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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沒想到時間這么短,她就進(jìn)入了秦氏當(dāng)外包。

    桑栩并不擔(dān)心沈知棠背叛他,一來是外包待遇極差,享受不到集團福利,連免費水果零食都不讓吃,而且實習(xí)期長達(dá)一年,不發(fā)工資;二來,一旦員工簽署了噩夢公司的合同,就會受到條款限制,如果有人背叛公司,桑栩會收到通知。

    “救救我……好疼啊……我好疼……”

    對講機不停響的當(dāng)口,周瑕貼地聽了會兒,然后直起身,指了個方向。

    大家心生欽佩,老祖宗不愧是老祖宗,這都能聽到。

    大家跟著周瑕往那個方向走,樓道里和地上一樣,貼滿了尋人啟事。

    下了一層樓,到地下二層。走廊里十分泥濘,不知名的肉瘤長得到處都是,幾乎沒有地方下腳。裸露的血管猶如藤蔓,纏在柱子上。除了這些胙肉,這里的格局和地上的一模一樣,房門上的門牌號全是2打頭。

    周瑕走到樓道口就不走了,大家也都停下。眾人貼著墻角,緩緩伸頭望出去。發(fā)現(xiàn)走廊深處,大概是207的位置,有個人躺在地上,半截身子沒入了房間,看不清楚。那人一直在用對講機求救,大概是腿受傷了,沒辦法行動。

    他看見樓道口出現(xiàn)手電筒光,欣喜地往外爬了幾寸,“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方蘭則小聲問:“要救嗎?”

    異鄉(xiāng)人的準(zhǔn)則是自掃門前雪,不做多余的事。不能怪他們太自私,實在是因為夢境里過于詭異兇險,不多管閑事是規(guī)避風(fēng)險的重要手段。

    “我的建議是算了,”鄭石頭說,“老秦家的人以不擇手段聞名,救了他別被反陰一口�!�

    方蘭則狗腿地看向周瑕,“我聽老祖宗的�!�

    周瑕說:“算了,正事要緊�!�

    大家正要離開,又聽見那人氣喘吁吁地說:“我知道……桑家遺物……在哪里……”

    眾人頓住了腳步。

    周瑕把聞淵拽過來,說:“看看,他撒謊沒有?”

    聞淵灰色的眼眸凝視了走廊深處半晌,說:“沒有�!�

    桑栩微微低嘆,這下不救也得救了。

    仍是周瑕打頭,眾人排成一列進(jìn)入走廊,他們的隊形仍然是方蘭則在前,鄭石頭隨后,然后是桑栩和聞淵。

    周圍全是肉瘤,好些胙肉已經(jīng)連成一片,把走廊擠得狹窄逼仄。雖然這些肉有補天丹的清香,但眾人仍是十分警惕,能不挨上就不挨上。周瑕好幾次回頭問:“后面的人跟上沒有�!�

    桑栩說:“跟上了。”

    聞淵沒回答。

    但周瑕還是繼續(xù)往前走了。

    僅僅幾步路的路程,幾人走了快十分鐘,終于到了那人跟前。周瑕用手電照著,眾人圍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207這個房間已經(jīng)完全被胙肉塞滿,求救之人躺在地上,下半身陷在肉里。

    “謝謝你們來救我,”這人很激動,“我叫郭宏建,是秦氏集團的異鄉(xiāng)人�!�

    “你剛剛說桑家的遺物�!敝荑Χ嗽斔�。

    郭宏建頓了頓,打量了眾人一番,說:“你們也是五姓異鄉(xiāng)人?”

    “我們周家的,”周瑕說,“桑家遺物在哪兒?”

