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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管她是冷臉相對還是態(tài)度溫和,初一的面色始終是不變的冷漠卻恭敬。

    “夫人的事情,大人自然是知曉的。”

    這話說得,姜蕪在心里掂量了幾分,但也無從分辨這是不是在給自己暗示。

    “那就應(yīng)該知道是青陽買府邸才是,給我送房契做什么?”

    初一的回答依舊是一板一眼:“大人的心思,屬下不敢妄加揣測�!�

    姜蕪看他那個樣子就又來氣了,跟他那個主子一個德行,還什么自然是知曉的,把監(jiān)視倒是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于是又氣沖沖地轉(zhuǎn)身了。

    生氣歸生氣,她的心里還是警醒了幾分,如此看來,還是得減少與陽舟見面的機(jī)會。左右都要徹底自由了,總不能在這最后的時候出岔子。

    ***

    關(guān)于如月郡主的消息,姜蕪不用特意關(guān)注,就能聽到許多。

    聽著人已經(jīng)快到京城了,她覺著自己可是要比楚凌這個老情人還要激動。

    什么嫉妒、不甘,跟未來自由美好的生活相比,都算不了什么了。

    可她瞅著楚凌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樣就發(fā)愁,他這么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能不能讓楚嫣喜歡��?

    不怪姜蕪會這么想,那楚嫣也確實不是個尋常女子。當(dāng)初真假千金的事情暴露了以后,她與尚書公子的婚事也岌岌可危,尚書家自然是要迎娶真正的千金的。

    奈何尚書公子與楚嫣也確實情投意合,提出同時納楚嫣為貴妾。

    所有人都同意了,只有楚嫣不愿意。

    絕不為人妾,這是楚嫣說的。彼時因為這個,京城很多人都在私下嘲笑,還真拿自己當(dāng)千金大小姐呢?不過是混入鳳凰窩里的野雞罷了。

    除了姜蕪倒是覺著她挺特別的。

    這么特別的人,能看上楚凌什么啊?

    姜蕪?fù)低灯沉艘谎鄄妥郎衔坏哪腥�,桌上很安靜,只有湯匙偶爾發(fā)出的聲音。

    她試圖開口:“大人。”

    楚凌看過來。

    姜蕪覺著,男人雖然沒開口,但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就像是在說,“看你又要說什么蠢話”。

    她心中忿忿,又只能安慰自己,左右楚凌看誰都像是在看傻瓜,不要放在心上。

    “聽說如月郡主一行人,就快要到京城了�!�

    這話一出,她在楚凌的眼里捕捉到了波動,那雙枯井一般幽深而平靜的眼里,有不知名情緒一閃而過,很快又消失不見。

    姜蕪并不意外,甚至在心里想著果然如此。

    除了楚嫣,還有誰能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是不是應(yīng)該派人去接應(yīng)一下?”她提議,其實話外之音都是“你要好好表現(xiàn)”。

    楚凌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朝廷派了人�!�

    哦,朝廷就是他的朝廷,算下來也算是他派的人。姜蕪默默為他的懂事欣慰。

    其實想想,或許在外人的眼里,楚凌還是不錯的,他與楚嫣有那么多年的情義在,對她又從來都是寵溺有加,許是自己多慮了。

    覺著前景一片光明的姜蕪好心情地舀了一勺湯,在觸碰到楚凌探究的目光后,她馬上收斂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小小地抿了一口湯。

    “很高興?”

    不輕不重的問話,聽得姜蕪心一驚。這個問題學(xué)問可大了,說不高興,是善妒。說高興,是對他不在乎。

    好在姜蕪在楚凌手底下修煉多年,很懂得避重就輕,于是笑著就回了:“與大人一起,自然是高興的。”

    哪知楚凌完全沒有被糊弄過去,那本就棱角分明又威嚴(yán)有一瞬間的皺眉。

    “如月郡主回京,你高興嗎?”

