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踟躕不前,凌昱珩卻已來到了她跟前。
“……”
“……”
恩怨糾葛,難以說清,相顧卻是無言。
沉默的氛圍無比難捱,文昔雀尋不著說話的由頭,說好久不見,他應(yīng)該不愿意見到她,說抱歉,他多半會嗤之以鼻,什么都不說直接離開,未免過分。
在巷口僵持不像個樣子,文昔雀還是決定說點什么,隨便什么都好,“將軍……”
“攀龍附鳳,嫌貧愛富,你這個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卑鄙�!�
在她開口之際,凌昱珩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嘲諷她。
再遇后他的第一句話,字字都是罵她的難聽話,饒是文昔雀早有預(yù)料,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承受不住。
她壓抑著心口的苦澀,啞聲道:“你當(dāng)真如此厭惡我?”
凌昱珩笑了,他傾身湊近她,在她耳邊惡劣地說道:“重要嗎?反正你都會喜歡鎮(zhèn)遠(yuǎn)將軍這個身份,你別出心裁地倒在馬前,不就是想再勾引本將軍一次嗎?告訴你好了,比起欲擒故縱那一套,本將軍更喜歡下賤不要臉的�!�
第3章
他生氣了
文昔雀抱著懷中的布料,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他的惡語諷刺如一把尖刀刺進(jìn)了她的心口,她又疼又氣又委屈。
不是這樣的,事情不該這樣,他也不該這樣。
她退后的這小小的一步,惹惱了凌昱珩,他冷著一張臉,不斷朝她逼近,直至她的后背抵上巷口第一戶人家的外墻,再無路可逃。
文昔雀不安地四下環(huán)顧,試圖尋找空隙從他的圍堵中逃走。
當(dāng)年的分別,她有愧,有不得已,而導(dǎo)致那種結(jié)局的最大的原因,是為了他的安危和未來,她是虧欠了他,可這份虧欠還遠(yuǎn)沒有到她必須要忍受他所有的謾罵和侮辱。
在他眼里,她已經(jīng)是個惡劣不堪的女人了,那她也沒什么好跟他說的了,文昔雀微微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跑路,她剛跨出一步,一只健壯有力的臂膀攔住了她的去路,而后肩膀被人擒拿住,她被一股強(qiáng)勁的力道壓在墻上。
凌昱珩眸中染上了怒火,陰鷙無比地盯著她,“跑?別給我玩欲擒故縱那一套�!�
肩膀被抓得生疼,文昔雀無暇顧及,因為眼前這個渾身戾氣、玉面修羅般的男人更令她心驚,他看她的眼神,好似是要將她剝皮拆骨、生吞入腹。
這還是她認(rèn)識的凌郎嗎?
文昔雀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終于完整地說出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話:“將軍誤會了,昨日我是在給父親買藥的途中,不慎被敬仰將軍的人群推了出去,僅僅是一個意外,民女不敢對威名遠(yuǎn)播的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有任何一絲非分之想�!�
她言辭有禮,姿態(tài)也放得低,再恭敬不過了,如果忽略她不屈不撓的眼神的話。
凌昱珩臉色鐵青,他捏著她的下巴,冷笑道:“口是心非,你以為你這點小伎倆能瞞過本將軍?真要不敢,你會恰巧倒在本將軍的馬前?”