    “抱歉,恕我現(xiàn)在不能直接告訴您�!惫杲ㄕf,“您把我救出來,我保證如實奉告�!�

    這人倒是謹(jǐn)慎,周瑕哼了聲,在周圍看了看,確認(rèn)沒有危險,指揮周氏幾個異鄉(xiāng)人道:“把他挖出來吧。”

    得虧鄭石頭帶了折疊鏟,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挖。幾人有的用匕首,有的用鏟子,吭哧吭哧把房間里的胙肉挖出來。這肉一鏟下去,鮮血四濺,補天丹的清香更為濃郁了。大伙兒饞得口水直流,差點要湊上去舔,周瑕一人給了一個大耳刮子,他們才清醒過來。桑栩倒還好,主要是因為他早早戴起了口罩。

    這香味惑人心神,桑栩給眾人都發(fā)了個N95口罩。

    除了周瑕在一旁百無聊賴地坐著,剩余四人勤奮挖肉,片刻不歇。挖了半天,房間里凹下去一個大坑。鄭石頭很奇怪,問:“哥們兒你腿呢?怎么沒看著?”

    他小心翼翼地挖郭宏建的身體下面,把胙肉清出去,眾人湊過頭來一看,都傻眼了。

    “怎么了?”郭宏建低著頭想往下看,“怎么回事?”

    周瑕突然出手,單手把他摁住。周瑕力量很強,桑栩是親身領(lǐng)教過的,那一只手跟鐵鉗子似的,郭宏建被他摁得起不來身。

    胙肉里根本沒有郭宏建的腿。換句話說,郭宏建的兩條腿已經(jīng)被胙肉同化,被他們給挖出去了。

    桑栩掀開郭宏建的衣服,眾人看見,他的胸部以下都已經(jīng)成了胙肉。

    第42章

    陰聲

    “我怎么了?”郭宏建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對勁了,“你們就告訴我一句話,我有救嗎?”

    桑栩看他這模樣,心知肚明是救不了了。如果是別的類型的傷還好,譬如缺胳膊斷腿之類的,還能吃補天丹救回來�?伤F(xiàn)在是變成補天丹了,再繼續(xù)吃補天丹,估計只會異化得更嚴(yán)重。

    果然,周瑕和他的意見一樣,“救不了了,你異化的程度太深�!�

    郭宏建滿目茫然,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鄭石頭忙問:“我們把你挖出來了,你該履行諾言了吧?桑家遺物在哪?”

    “在下面。地下十層以上我們都找過了,沒有,那個東西肯定在更下面,但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惫杲ǹ粗麄儯拔覀儓F隊的外包下去了,至今沒回來�!�

    “你怎么變成這樣的?”桑栩問。

    “我也不知道�!惫杲樕下冻錾钌畹拿H唬拔冶緛碓谶@個房間休息,打了個盹,醒來之后,就變成這樣了。這個世界的人都懼怕死亡,死了之后會碰見什么,你們知道么?等我死了,我能得到安寧嗎?”

    這問題太過深奧,誰也無法解答。

    郭宏建輕聲說:“你們誰出手,給我個解脫吧�!�

    到底都是異鄉(xiāng)人,他這個模樣,讓其他人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方蘭則看大家都不說話,自告奮勇抽出匕首,在郭宏建的胸前刺了一道。汩汩的鮮血涌出,流到地板上,猶如小蛇一樣鉆進(jìn)那些鼓脹的胙肉里。郭宏建的雙眼漸漸失去神采,頭微微一偏。

    大家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桑栩的腳踝忽然被誰攥住,低頭一看,竟然是郭宏建。他望著上空,好像看見了什么,兩眼瞪得溜圓,充滿血絲,表情十分恐懼。眾人望向他看的方向,卻是一片虛空,除了天花板,還有充斥各處的胙肉,什么也沒有。

    郭宏建盡力張著嘴,齒間咯咯作響,好像要說什么。桑栩眉心微蹙,低下頭,把耳貼向他。他用盡渾身力氣,一字一句說:“他們……跟著……你……”

    “什么?”

    不等桑栩繼續(xù)詢問,他腦袋一歪,已經(jīng)沒氣了。

    聞淵摸了摸他頸側(cè)脈搏,搖了搖頭,人已經(jīng)死了。

    方蘭則問:“哥,他說什么?”