    姜蕪對上他的眼又慌忙避開了,男人的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執(zhí)意要問出個答案,而原本拿在手里的玉著,也不知什么時候放下了。姜蕪只瞥到他手指上的扳指,閃得自己眼睛疼。

    “自是……”她低下頭,“不高興的�!闭Z氣間甚是失落。

    話音落下后,來自對面的威壓,稍稍散去了一些。

    姜蕪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是答對了。不知道這人是什么毛病,他可以不愛你,不在意你,但是你必須得把他放在第一位,為他爭風(fēng)吃醋。

    要命。

    姜蕪的胃口又開始不好了。

    “明日我休沐,”楚凌又開口了,“隨我一同去城外走走�!�

    走什么走?姜蕪心里已經(jīng)在思索一萬個拒絕的理由了,就聽楚凌又說了。

    “同阿燁和念茵一起�!�

    她所有的借口就這么被堵了回去,低聲說了一聲好。

    既然是跟孩子們一起,她自然是拒絕不了的。更何況等楚嫣*七*七*整*理回來后,她與孩子們相處的時間只會更少了,如今的每時每刻都當(dāng)珍惜。

    ***

    春日踏青原本就是京城達(dá)官貴人們喜歡的活動。

    楚凌今日沒穿官服,衣著甚是簡單,看著甚至還頗有一副氣度不凡的儒生之感。

    兩人往那一站,四周的人都已經(jīng)是紛紛看了過來,只是鮮少有人敢來招呼。

    看那兩人的姿態(tài)就知道了,丞相大人今日只是家人相聚,不會有人沒眼色去打擾。

    沒一會兒,楚燁與楚念茵兄妹倆就到了。

    姜蕪原本是很規(guī)矩地跟在楚凌半步后的位置,一看到遠(yuǎn)遠(yuǎn)走來的孩子們,馬上顧不得規(guī)矩,從楚凌身后走上前。

    兩個孩子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紀(jì)。

    少年十六歲的年紀(jì),一身朝氣蓬勃、意氣風(fēng)發(fā),但又帶著與他父親幾分相仿的穩(wěn)重,女孩子比他小兩歲,倒是顯得更羞澀一些,跟在哥哥的身旁,安靜內(nèi)斂但也不至于畏縮。

    母親的眼里,孩子總是最好的,姜蕪只是看著他們,心下便會涌起自豪。

    她的兒女,自然是優(yōu)秀的。

    春游

    姜蕪還想再向前的時候,手被人牽住了。

    她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更多的是惱怒。

    楚凌的心思向來重,明明心里都已經(jīng)想著怎么迎娶新人,還得在孩子們面前裝著與自己怎樣恩愛。還做出一副對自己好的模樣。

    以后真的休了自己,孩子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

    姜蕪惱得很,但心里又明白。跟自己這個以后見不著幾次面的生母相比,讓他們與楚凌打好關(guān)系更實在一些,于是只得任由男人牽著自己的手。

    楚燁與念茵走到跟前后依次向他們行禮:“母親,父親�!�

    姜蕪聽著這客氣卻又生疏的問候,心里又忍不住難過了。

    她的視線一直自己的女兒身上,孩子才十四五歲,已經(jīng)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阿燁到底是楚家的長孫,無論是在自己膝下,還是在國公府,都不會有人懈怠�?赡钜鹗莻女孩子,性子內(nèi)斂又單純,沒自己這個母親在跟前,真怕她會受什么委屈。

    念茵也看了過來,姜蕪與她對上視線,她在女兒眼里,看到一絲孺慕與親近,姜蕪一愣,隨即就是欣喜。

    果真,哪怕是相處得少,到底是母女,孩子怎么可能對她沒有感情?還沒來得及加深笑意,就聽見了楚凌的聲音:“阿燁,最近的課業(yè)在認(rèn)真看嗎?”

