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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黑鹿身形不斷縮小,化為躺在雪地上的黑衣陸許,陸許的左臂,被莫日根咬傷之處汨汨不絕地淌出鮮血,一身黑衣不斷轉(zhuǎn)白。

    “陸許?”鴻俊跌跌撞撞上前,把他半抱起來,莫日根,阿史那瓊忙圍上前。

    與此同時,鬼王咆哮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大地上戰(zhàn)死尸鬼軍團(tuán)紛紛潰散,四面八方兵刃接連聲響,所有戰(zhàn)死尸鬼紛紛倒地。

    李景瓏只覺心臟一陣抽痛,退后半步,松開了智慧劍。

    戰(zhàn)死尸鬼王如山巒般的身軀朝前撲倒,重重倒在地上,倒在了化作枯骨的劉非面前。

    星光閃爍,大地上滿是身穿鎧甲的尸骸,照耀著戰(zhàn)場中央,背靠巖石安靜躺著的劉非白骨,微風(fēng)卷起骷髏身側(cè)的長發(fā),平地飛揚。

    在他的面前,則是戰(zhàn)死尸鬼王倒下的雄壯身軀,與踉蹌拄劍站著的李景瓏。李景瓏眼中充滿茫然,而戰(zhàn)場中,則是與他一般茫然的唐軍士兵。

    太陽升起,照耀著萬里長城。

    山巒陰影中,莫日根將手掌按在戰(zhàn)死尸鬼王額前,喃喃念誦咒文。然而在他的身上,已再沒有黑氣可驅(qū)散。

    鴻俊、阿泰、李景瓏、阿史那瓊四人靜靜注視鬼王的容貌。

    他的身形十分魁梧,竟比李景瓏還高了半頭,一身秦鎧更是如山一般牢不可摧。

    他緊閉著雙眼,莫日根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喚醒他。”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鬼王沉聲道。

    他的聲線如劉非般嘶啞,話音中,緩慢睜開了雙眼。

    眾人隨之一退,提防地看著鬼王。

    “夢里,我殺死了我最好的弟兄�!惫硗跤终f。

    他的眼珠不再渾濁,如劉非夢醒之時,聚集為淡淡的瞳孔,他的膚色幾乎與尋常人無異,沒有尸斑,更無干枯,唯一表明身份的,只有那灰白色。

    “現(xiàn)在,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不是真的?”鬼王又說。

    無人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他坐在長城下,背靠城墻,望向碧藍(lán)色的萬里晨空,突然說:“好久沒有看見白天了……”

    微風(fēng)吹起,鴻俊轉(zhuǎn)身,慢慢走向戰(zhàn)場中央,跨過滿地的戰(zhàn)死尸鬼,來到那具骷髏面前。

    生銹戰(zhàn)鎧四分五裂,劉非的骷髏仰頭,空洞的眼窟窿,朝向天空上的朵朵白云。那把長戈還卡在它斷裂凹陷的肋骨中。

    鴻俊低聲說:“其實你也不是受到永世的詛咒,劉非�!�

    那時,他尚不知永恒的生與永恒的死有何用意。

    第64章

    七情六欲

    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鬼王沉默地聽完了李景瓏轉(zhuǎn)述,

    長吁一聲,

    緩慢站起。

    “……一切就是這樣�!崩罹碍囌f完最后一句,等待著鬼王的回應(yīng)。

    鴻俊低頭注視劉非的枯骨,耳畔突然聽見“咚、咚”的兩聲撥浪鼓清脆之音。

    鬼王手持撥浪鼓,

    朝尸橫遍地的雪原中央緩慢走來,

    余人紛紛起身,

    緩步跟在其身后。

    他認(rèn)真地戴上頭盔,

    隨著“咚咚”聲不斷震響,大地仿佛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

    “咚�!�

    原本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戰(zhàn)死尸鬼紛紛動了起來。

    鴻俊后退幾步,

    驚訝地看著戰(zhàn)死尸鬼王,

    只見鬼王在空地上站定,

    而那將近二十萬戰(zhàn)死尸鬼士兵,全部在撥浪鼓的聲音下活了過來!

