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姜成被砸了也沒有半分不悅,順勢接過就墊在自己腕間,“阿芙,我后日,不,我晚間就讓人去提親�!�
江芙睨他,“你還是能下地了再說吧。”
“不行!”姜成生怕有半點變故,恨不得今日就過完三書六禮,明日就能娶江芙入門。
“連個良辰吉日都不選,就這么草率?難道是因著我家世太低?”
姜成頓時蔫巴下來,“那,那我們也可以先走其他程序,我明日,我過幾日就下聘書,你要記得回庚帖�!�
下過聘書,女方回過庚帖納名,兩人便是未婚夫妻了。
心知姜成腦中打的那些小算盤,江芙倒也沒拆穿他,只淡淡道:“等你聘書到了再說吧�!�
說罷也不再看他轉(zhuǎn)身便走出內(nèi)室。
姜成還不算太蠢,讓流峰替她打點了四處,回去若問只說是在外逛園子迷路,多耗費了些腳程。
江芙還和屋內(nèi)幾個扎堆的小姑娘玩了幾把猜謎,才去辭別蘇氏。
晚間家宴上蘇氏問起,但姜繡壓根就沒關(guān)注江芙在何處,是以對江芙壓根沒什么印象,只隱約想起,隨意道:
“記不住了,但是她猜謎蠻厲害的,長的也好,可惜我頭上沒有適齡的哥哥,要把她娶進門來,有她幫忙,我肯定猜謎一次不會輸�!�
蘇氏寵溺敲她腦袋,“怎么見到個好看女郎便想著往自己家張羅。”
要不是江芙家世太低,許知婉也想過把江芙往自己家張羅呢!
用過晚膳,許知婉還沒回自己院子便被姜成身邊小廝叫了過去。
踏進內(nèi)室,許知婉莫名覺得眼前的姜成容光煥發(fā)了不少。
她語帶疑惑:“你偷摸吃靈藥了不成?”
姜成眉梢都是愜意,完全不想和許知婉再掰扯半句,徑直開門見山道:
“我要娶妻!”
許知婉詫異‘��?’了一聲,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來這回事了,不過自家兒子想娶妻成婚也是好事。
她柔聲問道:“好,不知道你想娶的是哪家的貴女?”
只要姜成開口,再高的門第許知婉都會為他仔細籌謀!
第135章
福氣
“是江家的女兒,”
姜成腦子里邊還想著少女主動印落的那個吻,唇角壓都壓不下來。
“叫江芙�!�
聽見前半句許知婉還不由感慨,那高僧倒真還有幾分靈光,沒想到姜成還真要娶什么江家女。
雖然江家門第的確低了些,不過只要成兒喜歡,她去多游說幾次自己夫君也是可以的。
等姜成后半句話一出,許知婉下意識點點頭,還覺著這名諱十分熟悉。
她忽然撫掌重復(fù)道:“江芙?”
姜成點頭,連聲催促許知婉:“你快去找媒人去送聘書,娶不上江芙,我這輩子都不成親了!”
許知婉愕然,“可是,”
“可是這位江小姐家世委實有些太差了...”
姜成早就知道江芙身世差,但是那又如何,看出許知婉的猶豫,他不滿的將聲音提高了些:
“差?哪里差了,姜家有大哥聯(lián)姻,難道還需要我娶個高門嫡女光耀門楣嗎?”
“話是這么說,”許知婉想起蘇氏的話,眉頭半鎖,“這位江小姐的親生娘親據(jù)說連族譜都沒上過...”
姜成直起身,不耐煩道:“她娘親沒上族譜又怎么了,我又不娶她娘親,我娶的是江芙,她上過族譜不就得了�!�
許知婉:“...”簡直是強詞奪理。
但她實在是縱容姜成太多次,以至于在他連番的攻勢下,自己那點堅持也開始搖搖欲墜。
想起江芙那張漂亮的臉蛋,許知婉一咬牙道:“行!”
*
姜家的聘書在第三日便被送進了江府。
正廳內(nèi),江老太太看著眼前堆放滿屋子的聘禮喜不自勝,林氏以前雖心心念念讓江芙攀上姜家好替自家謀求前程。
但從上次墜馬事件之后,她便恨毒了姜成,自己唯一的兒子后半輩子連站都站不起來,江家攀的再高又有什么用處。
前些日子玉蝶有身孕又被抬了名分,有什么好事,日后都落不到自己兒子身上了!