    一聽到父親的聲音,那小兔般的眼睛像是受了驚似的,馬上看向了別處,顯然對父親是很害怕的。

    姜蕪心里磨牙,這老妖怪,比閻王爺還恐怖。

    楚燁對于父親的問題也是有問必答,只是并不熱情,一板一眼得,一句話不愿多說。

    難得看到孩子,姜蕪也不關(guān)心楚凌到底說了什么,左右那些課業(yè)她也聽不懂。

    她打量過孩子們的角角落落,大概能看出來,至少國公府在吃穿用度上沒苛刻二人。

    姜蕪正看得入神,手驀然被握得緊了一些,她回神看向楚凌,對方冷淡的面容上帶著不悅。

    楚燁在一旁輕咳了一聲,提醒她:“父親說,去那邊的亭子里坐一坐�!�

    那姜蕪可還真沒注意聽,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著兒子說這話的時候,隱隱帶著些許笑意。

    姜蕪乖巧地往楚凌那邊靠了靠,一副小媳婦狀:“都聽大人的�!边@才看見男人神色緩和了一些。

    這個家沒有他就完整了。姜蕪忿忿想到。

    一家人剛移步到?jīng)鐾�,就聽著外面一陣熱鬧。

    姜蕪視線轉(zhuǎn)去看,只見不遠(yuǎn)處不知何時聚集了不少公子哥,騎著各式各樣的馬,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今日正好有賽馬的活動,”楚燁在一邊解釋,“原本往年都是在馬場進(jìn)行的,今年想弄出新意,特意選在了郊外,從這里出發(fā),繞著玉衡山回來。地勢復(fù)雜一些,更考驗騎術(shù)�!�

    對著父親一板一眼的人,跟姜蕪解釋起這個卻極盡詳細(xì)。

    姜蕪聽得認(rèn)真,笑得眉眼又彎了幾分。

    這時,她見著一匹白色的馬被人牽著從不遠(yuǎn)處路過,眼里閃過驚艷,忍不住驚嘆。

    “好漂亮的馬�!�

    那馬是真的漂亮,通體雪白,在陽光下仿佛會發(fā)光一般。

    楚燁說道:“這是照夜玉獅子,這次馬賽的彩頭�!�

    楚凌看了姜蕪一眼,姜蕪還以為他是嫌棄自己沒見識,忙收斂了些情緒,果真,就聽他開口了:“你……”

    話還沒說完,兒子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

    “母親,請恕孩兒失陪,孩兒近日一直在家溫習(xí)課業(yè),難得出來,也想活動活動,待賽馬結(jié)束了,再來陪您�!�

    楚凌的話被打斷,姜蕪?fù)得榱艘谎鬯纳裆�,想著大概沒人敢這樣,生怕他對兒子生氣。見男人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才松了口氣,趕緊擺手。

    “去吧去吧,不過要小心些。”

    年輕人嘛,就該多活動活動,才更有朝氣蓬勃的樣子。顯然,認(rèn)識楚燁的人也挺多的,他一去,大家便都向他問好。

    相熟一點(diǎn)的就能打趣了:“你不是說不來嗎?怎的又來了?”

    楚燁也不答,只是問:“什么時候開始?”清秀的眉眼里難得露出幾分焦急。

    “快了快了,”朋友笑,“看把你急得�!�

    確實快了,楚燁過去沒一會兒后,賽馬就開始了,姜蕪眼看著眾人都騎著馬沒了身影,才看向跟她隔了一個位置的念茵。

    “念茵,來這里坐�!彼噶酥概赃叺目瘴�。

    可憐的小姑娘先是看了一眼父親,才坐到了姜蕪的旁邊。

    她看著總是很膽小,永遠(yuǎn)跟在哥哥的后面。姜蕪心中對她滿是憐愛,身子也往她那邊傾斜著與她低聲說著話。

    “你在祖母家,沒人欺負(fù)你吧?”

    念茵搖頭:“沒有的。”

    “這手鐲,”姜蕪握住了她的手,“是我前年送你的生辰禮物吧?”

    念茵眼里驀然變得明亮,點(diǎn)頭。

    姜蕪心中更是柔軟,她的孩子果真是愛她的,送她的東西,就一直戴著。

    只是她說了這句話,明顯感覺到身側(cè)掃來的冷眼,再想到自己先前做出的“連續(xù)三年送同樣禮物”的事件,生怕他又覺著自己不上心了,忙蓋住了念茵的手鐲,而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母女二人這樣說話的時候并不多的,所以哪怕是受了旁邊人的影響,姜蕪心情也好的不行。

    一直到她聽到有人喊。

    “賽馬的人快回來了!”

    視線下意識就往那邊看。

    旁人還在討論著:“看見了是誰在前面嗎?”

