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姜扶光有些哭笑不得:“他留了什么傳訊方式?”
瓔珞搖頭:“君玄大人不讓告訴您。”
姜扶光真是好一陣無語,她昨晚都再三保證,不會再心存死志,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竟然還不肯信她!
“府里可還妥當?”
瓔珞回道:“君玄大人拿到了長公主府的布防,避開了陛下的耳目,沒叫人察覺�!�
姜扶光頷首,這一年來,姬如玄沒少派人打探長公主府,試圖與她取得聯(lián)系,他在皇城司也安插了眼線,夜探長公主府,也算是蓄謀已久。
瓔珞繼續(xù)道:“紫菊和紅菊叫奴婢打發(fā)到幕府送東西�!�
紫菊和紅菊是宮中賞賜的人,戚尚宮做主將她們安排進了內(nèi)院,放到了眼皮子底下盯著,長公主平時也不掬著她們,允她們近身伺候,她們便以為能窺探長公主府。
長公主身體病重,近一年來,沒什么起色,平時幽居在府中,也鮮少召見外臣,下人們平時也縱著、捧著,生活在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里,久而久之,便再謹慎的人,難免放松了警惕。
……
南孝帝揚揚灑灑,寫了一封長達十幾頁的信,追憶往昔,與光和帝一見如故,引為知已,一起打過馬球、斗過百草、喝過花酒、賞過小曲、玩過曲水流觴……
之后他話鋒一轉(zhuǎn),開始大吐苦水,言道自己登基之后,有多身不由己,主打的就是一個,北征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想北征,但是臣強君弱,他也很無奈,并表示南朝與姜朝重修舊好的意愿,希望兩國能進行友好交涉,萬事以和為貴。
皇帝犯錯,大臣背鍋,這封信,除了把甩鍋文學發(fā)揮到了極致,沒有別的毛病,文武大臣自無不滿。
南孝帝信心滿滿,派人將信送去北雁關。
然而,南孝帝沒有等到光和帝的回信,卻等到了光和帝親自執(zhí)筆寫下的《討姜令榮檄》。
大姜元年臘月,告大將軍俞從宣、驃騎將軍李義山、定北將軍俞從風,鎮(zhèn)南將軍劉虎、明威將軍,宣武將軍等,告州牧、部監(jiān)、郡太守、縣令:
故南朝孝帝姜之令榮,慢侮天地,大逆不道,逼害興帝,篡奪其位。
借安王政變,矯托長公主令,以平叛為由,兵入皇城,計殺勤王功臣大將軍戚如烈于太極殿前,誅戮忠正,乃天理不容,其厚顏寡恥,強占大將軍勤王之功,偽作勤王有功,借機篡奪天命。
且假飾憲宗皇帝之嫡子,混肴天家血脈,皇家正統(tǒng),偽作詔書,欺惑眾庶,幽禁長公主,震怒上蒼,盡楚、越之竹,不足以書其惡,今宣于天下昭然,所共聞見。
爾今,其狂心益悖,倒行逆施,于姜族新立,羌族大舉入侵漢土之際,乘虛而入,強攻北征,欲亡我大姜,使我百姓淪亡。
更甚者,與世家共治,發(fā)動北征,妄圖倒戚倒長,其一已私欲,致西南暴亂,難以遏制,西蕃國南侵,烽煙四起,是逆天之大罪也。
……
揚揚灑灑一篇檄文,言辭尖銳,揭開了姜令榮篡位奪權的真相,也揭露了朝廷發(fā)動北征,包藏了險惡用心。
一時間,天下嘩然。
檄文所寫并非空穴來風,北征造成的后果,是天下有目共睹,之前南越大規(guī)模暴亂,朝廷亂扣驃騎將軍罪名,這也是實情。
南朝烽煙四起的局面,確實是姜令榮造成。
姜令榮登基一年來,廢除了興帝在世時,頒發(fā)的興民利國之舉,朝廷開支無度,增重賦斂,加征賦項,刻剝百姓,擅開兵戈,各地天災人禍四起,這也是事實。
南孝帝其位不正,德不配位,昏庸無道的傳言在南朝愈演愈烈。
光和帝發(fā)兵征討姜朝。
直到這時,姜令榮終于慌了:“冀州防線全線失守,朝廷下令,命東海侯在豫州東南筑防,與姜軍接戰(zhàn),東海侯以海上戰(zhàn)事吃緊,不肯發(fā)兵。”
南太祖定都洛京,是因洛京是中原腹地,易守難攻,自古就是糧產(chǎn)重地,有很大的戰(zhàn)略優(yōu)勢。
其次,也是為了在冀州筑防,抵御北朝,同時封東海侯,世代鎮(zhèn)守東南,對北朝形成了一股攻勢,對北朝形成了退可守,進可攻的局面,蓄謀北征,實現(xiàn)南北統(tǒng)一大業(yè)。
姜令榮一場北征,將南朝對北的優(yōu)勢,徹底化為烏有。
大殿下靜得落針可聞,姜令榮怒不可遏:“朝廷從來沒有虧待過東海侯,東海侯卻違抗皇命,可恨至極,難道他要眼睜睜看著姜朝大軍長驅(qū)直入,攻破豫州防線,打到洛京?”
一個御史臺的老大人站出來,諷刺大笑:“東海侯不肯發(fā)兵,是因姜賊篡權奪位,其位不正,亂臣賊子,人人得爾誅之�!�
姜令榮勃然大怒:“放肆!”