因此她望向江芙的眼神也陰惻惻的,實在說不上友善。
“芙兒真是有福氣,悶聲不響的,讀了幾天書就能讓姜家下聘了�!�
江老太太卻是越看江芙越滿意,這個孫女果然是個有造化的,在她看來,一個江世宇壓根算不了什么。
只要江家能往上走,沒了個江世宇,也還能有其他兒郎嘛。
“芙兒,來,”江老太太招手把人叫到自己身邊,望著她嬌怯可人的容顏,江老太太笑的愈加慈善。
“以前那么多孫輩里,祖母就最是喜歡你,你果然是個爭氣的好孩子�!彼龗咭谎勖嫔y看的林氏,拍拍江芙的手安慰道:
“別在意她,有芙兒在,我們江家的福氣還在后面呢!”
江芙彎唇抿出羞澀笑意,垂下的睫羽輕輕掩住眸中晦暗,是啊...
江家的福氣,還在后邊呢。
等從正廳回到晚香院,江芙便發(fā)覺自己的晚香院已被人重新修葺過,院子也變大了不少。
碧桃指揮著新?lián)苓^來的下人把送來院中的花草挨個放到位置上,看見江芙回來,她連忙行禮道:
“小廚房送來了些八果羹,溫度正好,奴婢給你放進內(nèi)室了。”
“好,”江芙點點頭又道:“從書院搬回來的書匣可有換位置?”
“沒有,”碧桃知道自家小姐寶貝那些書卷,壓根不敢讓別人經(jīng)手。
“還是放在梳妝臺前的�!�
江芙走進內(nèi)室,窗前梳妝臺也換成了新的樣式,她按上書匣,自暗格中摸出自己那本手札。
思索片刻,江芙還是提筆把姜成的位置提至甲等下。
她把手札上的人選位次依次訂正,隨后擱下毫筆揉了揉腕骨。
書匣旁邊就是繡著喜鵲連理的聘書,只等半月后遞出庚帖名諱,她與姜成,便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姆蚱蕖?br />
江芙指尖自聘書墨跡上慢慢撫過,她微合雙睫呢喃道:
“阿娘,再等等禮禮�!�
“我會讓所有、所有欺辱過我們的人,全都付出代價�!�
*
剛從江府返回聞鶴書院,江芙便迎面撞見瞿清元身邊的小廝。
小廝本就是按瞿清元的意思來尋她,沒想到一轉(zhuǎn)身剛好就瞧見了人,他頓時笑著將瞿清元的話轉(zhuǎn)述給江芙。
瞿清元的邀請,江芙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點點頭道:“我知曉了,稍候修整一番我便去拜見夫子。”
江芙先行回了小院,周晚霜聽見她屋外傳來開門的聲響頓時站起身尋來。
“阿芙!”她捧著一堆東西三步并兩步擠進江芙的屋子。
江芙好笑的站起身接她,裝的這樣琳瑯滿目,她猜應(yīng)該是些蜜餞糕點,畢竟周晚霜一向喜歡這些甜食。
周晚霜把紙袋挨個挨個在屋內(nèi)案桌擺好,而后湊過來小聲撒嬌道:“我這么久不在小院,阿芙有沒有想我?”
周晚霜回周家躲了段日子,沈彥書身死之后,她也不必再膽戰(zhàn)心驚,只可惜她母親遲遲不肯放人,她只能昨日才回書院。
江芙揉揉她發(fā)頂。
“確實好像是有一點想的�!�
“怎么才一點,”周晚霜小聲嘟囔,又把自己買的東西獻寶般放在江芙眼前,“你快看這是什么!”
江芙便順著周晚霜拆開紙袋,等看清楚眼底的東西,她眸光微頓。
“這些是...”
周晚霜眼睛亮晶晶:“是禹州的特產(chǎn)!阿芙第一回在書院和我說過的,我全搜羅到了�!�
“怎么樣,我厲害吧!”
她掰著手指就開始報菜名:“八腳鵝、桃酥、胡葉餅...”
江芙折下塊桃酥,咬過半口彎唇道:“是很厲害,只是這么厲害的晚霜,有沒有想過,自己該如何補這么久落下的課業(yè)呢?”