    “沒怎么看清。”

    一邊有人插話:“還用看清嗎?定是丞相家公子�!�

    念茵一臉笑意,顯然很是認(rèn)同,偷偷與母親說:“肯定是哥哥,哥哥的馬術(shù)在京城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姜蕪自然也是知道的,于是滿懷欣喜地往那邊看著。

    然而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出現(xiàn)在大家視野的,卻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姜蕪與念茵同時露出了震驚的神情,念茵是因為沒有想到哥哥會輸給別人,而姜蕪是因為,那個面孔對她來說,可不陌生。

    雖然穿得是一身男裝,但那不是明珠嗎?

    姜蕪手帕捂住嘴,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

    女孩一身白色男裝,騎著一匹黑馬,頭發(fā)簡單地扎了個高馬尾,英姿颯爽又雌雄莫辨。一聲清亮“吁”后,韁繩被勒緊,馬的兩只前腿因為停得太急而高高抬起,卻又穩(wěn)穩(wěn)地落下。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看呆了,連念茵都愣了神,忘了去想自己哥哥怎么會輸這件事。

    楚凌的眉,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姜蕪在最初的驚訝過后,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有些時日沒見過明珠了,畢竟與陽舟見面就得小心隱蔽了,自然沒什么機(jī)會能見她。

    不曾想?yún)s是在這個時候。

    女子在馬上往這邊看了一眼,姜蕪總覺著是在與自己對視一般,心情也更好了。

    好一會兒,楚燁才在后邊出現(xiàn),圍觀的人才像是回過了神,議論之聲四起。

    意料之外奪得第二的楚燁倒也沒有表現(xiàn)得太難堪,他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非爭強(qiáng)好勝之人,況且,方才這公子在他前方,他看得清楚,無論是什么路,他都騎得暢通無阻,著實身手不凡。

    楚燁甘拜下風(fēng),只是看著那匹玉獅子,眼里閃過糾結(jié),片刻以后,終究是朝著那位公子走去。

    “這位公子看著面生,”他抱拳一施禮,“不知怎么稱呼?”

    莫明珠正在撫摸自己的愛馬,聞言狹長的鳳眸往他這邊瞥了一眼,卻未出聲搭理。

    楚燁鮮少被人這么冷臉相對過,一時間也想一走了之,可是想起母親方才驚艷的眼神,又按捺住了。

    “公子,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今日賽馬的彩頭,能否請公子割愛?至于價錢,隨你開。”

    隨你開,呵,好大的口氣。

    莫明珠這次終于轉(zhuǎn)頭看向他了:“我已有愛馬,無割愛之說。只是公子為何執(zhí)著于那匹馬?”

    她一開口,楚燁就愣了一下。雖然這聲音也清爽,但明顯是個女聲。居然有女子騎術(shù)也這般了得。

    “實不相瞞,”楚燁收起了那一瞬間的驚訝,聽她這么說,知道是有希望,便實話實說了,“家母對這匹馬喜歡得緊,在下才想送她。”

    莫明珠眼里飛快閃過一絲情緒,隨即又笑了出來,是沒有溫度的笑意:“原是如此,君子有成人之美,只是既然讓我割愛,我也想看看那匹寶馬未來的主人,如何?”

    方才還不算割愛,這會兒又割愛了。

    不過知道了她是女子,楚燁倒是沒有太大的戒心,左右也不可能對母親有什么不良企圖。于是略一沉思后就答應(yīng)了。

    “自是可以的。”

    心疾

    姜蕪看著兒子把明珠帶來時,心里有一瞬間的慌張。這種情況很難不讓人慌張,她情郎的女兒,出現(xiàn)在夫君與兒女面前。

    但明珠向來是懂分寸的孩子。

    所以姜蕪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

    “母親,父親,”楚燁既是帶過來了人,自然是要介紹一番的,“這位是剛剛賽馬得了第一名的……”