說著,他低下了頭,緩緩湊近了她。
呼吸相融,他卻沒有停止,繼續(xù)在靠近,文昔雀看著眼前放大的英氣十足的俊容,腦中閃過不好的念頭,他該不會是要……
這可是在人來人往的街巷口,簡直孟浪無禮。
她顧不得懷中的布料了,伸手擋住了他的嘴,掌心處接觸的是不屬于她的溫度。
“放肆,你在做什么,還不趕緊起開�!�
文家是市耕讀世家,她自幼跟隨父親讀書習(xí)字,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有失禮節(jié)的事,他這是在玩弄、踐踏她。
可她怎么可能是馳騁沙場的將軍的對手,尤其他還對她充滿了惡意,她嚴(yán)肅的話語一說出口,隨即被他單手捉住了兩手的手腕,按在了她頭頂?shù)膲ι稀?br />
在這種地方,以這樣的姿態(tài),文昔雀羞憤不已,她低著頭,生怕有讓人路過,看到了她此番不雅之態(tài)。
她越是覺得難堪,凌昱珩的臉色卻越是變好了,“說話客氣點,眼神卑微點,本將軍說過了,更喜歡賤一點的女人�!�
文昔雀整個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反抗也是無果,遭到他如此對待,她喉嚨堵得慌,斥責(zé)的話說不出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口,她知道她無力跟他抗衡,她也無法屈服,無法放下她的傲氣。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緊抿著唇,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祈禱著不要有人經(jīng)過,不要令她在人前顏面盡失。
好在凌昱珩沒有別的舉動了,他似乎很滿意她這如案板上的魚肉一樣能被任意宰割的樣子,他輕笑一聲道:“穿得如此寒酸,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看到你過得不好,本將軍就安心了�!�
說完,他松開了對她的桎梏,文昔雀因他粗魯?shù)膭幼骱蛡说难哉Z早沒了氣力,她站不住身,沿著墻壁,癱軟地坐倒在地上。
凌昱珩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用施舍的語氣對她說道:“城東問月巷進(jìn)去的第一座府邸是本將軍的私宅,勾引人的時候,記得穿華麗點,本將軍不喜歡素凈的。”
他扔下這么一句話,揚長而去。
衣裙染塵,神色狼狽,文昔雀頹喪地倚著墻。
不是,她不是,他誤解了她。
她不是攀權(quán)附勢、自甘下賤之人,也不是別有用心、水性楊花之輩,他本應(yīng)該最清楚不過的,如今他卻用輕賤的言語、孟浪的行為來侮辱她。
內(nèi)心刺痛,她強(qiáng)忍著淚水奪眶而出,這比她預(yù)想的最差的結(jié)果還要差。
地上散落的布料和針線也沾染了灰塵,她淚眼朦朧地收拾著散落的物件,手忙腳亂地將布料上的灰塵拍掉。
已經(jīng)傷了心了,不能再損了布料搭進(jìn)去銀子了,生活依舊繼續(xù),沒有他的日子,她早已習(xí)慣。
再起身時,東西收拾好了,淚水也止住了。
她看了一眼凌昱珩離開的方向,聲音低低地罵了一句:“混賬王八蛋�!�
肩膀上的痛意提醒著她,他是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不是寵她疼她在乎她的凌郎。
文昔雀一路小跑回到了平昔書肆,一回家就驚動了文徵元。
“眼睛怎么紅紅的,是不是誰欺負(fù)你了?”
文徵元見不得她這樣,一下就心疼了,字也不寫了,擱下筆就上前去關(guān)心她。
手里抱著的布料被文徵元強(qiáng)勢地接了過去,文昔雀搖了搖頭,“沒有人欺負(fù)我,是被風(fēng)沙迷了眼�!�
她不會再跟“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有任何瓜葛了,沒必要讓她父親多操一份心。
“對了,爹不是說要請媒婆嗎,她什么時候來?”
四年,夠久了,她該放過自己了,物是人非,沉湎過去,不過傷人傷己罷了。
**
靖安侯府,前廳賓客云集,道賀聲不絕于耳,而被恭賀的正主鎮(zhèn)遠(yuǎn)將軍卻遲遲不見人影。
后院內(nèi)廳中,侯夫人韓氏端坐于上座,臉上浮現(xiàn)不耐和焦急,她怒斥李管家:“大少爺去哪里,怎么這個時辰還不見人?”
凌昱珩打了個極漂亮的仗,困擾大胤朝三代帝王的準(zhǔn)國被滅,當(dāng)今圣上龍心大悅,連帶著靖安侯府在興京一時間也風(fēng)光無比。
也正因為如此,四年前凌昱珩世子之位被廢一事再次擺上了臺面,靖安侯世子從侯夫人的大兒子換成她的二兒子,侯爺親自請旨,皇上批準(zhǔn),辦事流程上沒有任何問題,然她的大兒子凌昱珩凱旋回京,戰(zhàn)功赫赫,曾經(jīng)廢立世子的責(zé)任就得有人來承擔(dān)。
皇上是不可能錯的,那錯的就只有靖安侯了。
為了向皇上證明靖安侯府“知錯”,靖安侯夫婦便辦了這么慶功宴,向京城眾人展示,侯府內(nèi)部是團(tuán)結(jié)一心的。
但就在這等關(guān)鍵時候,凌昱珩人不見了蹤影,這不是明晃晃地打臉了嗎?
