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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場中再次安靜下來,太后笑出了聲,看著趙啟悠悠說道:“皇帝,你怎么說?”

    趙啟淡淡說道:“安王詭計多端,焉知不是他擔心被朕發(fā)現(xiàn),預(yù)先留了一手?”

    “對,安王詭計多端,他知道謀逆是死罪,所以預(yù)先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吳邕立刻附和道,“陛下英明神武,什么詭計都瞞不過陛下的眼睛!”

    傅守義跟著說道:“除了物證,還有人證,何管事可以證明安王經(jīng)常在府中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安王早就有造反的心思,應(yīng)該判安王死罪!”

    他推了一把何管事,示意他上前作證,何管事往前走了兩步,撲通一聲跪下,高聲說道:“小人可以證明,這些兵器,還有這兩件龍袍,都是——皇帝命傅守義埋進安王府的!”

    場中一片嘩然。

    傅守義腦筋急轉(zhuǎn),立刻拔劍想殺死何管事,何管事十分機靈,早已經(jīng)爬起來往臺階上跑,傅守義一次沒有得手,再要下手時,趙恒的劍已經(jīng)擋住了他的刀,冷冷說道:“傅守義,你再敢阻攔,就試試本王的劍。”

    傅守義用力一格沒有格開,趙恒手上使力,傅守義一連退開幾步,驚詫到了極點,想不到他竟然有這手功夫!

    何管事逮到了空隙,連忙急急地說道:“傅守義不知從哪里打聽出來小人的老家是長平的,所以抓了我的爹娘來威脅我,逼著我把這些兵器和龍袍埋在安王府的馬廄里,又逼著我來出首安王殿下,天地良心,安王殿下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這些東西都是傅守義奉了皇帝的命令做的!我為了保住爹娘的性命才被他利用,但是現(xiàn)在,我良心不安,我寧可被傅守義殺了也要說出真相,還安王殿下一個公道!”

    場中的人再也顧不得規(guī)矩和風(fēng)度,一個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太詭異了,難道這一出捉拿叛逆的大戲竟然是皇帝自己籌劃的?若說不是,人證物證都在,況且皇帝那么忌憚安王,做出這個局來殺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趙恒面色淡然,瞟了御座上的趙啟一眼,趙啟只覺得腦中嗡嗡直響,努力壓制著情緒,才沒有露出形跡。

    上當了,這個何管事,應(yīng)該從頭到尾都是趙恒的人,他們將計就計,一起算計了他!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巴掌聲,卻是太后拍著手笑了起來:“皇帝呀皇帝,雖然哀家知道你很忌憚安王,但這么做未免也太不光明磊落,這可不是人君應(yīng)該有的風(fēng)度呢�!�

    趙啟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別人他都可以處置,唯獨太后占著尊長的位置,他卻不能對她翻臉,不得不當眾忍受她的嘲諷。

    他勉強壓制著翻騰的怒氣,盡量平靜地說道:“太后太武斷了,趙恒詭計多端,這個何管事受他指使,故意做出這個圈套來,傅守義一時不查,這才上了他的當,但朕早就看穿了他的陰謀,任憑他怎么狡辯誣賴,朕都知道他謀逆之心千真萬確!來人,將叛逆趙恒拿下!”

    金吾衛(wèi)巴不得一聲,立刻拿著兵刃重新圍上來,傅守義的部下也在他的帶領(lǐng)下從前面截住趙恒,一個個亮出了兵刃。

    殿上的人不覺都向角落里退了幾步,把中間留出一個個大大的空場,心想,看起來皇帝已經(jīng)不顧臉面了,隨便安王怎么辯白,今天恐怕也難逃一死。

    趙恒獨自拿劍面對著周圍幾十個士兵,面色依舊很是平靜,似乎并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里,趙啟看在眼里,心中一陣疑惑,他既然能破他的局,肯定是有準備的,那他這個反應(yīng)是什么意思?他該不會以為單憑他自己就能殺出重圍吧?

    太后朗聲說道:“皇帝的話未免太牽強了,人證物證都已經(jīng)被證實是虛妄,難不成皇帝想給安王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趙啟此時已經(jīng)不準備再跟她辯解,只道:“金吾衛(wèi)聽令,殺趙恒!”

    太極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喊:“臣有冤情上奏!”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過去,就見一人高高舉著一摞文書,向著殿中走來,正是之前被革職的沐旬鶴。

    趙恒遙遙向他頷首致意,沐旬鶴快步走到階下,高聲說道:“臣有冤情,傅守義勾結(jié)烏剌殘害忠良,安國公被構(gòu)陷入獄,臣等冤枉��!”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了開始了!

    第57章

    沐旬鶴的話說完了許久,太極殿中依舊沒有一丁點動靜。

    多數(shù)人都處在震驚之中,今天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來的太急太出人意料,讓人來不及消化,很多人都覺得有些懵,不知應(yīng)該如何反應(yīng),只能靜觀其變。

    唯有御座上的趙啟,階前的吳邕和階下的傅守義,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趙啟向張遇使了個眼色,張遇悄悄地退后,很快從邊門出了太極殿。

    沐旬鶴很快走到了金階下,他在距離趙恒不遠的地方站住,跟著高高舉起手中的文書展示給眾人看,然后拿起第一張文書在殿上走了一圈,場中的人都忍不住去看,卻是一張圖,有山形地勢,有兵力分布和糧倉位置,懂行的人知道,這是布防圖。

    沐旬鶴高聲說道:“太后殿下,諸位王爺、公主殿下,諸位大人,我手中拿的是白云川的布防圖,這張圖在六月十日被人送到了烏拔乃力手中,兩天后烏拔乃力偷襲白云川,這才有了安國公的大敗!”

    場中一陣騷動,站的近的忍不住都往前涌,爭搶著去看那張圖,除了兵力分布、崗哨位置,很多人都看見布防圖最下角還有一個淡淡的紅色指印,放在到滿篇的地形和注釋中間很是顯眼。

    太后臉色沉肅,問道:“沐旬鶴,布防圖被什么人送給了烏拔乃力?”