    楚燁一時間語塞了片刻,既不知道人家名字,也拿不好是說姑娘還是公子,一時間確實為難住了。

    在他小小猶豫的這一會兒,莫明珠已經(jīng)抱拳行禮了:“民女參見丞相大人,參見夫人�!�

    她聲音一出,自然大家都聽出了這是個女子,念茵眼里的驚訝更盛了。

    明珠并不避諱自己女子的身份,即使面對的是當(dāng)朝丞相,也依舊是落落大方,不見怯意。

    姜蕪心中對她更是欣賞,隨著父親走南闖北的人,與一般的大家閨秀相比,著實不同。

    明珠已經(jīng)彎腰行禮好一會兒了,卻還是沒聽到楚凌開口說免禮的聲音,姜蕪不滿了,又不敢明說,只能暗里拉了拉楚凌的衣袖,小聲地提醒:“大人……”

    一轉(zhuǎn)頭,對上了楚凌的視線,她這才發(fā)現(xiàn)楚凌并沒有在看明珠,而是在看自己,于是姜蕪又開始心慌了,拉著他衣角的手慢慢地想要撤回,剛放開,就被楚凌握住了。

    男人的目光這才轉(zhuǎn)向了楚燁一邊的男裝女子。

    “免禮吧�!�

    待莫明珠站直了,他才又問:“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民女姓莫,名明珠,莫明珠�!�

    姜蕪一邊聽著,一邊尋思著楚凌的語氣,但著實聽不見一絲情緒在里面。

    “好名字�!�

    甚至難得的,楚凌居然對人家的名字做出了評價,明珠這名字,在民間還挺多人使用的,姜蕪有些意外他還要特意夸一下,雖然語氣聽不出是在夸人,但說出來的話確實是夸的。

    “大人謬贊了�!�

    姜蕪聽著楚凌似乎是冷笑了一聲:“阿燁,你居然輸給一個女子�!�

    居然把矛頭轉(zhuǎn)向了兒子,況且這一句話就是貶低了兩個人,姜蕪再看了一眼楚燁,見兒子面色很不好,更是不高興了。

    她用力捏了捏那只牽著自己的手:“自古女中豪杰比比皆是,輸一次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楚凌看過來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手倒是任由她捏著,半晌后才看向楚燁:“你母親說的有理�!�

    語氣間緩和了不少。

    姜蕪卻高興不起來,她是想替兒子說話,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她覺著楚燁的神情更加難看了。

    難道是說錯了話?

    大約只有明珠不受這奇奇怪怪的氛圍影響了,依舊是神色如常地笑著開口:“早就聽聞夫人之美貌傾國傾城,如今一看,果真?zhèn)餮苑翘摗7讲帕罟酉胍獜拿衽窒沦I得那匹照夜玉獅子送予夫人,民女覺著與夫人有緣,還是直接贈與�!�

    姜蕪有些驚訝,不知道居然還有這種事情:“我騎術(shù)不佳,

    四

    一四七有這樣的寶馬豈不是浪費(fèi)?阿燁,這既然是莫姑娘的彩頭,你莫要為難人家�!�

    雖然她也高興兒子特意為了自己去費(fèi)心思,卻并不想要孩子成為楚凌那樣霸道的人。

    楚燁笑得有幾分勉強(qiáng)和僵硬:“母親,兒子知曉的。”

    他也沒想到會這樣被人擺了一道,一時間有口難言。而罪魁禍?zhǔn)走@會兒倒是笑得大方:“民女已有愛馬,夫人既然喜歡,民女是真心想要贈與夫人。若是夫人覺著騎術(shù)不精,民女也可以教您�!�

    姜蕪真的在思索這個可行性了,明珠有自己的愛馬,她也是知道的。況且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與明珠見面了,正想著怎么開口,突然袖子被拉了拉。

    她一轉(zhuǎn)頭,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念茵:“娘親,”她聲音很是虛弱,原本就顯得嬌弱的小臉這會兒更是煞白,“我有些不舒服�!�

    姜蕪幾乎是馬上就送開了楚凌的手,起身一把扶住了像是已經(jīng)坐不住的女兒:“怎么了念茵?哪里不舒服?”