李管家身為侯夫人的心腹,對侯府唯命是從,自然也清楚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眼侯夫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派了府上的護(hù)衛(wèi)暗中跟著大少爺,大少爺他武藝不俗,護(hù)衛(wèi)們沒跟幾步就被發(fā)現(xiàn)了,接著大少爺就不知所蹤了,不過屬下已經(jīng)派人四處找尋了�!�
事情李管家盡心盡力地去辦了,誰料離家四年的大少爺變得如此厲害了,他還特意讓侯府的精銳護(hù)衛(wèi)私下跟蹤,竟然剛出侯府就被發(fā)現(xiàn)了。
侯夫人不悅,見不到她大兒子,頗有些騎虎難下的意味了,她拍著桌子責(zé)問:“既然找了,怎么一上午都不見他人,外頭世家和官員們都等著給他祝賀,再尋不到人,你去跟客人解釋?”
李管家也是不知所粗,他撲通就跪下了,“夫人恕罪,各處都找了,大少爺以前常去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就是找不到人。”
一聽這話,侯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齒地問:“學(xué)林巷找過嗎?”
李管家恍然,立馬說道:“屬下這就親自去�!�
他匆匆離去后,侯夫人心煩意亂地端起桌上的茶盞,送到嘴邊,還沒喝就又放了下來。
不行,有那個女人在,終歸是個隱。
四年前就鬧得侯府家宅不寧,她大兒子離家出走,四年后,他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興許又會鬧出別的什么事情來。
為了靖安侯府,得把文家父女倆趕出京城,方能安心。
侯夫人思索著解決辦法,有了四年前的教訓(xùn),這次她不能再明著跟大兒子正面起沖突,得用隱晦的手段,解決阻礙侯府未來的心頭大患。
**
興京城郊外駐扎的定遠(yuǎn)大營,校場上,鼓聲擂擂,士兵們氣勢如虹,刀光劍影,殺氣騰騰。
副將褚紹和軍師安世欽本來在檢閱士兵,在見到回營的凌昱珩時,兩人都很驚訝。
褚紹把操練士兵的活交給他的親信,和安世欽對視一眼,一起走進(jìn)了將軍大帳。
“今天侯府不是設(shè)宴慶賀你榮升大將軍嗎?你怎么回來了?”
褚紹和安世欽都不是京城人士,對靖安侯府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們的將軍曾經(jīng)當(dāng)過世子。
凌昱珩隨意翻閱著案桌上的書籍,冷哼道:“那些恭維奉承的假模假樣的面孔,看著惡心�!�
他放棄世子之位,落魄后,人人都恨不得來踩他一腳,現(xiàn)如今他風(fēng)光了,一個個又上趕著來巴結(jié)他,盡是些令人作嘔的小人行徑。
眼前浮現(xiàn)一人的身影,他心中不忿,一拳砸向了案桌。
“誒,你氣他們,砸咱們的桌子做什么?這筆損失費得從將軍您的軍餉里扣�!�
軍師安世欽拿出了他隨身攜帶的小算盤。
第4章
等不來的
文昔雀接了韻衣繡坊的屏風(fēng)繡件后,她在平昔書肆內(nèi)專門收拾出了一個角落來做繡活,雖然文徵元幾番建議她直接在她自己的房間內(nèi)繡屏風(fēng),她仍堅持要在書肆內(nèi)照看著。
她不放心讓身體不好的父親一個人管理書肆一應(yīng)雜務(wù),畢竟平昔書肆除了售賣朝廷官方印刷的書籍外,還會出售一些手抄本的書籍和過往國子監(jiān)歲試、監(jiān)試、升格試等考題以及考試中流傳出來的優(yōu)秀文章。
尤其到了每年年末的國子監(jiān)歲試前,平昔書肆的生意就會格外的好,因為文徵元經(jīng)常在過往歲試的考題里標(biāo)注一些他個人的見解和對緊接而來的歲試考題的預(yù)測,平息書肆一年里掙的銀子有七八成都是年末掙來的。
眼下已是十月上旬,距離今年國子監(jiān)的歲試也就兩個來月的樣子,文徵元已經(jīng)開始著手為今年的國子監(jiān)歲試做準(zhǔn)備了,平昔書肆就父女兩人,文昔雀不忍她父親太過勞累,因而說什么她都得在書肆里幫忙。
這日,文徵元忙著整理考題,文昔雀見勢挪了位置,將她的繡架搬到柜臺后,以便她能隨時招呼上門來的客人。
秋日的暖陽灑入室內(nèi),飄浮著的光輝落到文昔雀的身上,她被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疑似九天仙女下凡塵。
慕名而來的御史臺的監(jiān)察御史鐘玉鉉一入平昔書肆便見到了這樣一幕,過目不忘的他腦海中閃過各式各樣的詩詞歌賦,竟是一句都沒能說出口。
不對,鐘玉鉉搖頭輕笑著,貿(mào)然說出口才是冒犯失禮的,更不用說他今日還是和友人方少良一道而來。
鐘玉鉉點了點柜臺,提醒了一下沉浸于刺繡中的文昔雀,才緩緩說道:“掌柜,請問貴號可有文景瞻文御史注釋的《宦經(jīng)》注本?”