    “傅守義之女,傅晚�!便逖Q指了指那個淡淡的紅色指印,方便在場的人看清,“六月九日申時到酉時,家兄沐長弓在軍帳附近的密林中與未婚妻子傅晚幽會,兩人談話的時候,傅晚有意套話,摸清了白云川的布防情況,之后傅晚回到都護府后連夜畫出這幅布防圖,并且在圖上按下指印,由傅守義派人,交給了烏剌三王子,當時烏剌在白云川的主帥,烏拔乃力。”

    堂中一陣騷動,幾個輩分高的王爺、公主仗著身份尊貴,開始低聲議論起來,傅守義見勢不妙,連忙說道:“你血口噴人!沐旬鶴,前幾天三司會審時已經(jīng)查明是沐長弓里通烏拉,泄露了白云川的布防圖,你為了救安國公,竟然這么誣陷我!”

    傅守義有些想不通,布防圖是傅晚畫的沒錯,得到布防圖的過程也跟沐旬鶴所說的差不多少,但,布防圖早就毀了,傅晚也絕對沒有在上面留什么指印,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留下那種把柄!

    沐旬鶴又舉起了幾張紙,與布防圖放在一起,四下走動給人們看:“這些都是傅晚的親筆書畫,諸位可以核對一下,筆跡沒有任何差別,布防圖是傅家人傳給烏剌的!”

    殿外突然傳來一疊聲的叫喊,眾人回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正是傅晚,她被幾個衛(wèi)士架到門內(nèi),因為激烈掙扎臉上漲得通紅,一連聲說道:“陛下救我!”

    趙啟高聲道:“沐旬鶴,你已經(jīng)被革職查辦,朝堂重地,豈是你能來的?金吾衛(wèi),押他出去!”

    “慢!”太后站起身來,走到沐旬鶴身邊,道,“事關(guān)國體,哀家準他說!”

    “母后別忘了,后宮不得干政�!壁w啟幽幽說道,“來人,送太后回宮!”

    “怎么,當著諸位王爺公主,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皇帝連哀家自己娘家的冤情都不讓哀家過問了嗎?”太后冷冷說道,“皇帝在怕什么?”

    “送太后回宮!”趙啟不再跟她爭辯,再次下令。

    幾名內(nèi)監(jiān)帶著金吾衛(wèi)來到太后跟前,正要請?zhí)髣由恚钔庖魂囼}動,跟著就見新任的鳳儀衛(wèi)統(tǒng)領(lǐng)全副披掛向殿內(nèi)走來,高聲道:“臣奉命來護衛(wèi)太后!”

    太后看著趙啟,淡淡說道:“皇帝,今天你讓哀家問也好,不讓哀家問也好,哀家都要把此事問個明白。”

    趙啟笑了下,起身向太后走去,親手攙扶了她,道:“母后不必動氣,既如此,朕與你一起,把此事問個明白。”

    張遇已經(jīng)去傳令了,等人馬到齊,鳳儀衛(wèi)掀不起水花,就讓她問吧。

    趙啟他拉著太后,慢慢走去御座前站定,道:“沐旬鶴,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不管他們查到了什么,查到了多少,兵權(quán)都在他手中,只要他一聲令下,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等他們都以謀逆罪被處死,真相如何,沒人再會追究。

    沐旬鶴立刻從袖中摸出一盒印泥,跟著抓住傅晚的手蘸了印泥在白紙上一按,一個鮮紅的指印留在紙上,沐旬鶴拿起那張紙,與布防圖上的指印放在一處對比著,慢慢從殿中眾人面前依次走了一遍——兩個鮮紅的指印并在一處,所有人都看清了,這指印,一模一樣。

    布防圖上的指印,是傅晚的。有筆跡,有指印,這布防圖多半是出自她的手筆。不少人心里暗暗想著。

    傅守義雙膝跪下,大聲辯解:“陛下,臣不知道沐旬鶴從哪里弄的這張圖來誣陷臣,但是陛下,如果真是臣里通烏剌,這么重要的證據(jù),怎么可能不毀掉,怎么可能讓沐旬鶴拿到?臣懇請陛下追查沐旬鶴誣陷之罪!”

    “傅將軍之言很有道理,沐旬鶴,按你的說法這是傅將軍交給烏剌的東西,那么朕很想知道,你又是從哪里拿到的?”趙啟淡淡說道。

    沐旬鶴很快回答:“臣有人證。”

    話音未落,幾名衛(wèi)士押著一個男子進入殿中,沐旬鶴朗聲道:“傅守義,你看看他是誰?”

    傅守義吃了一驚,李欽!他居然活著!

    殿上有眼尖的,不失時機地說道:“這不是傅將軍的伴當李欽嗎?”

    “不錯,他是李欽�!便逖Q道,“傅守義命他將布防圖送道烏拔乃力手上,又與烏拔乃力約定,拿到圖立刻殺人。烏拔乃力命人將李欽亂刀砍死,尸體扔在野外,不過李欽命大,到底留了一口氣,所以才能揭露傅守義的罪行�!�

    話音未落,李欽已經(jīng)刺啦一聲撕開了衣服,大聲說:“傅守義里通烏剌,他騙到了安國公的布防圖,命令我送去給烏拔乃力,后面他又殺我滅口,求太后給我做主啊!”

    撕爛的衣服被扔在地上,所有人都看見了他胸前背后密密麻麻的刀傷,許多還在向外滲血,眾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

    趙恒站在近旁看著,默然不語。布防圖是假,指印是假,但李欽是真,他的證詞也是真,真假摻半,這種謊最難辨認。況且,原也不需要辨認,只要將真相用這個法子告知所有的人就算達到目的。

    人證物證擺在眼前,人們猜測著猶豫著,沒有人敢搶先開口,但心里都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傅守義,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太后厲聲說道。

    傅守義一臉義憤,高聲道:“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鑒!安國公吃了敗仗就想把責(zé)任推在臣的頭上,臣寧死也不認!”

    “是嗎?”沐旬鶴反問一句,跟著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傅守義,這里還有你寫給烏拔乃力的一封信,內(nèi)容是與他商議交換布防圖的信息,你想看看嗎?”

    “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寫信!”傅守義大聲說道,“陛下,沐旬鶴是誣陷!”

    他生性謹慎,知道只要留下信件之類的東西就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所以從來都是派心腹人去傳遞一些暗語,怎么可能有信?

    沐旬鶴打開信件,舉起來給眾人查看,傅守義出身卑微,發(fā)跡以后才開始認字,一筆字寫得歪歪扭扭,很有特點,這封信上的筆跡跟他一模一樣,而且,最要命的是,這封信最底下蓋著章,上寫“麟州傅”三個字,麟州是傅守義的祖籍,這章是傅守義的私章。

    傅守義大嚷起來:“誣陷,沐旬鶴誣陷!陛下請為臣做主啊,臣請核對筆跡,臣從來沒有寫過信!”