    她慌了,都怪自己,全去看阿燁和明珠了,怎么能沒有注意到女兒不舒服,念茵不愛吭聲的,定是忍耐了好久。

    “就是心口,疼�!蹦钜鹞嬷乜�。

    姜蕪看著依偎在她懷中,一副虛弱模樣的女兒,心疼得什么也顧不得了,趕緊看向楚凌,著急地叫著沒有動靜的人:“楚凌,你快來看看�!�

    她平日里都是叫大人的,可這一刻,或許只是把楚凌當(dāng)做孩子的父親了,竟然習(xí)慣性般就叫了出來。

    楚凌難得有一瞬間的愣神,但很快就恢復(fù)正常,起身走過來,楚燁更是早就來妹妹身邊了。

    姜蕪看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藥瓶,喂著妹妹吃下,楚凌似乎也不驚訝,熟練地從旁邊遞過來一杯水,看著楚念茵喝下。

    “好一點(diǎn)了沒有?”他語氣溫和了不少。

    念茵喝了藥后,喘了喘氣,似乎是好上一點(diǎn)了,勉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

    姜蕪還是不放心,也沒有春游的心情了:“還是趕緊回府里讓大夫看一看。念茵,能走嗎?”問完又覺著不行,于是不等她回答,就看向楚凌。

    楚凌開口:“楚燁�!�

    楚燁馬上抱起了妹妹。

    他們走得匆忙,姜蕪無心顧念其他,看著還在一邊站著的明珠,也只能匆匆用眼神告別后就立刻離開了。

    只留著待在原地看著那簇?fù)碓谝黄鸬囊患易拥呐�,眼里盡是陰霾。

    ***

    他們回到了國公府。

    明顯,國公夫人對于孫女出去一趟回來就生病了很是不滿。

    “這在家還好好的,怎的你帶出去一次就成了這般模樣?”

    要是往日,姜蕪肯定心里肯定會不服氣地想要辯論一番,又不是自己一個人帶出去的,她兒子不也在嗎?

    可是這會兒因為憂心女兒,也就沒有心思與她多說。

    沒一會兒大夫就出來了。

    明顯那大夫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與眾人都熟悉得很。

    “只是心疾犯了而已,要注意不要讓小姐受太大的刺激�!�

    國公夫人的眼神馬上又向著姜蕪掃過來了,她原本就一直看不上姜蕪的身世的,覺著她教不好孩子,這會兒那眼神就像是在說,“連這么一會兒都看不好”。

    沒有外人在,她的嫌棄就也不加掩飾。

    “祖母,”楚燁在一邊替母親說話,“是我沒看好妹妹�!�

    “哎我的乖孫子,”國公夫人馬上換了一張面孔,“這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保護(hù)子女,原本就是母親的責(zé)任�!�

    姜蕪沒有心神與她說這些,她見大夫告退了,趕緊自己追了上去。

    “大夫,念茵的心疾是怎的回事?”

    老大夫微微驚訝了一下,似乎是意外她居然不知,但也馬上就回答了:“小姐五年前起,便有心疾了。不過因為調(diào)理得當(dāng),平日里也無大礙,勿要情緒刺激,或是劇烈活動便可�!�

    直到他離去了,姜蕪還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她的女兒有心疾,可是她作為母親,卻什么都不知。難怪念茵總是那么一副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模樣。

    她心里難受得不行,心疼女兒的病,和對自己不稱職的悔恨。

    姜蕪再返回的時候,國公夫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她聽著房里似乎是有說話的聲音。

    “你怎么能輸給她?”是念茵的聲音,帶著惱怒。

    楚燁像是在安慰她:“只是碰巧叫那個名字而已,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就是不能輸給她�!�

    他們的對話,姜蕪聽得不是很清楚,更是聽不太懂,但是她一聽到女兒在生氣,就趕緊進(jìn)去了。

    看到她,兩個孩子都停下了說話的聲音。

    念茵正坐著,因為她進(jìn)來,方才還帶著怒容的面容立即緩和了下來。

    姜蕪走過去,將她按回了床上睡著:“大夫說了,你要靜養(yǎng),不能生氣,知道嗎?”