“誅戮忠良,倒行逆施,天理難容,”老大人渾然不懼,他挺直了背脊,言辭激烈,“這世間唯有戚家,才能壓制各地諸侯,也唯有戚家才能號令天下兵馬,你等殺了大將軍,形同殺人誅心�!�
朝臣們面如死灰,檄文傳到南朝之后,連日來,已經(jīng)有不少武將借口稱病不肯早朝。
“你們以為,你等誅的是么心?”老大人笑聲猖狂至極,目光一一刮過以顧相為首的官員,“誅的是,這滿朝上下武將們的忠心,誅的亦是,天下諸侯的臣服之心,誅的更是,千萬萬黎民的歸附之心�!�
“來人啊,”姜令榮暴怒,忽一下從龍椅上站起來,“把這個口出狂言的東西,拖下去仗斃!”
兩個皇城司衛(wèi)一左一右架住了,老夫人也不掙扎:“亂臣賊子,亡我南朝,覆我家國,還妄想有人會進京勤王,我呸,他們沒有揭桿而起,反了朝廷,也是因戚家尚在,長公主尚在……”
第524章:勤王
老大人被拖到殿外,堵了嘴。
太極殿中人心惶惶。
姜令榮氣切敗壞,在朝堂上大聲咭問群臣:“你們一個個都成啞巴了?北征是你們提出來的,如今北征慘敗,姜朝發(fā)兵征討南朝,也是你們誤朕誤國,都是你們的錯!”
滿朝上下鴉雀無聲。
南孝帝發(fā)作了一通,聽從顧相的建議,以長公主的名義,傳令東海侯,令東海侯發(fā)兵。
東海侯怕落人口實,沒有一口回絕,卻要求朝廷放了長公主,護送長公主去登州,登州就立刻出兵。
東海侯打著解救長公主的主意,是為了控制長公主,進而控制南越的驃騎將軍,順理成章地將南孝帝打成亂臣賊子,光明正大地發(fā)兵征討南孝帝,入主皇城。
朝廷也不是傻子,只要長公主還在京中,戚家軍就會受朝廷控制,各地諸侯就不敢起兵。
雙方拉據(jù)不停,北邊的噩耗也傳到京中。
為了北征,朝廷向各地駐防軍抽調(diào)了部分兵馬,導致各地駐防軍兵力不足,邊地城防守衛(wèi)士氣低迷。
又因檄文傳開后,地方武將不憤朝廷殺大將軍的行為,消極抵抗,姜軍所到之處,守城官員紛紛望風而逃,或直接大開城門,迎姜軍入城,姜軍一月之內(nèi),一連攻下五城。
姜令榮連忙去長公主府,請求長公主重返朝堂。
可他見到的卻是昏迷多日的長公主。
太醫(yī)聲稱,自從北征慘敗之后,邊境時有噩耗傳來,長公主憂國思民,日夜不寧,病情也日益加重,這幾日,已經(jīng)臥病不起,日常陷入昏睡,人也有些迷糊。
姜令榮大失所望,只得匆匆回宮,召顧相等人議事。
然而,文武大臣們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眼下唯一能抵擋姜朝大軍的人,只有驃騎將軍。
……
姜扶光吃完藥,有些犯困,靠在迎枕上小睡。
瓔珞匆匆進屋,連聲叫醒了她:“長公主不好了,姜朝大軍攻破了豫州防線,陛下召眾臣商議抗姜對策,朝臣們拿不出辦法,陛下大發(fā)雷霆,揚言要宣驃騎將軍進京勤王,遭到了以戶部石尚書,工部趙尚書為首的一干清流大臣們的激烈反對。”
姜扶光混沌的大腦,徹底清醒。
“石尚書直言,驃騎將軍在南越鎮(zhèn)壓暴亂,不能進京勤王,否則南越失守,波及嶺南,南大門大開,各地諸侯趁勢而起,越民長驅(qū)直入,南朝還沒亡于外族入侵,就要先亡于諸侯內(nèi)亂。”
驃騎將軍守在南大門,任何人想要起兵,就越不過南大門。
戚家世代忠烈,想要動戚家,難免要背上“誅戮忠正,迫害忠良”的惡名,姜令榮堂堂一國之君,因為殺了大將軍,就把自己搞成了亂臣賊子,被天下人口伐筆誅。
想做出頭鳥,就要冒著被打成“亂臣賊子,人人得爾誅之”的風險,被其他諸侯發(fā)兵征討。
眼下驃騎將軍正在平定暴亂,諸侯們也承擔不起,南大門失守的后果。
更別提,洛京還有長公主運籌帷幄。
瓔珞:“陛下勃然大怒,怒罵石尚書等人危言聳聽,妖言惑眾,罪無可恕,命人將石尚書等人拖了出去,每人打了三十大板�!�
姜扶光蹙眉,三十大板打下去,半條命都沒有了,要是施刑之人再打重一點,怕要命喪當場。
說到此處,瓔珞不禁紅了眼眶:“以顧相為首的世家官員,沒有一人站出來,石尚書一行打完了板子,幾乎去了半條命,是被皇城司抬回了家中,更可恨的是,他們?nèi)菒懒吮菹�,旁人避之如蛇蝎,唯恐牽連了已身,連個醫(yī)師也請不到,大活人,竟要在府中干熬著等死�!�
姜扶光低頭咳嗽:“世家不肯表示,是因他們也贊成讓大舅舅回京勤王,卻又害怕承擔,大舅舅回京之后,南越失守的嚴重后果,不敢有所表示,只要默認姜令榮行事,不管出了什么事,他們都能置身事外。”
瓔珞瞪大眼睛:“這都什么時候了,竟然還在算計得失?”