周晚霜哀嚎一聲,扯過江芙衣袖蒙住眼就開始裝死。
江芙慢悠悠吃完了手中桃酥,抬手彈了下周晚霜額頭。
“別嚎了,松手讓我換身衣服,一會我還要出去�!�
周晚霜依言放下手,捧著臉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江芙閑聊:“阿芙昨日沒在書院,肯定不知道書院來了大人物�!�
江芙邊換外衫邊回道:“什么樣的大人物?”
周晚霜搖搖頭,什么樣的大人物她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昨日書院擺了很大的陣仗而已。
但等踏進瞿夫子院中,江芙便知曉了這個大人物到底是誰。
說來她和這個大人物,倒還算有一面之緣,只是如今這樣陡然相見,江芙頓覺心頭一梗,尷尬的連頭都不好意思抬。
第136章
玉牌
長公主倒沒有半分尷尬意味,放下手中物件,她保養(yǎng)極好的臉龐上現(xiàn)出點柔和笑意。
“想必這位就是瞿夫子的愛徒,江小姐了吧?”
江芙硬著頭皮點點頭,隨后乖巧向兩人依次行禮。
瞿清元揮手道:“就是她,芙丫頭,快些過來。”
江芙走近幾步,瞿清元互相介紹完,又在長公主面前刻意炫耀一番,“她可不僅是草書寫的好,腦子也聰明的很,學(xué)棋不過幾月,已經(jīng)能和我不相上下了!”
長公主知道瞿清元的德性,聞言便夸道:“如此說來,你倒還真是好眼光。”
江芙不知道長公主到底是沒記起來還是不拆穿她,但感受著長公主偶爾落在她身上的悠長視線,她還是默默偏向后者。
不過當(dāng)時她覺著長公主這般金尊玉貴的人物,壓根就和她見不上幾面,即使后面嫁入高門需要進宮謝恩,那也是隔得遠遠的就開始拜。
長公主眼前那么多貴女來來去去,哪有空記得自己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農(nóng)女。
誰想的到這么快兩人又見面了。
借著和長公主手談的時機,江芙悄無聲息故意讓出兩子給她賣好。
邊上看棋的瞿清元‘噫’了一聲。
江芙心一慌,手上棋子沒拿穩(wěn)頓時砸上棋盤,撞的幾枚棋子都移了位置。
“好端端的,發(fā)什么聲?”長公主不悅抬頭向瞿清元,“人家小姑娘本來就緊張,你還要在邊上指指點點,觀棋的規(guī)矩如今都沒有。”
江芙連忙起身致歉:“此事怪我,我,是我沒拿穩(wěn)棋,砸毀棋面擾了長公主雅興�!�
“拿不穩(wěn)棋,看來江小姐有心事�!�
長公主雖鬢染微霜,但仍有不可忽視的皇家威嚴,此時凝目看來,江芙心頭更添無措。
被這句話暗含詰問的話一砸,她頭也垂的愈低。
“方才還說我觀棋沒規(guī)矩,如今倒是在小姑娘擺上你長公主的譜了�!宾那逶埔娦」媚锬璋桶偷哪泳腿滩蛔¢_口護犢子。
江芙是知曉瞿夫子在文人中聲譽極高,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敢這樣直晃晃的刺長公主。
長公主臉上竟也沒有不悅神色,只抿口溫茶白他一眼道:
“我不過關(guān)心她一句,哪里就擺譜了?”
她朝江芙招手讓人過來。
“皇宮里待久了便想著出來看看山山水水,剛好本宮在書院附近有處別院,你要是得了閑,多來與本宮手談幾局�!�
“本宮最是喜歡和年輕鮮活的小姑娘們待一起�!�
江芙乖巧點點頭:“承蒙長公主抬愛,只希望您以后不要怪芙兒太過叨擾就好�!�
瞿清元撫著胡須臉色稍緩。
兩人又下了兩局棋,瞧著天色漸晚,江芙先行告退。
瞿清元含笑應(yīng)允。
只是等她才走出宅院不遠,一道女聲便喊住了江芙。
來人織花鍛衣,儀態(tài)穩(wěn)重,看見江芙轉(zhuǎn)身,她交手行禮道:
“奴是長公主身邊伺候的采芳姑姑,特在此地等候江小姐。”
跟著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姑姑,江芙可不敢擔(dān)這個禮,忙躬身還過一禮。
“采芳姑姑客氣,可是長公主還有什么事情要同我交代的嗎?”