    太后冷笑一聲,道:“人證物證俱在,傅守義,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趙啟卻說:“母后未免太過武斷,人證可以收買,物證可以偽造,這些都不足為憑。傅守義,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朕會查明真相,為你做主�!�

    “皇帝當然會給傅守義做主�!壁w恒帶著嘲諷,突然開了口,“因為傅守義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趙啟大吃一驚,傅守義猛地一震,吳邕驚詫地看向趙恒。

    他為什么知道了!

    剛剛還在小聲議論的人們頓時鴉雀無聲。他瘋了嗎?竟然敢說這些事是皇帝指使的!

    半晌后,趙啟勉強露出一個笑,道:“趙恒,你果然是喪心病狂,竟然說出這種話!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最盼著打贏烏剌的就是朕,朕有什么理由勾結(jié)烏剌?”

    這句話說出來大多數(shù)人的疑惑,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他怎么可能幫著烏剌打敗自己!

    “因為皇帝最害怕的不是烏剌人,而是安國公手中的兵權(quán)。”趙恒哂笑一下,“在見到皇帝之前,我也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種蠢貨!皇帝策劃這個局,讓安國公慘敗一場,皇帝就有借口除掉安國公,比起邊疆戰(zhàn)士的性命,皇帝顯然更在意自己的權(quán)力�!�

    太后高聲說道:“皇帝,你許諾讓傅晚入宮封妃,將兵權(quán)交給傅守義,甚至為了對付安國公對哀家下毒,為的都是權(quán)力。傅守義只是你手中的一條狗,你才是幕后黑手,才是誣陷安國公,葬送我數(shù)千西疆健兒的罪魁禍首!”

    此話一說,殿中一陣騷動。里通烏剌,對太后下毒,指使傅守義陷害安國公,不管哪一件都是誅族的死罪,可太后卻說這些事都是皇帝做的,簡直匪夷所思!

    許多人偷偷打量著皇帝,心中翻騰不止,難道他真的會如此喪心病狂?

    趙啟緊緊抓牢太后,陰惻惻說道:“母后年紀大了,又受趙恒這個逆賊的蠱惑,有些是非不分,朕不怪你。但是趙恒,你謀逆犯上,罪不可赦,當處大辟之刑!”

    趙恒神色不變:“那就要看皇帝能不能拿住本王了�!�

    “放肆!”趙啟高聲說道,“拿下叛逆趙恒,即刻處死!”

    “遵旨!”殿外及時傳來一聲喊,是羽林衛(wèi)和金吾衛(wèi)兩軍的統(tǒng)領(lǐng),密密麻麻的士兵跟在他們身后,迅速包圍了整座太極殿。

    所有人都退到了邊角上,捏著一把汗,忐忑地等著眼前的巨變。

    趙啟冷森森地看向趙恒:“趙恒,還不束手就擒?”

    “陛下!”突然一聲長叫打破了緊張的氣氛,就見一個穿著天牢看守服色的人飛跑著沖了過來,“陛下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搞事情啦~

    第58章

    那人很快沖到了跟前,有認得的看出,他是天牢的主管,就見他從羽林衛(wèi)和金吾衛(wèi)的包圍中匆匆穿過,跪在階前哆哆嗦嗦地說道:“陛下不好了,天牢被劫,安國公父子越獄了!”

    趙恒臉色鐵青。

    剛剛他還在疑惑趙恒為什么一直按兵不動,原來如此!

    他思緒急轉(zhuǎn),瞬間想到了沐桑桑,沐戰(zhàn)跑了,她肯定也有安排!

    趙啟立刻吩咐道:“羽林衛(wèi)左軍即刻趕去安國公府,不惜任何代價,護送沐桑桑入宮!傅守義,傳令各城門守看好城門,不許放任何人出去,你立刻帶人挨家挨戶搜查,務(wù)必找出沐戰(zhàn),如果遇到抵抗,格殺勿論!”

    沐戰(zhàn)可以死,但絕不能逃走。他帶兵多年,在軍中根基深厚,一旦被他逃走,只怕軍中要有變動。

    而她,也別指望逃出去!

    金吾衛(wèi)聽令后立刻帶走一彪人馬奔出太極殿,傅守義答應(yīng)著也要走,眼前人影一晃,卻是趙恒攔住了他:“傅守義,你留下吧。”

    趙啟一個眼色,金吾衛(wèi)和羽林衛(wèi)左右包抄,想要捉拿趙恒,卻在此時,外面又是一聲喊,無數(shù)黑衣的夜衛(wèi)和安國公府的衛(wèi)士從四面八方涌進來,就聽趙恒朗聲說道:“動手!”

    沐旬鶴抽出靴中藏著的短刀,急急地向御座沖去,想要護著太后與趙恒會合,卻在此時,就聽趙啟道:“沐旬鶴,站住�!�

    太后臉色微變,跟著說道:“旬鶴,住手�!�

    一把匕首頂著她的腰,趙啟低聲說道:“母后,跟朕回去吧,這邊的事,母后不用再管了�!�

    他預(yù)料到趙恒不會束手就擒,所以帶了兵刃以防萬一,沒想到卻正好用來對付太后。夜衛(wèi)再厲害,但宮中有數(shù)千羽林衛(wèi),城中有上萬長平守軍,城外還有十數(shù)萬外圍駐軍,趙恒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眼下他只需要拿住太后,這樣沐家人就有忌憚,他就有了最好用的一張王牌。

    沐旬鶴看見了匕首,不得不停住腳步,急急思索著對策。

    “走吧母后,這里正在捉拿叛逆,刀劍無眼,兒子很擔心誤傷了母后鳳體。”

    趙啟推著太后向殿后走去,抬高聲音吩咐道:“趙恒謀逆作亂,沐旬鶴從賊叛變,著即捉拿歸案,如賊子膽敢抵抗,就地格殺!”

    沐旬鶴眼睜睜看著金吾衛(wèi)護持著消失在殿外,懊悔不已。他籌劃許久,竟然留下這么大的漏洞,沒能及時救出太后!