姜扶光面色平靜:“世家要讓大舅舅先去抵御姜朝,南越失守了也無所謂,南越滅國之后,沒了政權,越民再兇悍,在朝臣眼中也只是一群組織散亂的叛黨,一時半會還打不到洛京,苦的只是受戰(zhàn)亂波及的百姓,與他們利益無關�!�
瓔珞呼吸一緊:“越民視漢人如視仇寇,如果南越失守,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會慘遭越民殘殺。”
姜扶光深以為然:“朝臣們認為,只要大舅舅打退了姜朝,再令戚家軍驅(qū)越,定社稷,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大舅舅能打敗南越一次,就能打敗第二次,南越對朝廷的威脅,遠遠比不過姜朝�!�
說到這里,她彎了彎唇,笑不達眼底:“可是他們不知道,南越已經(jīng)沒有兵了�。 �
鎮(zhèn)北將軍是為了平定南越暴亂,威懾東海侯,避免諸侯內(nèi)亂,這才降了大姜,他是姜朝的將領,絕不會讓大舅舅進京勤王。
當然了,在《討姜令榮檄》傳開之后,她已經(jīng)給大舅舅去了密旨,強令大舅舅鎮(zhèn)守南越,無她宣詔,不得進京。
大舅舅也不會進京勤王。
姜扶光想到了石尚書一行人:“讓府里的醫(yī)師去石尚書,趙尚書幾人府上,為他們診治,傷得這樣重,想來有一段時間不能早朝了,塞翁失馬,又焉知非福?”
第二日一早,南孝帝果然下旨,讓驃騎將軍進京勤王。
因南越暴亂,驃騎將軍轉(zhuǎn)戰(zhàn)南越各地,行蹤不定,奔波不停,圣旨抵達南越,送到驃騎將軍跟前,已經(jīng)是二十天后。
驃騎將軍滿身血污地接下了圣旨:“嶺南已經(jīng)沒有兵了�!�
此時此刻,世人才知,早在西蕃南侵之際,長公主已經(jīng)下令,將七萬戚家軍密秘調(diào)去西南,抗擊西蕃,驃騎將軍率三萬將士,在南越與百萬暴民苦苦周旋。
而朝廷沒有給予任何支持。
五胡亂華之后,中原王朝便形成了一種不成文的默契,不論內(nèi)部打得有多么不可開交,決不允許外族入侵。
第525章:天下之大變局
如今南朝烽煙四起,唯有長公主和戚家軍義無反顧,在家國危亡之際,還在抵御外族。
世人皆嘆長公主大義為公,盛贊驃騎將軍忠肝義膽,有志之士紛紛南投西奔。
姜令榮不死心,繼續(xù)下旨,強令驃騎將軍回京,讓他統(tǒng)兵領將,抗擊姜朝大軍。
驃騎將軍沒有回應。
但世人都明白,南越只有三萬兵馬,是因驃騎將軍在,這才能勉強控制暴亂之勢,一旦驃騎將軍離開,南越定會失守,越民激烈反撲之下,嶺南也將失陷。
南朝一樣抵擋不住越民南侵。
雙方來回拉據(jù),時間推至第二年三月,姜朝大軍打掉了易守難攻的豫州防線,戰(zhàn)線沿著豫州各大城池,向洛京城推進。
白大將軍繼大將軍之名掛帥,奉命鎮(zhèn)守防線。
朝臣們愁眉苦臉,每日象征性早朝點卯,一照面,就開始推諉責任,互相指責,說不到兩句話,就開始吵,一個個吵得面紅脖子粗,唾沫橫飛,生怕聲音小點,南朝亡國的罪過就要推到自己身上,更甚者,還公然在朝堂之上動起手來。
顧相臉色灰�。骸扮駜海沂遣皇清e了?”
顧玉珩滿面頹喪,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反對長公主的理由是,長公主的利益與世家相背。
那時他并不知道,舊勛黨派是世家暗藏的棋子,父親由始至終都在背后推動著這一切。
父親做夢也沒想到,堂堂顧氏嫡長孫,世家的繼承人,家族未來的主君,一國儲相,竟然卷進私鹽案,荒唐到親自下場,參與了一場權謀斗爭,徹底將顧氏拉進皇權斗爭之中,從此愈陷愈深。
可是,他們處心機慮,推了自認好掌控的姜令榮上位,卻并沒有維持屬于顧氏的百年榮華,反而一步步把顧氏推向了衰亡。
顧相苦笑:“為了顧氏百年榮華,我犧牲了嘉樹,亡了南朝百年社稷,毀了顧氏百年名望,我是南朝的罪人,也是顧氏的罪人�!�
顧氏和姜氏王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姜氏王朝在的一天,才有顧氏世代為相的百年榮華。
想到死在宮變那日的嫡親弟弟,顧玉珩心中一痛:“父親,光和帝入主洛京是遲早的事,顧氏不能亡于我們之手,您還是盡早為顧氏安排退路吧!”