采芳取出懷中玉牌遞送到江芙面前。
“明日長公主會在府中設(shè)宴,來的匆忙,忘了帶烙名請柬,特命奴婢將此物轉(zhuǎn)交江小姐�!�
江芙恭敬接過。
長公主的宴,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進,要按著江芙的身份,她壓根不可能進得去這種宴席。
怕不是忘了帶請柬,而是壓根就沒做她的。
江芙心中清楚采芳姑姑這句巧妙的借口,也只彎唇謝過長公主旨意。
接過一瞧,晶瑩剔透的玉牌上端正印著公主府敕印。
江芙收下玉訣,正待頷首作別采芳姑姑,沒想到她先行一步開口道:
“長公主讓江小姐等等�!�
這個等等,自然就是等長公主。
江芙訕笑兩聲,心里發(fā)苦又不得不停下腳步乖巧答了句好。
一炷香后,雍容華貴的長公主踏出院門。
江芙行完禮后規(guī)矩道歉。
長公主負手笑了笑,望著眼前道完歉還猶且?guī)е謶?zhàn)戰(zhàn)兢兢的少女,說出口的話都刻意柔了些許。
“本宮早知道你不是什么農(nóng)戶的女兒�!�
“哪家農(nóng)戶女兒的手能生的那般細嫩?還清楚那么多伺候名貴花草的法子�!�
長公主抬手替少女將紛亂的鬢發(fā)撥弄到后邊。
“但你的確幫本宮治好了那株牡丹,對本宮無害而有所裨益的,本宮并不在意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江芙抬眸飛快瞄了眼長公主,在對上后者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時少見靦腆的紅了臉。
“……多謝長公主寬宏大量�!�
想想她又福了個身道:“如果長公主喜歡牡丹的話,我還學(xué)過許多培育牡丹的法子,金玉牌、落絳紫,這些我都會!”
長公主‘哦?’了一聲,頗有些驚訝,“會養(yǎng)花會培育,寫的一手好字還會下棋�!�
“瞿清元還真是挑了個好徒弟�!�
江芙唇邊梨渦輕現(xiàn):“長公主謬贊,我只是,只是笨鳥先飛,琴棋書畫不行,便只能在這些旁門左道下功夫。”
長公主拍拍少女肩頭,十足的長輩姿態(tài)。
“你是個勤奮的孩子,本宮很喜歡你�!�
她掃眼江芙握在手里的玉牌,道:“這個玉訣,你便一直拿著吧�!�
身后跟著的采芳聞言驚詫半瞬,長公主府的敕令玉牌,可不是一般身份貴女能持有的。
憑借這個玉牌,見長公主都無需提前遞上請?zhí)�,徑直入府便是�?br />
本以為只是沒有請柬才將玉牌暫時借出,沒想到三言兩語,長公主直接就給出去了。
采芳不著痕跡望了眼前方跟在長公主身后的少女,想想長公主這么多年來一直形單影只的,也沒個貼心晚輩伺候逗樂。
或許是又把這位江小姐當(dāng)作慰藉了。
這廂江芙聞言下意識把手中玉牌握的更緊了些。
她萬萬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她居然還和長公主搭上線了!
江芙藏好自己眼中的火熱,忙不迭點頭道:“謝長公主�!�
長公主微微頷首,端詳著面前少女清麗乖巧的容顏,她不免出神想到,
若是珠兒還在,若是她能抱上外孫女,也該和江芙差不多大了……
第137章
辭行
在原地駐足半刻,看著長公主儀仗消失在在視線中,江芙方才轉(zhuǎn)身往小院的方向漫步。
她才走了不遠,旁邊便傳來聲熟悉嗓音。
“江五妹妹。”
宋景斜倚在墻側(cè),吊兒郎當(dāng)?shù)闹韧蛩?br />
看見少女把視線投落到自己身上,宋景揚高眉梢抬腿朝她走來。
“好巧,”他語氣帶著不正經(jīng)的慵懶,“回回都在這就能逮住五妹妹。”
江芙頓足。
男子小麥色的膚色本就帶著股天然的張揚野性,今日不知緣何又換上了身半甲勁裝。
這副打扮為他平添幾分肅然凜冽,襯的眉眼那股野性愈發(fā)誘人陷落。
宋景確實是不太適合上京貴公子那副衣帶飄飄的裝扮。
瞄了半眼男子勁裝包裹下窄腰寬肩的健壯身材。
江芙?jīng)Q定收回一下以前自己說不喜歡這種膚色的話。
她錯開眸道:“宋公子找我何事?”