    但是容不及他多想,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個士兵將他團團圍住,廝殺起來。沐旬鶴左右抵擋,正在艱難時,就聽趙恒一聲清嘯,一劍擊落幾個士兵的兵刃,一把扯過他向殿外躍出,落進了夜衛(wèi)的戰(zhàn)圈。

    “走吧,不可戀戰(zhàn)�!壁w恒回頭看看被金吾衛(wèi)簇擁著向興慶宮撤退的趙啟,聲音冷肅,“敵我懸殊,今日殺不了皇帝。”

    “可是太后在他手里!”沐旬鶴急急說道。

    “眼下他不敢動太后�!壁w恒道,“我們先撤,后面再說�!�

    沐旬鶴知道他說的對,今天太后當眾指控趙啟,所有人都聽在耳朵里,假如太后在這陣子出事,趙啟難免要背上弒母的罪名,以他的性子,不會冒這個風(fēng)險。

    更何況,太后此時就是用來牽制沐家的一張底牌,為了利益,他也不會動太后。

    沐旬鶴深吸一口氣,道:“好,撤!”

    夜衛(wèi)護著他們,邊戰(zhàn)邊退,迅速撤出太極殿范圍,出宮的路上早已安排了人接應(yīng),承天門上,守衛(wèi)的尸體倒了一地,趙恒越過高高的城樓,回頭看時,太極殿的方向仍有廝殺聲傳來,那些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在這一場混戰(zhàn)中不知有多少死傷在刀劍之下。

    但,今日之后,只會有更多的死傷,并州這次,是真的要反了。

    皇城之外,深宮中發(fā)生驚天巨變消息并未傳出去,大街小巷仍舊是因為和親禮成而高興熱鬧的人群,還有不少人家合家都穿著光鮮的衣裳,簇擁在城門外,遠遠目送著往烏剌和親去的公主儀仗,就見烏剌王子騎馬走在前面,公主的七寶大轎跟在后面,各色旌旗迎風(fēng)招展,越走越遠,漸漸變成了官道上一個鮮艷的小點。

    凌嫣坐在轎中,滿腔憤激。從早晨到現(xiàn)在,烏拔乃力連一句話也沒跟她說過,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可她難道想嫁他!脾氣一旦上來,怎么也控制不住,凌嫣一把掀開轎簾,大聲說道:“楊靜姝,你給我過來!”

    一身婢女打扮,正跟著轎子步行的楊靜姝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才兩三天的功夫,凌嫣不知道打罵了她多少次,現(xiàn)在她一聽見凌嫣的聲音就不由自主地害怕。

    “賤婢,過來!”凌嫣見她不動,罵了一句。

    楊靜姝磨磨蹭蹭地走近了,凌嫣一腳踢在她身上,罵道:“賤婢,叫你半天了,你在磨蹭什么!”

    楊靜姝被踢倒在地,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騎馬走在前面的烏拔乃力皺了眉,撥馬走回來,拉起楊靜姝坐上馬背,一言不發(fā)地又走開了。

    楊靜姝因禍得福,頓時喜氣洋洋,窩在他懷里嬌滴滴地說:“殿下……”

    凌嫣氣得倒仰,正要開罵,一個小小的銀壺突然被丟進她懷里,跟著就見烏拔拓思笑嘻嘻地撥馬走近,說道:“喝口酒,壓壓火氣。”

    凌嫣惡狠狠地瞪著他,然而心里實在氣憤又無處排遣,便咬著牙擰開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下去。銀壺中裝的是烈酒,凌嫣從來沒喝過這么烈的酒,頓時從喉嚨到胸腹,像燃燒了一條火線,火辣辣地下去了,凌嫣滿臉漲紅,大聲咳嗽起來。

    烏拔拓思哈哈大笑,道:“中原的小娘子嬌嬌氣氣的,果然喝不了我們的酒。”

    “放屁!”凌嫣怒極,不自覺地說了粗話,紅著兩只眼睛說道,“有什么本宮喝不了的!”

    她仰頭又灌下一大口,辣的眼淚汪汪,卻還不服氣,再要喝時,烏拔拓思一把奪走了銀壺,笑著說道:“罷了,你能喝,不用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本宮怎么會醉!”凌嫣恨恨說道,“路上要走幾天?”

    “照這個腳程,總要二十多天才能到烏剌國界�!睘醢瓮厮嫉�。

    二十多天呢。凌嫣的神情恍惚起來,公主的車駕到時,按舊例邊疆守將需要前來參拜,那么她會不會見到沐乘風(fēng)?

    “你看,長平那邊有動靜�!睘醢瓮厮嫉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

    凌嫣探身從小窗中往后看,但是車馬太多,她的轎子太矮,什么也看不到。

    下一刻,一支健壯的手臂將她拉出轎子,扯到了馬背上,烏拔拓思將她擁在身前,拿著馬鞭指給她看:“看見沒有,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城頭上那些守軍正在亂跑亂喊,長平亂了�!�

    隔得太遠,凌嫣什么也沒看到,卻嗅到他身上摻和著馬匹氣味、青草氣味和烈酒氣味的古怪氣息,凌嫣心頭一陣煩躁,厲聲道:“放我下去!”

    烏拔拓思笑著將她放下,搖搖頭說道:“長平亂了,公主,這下你可是回不去了�!�

    酒勁兒泛上來,凌嫣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長平亂了?怎么可能!

    然而此時的長平城,卻是真的亂了。

    金吾衛(wèi)包圍了安國公府,除了下人仆婦什么也沒找到。羽林衛(wèi)追著趙恒一路殺出皇城,沖向西城門,許多百姓來不及躲避,哭喊著四處奔逃。

    在一片混亂之中,還有無數(shù)身份不明的人騎著馬在各處街道狂奔,一路高叫:“皇帝命傅守義將西疆布防圖送給烏拔乃力,致使安國公慘敗,四千多人慘死!皇帝毒害太后,構(gòu)陷安國公,陰險毒辣,不配為人伴隨著喊叫聲的,是無數(shù)張灑在路面上的白云川布防圖和傅守義寫給烏拔乃力的信,有很多人躲在屋里不敢出門,但也有很多人撿起了地上的紙張,一邊看一邊猜測。

    趙恒帶著夜衛(wèi)沖到了西城門。羽箭像暴雨一樣從城頭落下,青釭帶著幾名夜衛(wèi)提氣躍上,迅速將城頭射箭的士兵制住,更多的夜衛(wèi)跟著躍上城頭,半刻鐘不到已經(jīng)將城門守拿住,逼著他打開了城門。

    金吾衛(wèi)與羽林衛(wèi)近在咫尺,趙恒飛身掠過西城門,回頭看著硝煙四起的長平,眸色深沉。

    今日他將暫時離去,但,他很快就會回來,帶著刀光血色還有殺戮,將屬于自己的東西一一拿回來。

    “主上,西山大營正往這邊開拔!”城門外接應(yīng)的人牽過大隊馬匹迎上來,急急說道,“須得盡快離開!”