    他們抓到手邊武器,

    并接二連三地站起,

    李景瓏等人瞬間緊張,朝鴻俊使眼色,

    讓他回來,

    畢竟誰也不想再被這群戰(zhàn)死尸鬼攻擊一次。但這次所有的鬼兵都顯得訓(xùn)練有素,沒有胡亂出手攻擊,

    只在找回兵器后如潮水般紛紛退后,在山谷下站成方陣,并將銹跡斑駁的武器歸鞘。

    “咚、咚——”

    撥浪鼓之聲響徹雪原,更顯孤寂空遠(yuǎn),

    一時萬籟俱寂,微風(fēng)停止,唯余鬼王手中那撥浪鼓,一下又一下地,有節(jié)奏地,如敲著天穹,叩擊大地……

    方陣前出現(xiàn)二十名騎兵統(tǒng)領(lǐng),每一名為一萬夫長,千夫長策馬在方陣間馳騁,緊接著百長、十長、伍長。足足二十萬的戰(zhàn)死尸鬼軍團(tuán),就這么在撥浪鼓的聲音中,迅速整隊。

    驅(qū)魔司眾人對視一眼,都現(xiàn)出震驚眼神。李景瓏暗道果真好險,先前大軍乃是毫無章法、毫無戰(zhàn)術(shù)地亂打一氣,若玄女真正地、徹底地控制了鬼王,說不定昨夜那場戰(zhàn)爭根本不會如此簡單。

    撥浪鼓聲停,雪原上黑壓壓的一片,漫山遍野,盡是戰(zhàn)死尸鬼。

    鬼王手持頭盔,一名萬夫長策馬上前,解下隨身攜帶的酒袋,將烈酒倒進(jìn)頭盔中。

    “這是要做什么?”鯉魚妖問道。

    “噓。”李景瓏示意,讓鴻俊到自己身邊來,眾人便這么并肩站著,望向場中鬼王與他的二十萬尸鬼將士,以及石下安靜躺著的劉非骷髏。

    那一刻,鴻俊隱隱約約,期待鬼王有什么法術(shù),能將劉非復(fù)活起來。

    只聽鬼王聲音響徹雪原,沉聲道:

    “遂古之初,誰傳道?上下未形,何由考?

    ”

    “冥昭瞢暗,誰能極?”言畢,他舉起頭盔,如持杯朝天。

    “生死漫漫,不得所終,一夢方休!”

    剎那所有戰(zhàn)死尸鬼士兵同時單膝跪地!以劍震鞘,那一聲恍若群龍齊鳴,在山谷中久久回蕩不休!

    所有人屏息以對,注視著背對他們的戰(zhàn)死尸鬼王,鴻俊則強(qiáng)烈地感覺到,正如劉非解去尸毒之夜,那股超越了生死的強(qiáng)大力量又回來了!

    緊接著,只見鬼王左手持頭盔,右手手指浸入碗中,朝天空一彈。

    “敬這浩浩蒼天,萬象幻化之初�!�

    再朝大地一彈。

    “敬這神州沃土,眾生歸寂之末�!�

    下一刻,鬼王一撒手,將頭盔中的酒“嘩啦”一聲潑向劉非骸骨,沉聲道:“敬我江都王,終得解脫——”

    二十萬戰(zhàn)死尸鬼將士原本全部低著頭,最后一刻,紛紛將頭抬起,平地風(fēng)起,剎那間枯骨刷然散作無數(shù)光點,在狂風(fēng)之中升向碧藍(lán)色的天幕。

    齏粉有若銀河,緩緩升高,又像一陣青煙,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成為一條天路,最終消失在了風(fēng)里。

    人死之后,是不是可以變成戰(zhàn)死尸鬼,繼續(xù)活下去?鴻俊不禁想起了自己辭世的家人。

    “你第一次看見死亡,是什么時候?”李景瓏突然問他。

    他們并騎而行,跟在戰(zhàn)死尸鬼王身后,二十萬大軍被遣回,鬼王身邊只跟了十二名親衛(wèi),莫日根抱著陸許策馬,與阿泰、阿史那瓊尾隨鬼王,馳向雪原的盡頭。

    他們沒有問鬼王要去哪兒,所有人都出奇地保持了沉默,尤其莫日根等人,仿佛第一次看見這橫亙生死兩界的超度之術(shù),讓大家不禁想起了許多玄而又玄的問題。

    鴻俊放慢馬速,若不算夢里小時候目睹父母之死的那一次,第一次認(rèn)識死亡是在曜金宮。

    “……那時我從山下帶回來一只鳥兒。”鴻俊說,“它已經(jīng)很老很老了,我求重明救它,重明說‘眾生總有一死,我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亡�!�

    “你覺得死亡是什么?”李景瓏又問。

    鴻俊被這么一問,忍不住又想起了父母,臉色便有些黯然。

    李景瓏忙道:“只是隨口一提而已。”

    鴻俊抬眼時,忽見李景瓏的表情有點不安,仿佛從夢醒之后,他便感覺到了自己對他下意識的疏遠(yuǎn)感,這令李景瓏一路上,總帶著某種未曾溢于言表的局促。似乎想找?guī)拙湓拋砼c他說,卻又惴惴地提起了他不想提的事。