宋景抬手敲了下少女的額頭,“每次見著我都是這么冷淡�!�
“五妹妹,你當(dāng)真對我半點情意都沒有?”
朗朗乾坤之下問這種問題,江芙想都不必多想就回。
“半點都沒有�!�
宋景便悠悠嘆出口氣,“五妹妹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其實我今日來,是向你辭行的�!�
江芙抬眸,宋景看她望自己,唇角半勾,帶出點邪氣笑意,跟著解釋道:
“我得回邊關(guān)了,如果五妹妹想我,可以經(jīng)常給我送信�!�
江芙倒是知道點宋景的家世,他父親駐守邊關(guān)多年,手中兵權(quán)不少,這個時候讓宋景回去,難道是邊關(guān)要打仗了嗎?
江芙敷衍點點頭道:“那預(yù)祝宋公子一路平安�!�
宋景‘嘖’一聲,對她的態(tài)度不太滿意,他垂眸細致打量過少女每一處眉眼。
心底分不清涌出的是什么情愫。
“姜成他,”宋景抿了抿唇,想著自己即將要遠赴邊關(guān),還是留點良心幫姜成一把算了。
他往日只當(dāng)姜成對江芙,不過是因著只能靠近她才生了點特殊之情,但聽雨樓那回他幫忙處理完沈彥書的尸體。
方才明白姜成是完完全全栽進去了。
他終于開口將往昔舊事一五一十的道出:
“數(shù)年前,我被一伙匪徒綁到山中,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想著拿我換點錢財,但我那個時候太過不懂事,仗著學(xué)過幾天拳腳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人�!�
“被揍的半死后,他們把我和姜成關(guān)在了一起。”
在那數(shù)十個不見燭火的黑夜中,他和姜成從陌生到熟識再到交好。
后來他們身份被發(fā)現(xiàn),為首的土匪不敢招惹姜宋兩家,但想到前幾日還將宋家的嫡子打的半死,交出去也落不得好。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準備直接撕票。
打暈看守的人后,兩人慌不擇路的逃竄許久,最后輾轉(zhuǎn)流落到不知是什么地方。
饑腸轆轆之下,宋景和姜成被哄騙著進了青樓當(dāng)小龜奴,宋景脾氣倔不肯就范,老鴇軟硬兼施都不成準備直接把人弄殘了事。
姜成這個傻子為了救他竟挺身而出做小伏低,姜成小時候生的漂亮乖巧,老鴇便把姜成誤當(dāng)做了女子。
隨手便把姜成扔進屋子調(diào)教,脂粉熏香,稍有不悅便棍棒加身,姜成哪吃過這種苦頭,
一雙漂亮的眼睛都哭成核桃。
直到在姜成男子身份被識破,調(diào)教他的女人起了壞心思,姜成在反抗間失手砸暈了人。
宋景聽見他呼救的聲音,爬窗進去,看清場景后又急忙在女人脖頸間補上兩刀。
粘稠血液淌滿姜成尚且稚嫩的臉龐。
血腥氣混著濃烈熏香的味道至此成為姜成記憶中難以抹去的夢魘。
即使姜家把人尋回后繼續(xù)千嬌萬寵的縱著,姜成還是實打?qū)嵉牟×税雮月,醒來后雖然暫時忘卻了青樓那樁事情,卻從骨子里開始惡心女人身上的熏香。
聽完前因后果,江芙眉頭半攏,她確實想過姜成厭惡熏香應(yīng)該小時候遇見什么陰影,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如此。
這么想來,姜成那日在聽雨樓……
她神色怔怔,宋景講述完往事,繼續(xù)說道:
“小時候那件事說到底是因我而起,既然姜成喜歡你,我也不好再繼續(xù)五妹妹長五妹妹短的�!�
“只是五妹妹可還記得曾經(jīng)欠我三個要求,如今還剩下一個�!�
江芙不知道宋景又打著什么算盤,三個要求雖然是她應(yīng)下的,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宋景要再敢刁難她她絕對掉頭就走。
她攏眉試探問道:“你最后一個要求是什么?”