文昔雀放下手中針線,起身客氣地回道:“只有手抄本,沒有文御史本人親筆注本�!�
其實文景瞻親筆注本是有的,文昔雀隱瞞了,因為這位客人口中的文御史正是她的曾祖父,曾祖父存留的筆墨都被她父親珍而重之地保存著,要一代代傳承下去,千金不賣。
“手抄本即可,勞請掌柜拿兩本出來,我和我的朋友各要一本�!�
鐘玉鉉也沒指望在這間小小的書肆里買到文景瞻的真跡,書買到手了,書肆掌柜氣質(zhì)不俗,然男女有別,他不好多做停留,付過銀錢自該立即離去。
他的同行好友方少良卻不想就這么走了,尚有好奇之處需要掌柜解惑,“聽聞此書肆掌柜也姓文,掌柜的可是文御史后人?”
文昔雀微笑著指著柜臺后方上的匾額,回道:“客人請看,我家書肆名為‘平昔書肆’,不叫‘文御史后人的書肆’。”
買書沖著書來,何必沖著人來。
更何況,她祖父一生清廉,為朝廷為百姓做了不少實事,身為文家后人,怎能利用祖輩清譽(yù)謀取私利,祖輩之名豈能蒙塵。
“抱歉,是我們唐突了�!�
鐘玉鉉誠懇地跟她道歉,然后拉著方少良離開。
他們走了之后,書肆又恢復(fù)寂靜,文昔雀坐回繡墩上。
文家先祖嗎?
她牢記著她父親從小在她耳邊念叨著的曾祖父留下來的家訓(xùn),“文家后人謹(jǐn)記,名利富貴無需強(qiáng)求,惟求上無愧于天地,下無愧于真心�!�
她幼時總覺得所謂家訓(xùn)都是蒼白且沒有實際意義的空話,直至她遇上了她的凌郎,方知愧是一種漫長的折磨。
可若是有再來一次的機(jī)會,她大抵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如今高高在上的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怕是再無法理解她當(dāng)時的心境和抉擇了。
他認(rèn)定了她是攀權(quán)附勢之輩,解釋多半也會被曲解成別有用心。
那日,他到底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學(xué)林巷的巷口,難不成是故意來看她笑話的?他是想要見到她悔不當(dāng)初,苦苦哀求著他回頭的不堪的樣子嗎?
文昔雀頓時坐立不安,心神不寧了起來,他性子頗為執(zhí)拗,一旦有了決定,輕易是不肯放棄的。
如果他真要為四年前的事情討回一個公道,她說得清嗎,他愿意信她的話嗎?
恩怨難解,她父親說得對,趁早斷了念想比較好,他好歹是人人欽佩的大將軍,位高權(quán)重,顧及顏面,應(yīng)該不會和一個定親的女人有過多的來往。
她早該聽勸的,找一個能攜手共度余生的人,將前塵往事盡數(shù)掩埋。
**
有了文昔雀的點頭后,文徵元對她的親事十分上心,沒幾天的功夫,他就從媒婆那兒尋得了一個還算不錯的人選。
“媒婆介紹來的公子,為父對他略有耳聞,他父親是天麓書院的教書先生,為父跟他家有些交情,他家家風(fēng)很正,那公子也是年紀(jì)輕輕就中了舉人,品行也端正,所以,喜鵲兒,你要不要見一見他?”