    趙恒微微頷首,一躍上馬,道:“走!”

    轟隆隆,西城門在他身后關(guān)閉,青釭和一小隊夜衛(wèi)留在城樓上,憑著有利地勢,不停地向下射箭,將金吾衛(wèi)和羽林衛(wèi)死死釘在城樓之下,不能再接近半步。

    山道中,馬蹄聲清脆,趙恒如一陣疾風(fēng),越過重重阻礙,向著沐桑桑所在的地方飛奔而去。他很想她,很想立刻見到她。

    眼前出現(xiàn)了零星掩映在草木中的村落,趙恒加了幾鞭沖到村口,在荷塘邊的垂柳下,他魂牽夢縈的人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笑意清淺。

    她在等他。

    廝殺和戰(zhàn)火瞬間消失,心中只剩下靜謐與歡喜。趙恒躍下馬,快走幾步,一把將人攬進懷中。

    小小的人兒有些瑟縮,想要掙脫他的桎梏,但他只是強橫地摟緊,不容許她退卻,于是她含著羞怯抬眼看他,輕聲道:“回來了?”

    “回來了。”趙恒貪婪地嗅著她發(fā)間的香氣,低聲說道。

    這一次,不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要變天了~

    第59章

    沐桑桑在當天稍晚的時候見到了父親。

    沐戰(zhàn)是從地道中出來的,趙恒與沐旬鶴在太極殿與趙啟周旋時,夜衛(wèi)喬裝成羽林衛(wèi)進入天牢,制服所有的看守,救出了沐戰(zhàn)和沐長弓,又帶他們通過地道進山。

    彼時趙恒與追兵正在城中混戰(zhàn),官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趙恒身上,所以沐戰(zhàn)走得非常順利。此時他看著與女兒并肩走來的趙恒,躬身行禮,沉聲道:“安王援手之恩,沐戰(zhàn)銘感五內(nèi)�!�

    趙恒雙手扶起他,道:“國公不必多禮�!�

    沐桑桑與父親站在一處,含淚說道:“阿爹,太后沒能出來�!�

    沐戰(zhàn)怔了一下,末后才慢慢說道:“太后吉人天相,不會有事�!�

    他眉頭緊鎖,跟著便問趙恒:“安王殿下,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此處雖然隱蔽,但并非險要能守之地,萬一皇帝大軍殺到,連半個時辰都守不住�!�

    趙恒目光悠遠,道:“正想請問國公,你想怎么辦?”

    沐家之前說的是,暫時聯(lián)手,如今并州確定要反,若是沐家不愿意追隨,他會送他們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但,他要把她留下。

    沐桑桑一顆心懸在了半空中,不自覺地挽住了沐戰(zhàn)的胳膊,目光殷殷。

    她欠他太多,沐家亦欠他太多,縱然他不要求回報,但她以為,亦當知恩圖報。

    沐戰(zhàn)看了女兒一眼,又看了看不遠處站著的沐旬鶴,斷然說道:“沐戰(zhàn)愿追隨殿下!”

    皇帝不仁不義,為了個人的私欲竟然里通敵國,害死那么多無辜的士兵,這樣的皇帝不要也罷!太后久居上位,更多考慮的是皇家正統(tǒng)和朝堂上的權(quán)衡,可他只是武人,他只知道,誰在危急關(guān)頭幫了他,他就要報答。

    一天烏云散盡,沐桑桑唇邊泛起微微笑意,看向趙恒。

    趙恒也看著她,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喜意:“那么,請國公一起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走吧。”

    堂屋中。

    各處門窗都已關(guān)閉,沐桑桑坐在沐戰(zhàn)和沐長弓身后,看向?qū)γ娴内w恒。

    他居中坐著,身邊是云素馨和云昭遠,還有剛剛趕回來的青釭。夕陽透過窗紙照進來,為他的臉染上淡淡的紅色,讓他冷峻的眉目更顯深邃。饒是在這種時候,沐桑桑仍禁不住心動的感覺。

    “我的想法是,將附近的兵力全部調(diào)回來,攻打長平。”趙恒率先說道。

    包括沐桑桑在內(nèi),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云昭遠立刻說道:“主上,長平守軍加上附近的駐軍,總計約有二十幾萬人,我們可調(diào)用的兵力只有七萬不到,雙方力量太過懸殊,況且長平是幾代帝都,防守十分嚴密,城中糧草充足,既不怕攻城,也不怕圍城,屬下以為直接攻打長平太過冒險,最好是照著先前的計劃退回并州,之后約齊附近的州縣,共同起事�!�

    沐桑�?粗w恒,本能地為他擔心。她從小就經(jīng)�?匆姼赣H和幾個哥哥在沙盤上模擬攻守戰(zhàn)斗,長平的攻城和守城是他們經(jīng)常模擬的經(jīng)典場景,她聽他們說過無數(shù)次,長平城會是所有打攻城戰(zhàn)的將軍的噩夢。

    長平的城墻太高太厚,面積太大太廣,糧食儲備足以支撐一兩年,而附近連綿的群山和繞城而過的澄江又是天然的屏障,十數(shù)萬大軍駐扎在城外,互為犄角,形成了最完備的守衛(wèi)。敵軍無論是長途奔襲,還是試圖圍城打消耗戰(zhàn),都會在援軍到來之前先把自己耗盡,成為率先倒下的那個。

    所以在那個夢里,當她看到他踏破長平時,內(nèi)心無比驚詫。

    他肯定會攻陷長平,但會是在現(xiàn)在嗎?畢竟兵力相差太過懸殊,并州離得太遠,他也得不到后援。

    沐戰(zhàn)沉吟片刻后,開口問道:“殿下為何想在此時攻打長平?”

    “并州太遠,也太偏僻,如果從并州起事,按照目前的情況,即便情況順利,也至少要等到半年之后才能推進到長平�!壁w恒沉聲說道,“到那時趙啟已經(jīng)準備充分,各路勤王的軍隊應(yīng)該也會趕到,再加上澄江橫過城外,趙啟只要搶先將橋毀掉,并州軍就不得不先渡江,這場仗的難度就增加了幾倍,而戰(zhàn)線拉的太長,并州軍也無法及時得到援助,只能孤軍作戰(zhàn)。”

    沐戰(zhàn)點頭道:“殿下說的極是,渡江作戰(zhàn),一直是兵家大忌,孤軍深入也是大忌�!�

    趙恒點頭道:“眼下趙啟絕想不到我要攻城,而且有數(shù)萬并州軍已經(jīng)過江,長平城中也有接應(yīng),雖然人數(shù)上還有些艱難,但如果籌劃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勝算還是有的。”

    他說話時眸中神采奕奕,與私下里相處時大不相同,但,同樣讓人沉醉。沐桑桑聽他用低沉的嗓音說著這些冷硬的戰(zhàn)術(shù),心中卻慢慢漾起一縷情意。

    云昭遠道:“即便拿下昌平,又有什么用?只是一座孤城,離并州太遠得不到援助,勤王的軍隊一來,就很難再守��!”