宋景開始自顧自的解開衣領(lǐng),江芙后撤半步狐疑的看向他的動作。
“宋景,你又想發(fā)什么瘋?我說過你要是提什么下三濫的要求我是不可能答應(yīng)的�!�
“五妹妹放心,”他勾唇,“不是什么下三濫的要求�!�
話說完,宋景已經(jīng)利索解落領(lǐng)拉開衣襟,男子古銅色的剛硬胸膛頓時撞入她眼中。
江芙連忙垂下眼,口中忍不住罵道:
“宋景,你能不能要點臉?”
難不成最后一個要求是讓她仔細觀摩他的肉體?
宋景哼笑兩聲,也不解釋,只徑直從纏著黑色皮革的護腕間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最后一個要求是,”他一手握住匕首,半點沒有晃動的從自己胸膛上劃過。
血腥氣漸漸彌漫,江芙下意識抬眸看了眼。
鮮亮血線隨著匕首的落點展現(xiàn),即使是這股痛楚讓宋景眉頭不由自主蹙緊,他手上動作也沒有半分抖動。
等他停手時,胸膛中已經(jīng)橫亙出了一條駭人傷口,紅色浸透入他黑色中衣。
隱約還能看見傷口里邊外翻的血肉。
江芙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上回五妹妹說你最是睚眥必較,”
宋景握住染了血的匕首示意她瞧:“這一刀,就算還你當(dāng)夜為清醒的自殘,”
“所以這最后的要求就是,江芙,原諒我上回私自將你擄去山莊�!�
因著失血,他唇瓣少了分紅色,好在宋景身體素質(zhì)不錯,說完話后,他強行打起精神草草給自己包扎傷口后拉上衣領(lǐng)。
江芙?jīng)]應(yīng)聲。
宋景拉好衣領(lǐng)后又恢復(fù)了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他撐靠著墻頭道:
“我明日離京,若是下回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和姜成完婚了,我便再也不叫五妹妹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要是還沒和姜成完婚,或是和其他人完婚,宋景還是要跟前跟后的叫她五妹妹。
江芙上前半步,挑準時機給了他傷口兩拳,在目睹了宋景因她突如其來的行為痛的呲牙咧嘴時。
她不客氣的嗤笑出聲。
第138章
鬧騰
宋景捂著胸口,唇色更白了些,那點撐出來的笑意險些繃不住。
“這兩拳算還你害我半夜奔波之苦,”江芙收回手,“至于五妹妹,你以后怕也是叫不成了。”
宋景心頭卷漫起濃重的苦澀意味。
“好,”低低答應(yīng)完少女這句話,宋景站直身子,“那我再叫最后一回。”
“五妹妹,我可真要走了�!�
江芙頷首。
她都懶得目送宋景離去,敷衍點頭后徑直轉(zhuǎn)身,倒是宋景抱拳在原地佇立良久,直到完全看不清少女背影才抬腳離開。
*
翌日,天朗氣清。
長公主的宴席就設(shè)在皇家別院中,離書院不遠,但占地卻極為廣闊,因著長公主看膩了皇宮畫棟飛甍的派頭,是以別院風(fēng)格更偏清雅些。
別院中有片湖泊,是自書院后山引入的活水,長公主尤其喜歡這片清透幽綠的湖水,特意取名為澄心湖。
江芙被奴仆引入別院時,長公主正站在澄心湖橋上遠眺。
采芳姑姑遠遠望見江芙,隨即上前躬身在長公主邊上小聲道:“公主方才說起的江小姐已經(jīng)到了�!�
澄心湖并不在前庭,只有持敕令玉牌的客人才會路過澄心湖。
長公主頷首道:“讓她先來風(fēng)亭。”
采萍正替長公主整理衣襟,聞言不免好奇道:“也不知是姜家哪位小姐得了公主垂青�!�
“要是被韻兒小姐知道,定要吃她的醋,晚上免不得要來向長公主鬧騰。”
沈韻是長公主前幾年在宴席上見過的一個小姑娘,當(dāng)時她正被家中一堆姐妹嘲諷,性子懦弱,被氣的眼淚汪汪也不敢反抗。
長公主恰好撞見動了惻隱之心,就尋了個借口偶爾把沈韻接來公主府。
有長公主做靠山,沈韻性子總算活潑許多,她又天真爛漫喜歡撒嬌,頗得長公主寵愛。
長公主無子無女,大家都在猜這個沈韻或許得了寵愛最后會被改名收到長公主膝下。
采萍這句話一出,長公主腳步微不可見頓了半瞬,腦海中頓時現(xiàn)出沈韻一雙總含著淚珠的眼眸。
沈韻,的確是個嬌氣丫頭。
她視線輕飄飄落在采萍身上,聲線不辨喜怒:“你的主子姓陳,還不姓沈�!�
采萍聞言立刻跪地垂首道:“長公主恕罪,奴婢萬萬不敢生出這種念頭�!�
長公主并未再看采萍,拂了拂衣袖,徑直走下橋。
采芳揮手讓丫鬟去接江芙,把采萍拉起來,匆匆提點道:“我知道你和沈小姐走的近,但說到底這些小姐都不過是長公主拿來排遣的物件,你在主子面前提這種話,不要命了嗎?當(dāng)主子看不出來你打的那些小九九?”