文徵元著急是很著急,不過他也不是什么不講理的頑固不化之人,年輕人之間尋個機(jī)會見一面,若合適,親事可成,若不合適,也能盡早發(fā)現(xiàn),以免將來湊成一對怨偶。
她父親辦事的速度超出了她的預(yù)期,卻恰合了她的打算,文昔雀當(dāng)下就答應(yīng)了,“好,有勞爹安排了�!�
她想,這正是一個很好的契機(jī),他不是四年的他了,她也該有一個新的開始。
文徵元聞言放了心,“三日后是十月十五下元節(jié),禹王廟有廟會,屆時,為父和他父親裝作偶遇,你二人可借此機(jī)會相互了解一下�!�
文昔雀對這個安排沒有任何異議,兩家算是門當(dāng)戶對了,有緣就能有份。
**
凌昱珩這些天因前往靖安侯府恭維和攀附他的人太多,他心情不爽,每日陰沉著一張臉出現(xiàn)在定遠(yuǎn)大營,可苦了陪他練武的褚紹。
再一次被揍趴在地的褚紹不干了,“打仗不要命就算了,切磋武藝而已,將軍你沒必要跟我用全力吧�!�
每當(dāng)將軍拿出那股勁兒,褚紹頭皮就發(fā)麻,以前打仗時,將軍就總是哪個戰(zhàn)場危險他就去哪,哪個部署承擔(dān)的犧牲最大,他也爭著搶著要去,如此不怕死的人,褚紹他自己反正只見過他這一位。
凌昱珩并不滿意,“我根本沒用全力�!�
“不管你用沒用,我不奉陪了,瞧,世欽來了,讓他跟你打�!�
褚紹指著路過的安世欽,自己一躍而起,直接跑掉了。
無端被牽連的安世欽:……
他的武藝還不如褚紹呢。
安世欽立即轉(zhuǎn)化話題道:“將軍心情不好?聽說三日后有廟會,到時候,我陪將軍去散散心?”
只要不陪他打架,什么都好說。
“不去�!�
凌昱珩陰冷著拒絕。
該來阿諛奉承的人不來,不該來的全來了,逛什么都沒用。
第5章
咬住了她
下元節(jié)之日,興京城西小荼山半山腰的禹王廟熱鬧非凡,廟前小販云集,廟內(nèi)游人如織,大殿上道士們衣著統(tǒng)一,莊嚴(yán)地進(jìn)行祭祀,以求禹王保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
順著正殿兩側(cè)的細(xì)長走廊走出來后,可見兩座對稱的高塔,高塔中間是一棵高聳的銀杏樹,據(jù)聞這樹已有千年歷史,其樹高不亞于兩側(cè)之塔。
文昔雀和她父親文徵元走到樹下,那兒已聚集了不少人,人們手里拿著紅布條,請不遠(yuǎn)處以香火錢換紅布條的小攤上的道士寫下心愿,懸于千年銀杏樹上,闔手三拜,祈心想事成。
金燦燦地小扇葉飄落下來,文昔雀下意識地用手接住,掌心的一抹金黃顏色,看著就有股溫暖的意味,安撫著她莫名忐忑的心。
“喜鵲兒,他們到了,快跟為父來�!�
文徵元在人群里見到的教書先生陶家父子,輕喚著文昔雀一同前去相聚。
客套有禮的寒暄之后,兩位父親互相使了一個眼色,一道前往西南角的茶室敘舊,將年輕人留在了金色霞光映照,葉如黃蝶飛舞的銀杏樹前。
陶舉人局促地看了一眼身側(cè)的文昔雀,耳垂都紅了,他指了指樹前的小攤,支吾著說:“在下誠心參拜而來,略表……略表心意,捐幾錢香火錢,文姑娘……可……可有心愿未成?”
文昔雀回眸,銀杏樹下紅條隨風(fēng)輕揚,千年之樹,凡塵不染,壽昔綿長,或許真有靈性也說不定。
她淺笑著回道:“有,我和陶舉人一同前往�!�
在小道士的攤上,捐十八文錢可換一塊紅布,陶舉人直接捐了一錢銀子換了兩塊紅布,他將其中一塊遞給文昔雀,問她:“文姑娘是想自己寫,還是需要在下代勞?”