    一邊說著一邊給念茵蓋好了被子。

    躺在被窩里的女兒只露出明亮的眼睛,乖巧地沖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

    姜蕪的心又是一疼,她斂了斂情緒繼續(xù)說:“勝負(fù)乃兵家常事,你哥哥輸一次也沒什么的,他已經(jīng)很厲害的。”

    她知道女兒可能是接受不了哥哥輸給別人,畢竟她那么信誓旦旦地說哥哥會贏。

    念茵咬咬唇,輕聲說了聲不是的,但想想又改口說知道了。

    安頓好了兒女,她才和楚凌踏上回府的馬車。

    姜蕪從出國公府開始就惱得一句話也沒說,上了馬車更是坐得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縮在角落里。

    她知道楚凌在看她,可是憤怒讓她完全沒了平日里的誠惶誠恐,固執(zhí)地不去看他。

    馬車行駛了好一會兒,男人的聲音才傳來。

    “鬧什么脾氣?”

    歸家

    鬧什么脾氣?鬧什么脾氣?說得像是自己無理取鬧一般。

    姜蕪又氣又委屈,眼眶一熱,就有淚水差點(diǎn)流出來。

    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不能陪著他們長大,不能與他們親近,所有人都知道念茵有心疾,就只她不知。

    她還算什么母親?

    姜蕪越想,心中越是悲傷,背著楚凌拿手抹眼淚。

    她哭得淚眼婆娑,手已經(jīng)擦不干凈了,便去懷里找手帕,可手帕早就不知道丟哪里去,摸了空只得繼續(xù)拿手去擦。

    胳膊被人碰了碰,姜蕪自是知曉是誰,她正氣在心頭,想也未想,啪得一下就打開了,等理智回了神,意識到自己這是膽大包天了,又小心地回頭去看。

    楚凌的手還舉在那里,手背上被自己拍過的紅色“罪證”正在快速消散,但那塊黑色的手帕,明顯是剛剛準(zhǔn)備遞給自己的,如今掉落到了地上。

    姜蕪這會兒氣歸氣,慫還是慫,也不敢去看楚凌的神色,趕緊一貓腰,撿起那手帕就身子一轉(zhuǎn)繼續(xù)哭了。

    她哭的時候,隱約間覺著身后傳來了一聲嘆息。

    “明日……”

    男人的聲音傳來,姜蕪便馬上止住了哭泣,凝神去聽。

    “我將阿燁和念茵接回府里來住�!�

    心中狂喜涌來,楚凌的話,讓她一時間忘了哭泣,趕緊回頭去求證。

    男人的神情并不像是在說笑,也是,他也不是說笑之人,更不是會說謊哄她的人。

    所以姜蕪那句“真的嗎”都沒說出口,這會兒就傻傻地看著他,不知做什么反應(yīng)。

    她覺著楚凌的眼里,有笑意一閃而過,可等再仔細(xì)去看時,就又是那張冰冷的死人臉。

    死人臉手指在身邊點(diǎn)了點(diǎn),姜蕪了然,心里不情愿,卻不敢有絲毫違抗地往楚凌旁邊挪了挪,一直挪到與他挨著才停下。

    她想了一會兒,還是覺著不放心,又問:“回府里,能住多久?”

    楚凌看了她一眼才回答:“既然是回家,自然是一直住下去了。”

    姜蕪這次才真正的喜上眉梢。她心里不是沒有憂愁的,楚凌這會兒把孩子們接過來,應(yīng)該只是為了以后迎娶楚嫣做準(zhǔn)備。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可即使如此,想到能成為真正的母親,參與到孩子們的生活中來,她也是開心的。

    明明睫毛上還掛著淚滴,姜蕪卻已經(jīng)嘴角上揚(yáng)了。

    “不哭了?”