顧相諷刺一笑:“玉珩啊,早在光和帝攻破了豫州防線,家族便已經(jīng)安排了后路,嫡系之中,只要有一脈向光和帝獻上大筆巨財,勸服一批世家一起降了大姜,顧氏就不愁沒有后路。”
不止是顧氏,南朝其他世家都是這樣在做。
顧玉珩瞪大眼睛,他突然想到,最近已經(jīng)有些小世家,大義凜然地站出來,口誅筆伐姜令榮的罪行。
原來,是在討好光和帝。
“玉珩啊,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顧相自嘲一笑,“你我二人,已經(jīng)淪為家族棄子,光和帝入主洛京那天,就是我們二人被除族之時,我們會承擔南朝亡國的所有罪責,受萬世唾罵,無家之人,是無根之萍,死后也會化為孤魂野鬼。”
顧玉珩喉嚨發(fā)哽,撲通一場跪倒在地上:“父親,是兒子錯了。”
如果他當初沒有卷入私鹽案,就不會親自參與奪嫡之爭,不會拉父親下水,時至今日,也未必沒有退路。
“你沒錯,”顧相低頭看他,“你以為,憑你我父子二人之力,便能推翻長公主?”
顧玉珩抬起頭來,心中明悟。
顧相似笑非笑:“對付長公主是家族利益之所向,你看世家手段盡出,扶了姜令榮登基為帝,長公主仍然穩(wěn)居長公主府,誰敢動她分毫?”
當初,是因西南和嶺南正在開戰(zhàn),長公主甫一回到京中,安王就發(fā)動政變,打長公主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才在這場奪嫡之爭之中占了上風。
長公主不是沒有機會扳回一成。
但凡她站出來振臂高呼,將姜令榮篡位奪權的真相召告天下,這天底下有的是人,愿意進京勤王平叛。
但是,她沒有。
長公主顧全大局,顧及了嶺南和西南正在開戰(zhàn),不愿再陷南朝于戰(zhàn)火,讓百姓受苦。
后來,西南戰(zhàn)事平定,驃騎將軍大敗南越國,斬殺南越國主,如果那時,戚家軍不再繼續(xù)南征,戚家軍便能騰出手來,插手洛京之事,長公主還有機會扳回一成。
但是,她仍然沒有。
因為那時,她已經(jīng)窺知了,西蕃南侵的野心,主動促成了三詔西遷,并令征南將軍駐守大理城。
她也料定了,一旦西蕃南侵,戰(zhàn)敗的南越國,也會卷土重來,所以她令驃騎將軍平定南越國。
“她看似不理朝政,可你再看,南越暴亂至今,百萬越民,百萬兵,驃騎將軍僅三萬大軍,仍游刃有余,驃騎將軍一個武將,只懂得武力征服,可不懂得治地安邦,那么是誰在背后為他出謀劃策?”
“西南早前遭了戰(zhàn)禍,兵力不足,物資缺乏,如何能與西蕃鐵騎相抗?可你看啊,西蕃南侵,十萬戚家軍不聲不響,整軍以待,征南將軍可有讓西蕃踏入西南一步?是長公主早就對西蕃有了防備,在西南有了布署啊�!�
“驃騎將軍鎮(zhèn)壓暴亂,左支右絀,無法壓制各地諸侯,你看哪個諸侯膽敢犯上作亂?”
“是因長公主是南朝唯一一個能號令天下兵馬之人,與她為敵,就是與天下為敵。”
“她才是那個在幕后操控南朝局勢的人�!�
顧玉珩哆嗦著嘴:“長公主這么大的威德,身為姜氏子孫,她為何要眼睜睜看著姜氏王朝覆滅?”
“因為啊,”顧相怪笑一聲,“皇權傾覆是小,蒼生黎庶受苦事大,在我們?yōu)榱艘患核接归L倒戚之時,長公主正在為安定南越,抵御西蕃,苦心籌謀,根本顧不上我們這些跳梁小丑呢�!�
顧玉珩說不出放來。
顧相負手站在太極殿前:“玉珩啊,南朝所有世家加在一起,都不如長公主心思之縝密,城府之深沉,算計之周密,她以天下為棋,執(zhí)掌了整個南朝的風云變換,牢牢攥住了天下之大變局�!�
第526章:棄京南逃
“將來光和帝入主洛京,首先要拉攏抵御外族的戚家,沒有人會罵戚家易志改節(jié),朝廷為了倒長,發(fā)動北征,引發(fā)了南越暴亂,西蕃南侵,我們都是罪人,只有戚家,只有長公主,在為百姓而戰(zhàn),在為種族而戰(zhàn),在為故土而戰(zhàn)�!�
“史館里的太史會寫,戚家大義為公�!�
“后世會評戚家彪炳千古�!�
“若光和帝是個明君圣主,戚家還會被后世認為,是助南北統(tǒng)一的主要功臣�!�
“而我們會遺臭萬年�!�
……
四月初,姜朝大軍攻破了洛京永寧縣。
顯赫一世的白大將軍,被光和帝削掉了頭顱,懸于永寧縣城樓上。
光和帝召告世人!