    桑栩淡淡道:“他說有東西跟著我們�!�

    “臥槽?”眾人連忙環(huán)顧四周,提防可能潛伏在周圍的危險。

    只有周瑕耳力比別人強,聽到了郭宏建的話兒,冷冷一笑。

    桑栩看他,感覺他知道郭宏建什么意思。郭宏建說“他們跟著你”,而不是“他們跟著你們”,被跟的只有桑栩一個人。為什么是自己?桑栩回想自己的經(jīng)歷,并沒有招惹什么奇怪的東西,難道是1116那個女鬼?

    可是郭宏建臨死前的模樣相當(dāng)恐懼,甚至后悔讓他們殺了他一般。對于他們這種經(jīng)驗豐富的異鄉(xiāng)人來說,那個女鬼沒有那么大的威懾力吧。

    而且女鬼是單數(shù),他們是復(fù)數(shù)。

    難道是……桑栩心里狠狠一沉。

    桑栩低聲問周瑕:“什么跟著我?”

    周瑕輕飄飄瞟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跟聞淵低語了幾句。

    桑栩以為他讓聞淵轉(zhuǎn)述,結(jié)果聞淵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說:“他說,就不告訴你,略略略�!�

    桑栩:“……”

    唉,老祖宗什么時候才能不生氣呢?

    要是周圍沒人,桑栩早就脫光衣服坐在老祖宗懷里求原諒了。

    桑栩檢查一下尸體,確認(rèn)郭宏建已經(jīng)死透了,又摸了摸他身上攜帶的物品,有對講機、筆記本,和幾塊巧克力。他肯定帶了包,但估計已經(jīng)陷進(jìn)胙肉里了。桑栩翻看他的筆記本,發(fā)現(xiàn)上面畫滿了沈知棠的素描像。

    此外,還有一頁寫著:

    “胙肉=補天丹?

    我們按照秦公子的吩咐,給小王吃了一大碗胙肉。我們平常兩個月才吃一粒補天丹,每粒補天丹藥丸那么大,而小王一下子吃了一碗,這個量明顯已經(jīng)超過一個異鄉(xiāng)人能承受的量了。但小王狀態(tài)不錯,還說補天丹和胙肉的味道很像。

    小王說他做夢老夢見一座肉山,和秦公子描述的特征一致,那會不會就是后土娘娘?難道吃了這胙肉能夠看見神明?

    老賈說小王總是不自覺扭著屁股走路,我也看見了。小王很可能被神明影響了,我們決定處決小王。

    小王復(fù)活了,怎么回事?我們明明處決他了。幸好有小沈在,等出去了,我要離婚跟她表白。”

    真是人渣啊……居然拿自己的隊友做實驗,而且還想出軌。

    胙肉到底是什么?

    桑栩蹙眉沉思,在現(xiàn)實世界,胙肉是祭祀之時供奉給神的肉,一般是豬肉、牛肉、羊肉之類的,所以又叫做三牲肉。也有傳說稱,食用胙肉可以與神明溝通,消災(zāi)延壽。

    傳說可能是真的,畢竟食用少許,的確可以延長壽命。而小王食用過量胙肉之后,真的看見了神明,那也正是桑栩之前通過小鬼觀落陰所看到的畫面。但很可惜,小王不像桑栩得到了觀落陰的保護,直視了神明后土。

    這些胙肉真的是后土娘娘的肉么?可如果東安公寓是后土娘娘的領(lǐng)地,為什么信奉后土的秦家人死得這么慘?