    趙恒目光悠遠:“攻長平,目的在于,震懾天下。從兵法上來看未必是最優(yōu),但從大局來看,必然是最優(yōu)。”

    沐桑桑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長平是帝京,如果并州一出手就攻下長平,天下人心必將大亂,趙啟的威望必將會蕩然無存,就連趙啟自己,恐怕也會失掉信心,這樣一來,這場仗,朝廷必敗無疑。

    她心中生出一縷豪情,果然是他,果然也只有他!

    趙恒又道:“只要我們攻下長平,趙啟與整個西北的聯(lián)系就會被切斷,天下將被分割成幾塊,到時候西北無法與皇帝聯(lián)絡(luò),只能各自為戰(zhàn),人心浮動之時,并州正好各個擊破。而我們在長平鎮(zhèn)守,又能并州遙相呼應(yīng),只要制住幾個關(guān)鍵的通衢,比起音信不通的趙啟,我們才是占據(jù)優(yōu)勢的那個。”

    沐戰(zhàn)臉上露出笑容,贊道:“安王雄才偉略,沐戰(zhàn)佩服!攻打長平雖然冒險,卻是收益最高的一條路,我贊成!”

    沐桑桑情不自禁笑了起來。阿爹征戰(zhàn)多年,他說好,那么肯定是好的。他能得到阿爹的贊譽,她也覺得十分榮耀。

    云昭遠依舊憂心忡忡:“收益雖高,風(fēng)險也是最大,長平太難打了,時間稍微拖得久些,并州軍就會全部被耗光,況且我們沒有后援,糧草也很有限,不適合打攻城戰(zhàn)。阿姐,你覺得呢?”

    云素馨道:“西山大營和東山大營都有屯糧,可以想法子從那里補給�!�

    云昭遠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為云素馨會跟他一個意見,但聽云素馨的話,分明已經(jīng)傾向于趙恒。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家里,他的性子像祖父一樣穩(wěn)妥,習(xí)慣在九成把握時再動手,姐姐卻跟他們都不一樣,她骨子里崇尚的是險中取勝,怪不得主上更加信重她。

    趙恒斷然道:“不需補給,這一仗,打的就是措手不及,必須速戰(zhàn)速決。”

    沐戰(zhàn)想了想,開口說道:“未必只能硬攻。東山大營的統(tǒng)領(lǐng)馬赟與我有過命的交情,西山大營的左軍大將周奕是我一手帶出來的,這兩個人都算正直忠厚,如果殿下信得過我,我愿意去游說他們追隨殿下�!�

    “那就有勞國公了�!壁w恒毫不遲疑地說道,“青釭,到時候你送國公去,務(wù)必護國公周全!”

    沐旬鶴從懷中取出一軸黃絹,雙手遞給了趙恒:“殿下,這是太后親手血書的懿旨,號令天下推翻暴君,另立明主,有懿旨在,殿下起兵就名正言順�!�

    沐桑桑松了一口氣,所謂師出有名,有了懿旨,并州起兵名正言順。

    趙恒接過懿旨,凜冽的目光依次看過屋中幾人,道:“收攏人馬,準備攻城!”

    夜色深沉,東山大營總統(tǒng)領(lǐng)馬赟正在燈下看書,忽然燭光一閃,眼前出現(xiàn)一個久違的面孔,馬赟驚喜地叫道:“沐兄!”

    “是我�!便鍛�(zhàn)走近幾步,壓低了聲音,“皇帝不仁不義,里通烏剌殺我麾下壯士,陷害于我,甚至還毒害軟禁太后,這種昏君不配為君!太后已經(jīng)傳出密旨,除暴君,立明主,馬兄弟愿不愿意與我一道?”

    ……

    小小的村落籠罩在夜色中,沐桑桑站在村口,望著東山的方向,眉頭緊鎖。

    阿爹已經(jīng)走了一個多時辰,她很擔心。雖然阿爹說那兩個人都是信得過的兄弟,但,傅守義當初也是兄弟,經(jīng)過最近一連串事情,她本能地對所有人都抱著防備,無法全心信任。

    “山里冷,早些回去吧�!壁w恒安頓完一切后匆匆趕來,抖開披風(fēng)罩住她,輕聲說道,“國公還要過幾個時辰才能回來,跟我回去吧。”

    沐桑桑心事重重地跟著他往回走,忍不住問道:“我阿爹要找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嗎?”

    “不到最后一刻,很難下定論�!壁w恒道,“這世上,人心最是難測。”

    沐桑桑無端有些難過,對啊,她曾經(jīng)那么信任過的人,她卻從沒能夠測出他們的心思。他說人心難測,那么,他的心呢?

    趙恒輕輕擁住她,低聲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安心留在這里,不要害怕。”

    沐桑桑很想問他要去哪里,然而她想,他既然沒有說,應(yīng)該是不想讓她知道,她壓抑著心中翻騰的不安,輕輕點頭,道:“好,我等你�!�

    黯淡的月光下,小院外等著許多裝束齊整的人,想來是要跟他一起走的,云素馨縱馬越出,道:“王爺,該出發(fā)了�!�

    “我走了�!壁w恒松開沐桑桑的手,輕聲道,“等我。”

    他躍上馬背,率領(lǐng)眾人風(fēng)馳電掣一般,踩著月色向未知的方向奔去。沐桑桑目送著他的背影,一時竟有些癡了。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愉快哈~

    第60章

    第二天,一道圣旨從長慶宮發(fā)出:趙恒謀逆犯上,罪不容誅,褫奪親王封號,貶為庶人,若有發(fā)現(xiàn)逆犯趙恒蹤跡的,可就地誅殺。

    無數(shù)士兵在長平城內(nèi)外各處搜查,尋找趙恒和沐戰(zhàn)的下落,但更多的人追向往并州去的各條道路,因為以趙啟看來,趙恒最大的可能是返回并州,再以并州為落腳點起事,逐步向長平推進。