采萍膝蓋還是有些發(fā)軟,長公主只是瞧著和善,可不是尋常的宅院婦人。
早年叛軍亂京皇宮被圍,是這位長公主一路奔襲百里搬回救兵,皇帝對這個皇姐也格外倚重,不顧禮法硬是把自家皇姐手中兵權(quán)留下了。
長公主手段心計本就都不遜于男兒,又手握兵權(quán),可以說是大晉最尊崇的女人也不為過。
想到臨走時長公主那輕飄飄的一眼,采萍攀著采芳肩膀的手都更重了些,連帶著把塞銀子的沈韻也恨上了幾分。
這廂江芙倒是心情愜意非常。
無他,進了風(fēng)亭,長公主考校過她些筆法又讓她寫了兩副字,江芙自然不遺余力的朝長公主展示一番。
江芙說過,她平生最自傲之物,一是臉二是字,從她長到現(xiàn)在,就沒有人能不對這兩樣?xùn)|西贊不絕口面露滿意!
長公主捏起石桌上的宣紙滿意點頭。
“瞿夫子拿來夸你字的那些話倒是半點沒故甚其詞�!�
江芙被夸的眼睛亮晶晶,嘴里還要謙遜回道:“長公主見慣了名家書帖,我不過班門弄斧罷了�!�
少女明眸皓齒,明明心里高興的尾巴都要翹上天去,還要憋著裝乖,長公主不免莞爾。
擱下手中書頁,長公主好奇道:“我記得你以前是在禹州江家,不知這手草書師從何人?”
江芙抿唇,答的有些底氣不足:“沒有師傅...”
“我是野路子出家,照著字帖一日日臨摹出的�!�
這倒讓長公主頗為意外,她一直以為江芙是自小拜過什么書法大家,加之天賦才練成今日的水平,若是連師傅都沒有就靠自己研習(xí)字帖...
長公主不禁惋惜道:“你要是出身高些,想必成就遠不止于此啊。”
江芙卻搖搖頭,“若是出身高些,想必我也不會有練字的恒心了。”
冬日手指不可屈伸,夏日蚊蟲陣陣,練字枯燥又無趣。
如果不是當(dāng)時禹州草書盛行,一幅字帖能賣幾十文,她是不會拼了命的去臨摹去練字的。
長公主望了眼少女清麗眉眼,悄悄從其中窺出幾絲堅毅味道。
“說的也是,”她拍拍江芙肩頭,“去前庭和那些年紀相仿的女郎們玩吧,一會還有飛花令,你可別想著躲。”
提到飛花令,江芙小臉頓苦。
詩詞歌賦是她最不擅長的東西,讓她行飛花令,簡直就是刻意刁難人。
但長公主金口玉言,江芙豈敢說不,只能繃住笑臉答道知曉了。
好在等江芙到前庭時,飛花令已飄過兩輪,她尋了個偏僻位置坐下,打算偷偷渾水摸魚過去。
兩輪飛花令剛止,右邊有位粉衣女郎壓下手里剛抽出的花箋,悶悶不樂的制止道:
“每回輪到我我就想不出來,真是丟人死了,不如我們換個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