此人中山狼,沽名釣譽,在世時,被南興帝敬為元老,對其信重有加,禮遇非常,便功不及大將軍,亦加封太保,成就武官巔峰榮譽,地位與大將軍等同,甚至還令其教導長公主騎射。
然,此人包藏禍心,不念及皇恩之浩蕩,卻助紂為虐,與姜賊狼狽為奸,助姜賊逼害先帝,篡奪皇位,巧取天命,行大逆不道之舉,其人不忠不義,不仁不信,堪為天下武將之恥也。
朕念及,其與長公主有教導之功,便留他全尸,只誅此賊頭顱,望諸君引此賊為戒。
消息傳到京中,姜令榮驚惶失措,連忙召了朝中繼續(xù)支持他的大臣商量對策。
一行人商量了一晚,決定退守楚州,牢牢把控襄陽,重新建立南朝政權。
楚州東西北三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中部為江漢平原,是魚米之鄉(xiāng),襄陽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地處險要,退守襄陽,可以扼控長江一帶,對北方形成攻勢,震懾姜朝,令姜朝停止南侵,保住兩湖地區(qū)。
《討姜令榮檄》傳開之后,姜令榮人心盡失,反對他的朝臣很多,姜令榮也殺了許多,也有許多朝臣惜命,卻不愿與姜令榮等人為伍,借口生病,不再上朝。
朝廷名存實亡。
現(xiàn)如今,還肯繼續(xù)追隨姜令榮的人,還是當初扶持姜令榮篡位奪權的一幫人。
待光和帝入主洛京,首先要清理的,也是他們這些身為“天子嫡系”的大臣。
他們已經(jīng)沒了退路。
姜令榮收拾了大量的金銀財寶,帶人沿著宮中的抄山道,倉惶逃到行宮,打算從行宮密道,逃出洛京。
南孝帝是憲皇后的嫡子,憲皇后崩逝之前,將宮中許多秘辛告之于他,其中就有行宮地下秘道,當初他也是靠著行宮地下秘道,這才不聲不響地算計了長公主。
這些秘辛由歷代帝后口耳相傳,只有受到認可的君王,才有資格知道。
南興帝并不知情。
姜令榮一行人深夜離宮,直到天亮才抵達了行宮,剛喘了一口氣,就有探子回報:“陛下,不好了,不知打哪兒來的姜軍,把行宮包圍了�!�
姜令榮來不及反應,就猛地瞪大了雙眼。
寒風卷過,身穿玄甲的姜朝大軍,如潮水一般從行宮各個出入口,四面八方地涌出,將行宮偌大的廣場包圍起來。
墻頭屋脊上,身穿輕甲的弓箭手層層疊疊,一支支鋒銳的三叉箭,瞄準了他們。
身穿玄色戰(zhàn)袍的光和帝,在戰(zhàn)士們的簇擁中越眾而出,勒馬停下,千軍萬馬之中,他橫刀立馬,手握橫刀,充血的雙眼,俯視眾人,眼中透著冷酷的殺機。
一股令人張窒息的壓力彌散開來。
姜令榮臉色發(fā)白:“這、這怎么可能?永寧縣城破的消息才傳到京中,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帶大軍埋伏在行宮里?!”
光和帝看向姜令榮,目光如刀。
宮變那日,姜扶光曾親眼目睹,大將軍被萬箭穿身,她跪在雪地里哭干了眼淚。
那樣嬌弱的女子,被姜令榮折辱,戴上了重達三十余斤的鐐銬,走在大雪紛飛的深宮,寒鐵如刀,寸寸刮著她踝骨間的血肉,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丑陋印記。
那日,他潛入長公主府,與她一夕溫存,看到她雙腿上凹凸不平的深色傷疤。
她躲躲藏藏的,不讓他看。
他心如刀絞,也不敢去看,更不敢去碰,甚至當作一切沒有發(fā)生一般,連提也沒提過。
可他卻知道,被凍過的寒鐵,就像燒紅的烙鐵一般,烙上皮膚時,會產(chǎn)生令人痛不欲生的灼痛,灼傷的傷口,也很難愈合恢復。
玉衡子說,長公主的腿險些落下終身殘疾。
姜令榮滿臉地不可置信,激動大喊:“有內(nèi)鬼,一定有內(nèi)鬼,誰,是誰出賣了朕……”
這么大批人馬進京了,滿朝上下竟無人知曉?定是有人隱瞞了戰(zhàn)報,世間能做到這一點的……
長公主!
“是長公主,”姜令榮大喊大叫,“是長公主通風報訊,你得知朕要取道行宮,棄京南逃,率兵在行宮設下埋伏,也是長公主遮掩了姜軍的行蹤,你才能悄無聲息帶兵埋伏在行宮里。”
顧相一行人等,有些驚疑不定。
姜令榮情緒有些失控,他指著光和帝:“朕早該想到的,當初你在南朝做質(zhì)子時,就和長公主關系好,賞花節(jié)那天,你處處與東方世子爭鋒相對,我就覺得不對勁,發(fā)現(xiàn)你看長公主的眼神充滿了占有欲,根本不像一個地位卑微的質(zhì)子,應該有的眼神,我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
姜令榮身旁的文武大臣們,滿眼驚駭。
光和帝征討南朝是為了長公主?