    桑栩收起筆記本,跟上隊伍。郭宏建說他們搜尋過地下十層以上,那么接下來直接搜尋地下十層以下就行了。走樓梯堵塞的胙肉太多,眾人打算直接用繩子放下去。照例是周瑕開路,大家挨個滑下登山繩,在地下十一層走廊的位置停下,爬進(jìn)走廊。

    走廊幽黑無聲,手電筒燈光照過去,四處爬滿了暗紅色的胙肉。血管像藤蔓似的,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有的地方虬結(jié)成一團,很像人體器官。方蘭則指著那些胙肉,說這個像胃,那個像肝。鄭石頭聽了毛骨悚然,讓他別說了,總覺得自己像待在什么怪物的肚子里似的。

    大家找了塊空地休息,輪流站崗。方蘭則的對講機又響了,滋啦滋啦的,大家懷疑是不是又是哪個秦家人接進(jìn)了他們的頻道,結(jié)果對講機里響起郭宏建的聲音——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見……”

    “嗚嗚嗚……有個女的……一直跟著我……”

    “她說……她在找人……”

    大家面面相覷。

    對面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反正肯定不是人,大伙兒不敢回應(yīng),只敢默默聽著。

    等對面的東西說完,桑栩低聲說:“我確定他已經(jīng)死了�!�

    聞淵點頭,他也確認(rèn)了尸體。

    “是不是錄音回放?”鄭石頭查看對講機,發(fā)現(xiàn)這玩意兒根本沒有錄音功能。

    正要繼續(xù)聽,對面卻沒聲兒了,頻道里一片寂靜,只有滋啦滋啦的白噪音。

    大家又下意識看向周瑕。

    周瑕不耐煩地說:“這底下的詭異事還少嗎?趕緊休息,一會兒繼續(xù)搜查。”

    看老祖宗一點兒都不怕,大家心里略略安定點了。天塌下來,有老祖宗扛著嘛,反正老祖宗個兒高。老秦家就是因為沒有周瑕這樣的老祖宗,所以才全軍覆沒了。

    方蘭則夸贊道:“老祖宗年紀(jì)大,見識廣,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周瑕氣得七竅生煙,“你才年紀(jì)大。”

    桑栩在一旁淡淡地說:“老祖宗是成熟,和老祖宗比起來,我們都太幼稚了。”

    周瑕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本來想說“知道就好”,但又想起自己不能搭理桑栩,就矜持地哼了一聲。方蘭則拍馬屁沒拍好,還被桑栩搶了風(fēng)頭,瞪了眼桑栩。但桑栩壓根沒看他,所以他這眼怒瞪桑栩也沒收到。

    大家吃壓縮餅干當(dāng)午飯,休息了十分鐘,繼續(xù)前進(jìn)。地下十一層已經(jīng)完全被血肉覆蓋,鮮少有露出墻體的地方。鄭石頭他們帶了雷達(dá),讓無人機背著飛一圈,一層的結(jié)構(gòu)就探得差不多了。

    他們發(fā)現(xiàn),每個房間里都有個長方形的東西,切換成實況攝影一看,竟然是棺材。

    每一層,每個房間里,都有一副棺材。

    “他大爺?shù)�,這是個墓啊�!编嵤^說道。

    “不像,”聞淵搖頭,“沒有墓碑�!�

    許多棺材已經(jīng)被胙肉包裹住了,要不是有雷達(dá),真不知道里面還有棺材。鄭石頭把無人機上面的探測儀切換成紅外熱像掃描模式,發(fā)現(xiàn)這些棺材里的人都還有體溫,只是維持在一個低于常人的幅度。

    眾人面面相覷。

    “活的?”鄭石頭小聲問。

    周瑕搖搖頭,“里面不一定是人。”

    不知道這些棺材里葬的是誰,按照異鄉(xiāng)人的經(jīng)驗,最好別深究。只要棺材里沒蹦出東西來,就當(dāng)它不存在。大家一致贊同不要去管。

    棺材并不棘手,棘手的是經(jīng)常遇到有些路被胙肉堵死的情況,眾人只好用鏟子挖肉。越往下走,胙肉堵死的路越多。到地下十七層,干了好幾個小時,才搜查完這層樓的一半。不過幸好只剩一層了,大家還是很有信心在七天內(nèi)干完的。

    只要不出現(xiàn)什么意外情況。

    大家挖出一個肉洞,前方出現(xiàn)通路。忽然,鄭石頭的手電打在前方,“你們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所有人的燈都打過去,洞外一下子亮堂了不少。那是公寓走廊,被血肉糊住的墻角,隱隱約約露出幾張僵硬的臉來。那些臉笑容邪異,好像正幽幽望著他們。

    鄭石頭說:“靠,不是那些棺材里爬出來的東西吧?”

