官,天下的政令就暢通了。
父皇登基之后,重新丈量土地,制定度量衡;
建立完善的律令法度,并加強大理寺權(quán)柄,扼制權(quán)貴;
重用御臺史,并制定言官不以諫言獲罪的制度,讓言官可以暢所欲言,去彈劾那些行為不當?shù)拇蟪�,以正朝廷綱紀,使腐化的官場,得已清明;
他重用寒門學子,扼制了世家權(quán)柄,使天下之民歸心焉。
孟太傅曾言,陛下“興滅國,繼絕世”,是一位賢德英明的皇帝。
南興帝氣息越發(fā)虛弱,他慈愛地輕撫著她的發(fā)頂,嗓音時斷時續(xù):“阿琰,父皇不在了,你要答應父皇,好好活著!”
姜令榮也就面上光,根本不是當皇上的料,想來南朝沒幾年,就要敗落下來,他在暗中給阿琰留了不少后手,現(xiàn)在不好言明,待以后,阿琰會漸漸接觸,以阿琰的聰明才智,未必沒有機會逃出洛京。
姜扶光張了張嘴,喉嚨一陣干疼。
“答應父、皇。”南興帝靠在迎枕上,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父皇,”姜扶光握著父皇蒼老的手,父皇的手很大,很寬,也很暖和,她冰冷的心,在這一刻,終于有了一絲溫暖,她嘶啞道,“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好。”南興帝聲不可聞,他欣尉地看著女兒,緩緩閉上了雙眼,眼角溢出一滴渾濁的淚。
這是他對女兒的擔憂,留下的遺恨。
姜扶光將臉埋進父皇的掌心里,宛如受傷的小獸,嗚咽的哭。
……
吳中尉率皇城司衛(wèi),掩護衛(wèi)十二,帶姬如玄逃到了城西,找到了長公主交代的楚莊藥鋪。
藥鋪掌柜收回了楚氏璧,讓他們進屋處理了一下傷勢,換了一身衣裳。
“兵馬司的人在街上清除亂黨,到處搜捕你們,好在街上還亂著,他們一時找不到這邊來,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干糧、清水,及一些上好的秘藥,你們趕緊走吧�!�
外面正亂著,掌柜根本不敢留下他們,將一個包裹塞到衛(wèi)十二手中。
但礙于楚氏璧,掌柜還是為他們指了一條明路:“城西下城區(qū)那邊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你拿著楚家的信物,去金鑫賭場,找一個名叫二狗子的人,他有辦法帶你們出城�!�
楚莊藥鋪在城西一帶,經(jīng)營數(shù)代,勢力埋得很深,有龐大的錢財開路,什么三教九流,走夫販卒,引車賣漿,形成了一個完善的情報點,以確保楚氏能夠第一時間,把控洛京城中的動向,助楚氏趨利避害,把握商機,屹立不倒。
當然了,沒有兩把刷子,楚莊樓一個商戶,也不敢向長公主“獻丑”,把楚氏璧送予長公主。
掌柜好人做到底,給了他一張地圖,標注了城西附近的一些隱蔽暗巷,助他們隱藏行蹤,躲避搜捕。
衛(wèi)十二道了一聲謝,背起姬如玄出了藥鋪,聯(lián)系了躲在暗處的吳中尉。
吳中尉一行人,殺了不少兵馬司的人,換上了兵馬司的衣裳,在擺脫追捕之后,一路躲藏隱匿,在這個風雪交加,混亂不堪的暗夜里,暫時沒有曝露身份。
兩人拿了地圖,仔細分析了地形,敲定了比較安全的路線。
衛(wèi)十二交代道:“我們分開走,一個時辰后,到下城區(qū)金鑫賭場附近會合,到時候一起出城,”她看向吳中尉,鄭重道,“保重�!�
“保重。”吳中尉向她抱拳。
寒風呼號,大雪飛揚。
衛(wèi)十二帶姬如玄趕到下城區(qū)。
這是洛京外圍區(qū)域,靠近外城墻,聚集了一大批流氓、罪犯,充斥著混亂、血腥、暴力。
自古以來,沒房沒地叫“流”,沒正當職業(yè)叫“氓”,這種人受社會歧視,連官府都不管,倘若到處流竄,還要被判“流氓”罪,女的充作軍妓,男的流放邊城做苦力。
所以,他們只能淪落到下城區(qū)討日子。
城區(qū)到處都是破陋不堪的棚屋,巷道里堆滿了垃圾,臭氣熏天,街道上到處都是流浪漢,乞兒。
第467章:君玄,你冷靜點
等了一個時辰,吳中尉及皇城司衛(wèi)們陸續(xù)趕過來。
二狗子三十來歲,手底下養(yǎng)了一幫人,心黑手黑,門路子廣,在下城區(qū)也算是個人物。
衛(wèi)十二拿出楚氏信物,二狗子也沒為難他們,將他們喬裝了一番,就帶他們來到外城墻處,一個隱蔽的破洞。
“狗洞外面就是西山�!甭寰┏且郎桨资仉y攻,他們這種混黑的,朝廷哪一天看不慣,就能玩完。
這處狗洞也是為自己搞的一條后路。
等衛(wèi)十二一行人相繼離開,二狗子命人把洞重新堵上。
一個小弟湊過來:“老大,我們就這樣把他們放走了?萬一走漏了風聲,咱們……”
二狗子瞇眼看了他一眼,一巴掌煽過去,把身邊的小弟煽倒在地上。
小弟趴在地上,哇一聲,吐了一口混著血牙的血。
二狗子一腳踩在他的臉上:“混咱們這條道的,哪一天不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有哪個是怕死的?”
“貪生怕死,混什么道��?!”
小弟趴在地上,臉都被踩得變了形,張了張嘴,想要求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