    與并州相鄰的北庭都護府接到八百里加急傳來的圣旨,限兩日內(nèi)集結(jié)軍隊,攻打并州。

    皇帝緊鑼密鼓安排的同時,另一個消息在長平城中悄悄蔓延:白云川大敗是皇帝一手安排的,為的是找到借口除掉安國公,太后因揭露皇帝而被軟禁,已發(fā)出懿旨,號令天下鏟除暴君,另立明主。

    無數(shù)匪夷所思的消息或在明或在暗,流傳在巨變前夕的長平城中,街頭巷尾的人們碰見了說起來時,都不免悄悄嘀咕幾句:這天下啊,看起來要亂了。

    沐桑桑在深夜的夢中見到了趙恒。

    他輕袍緩帶,坐在茶樓中吃茶。樓下是熱鬧的戲臺,有彈唱的正講著最時新的故事:“……上回書說到安國公的小女兒沐桑桑生得傾國傾城,早就跟昏君趙啟定下姻緣,那昏君既想陷害國公,又舍不得這沐桑桑,于是使出花言巧語,騙她說只要進宮就可以饒了國公的性命,可憐沐桑桑為救家人,不得不嫁了昏君。俗話說得好,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沐桑桑不久之后就發(fā)現(xiàn)一家人都已經(jīng)命喪黃泉,這女子雖生得嬌,卻也是將門之女,烈性無雙,竟當著昏君的面拔刀自刎,可憐一代傾城,化做了一縷冤魂……”

    叮叮咚咚的琵琶聲響起來,低回的聲音唱起來,似夢似幻,亦真亦假,唱出了她的一生,沐桑桑旁觀著,靜聽著,迷茫著,傷感著,之前在夢中見到的一切,那些用盡全力的愛恨生死,難道都只是旁人口中的一部書?那么,現(xiàn)在的她是已經(jīng)跳出書中,還是仍舊沉在其中?趙恒在聽書時,可曾想到她是誰?

    下一時,畫面變成巍峨的群山,伴著陣陣急促的馬蹄聲,趙恒踏著月色疾馳而來,輕聲向她說道:“我回來了�!�

    在半夢半醒的混沌中,在夢與現(xiàn)實的邊緣,沐桑桑感覺到初秋涼意突然環(huán)抱了她,冷冽中夾雜著灼熱的呼吸,有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語:“我回來了。”

    沐桑桑不知自己是夢是醒。下一息,她突然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她熟悉的,他獨有的氣息環(huán)繞著她,讓她迷茫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沐桑桑睜開眼睛,看見了趙恒。

    他帶著長度跋涉的風(fēng)塵,帶著秋夜的清寒,將她連著薄薄的絲被一起擁進懷中,抱在膝上。

    “我回來了�!彼暮陧茙е�,沉沉地看住她,聲音喑啞。

    下一息,涼薄的唇低下來,覆上了她的。

    沐桑桑徒勞地掙扎了一下,然而他那么強橫,那么霸道,攻城略地一般禁錮著她,掠奪著她,很快將她心上所有的猶疑迷茫抹的一干二凈,帶她一同落入他的狂熱,陷入他的沉迷。

    許久,他終于放開了她,她像一汪水,蜿蜒在他懷中,六神無主,只等他的救贖。

    他的呼吸很快又紊亂起來,再次抱緊了她,摟得那么用力,沐桑桑覺得有些疼。

    他讓她安心,卻又讓她害怕。她像喝醉了一般四肢癱軟,卻又本能地試圖推開他。

    “別怕,我馬上就走�!彼念~頭抵著她的,近乎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香氣,聲音喑啞,“桑桑,他們都在外面等我,馬上要打長平了�!�

    沐桑桑停止了掙扎。

    又一個吻落在她的唇上,這個吻不再狂暴,溫柔得像夏夜的美夢。

    “我走了�!壁w恒很快放下她,輕輕將她的被角掖好,眸光深沉,“等我�!�

    像來時一樣突然,他離開了。

    沐桑桑幾乎分不出只是做了一個夢,還是他真的來過。

    許久,她突然一個激靈。他說要打長平!

    她幾乎是立刻跳下床,抓起架上的衣服披上,急急地沖了出去。山里的夜有些冷,推開門的一剎那她打了個寒顫,皮膚上起了一層粟米粒,不知道純粹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

    她早就知道他要去打長平,她也相信他會勝,但,事到臨頭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這么害怕。沙場如同地獄,生在將門,她最清楚這一仗有多么艱難,她怕了。

    假如那些夢是真的,假如這些夢不是真的……不,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去!

    沐桑桑飛跑著沖向馬廄,腳底被石子硌得生疼,她才驚覺自己又忘了穿鞋,然而此時她顧不得了,只不管不顧地向馬廄跑去,跨過高高的門檻,嗅到馬匹與干草混雜在一起的熟悉氣味,沐桑桑抓起墻角備用的短靴胡亂套上,隨手牽出最外面的一匹,翻身躍上。

    一聲清叱,馬兒撒開四條長腿,箭一般地沖了出去。沐桑桑穿過小院,沖上窄窄的土路,越過村口的荷塘,極遠處隱隱有馬蹄聲,她猜那也許是他的,他就在前面,在奔向長平的路上,

    于是她重重加上一鞭,催著馬兒跑得更快些。

    許久,前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轉(zhuǎn)過彎彎的山道,沖進開闊的山谷,沐桑桑看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新月淡白色的光芒下,無數(shù)穿著黑色衣甲的士兵像沉默的群山,無聲地向著長平城的方向行進,在隊伍的最前面,黑衣的趙恒就是群山的最高峰。

    沐桑桑目眩神迷。她不顧一切地追上來,終于追上了他,卻在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癡癡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像是感覺到了她,趙恒猛然回頭。

    她清艷的容顏落入眼眸,她嬌小的身影襯在灰黑的天幕上,是世上最美的風(fēng)景。

    趙恒想要長嘯,想要大笑,但他只是沉默地撥轉(zhuǎn)馬頭,向著她疾馳而去。

    他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住,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兩匹馬親昵地蹭著對方的脖頸,發(fā)出噦噦的聲響,馬背上的兩個人手握著手,眼望著眼,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都明了彼此的心意。

    行進的隊伍中,云昭遠駐馬回頭,剛想要說話,云素馨止住他,輕輕搖了搖頭。

    許久,沐桑桑打破沉默,低聲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趙恒沉沉地看著她,她柔弱如同蒲葦,堅韌亦如同蒲葦,她是他選中的女人,他此生此世要保護的人,然而她此時,竟然想要護著他。