姬如玄不承認,也不否認:“姜令榮你一個亂臣賊子,這世間反你的人多的是,”他抬起手,手中的長刀指向了一旁的顧相,“便說顧氏,那可是整個南朝第一個倒戈,投了大姜的世家�!�
姜令榮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了顧相。
顧相則緩緩低下頭。
姬如玄低笑一聲:“顧氏不光自己投了大姜,還說服了十幾個,在南朝極有名望的世家一起投了大姜,為了保下世家百年基業(yè),他們掏弄了家族世代累積的大半家底,跪在朕的腳下,言之鑿鑿地對朕說,不敢欺瞞陛下�!�
第527章:困獸猶斗
南孝帝瞪大眼睛,懷疑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顧相。
他也不是傻子,顧相為了保住顧氏百年榮華,將他南逃的消息告之家族,也不是不可能。
比及為國為民的長公主,顯然顧相的嫌疑顯然更大。
“狗賊,竟然出賣朕�!�
顧相渾身發(fā)顫,舉目四望,到處都是將他們團團包圍的姜軍,他突然心灰意冷,連解釋的話都不想說了。
“朕要殺了你!”光和帝大吼一聲,一把抽出護衛(wèi)腰間的佩刀,猛然向前一刺,將顧相刺了一個對穿。
“父親!”顧玉珩慘叫一聲,連忙沖上前去。
顧相彎腰捂住肚腹,張了張嘴,嘴里涌現(xiàn)一股血液,身體無力地栽倒在地上。
姬如玄鼓了鼓掌,:“好一出狗咬狗的好戲,可惜啊,”他滿臉遺憾,“朕今日不是來看戲的�!�
在姜令榮驚懼放大的瞳仁中,他笑得好不開心:“是來取你狗命的�!�
姜令榮驚慌大叫:“來人,護駕,快護駕�!�
他帶了兩萬禁軍,護送他們前往楚州。
檄文傳開之后,姜令榮成了亂臣賊子,皇城司、守城軍,及部分護軍營精銳,已經(jīng)不聽他的號令。
除了兩萬禁軍,姜令榮能號令的馬兵,只有神護營中,沒有參與北征,剩下的三萬兵馬,先一步前去襄陽接應。
禁軍立時筑成人墻,將他牢牢護在人墻之中。
“放箭!”
一聲令下,姬如玄驅(qū)馬后退,密密麻麻的箭矢,化箭成雨,鋪天蓋地射下來,帶起一蓬蓬血花,慘叫哀號之聲,響徹天地。
這座巨大的廣場,原是南朝歷代皇帝重農(nóng)務桑,率文武大臣舉行祭祀的場所。
去歲南興帝萬壽,在這座廣場上舉行了萬壽巡田祭禮,又在這座廣場上,舉辦了萬壽禮,接見了各地諸侯和使臣。
整整一個下午的絞殺,血肉橫飛,染紅腳下的大地,廣場上堆滿了尸體,禁軍潰不成軍。
姜令榮滿面絕望,跟著禁軍一起左藏又躲,大叫著指揮禁軍,沖啊殺的。
高皇后披頭散發(fā),滿臉血污,疲憊地跌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沖上來的姜軍,雙手握刀揮起,噗一聲,溫熱的鮮血噴到她臉上,濺進眼睛里,她哭著喊著大呼救命,連滾帶爬地后躲。
一起逃竄的文武大臣們,亂成了鍋粥,一行人你推我攘,叫嚷喝罵,眼見姜軍沖過來,黃大夫嚇了一跳,一把將身邊的顧玉珩推出去擋刀,其他們,也是有樣學樣,互相拉扯身邊最近的人。
包圍圈越縮越小,禁軍舉著盾牌,護著姜令榮一行人節(jié)節(jié)敗退,幾支護著其他大臣,從不同方向后撤的禁軍,撞在一處,發(fā)現(xiàn)他們的身后、左右兩側全是和自己一樣被圍的同袍。
他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
數(shù)千人緊緊地壓縮在包圍圈里,人挨著人,胳膊擠著胳膊,禁軍們連身體都施展不開,又何談殺敵,訓練的素的禁軍,變成了困獸猶斗,只能咬著牙,拼盡力氣往前、往上沖,已經(jīng)沒有人顧得上他們的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其他需要他們保護的大臣,甚至是家眷。
姬如玄高坐在馬背上,哈哈大笑:“你看他們,像不像一只只被人鎖在籠子里的困獸。”
他不強攻,也不猛進,用這種扎口袋的方式,不斷收縮對方的生存空間,使對方逐漸感到室息,漸漸地,慢慢地令對方理智崩潰,精神崩塌。
當日,大將軍以數(shù)千散兵,力戰(zhàn)兩萬神銳營精銳,平定“安昌之亂”,彪炳日月,功耀一生,卻在他戰(zhàn)至力竭之際,被姜令榮率領的數(shù)萬神護營精銳團團圍住。
撐起了整個南朝脊梁的大將軍,被人當成了籠中的困獸,猶斗至死。
姜令榮疲精竭力,軟倒在地上,抬手抹去臉上的血跡,望著四周擠壓過的姜軍,聽著耳邊絕境之下的慘嚎聲。
他雙眼無神,哆嗦著嘴:“姬如玄,你放過我,皇位我不要了,我也不逃了,你放過我吧,之前你在南朝做質(zhì)子的時候,我待你不薄,從來沒有得罪過你,對,北征,北征不是我的主意,是、是顧家父子,對就是他們,是他們主張北征,我登基不過一年,人微言輕……”
姬如玄呵呵笑出聲,笑聲陰冷,在姜令榮絕望的目光下,躍下了馬背,踏著滿地的尸骸,踩著一地的血漿,來到姜令榮面前。
他居高臨下,一腳踩到他的踝骨上,一點一點地用力捻動,想象著當初,姜扶光在寒冬臘月,戴著重達三十多斤,被凍過的鐐鐵時,該有多疼��!