    第43章

    井葬

    兩方對峙著,對面的東西一動不動,笑容的弧度都不改變半分。周瑕看著不對勁,讓眾人在原地待著,自己獨個兒爬過肉洞,到了另一頭。他走了過去,停下查看了一番,對著這邊搖了搖手電,意思是可以過去了。眾人連忙越過肉洞,跑到他旁邊。

    過去一看,大伙兒恍然大悟。

    并不是什么怪物藏在這兒,而是墻面上的胙肉奇異地生出了臉龐的模樣,而且每張臉龐都一模一樣,掛著詭異的笑容,好像在注視著底下探看的眾人。

    桑栩仔細(xì)查看這些臉,道:“是孫婉清�!�

    “誰?”方蘭則問。

    “513失蹤的女兒�!鄙h蛘f。

    ——那個總是跟著他的女鬼。

    墻面上全是孫婉清的臉,仿佛地上樓道里貼滿的尋人啟事。

    胙肉為什么會長出孫婉清的臉?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桑栩盯著這些微笑的臉龐,靜靜地想,胙肉肯定和孫婉清有關(guān)系。難道孫婉清也是什么特別的來歷,或者懂得什么神通么?可如果她真的懂得神通,又怎么會被張貴福害死?

    “鄭大頭,”周瑕吩咐,“放雷達(dá)。”

    鄭石頭道:“老祖宗我叫鄭石頭。”

    “你什么時候改的名兒?”周瑕很疑惑。

    “……”鄭石頭放棄了,“好吧我就叫鄭大頭�!�

    無人機起飛,發(fā)出蜜蜂的嗡嗡鳴叫,尾部閃著冷幽幽的一點紅色瑩光,飛了出去。鄭石頭的手機照出無人機視角所見的這一層情況,切換畫面,則能看見雷達(dá)透視的視角,整層的結(jié)構(gòu)一覽無余。

    大伙兒在那兒看著,獨桑栩一人仍舊端詳著墻面上的臉龐。

    方蘭則靠過來,冷不丁地說道:“哥,教教我唄,怎么讓老祖宗高興?”

    他看著桑栩,桑栩黑黑的眼瞳淡然無波,沒什么表情,像浸了水的黑色鵝卵石,浮光微微,冷冷清清。方蘭則從小就看不慣他,因為他總是這樣淡淡的,很裝。

    方蘭則笑道:“橫豎你現(xiàn)在是討人嫌了,不如讓我在老祖宗面前露臉。等我傍上了老祖宗,進(jìn)了周家高層,會拉你一把的。咱倆是親兄弟,不是么?”

    “不是,”桑栩認(rèn)真地說,“是表的。”

    方蘭則臉上的笑意淡去,道:“從小到大,你學(xué)習(xí)成績比我好,老師也天天夸你�?伤麄儾恢�,名校生桑栩現(xiàn)在在靠賣屁股過日子。哥,你說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不是也想賣嗎?”桑栩淡淡道,“還賣不出去。”

    方蘭則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正要說什么,鄭石頭那邊發(fā)出了一聲驚呼,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怎么了?”周瑕問。

    “老祖宗,十二點鐘方向,有個房間有點奇怪�!编嵤^把手機遞給周瑕。

    大伙兒都湊過頭來看,無人機打著燈,攝像頭正在拍攝1817房間。這個房間竟然沒有被胙肉覆蓋,所有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水泥地,破舊的木頭桌椅、灰塵吊子、油膩膩的碗筷和抹布……房間北側(cè),一具尸體垂著頭,盤腿坐在蒲團上。