    楚凌的聲音傳來時,手也伸過來了,姜蕪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把手中的手帕遞了過去。

    男人牽住了她的手,擦拭著她方才擦淚的手。

    “那……母親那邊怎么辦?”姜蕪依舊憂心,國公夫人可不是那么好說話的。

    楚凌卻還是淡定的模樣:“我會去說的。”

    那姜蕪就放心了。說到底,別說楚家,就是整個大啟,那都是楚凌說了算的。他去說,孩子定然是回得來。

    大約是心情好了,她看楚凌也順眼了幾分。男人低頭給她擦手的動作很是熟練,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說不清的耐心。

    真是難得見他還會這樣伺候人。

    楚凌若是娶了楚嫣,定然會是一個好的相公。姜蕪迷迷糊糊地想著,那她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

    回府以后,姜蕪特意給兩個孩子收拾起了院子。

    院里都離她那屋不遠(yuǎn)。

    男孩子的裝飾簡單,不需要費(fèi)什么心,她只找出了名貴的文房四寶都給楚燁準(zhǔn)備好了。而心思大都還是在念茵的房間里。

    從女孩子喜歡的裝飾,被褥、屏風(fēng)樣式,她都是一一親自挑選的。

    “這床帳的樣式再換一換,換成……”

    姜蕪吩咐下人的時候,突然頓了頓。

    這感覺很奇怪,念茵不是在她跟前長大的,她一直覺著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不夠了解孩子的一切。

    可是這一刻,在考慮著念茵會喜歡什么的時候,所有的念頭都像是會自己涌上來一般。

    姜蕪愣住了好一會兒,她對孩子們的感情,在她看來,是母愛的天性。

    她真的……從沒有跟孩子們親近過嗎?姜蕪心里猛然間閃過了這個念頭。

    還不等細(xì)想,就聽到下人來通報:“夫人,小姐和少爺回來了�!�

    姜蕪臉上不自覺就帶上了笑容,也忘了方才的疑惑了,提裙就往外去了,走了一半又想起來,回頭提醒:“記得床帳換了,換成白色的�!�

    粉色雖然適合女孩子,但總覺著念茵不會喜歡。

    出去的時候,下人跟她說國公夫人也來了。

    姜蕪心里微微一緊,沒想到國公夫人還特意送他們過來。但是不管怎么說,這次是把孩子接回來了,便是平日里關(guān)系再不好,這次自己就好好聽她嘮叨就是,萬不可惹她惱了。

    她這么在心里跟自己說了,來到府外的時候,楚燁正扶著他祖母下馬車,能看出來,他們的關(guān)系是真的挺好的,楚凌也在,就站在一邊。

    姜蕪走過去,姑且先掩下與孩子們相聚的喜悅,一副小媳婦姿態(tài)地問候國公夫人:“母親�!�

    他們打算將國公夫人請到府里,哪知對方只是擺擺手:“我就不進(jìn)去了,姜蕪�!�

    被她叫住的名字的姜蕪心一緊,趕緊應(yīng)下:“兒媳在�!�

    “孩子我交給你了,”國公夫人沉下臉時,那駭人的氣勢與楚凌有幾分相似,“但你若是再傷害了他們,就別怪我此生都不會讓你再見他們�!�

    姜蕪原本是打定注意今日無論自己這位婆婆說什么,都恭恭敬敬聽著,哪知越聽越來氣。

    什么叫傷害他們?她自己的孩子,疼愛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會傷害他們?正要按捺不住的時候,衣袖驀然一沉,是念茵不知什么時候到了她的跟前,拉住她的衣袖看向自己的祖母。

    “祖母,”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聽著就讓人憐惜,“上次的事情,是孫女自己不小心,也不怪母親的。”

    姜蕪這才想起春游之時念茵犯病的事情,一時間也理虧一大截。

    “你們不用都向著她,”國公夫人還是不依不饒,“姜蕪,不管你們夫妻兩人之間發(fā)生什么事情,要是膽敢把氣撒到……”

    “母親�!边@次,是楚凌開口了,對自己的母親,他倒不至于太嚴(yán)厲,可不怒而威的神情,天然地帶著壓迫感。

    這一聲有用,因為國公夫人已經(jīng)停下來了,她看了看兒子,又看看緊緊拽著母親衣袖的孫女,到底是長嘆一聲:“行,你們家的事情,我不管了�!�

    說著就轉(zhuǎn)身離去。

    姜蕪很懵。

    她仔細(xì)掂量著婆婆的話,那沒說完的,是指不要把氣撒到孩子們身上嗎?

    她怎么可能這么做?

    再說他們夫妻的關(guān)系,那不都是楚凌是老大嗎?楚凌說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輪得到自己發(fā)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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