“啊啊啊,”姜令榮發(fā)出慘呼聲,俊逸的面容疼得扭曲起來:“姬如玄,不,陛下,求你放過我吧,都是我的錯,我當初不該北征……”
姬如玄笑瞇瞇地看著:“其實吧,我你之間也沒什么深仇大恨,放過你,也不是不行。”
姜令榮疼得大汗淋漓,聽到光和帝的話,他眼里迸出光亮,抬起頭,神情激動地看著他。
姬如玄抬起了腳。
姜令榮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甚至來不及說一些謝恩的話。
“但是!”姬如玄話鋒一轉(zhuǎn)。
姜令榮呼吸一窒,臉上慶幸的表情來不及收起。
“你也說了,我覬覦你們南朝的長公主,對她朝思暮想,思之若狂,”姬如玄猛地一腳踩斷了他的踝骨,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我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
姜令榮慘叫哀嚎,渾身像一灘爛泥般躺在地上,他趴在地上,絕望地抱姬如玄的腿,哭得鼻涕橫流:“陛下,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求您放過我,看在這一年多來,我一直沒有虧待過長公主的份上,饒了我的狗命……”
姬如玄本來想好好折磨他一番,為姜扶光報仇血恨,可看著姜令榮這個軟骨頭,突然覺得膩味。
“把他拖下去,寫下罪已詔,”姬如玄躍身上馬,看著天邊殘陽如血,彎了彎唇,眼里掠過了一絲笑意,“明日一早,帶上姜賊,圍了洛京城!”
第528章:圍城
“唳!”
一聲刺耳的唳叫劃破長空,警惕的守城士兵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際,見天地交接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條火線,霞光漫綻,天光放華,一只游隼在天際盤旋。
哨塔里的重弩瞄準了游隼,準備一擊必殺。
將士們忽感覺大地有些震動,有人猛然趴地,將耳朵貼在地面,隆隆的響聲,幾乎震聾了耳朵。
“敵襲!”
“有敵襲!”
他像一只蛤蟆,趴在地上,扯開了嗓子大喊,把聲音都喊破了音:“敵方兵力不明,大型攻城器械,約三百架,重騎兵約五萬,重步兵約十萬,輕騎、弓手,弩兵……”
城樓上起了不小的騷動。
車騎將軍匆匆登上城樓,太陽從霞光里躍出,金光燦爛,一桿桿旌旗獵獵飛揚,金色的旗幟上,黑龍的長龍在祥云里翻騰,正張牙舞爪著,向著洛京城撕撲而來。
那是光和帝率領的“騰龍軍”,這支軍隊,原是俞家軍舊部,隨光和帝御駕親征,大敗了羌族三大王部,又瞬臨冀州戰(zhàn)場,擊敗了三十萬北征軍,征討南朝不過半年,便一路攻城掠地,勝無不克,一直打到了洛京城。
“姜軍打過來了�!笔勘鴤兙o張地望著遠方。
光和帝率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姜軍圍而不攻,綁了姜令榮一行人,在城樓下叫陣。
堅守在城樓上的守城軍們,得知南孝帝不久前,帶著朝中文武大臣,以及京中的部分兵馬,棄京南逃,被姜軍活捉,南朝已經(jīng)名存實亡時,一個個茫然地看著城樓下黑壓壓的大軍。
光和帝讓降了大姜的將士,勸降守城的將士。
守城軍誓死不開城門,在城樓上與姜軍對峙。
消息傳遍大街小巷,百姓們驚駭欲絕。
大家都以為,姜軍才打到了永寧縣,還要陸續(xù)攻下幾座城池,至少需要月余,才能打到洛京。
因此,城中許多人也不急著逃,盡可能地處理名下的產(chǎn)業(yè),打算多帶一些家當,再帶著家人出京避風頭。
哪知道,姜軍突然就兵臨城下。
整個洛京城一片兵慌馬亂。
達官貴人們知道逃不掉,也絕了逃跑的消息,一個個驚惶難安,思量著光和帝進京之后,城中還有哪些人有能力自保,不惜花重金,四處打點關系,疏通人脈,以求自保。
普通百姓求助無門,本也無處可逃,便只能緊閉了大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躲在家中。
姜扶光被瓔珞叫醒后,茫然了片刻,腦子才清醒過來:“什么事?”