    它的面前是一方神龕,里面供奉著斗姥元君。三目四頭八臂的神明端坐在黑洞洞的神臺上,面對著鏡頭的臉龐表情慈悲,雙目低垂。所有血肉在1817的門口止步,仿佛懼怕這里面的威嚴(yán)神明。

    無人機緩慢地轉(zhuǎn)到神像之前,拍攝底下的尸體。這尸體穿著破舊的靛青色長衫,已經(jīng)完全腐爛,脖子上分出四個叉,只有正中間的叉長著腦袋,其他三個叉都長著拳頭大小的肉瘤。

    大家屏住呼吸看著這畫面,心中不約而同浮現(xiàn)出兩個字——

    桑家。

    在所有五姓異鄉(xiāng)人的眼中,桑氏邪異、怪誕、瘋癲,和他們有關(guān)的東西總是神秘又可怖。就說這具尸體,長得完全是妖精的模樣。

    鄭石頭小聲問:“這就是咱要找的桑家遺物?”

    “一整個房間都是么?尸體不會也要帶走吧?”方蘭則問,他一看見那四顆腦袋的玩意兒就發(fā)怵。

    房間里的東西其實不多,幾把破椅子,一張破桌子,還有一些鍋碗瓢盆。比較棘手的是神像和尸體,尸體怪不拉幾的,讓人看了就不想碰。而神像畢竟指代著桑氏的神明,大家信的神不同,怕碰了會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

    正說著話,無人機飛行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神像。那神像猝然間四分五裂,碎成了土塊。

    這神像年久失修,被無人機小小撞了一下就碎了。方蘭則松了口氣,說:“幸好神像碎了,我可不愿意碰這玩意兒�!�

    “白癡,”周瑕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凝重,“神像不在了,反倒出事�!�

    大家面面相覷,問:“為什么?”

    “那些無名棺,是桑家人的棺�!敝荑忉尩溃澳銈冏屑�(xì)看這個樓,八面包圍,像不像個八角井?白骨為磚,八角井葬,是個以血肉魂魄鎮(zhèn)邪的法子。我估計這棟公寓修建的時候就出過事,當(dāng)時的人找桑家人看事,桑家人讓他們倒挖十八層,把自己的先人葬在這兒鎮(zhèn)邪。而1817就是這個八角穴的穴眼,現(xiàn)在穴眼破了,難怪霧進(jìn)來了,胙肉也長出來了。

    “我們速度要快。風(fēng)水徹底破了,胙肉生長的速度一定會加快。盡快完成任務(wù),找到出路,否則我們都會被胙肉埋在這里�!�

    他話音剛落,大家眼睜睜看見剛剛挖出來的肉洞完全封閉。

    來路就在他們眼前消失了。

    大家迅速收拾東西,背上包,前往1817。周瑕說得不錯,胙肉明顯比之前更多了,原本存在通道的地方幾乎被堵死。為了防止胙肉繼續(xù)生長,方蘭則和聞淵吹火把外圍的肉殺死,勉強可以支撐一段時間。缺點是肉太香了,戴著口罩也能聞見肉香。

    好不容易走到1817,原先止步在門口的胙肉入侵了房內(nèi),碗筷已經(jīng)被薄薄一層肉膜包裹住。趁肉還沒長出來,大伙兒馬不停蹄地干活,要是胙肉把房間封住,那他們又得清除胙肉。

    一直干到晚上,才把所有東西打包完畢,只剩下那具邪異的桑家人尸體。

    這尸體要是站起來,起碼得有一米八,個兒太高,造成了他們打包的困難。

    “要不把他切了?”方蘭則提議,“我們一人帶一塊兒�!�

    “只能這樣了,”鄭石頭看向周瑕,“老祖宗,怎么辦,切嗎?”

    周瑕看了眼桑栩,后者面無表情,依舊是無風(fēng)無雨的模樣。

    一個沒有心的人,不會為自己的先人不能保留全尸而難過吧?