“我跟隨父親學(xué)過幾年字,我自己來寫�!�
文昔雀接過紅布,趁著陶舉人寫字的功夫,悄悄地捐了十八文香火錢。
“乞愿父親身體康健,壽如金石�!�
她虔誠地寫下的愿望,希望壽昔綿長的古樹能給她父親帶來福氣。
一旁陶舉人也寫好了,他看了眼文昔雀的紅布,先是夸獎了她寫得一筆好字,孝心動人,緊接著又說:“在下身量高一些,文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幫姑娘把紅布系在高枝上吧,方才小道士說,系得越高,越靈驗�!�
文昔雀笑了笑,將手中的紅布交給了陶舉人。
陶舉人接過紅布,背身后,分別捏著兩條紅布的一角,將其綁在一起,然后踮起腳,盡可能地將相連的兩塊紅布系在高高的枝頭。
系好之后,他很不好意思地看枝頭的紅布,一眼又一眼,一時竟是舍不得移開視線。
紅布,紅線,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
“高塔之上,景色甚好,陶舉人可愿和我同往?”
“愿意,當(dāng)然愿意,十分愿意�!�
兩人一前一后,徑直往高塔而去。
千年銀杏樹右前的一棵枝干粗大的柏樹后,面沉如水的玄衣男子現(xiàn)身,他三步并做兩步來到樹前,抬手暴力地扯下相連的兩塊紅布。
“刺啦�!�
相連之處被扯斷,青筋畢露的手背再次用力,紅布被撕成了碎片,連布上寫下的字都破裂地辨識不出來了。
“這位施主,你怎么能破壞其他施主的乞愿紅布?”
“滾�!�
玄衣男子身旁的安世欽見狀,出來打和場,“小師傅別生氣,我捐一百兩,以作補(bǔ)償�!�
小道士尚且年幼,性子有些沖,即使有了安世欽這話,臉上仍然是不忿。
安世欽觀察著玄衣男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道不妙,這人犯起軸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上次他這副神情,是他僅率三百騎孤軍沖入兩萬余敵軍駐扎的營地,拼死怒斬敵將的時候。
那是真的拼死,身負(fù)五箭,有一箭甚至距離心口只兩三寸,大小傷加起來有十多處,差一點就沒命了。
安世欽趕忙將小道士拉到一旁,“我再多出些香火錢,請廟中的師傅為剛才掛紅布的兩人祈福,還請小師傅別和我朋友一般見識�!�
撕幾塊布是小事,再惹怒了他,他對這千年古樹動手,那就不好收場了。
**
文昔雀和陶舉人登上高塔最頂層,登高遠(yuǎn)望,人間繁華、自然美景皆是盡收眼底,陶舉人詩興大發(fā),正欲作詩一首,忽然被人叫走,余下文昔雀一人憑欄賞景。
一人賞景時,她的心情反而輕松了許多。
陶舉人很好,年歲和她相當(dāng),又溫柔知禮,言行舉止都能看出他有很好的家教。
文昔雀知道,這樣好的人是她父親慎重挑選出來的,她回家之后跟她父親道一聲滿意,這親事興許能成功一半。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這都是好事一件。
可她的心里,為什么會空落落的,喜歡上一個溫柔有才華的人,不應(yīng)該是難事的,她怎么就做不到呢?
以這樣的心態(tài)和陶舉人來往,是否辜負(fù)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要不,她還是跟陶舉人說實話?
文昔雀思來想去地琢磨著,難以下定最后的抉擇。
又過了好一會,她察覺有點不太對勁了,“他去了那么久,怎么還沒回來,不會遇上什么麻煩了吧?”
她俯瞰著銀杏樹,下頭掛紅布條的人都換了好幾撥了,陶舉人還不見蹤影。
久不見人,文昔雀從最頂層一層層往下找人,當(dāng)她找到第二層時,在一處蓮花紋木質(zhì)屏風(fēng)后尋著了他。
陶舉人的樣子不太好,他蒼白著一張臉,神情灰敗,見到文昔雀后,眼神閃躲,輕顫著的嘴唇張開又閉上,半餉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陶舉人你不舒服?我馬上帶你去看大夫�!�
他倚著墻,貌似很難受,文昔雀上前扶他,被他一下避開了,還是故意避讓的。
這是婉拒親事的方式嗎?可前后對她的態(tài)度是不是變化太突兀了?
文昔雀頗為疑惑,“既然如此,陶舉人在此稍后片刻,我去找陶先生來�!�
不要她幫忙,找陶舉人的父親總沒有問題了。
“文姑娘留步�!�
陶舉人叫住了她,他垂著頭,喪氣地說:“在下無甚本事,不敢對姑娘有任何想法,一會兒,在下自己找父親說清楚,就不勞煩姑娘了。”
言外之意,文昔雀懂了,他對她無意,親事不用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