玉衡子開的藥有寧神功用,她每次吃完藥,就有些嗜睡,這樣靜心休養(yǎng)了幾個月,身子明顯好轉(zhuǎn)了許多。
“成郡王、定遠將軍、石尚書、趙尚書、郭御史……”瓔珞一連報了十余人,“前來拜見長公主,在前廳候著。”
有些是宗室里的閑散宗親,有些是朝中的清流大臣,還有些是以戚為首的武將。
姜扶光并不意外,姜令榮棄京南逃,朝廷已經(jīng)名存實亡,這些權貴大臣,群龍無首,逃不出去,也不想坐以待斃,便只得過來尋她拿個主意。
姜扶光穿戴整齊,去了前廳。
時至四月,氣溫升高,旁人都換上了單薄的春裳,長公主仍然披了一件斗篷,將前胸后背腰腹擋著,許是病了兩年,長公主瘦得厲害,臉上帶了病氣,氣色也不大好,精神也有些倦怠。
石尚書一行人按照禮數(shù),向長公主行禮。
南朝名存實亡,在場卻沒有一人敢小覦長公主,長公主有【賢德圣明】的名聲,是百姓民心所向,她的底氣來源于整個南朝千萬萬百姓,也來自于正在抗擊外族的戚家軍。
只要戚家軍不倒,就沒有能扳得倒她。
便是光和帝攻進了洛京城,長公主也不會有事,但凡光和帝想做個明君圣主,首先要拉攏長公主,安撫戚家軍,使百姓歸心,令諸侯不敢犯上作亂,而不是殺了長公主,使剛剛平定的南朝,再陷入內(nèi)亂。
姜扶光含笑:“諸位不必多禮,快請坐吧�!�
一行人連忙道謝,見長公主態(tài)度溫和,待他們?nèi)鐝那耙话銦o二,心中安定了不少。
姜扶光話鋒一轉(zhuǎn),便問起石尚書等人的傷勢。
石尚書代為回道:“那日,我等在宮中受了重刑,被皇城司抬回家中,已是氣息奄奄,家中派人在城中尋找醫(yī)師,卻求助無門,便連往日關系不錯的親朋,也視我等如避蛇蝎,我等便已經(jīng)做好了等死的準備�!�
說到這處,他忍不住紅了眼眶,要不是南孝帝授意,堂堂尚書府怎么會連個醫(yī)師也請不到?
他們都是先帝重用的大臣,是清流一派的大臣,與顧系不合,長公主病重,柳大夫辭官之后,清流勢力群臣無首,遭到了顧系勢力的打壓。
有些人心灰意冷,選擇致仕,有些被離朝,如溫亦謙、黃景州這些年輕的官員,不愿在朝中虛度,寧愿下放到地方做官,雖官小人微,卻也落得自在,還能造福一方。
只剩他們這些官場上的老油條們,被顧系打壓得頭都抬不起來,卻還在苦苦支撐,幻想著有朝一日,長公主能重返朝堂,撥亂反正。
沒想到,一場北征打碎了他們的幻想。
南孝帝覺得清流大臣心念先帝,不識好歹,早就容不下他們了。
石尚書滿臉感激:“多虧長公主派了府中的醫(yī)師,精心為我等診治,我等這才保下了命來,長公主于我等有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言表,今后我們這條命就是長公主的,必當為長公主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趙尚書、郭御史等人紛紛附合。
氣氛熱絡了不少,姜扶光含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們言重了,諸位都是從前先帝重用的大臣,有功于社稷,人命關天,我既能幫得上忙,便也義不容辭�!�
石尚書一行人都有些心有戚戚,忙道慚愧。
定遠將軍不耐這些個文臣,羅里吧嗦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他是戚家嫡系,可不需要像這些個文臣,千方百計地拉扯關系。
第529章:誓死效忠
他面色凝重:“長公主,光和帝率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車騎將軍在樓城處,與姜軍對峙,姜軍圍而不攻,派了不少降了大姜的將士過來勸降,短短三天,守城軍士氣低迷,軍心渙散。”
連日來,姜軍在城樓下叫陣,散播了不少動搖軍心的言論,什么宮中兩萬禁衛(wèi),在行宮被姜軍包了餃子;
姜令榮將護軍三營中,剩下的三四萬精銳派去了襄陽,叫光和帝圍在半道上,殺了個片甲不留;
城中有哪些貴族,降了大姜;
南朝已經(jīng)名存實亡了,對于你們來說,命只有一條,沒了就沒了,但對京里那些士族門閥而言,南朝亡了便也亡了,他們不過是換一個“東家”,家族仍然能千秋萬業(yè)!
……
姜扶光目光微動,溫聲問道:“依將軍之見,眼下該如何是好?”
定遠將軍蹙眉,面露沉思,顯然是真的在思量對策。
石尚書一行人還算鎮(zhèn)定。
光和帝在登基之前,就屠戮過大批前朝大臣,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轅門遍掛權貴頭,天街踏盡公卿骨”。
他們這些人,不是位高權重,就是掌了實權,若光和帝進京之后,要清算舊朝大臣,就不會放過他們。
生死攸關之際,最忌的就是搖擺不定,他們之前就商量好了,要以長公主馬首是瞻。
這時,定遠將軍從椅間站起來,大步走到堂中。
咚一聲,他單膝跪到地上,啪一聲,雙手抱拳一拱:“我等誓死追隨長公主,聽長公主的號令�!�
“誓死效忠長公主!”其他幾位將軍也都面露堅毅,紛紛跪地,表示附合。
成郡王一行宗親們,就有些不淡定了,自古以來,改朝換代,他們這些皇室宗親,幾乎都沒有好下場。
光和帝進京之后,首先要拿他們這些皇室宗親開刀,投降未必能保得性命,但反抗肯定萬劫不復。
他們都是些閑散宗親,與長公主不是一脈,也沒有實權,想直接降了大姜,減少光和帝對姜氏王族的敵意,興許還能保一條性命。
所以,成郡王一行人是真擔心,萬一長公主要死守城池,以身殉國,待光和帝進京之后,哪還有他們這些皇室宗親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