    周瑕覺得頭疼,揮揮手道:“切了吧�!�

    于是眾人動手,把這具尸體大卸八塊。桑栩也沒法兒干站著,被分配了切割尸體雙腿的活計。眾人七手八腳把尸體分割成兩截,裝進(jìn)了麻袋。干了一天,實在走不動了,周瑕下令原地休息。

    為免門被胙肉封死,大家沒有關(guān)門。

    打開露營燈,一人站崗,其余人爭分奪秒睡覺,畢竟周瑕只允許他們睡四個小時。桑栩守第一班,坐在門口眺望空寂的地下空間,黑暗沉默莊嚴(yán),焦黑的血肉在漸漸地被紅肉替代。他心里空空的,很茫然。仰頭看整個天井,莫名覺得有些熟悉,桑栩想起鬼門關(guān)前那座塔,無數(shù)桑家人的骸骨端坐在那里,俯視著他。

    他們?yōu)槭裁匆?zhèn)在這里?

    同樣是桑家人,只有桑栩不知道答案。

    一個小時之后,鄭石頭來替桑栩的班。桑栩走進(jìn)房間,在自己負(fù)責(zé)的麻袋邊上躺下。他睡得很快,不一會兒就進(jìn)了夢鄉(xiāng)。然而,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他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旁邊的麻袋在抖動。

    他皺起眉,想找旁邊的聞淵,使勁兒搖他,他閉著眼抱著臂,怎么搖也搖不醒。

    桑栩離麻袋遠(yuǎn)遠(yuǎn)的,想找周瑕,狹小的房間里,只有方蘭則鄭石頭聞淵和他,沒有周瑕。

    周瑕去哪兒了?

    桑栩摸到門邊,打開手電筒小心翼翼往外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滿頭大汗。

    滿地的胙肉不見了,八角天井四周的欄桿邊上站滿了白衣人,所有人長發(fā)紅瞳,面無表情,齊齊往天井下方看。

    所有棺材里的桑家人都出來了?

    桑栩不指望在這里和他們認(rèn)親,總覺得他們給自己帶來危險的可能性大一些。他立刻關(guān)手電,可燈光滅掉的前一秒,桑栩看見不遠(yuǎn)處,周瑕和這幫白衣人站在一起,望著同一個方向。

    桑栩蹲在黑暗里,周遭靜謐無聲,靜得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

    周瑕在看什么?他不會中招了吧?

    如果周瑕中招了,桑栩?qū)嵲谑菒勰苤�。連老祖宗都對付不了的東西,何況他呢?

    如果是從前的他,一定不會去管周瑕。

    可是……

    現(xiàn)在好像哪里不一樣了,他蹲在黑暗里,身體不聽從理智的安排,沒辦法離開。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爺爺,要照顧好周瑕吧。

    他摸著墻,緩緩站起身,走向記憶里周瑕那個方向。走了幾十步,感覺離周瑕的位置很近了,他發(fā)動中陰身,同時打開了手電。手電一開,漆黑的地下有了光。他看見所有紅瞳人都望著他,無一例外。

    他們緩緩伸出手,指向了下方。

    什么意思?

    桑栩走上前,到了欄桿邊上,看向白衣人們指的方向。

    那是天井的下方,一座巨大的肉山堆在那里。肉山一層樓高,血肉層層堆疊,仿佛融化的奶油。許多房客一手拎著籃子、塑料袋,一手拿著菜刀,在這座肉山身上割肉。肉山的頂部是它的頭顱,那張臉龐蒼老、憔悴,眼袋猶如蟾蜍一樣大,嘴巴空洞地張著,發(fā)出低低的哀嚎。

    “不要割我……好疼啊……”

    “停下……”

    可是沒有人聽它的哀求。桑栩看見房客里有幾張熟悉的臉,1015的老大爺、1115的老奶奶,還有513的那對父子。

    肉山上的臉龐看見那對父子,眼睛一亮,凄聲喊道:“老公……兒啊……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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