    心上似沾染了醉意,趙恒向著她低下頭,呢喃般地在她耳邊喚著她的名字:“桑桑�!�

    她握緊他的手,氣息如夢如幻:“我和你一起,我們一起去。”

    可戰(zhàn)場那種地方,怎么能讓她去?趙恒硬起心腸,輕輕放開她的手:“你不要去,我很快就回來,你在這里等我�!�

    “我要和你一起�!便迳I�(zhí)拗地說。

    假如有什么危險,她要在他身邊,她要和他一道。

    “太危險�!壁w恒不肯松口,“你留下,等我�!�

    沐桑桑還想再說,趙恒卻不容她再爭辯,揚聲叫道:“云素馨,你送她回去。”

    云素馨應(yīng)聲出列,縱馬奔了過來,她也穿著黑色的衣甲,像黑色群山中一座秀逸的山峰,她來到兩人身前,語聲輕柔:“沐姑娘,我送你回去�!�

    沐桑桑咬緊了嘴唇,說不出的煩躁。

    趙恒低聲道:“聽話,等我回來�!�

    他深深看她一眼,撥馬離開,瞬息間已離開她很遠,重新回到隊伍的最前方,帶起人馬向前開拔,云素馨道:“我們走吧。”

    沐桑桑猛地一拉韁繩,當先向來時的方向沖了出去。

    她沒有回頭,也就沒有看見趙恒恰在此時回頭,望著她的背影,沉吟不已。

    他是男人,他要護著她,哪怕會讓她失望,也不能讓她置身于危險之中。

    云素馨很快跟上來,陪在她身后,不管她是快是慢,始終與她保持半個馬身的距離,不搶先也不落后。

    沐桑桑心中的煩躁之意越發(fā)明顯。同樣是女子,云素馨可以穿上黑色的衣甲,與他一同前往戰(zhàn)場,她卻只能在山里等他,她與她不同,至少在他眼里,她們不一樣。

    她想起了那個夢,剛剛停駐在心中不久的安全感突然消失,她猛地勒住馬,冷冷地向云素馨說道:“我自己能走,你回去吧�!�

    云素馨聲音輕柔:“王爺有令,我須當聽令而行。”

    沐桑桑看著她,她也回看她,目光清亮。

    心底一陣頹喪,沐桑桑垂下眼簾,無聲地嘆了口氣。她這是在做什么?他只不過是想保護她,云素馨也無非是奉命行事罷了,她拿她撒什么火?

    她不再趕云素馨走,只沉默著催馬向回走去,安靜的村落很快出現(xiàn)在眼前,她回頭向云素馨說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是�!�

    云素馨答應(yīng)一聲很快離開,翻飛的馬蹄帶起陣陣塵煙,沐桑�;厣砜粗碱^緊鎖,此時他到了哪里?

    夜色越來越濃,無數(shù)穿著黑色衣甲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涌來,無聲地匯入趙恒的隊伍,一個時辰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長平城巍峨雄渾的城墻出現(xiàn)在眼前,趙恒勒住馬,沉聲道:“攻城!”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很喜歡感情戲,啊啊啊啊,給我來一打男主!

    第61章

    趙啟是在睡夢中突然被叫醒的,張遇一臉驚慌地闖進來,急急說道:“陛下不好了,安王攻城了!”

    趙啟本能地反駁道:“趙恒謀逆,已經(jīng)被朕褫奪親王封號,你不得再這么稱呼他……”

    下一息,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呼一下坐起來,揪住了張遇的衣服:“你說什么?趙恒,攻城?”

    張遇驚慌失措,語無倫次地說:“是,趙恒攻城,突然冒出來的,很多人,四面八方都是人,至少幾萬人……”

    趙恒的軍隊是突然之間出現(xiàn)在長平城下的,夜色正濃,他們鉗馬銜枚,沒有發(fā)出一丁點動靜,無聲無息地來到城門前,兵分三路,瞬間發(fā)動進攻。

    當?shù)谝恢Ъw上城樓,射中一個守城的士兵時,這些承平已久,多數(shù)都沒有真正上過戰(zhàn)場的士兵們才發(fā)現(xiàn)敵人已經(jīng)近在咫尺,驚慌之下,頓時連正常的反應(yīng)都忘得干凈,只管吵嚷著四處亂跑,慌張的情緒迅速散播到全軍,當傳令兵飛奔到內(nèi)宮來報時,緊張得連聲音都是抖的。

    趙啟腦中嗡嗡直響,這是怎么回事!趙恒不是逃了嗎,怎么可能攻城!

    他一把推開張遇,披衣下床,高聲道:“傳吳邕!傳傅守義!傳馬赟!”

    傅守義幾乎是話音未落就出現(xiàn)在宮外求見,他在一刻鐘前接到城門守的急報,衣服還沒穿好就直接沖到皇宮求見,在往日這個時候?qū)m中早已閉門下鑰,但今天到處亂哄哄的,被絡(luò)繹不絕的傳令兵驚起的宮人們四下奔走著像個出傳遞消息,驚慌迅速擴展,整個內(nèi)宮到處都點亮了燈火,越發(fā)照出一張張倉皇的臉。

    趙啟很快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的衣服也沒有完全穿好,頭上沒有戴冠,滿臉都是急怒:“你不是說趙恒逃回并州了嗎?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么他有那么多兵?!”

    傅守義不敢分辯,只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說道:“臣早有防備,昨日已傳令西山大營進城駐扎,加上城中原有的駐軍,目前有二十一萬人馬,足夠殲滅趙恒賊子。賊子雖然狂妄,但陛下是真龍?zhí)熳�,有天命護佑,賊子再怎么跳蕩,最后也都會被陛下殲滅!”

    趙啟聽見人數(shù)時,心中稍覺輕快,沉吟道:“二十一萬人,守城的話倒是也不算少,趙恒有多少人?”

    傅守義道:“如今西門、北門和東門都同時都在攻城,城門那邊傳來的消息說,賊子人數(shù)不算多,站在城樓上一眼就能望見末尾,賊子的裝備更是不值一提,連云梯都沒帶幾架,臣敢打包票,肯定是趙恒賊子被陛下逼得走投無路,所以才拼了命想要賭一把,陛下放心,這種烏合之眾不需要一兩個時辰就會被消滅干凈,到時候臣押了趙恒請陛下發(fā)落!”

    趙啟稍稍放下心來,又問:“趙恒在哪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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