    “死亡就是蛻繭為蝶,歸于長空�!睉�(zhàn)死尸鬼王突然說話了,他放慢了馬速,在前說道:“是雪化為水,歸于大地;是一滴水,沉入江河湖海。從此你再分不出你,抑或整個世界�!�

    綿延的石壁出現(xiàn)在遠(yuǎn)方,時近黃昏,那是一座石山的斷面,斷面高達(dá)十余丈,石壁中央嵌著一座巨大的紅漆雕欄繪青高樓,足有九層。

    “哇,莫高窟!”鯉魚妖回答了鴻俊未曾出口的疑問。

    鬼王與一眾親衛(wèi)各自下馬,九層樓外只有寥寥幾名士兵在執(zhí)勤,見一眾人等,紛紛持武器,喝道:“什么人?!”

    李景瓏馬上出示腰牌,亮明身份,鬼王卻已披風(fēng)飛揚,大步走入九層樓中。

    “都進(jìn)來罷�!惫硗醴愿赖�,那語氣仿佛不容置疑。

    九層樓中乃是一座宏大的坐佛——彌勒一手平放膝前,另一手垂于膝外,鬼王對此地簡直比對自己家還熟,他手中拎著一根繩索,繩索上系著一塊玉牌,呼呼甩出幾圈,玉牌脫手,劃出弧線,閃爍著光芒飛向彌勒平放的手掌中,“�!币宦暵湓诘k的掌心里。

    “鬼王�!崩罹碍囌儐�,鬼王卻一抬手,阻住眾人話頭,沿側(cè)旁木梯拾級而上,親衛(wèi)則在梯下散開,余人只得跟在其身后,魚貫上了第五層,出來竟是莫高窟高處。寒風(fēng)凜冽,鬼王帶著眾人進(jìn)了一明亮殿內(nèi)。殿中無塑無像,唯有色彩絢爛斑斕的壁畫與地上蒲團(tuán)。

    “怎么稱呼您?”李景瓏問道。

    “名字早已記不清了。”鬼王沉聲道,“依舊喚我作鬼王罷了。坐吧,隨意就是,此處乃是我活死人一族圣地�!�

    莫日根抱著昏迷不醒的陸許,鬼王便道:“將他放到這兒�!�

    說畢他指指殿內(nèi)壁畫下,莫日根便將陸許平放在壁畫前,鬼王脫下披風(fēng),蓋在了陸許的身上。

    李景瓏端詳壁畫,想起沙蛇所言,問道:“玄女、瘟神與妖王聯(lián)絡(luò)的壁畫在何處?”

    “那爬蟲已不敢再來。”鬼王沉聲答道,“只要我從夢中醒來,對此處便有絕對的掌控權(quán),只要在莫高窟中,你們便是絕對安全的�!�

    李景瓏長吁一聲,忽覺無比疲憊。

    阿泰問道:“你既有這么大本事,怎么還會被妖王手底下的妖怪控制?”

    鬼王轉(zhuǎn)頭,望向躺在壁畫前的陸許,意思一目了然。

    “白鹿本應(yīng)在十八年前托生轉(zhuǎn)世,守護(hù)人間之夜。”鬼王緩緩道,“奈何卻被黑蛟‘獬獄’布下一局,奪去二魂六魄,唯余一魂一魄轉(zhuǎn)生……”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這恰好與先前李景瓏所推測對上,莫日根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李景瓏卻馬上示意莫日根冷靜。

    “坐下�!惫硗跻婙櫩∪栽诙嗽敱诋�,便吩咐道。

    鴻俊看了一眼鬼王,點頭搬來蒲團(tuán),卻不往李景瓏身邊去,而是坐到最靠外側(cè)的阿史那瓊身邊。

    “到這兒來�!惫硗踉频L(fēng)輕地一指莫日根身畔空位。

    鴻俊沉默片刻,鬼王又說:“我與重明乃是舊識,你稱我一聲‘叔’是受得起的,你在家里,也是這般不聽話?”

    這下輪到鴻俊驚訝了,問道:“你……”

    “要問什么,自然會與你說�!惫硗趼曇糁须[約帶著長輩的威嚴(yán),鴻俊聽到這話,不得不照做,便坐到了莫日根身畔。

    鴻俊坐下時,鬼王的視線始終跟隨著他。

    “陸許他什么時候能好起來?”莫日根問。

    “也許很快�!惫硗蹙従彽溃耙苍S永遠(yuǎn)好不了,這要取決于你們?nèi)绾螞Q定�!�

    莫日根最先明白過來,追問道:“我要怎么做?”

    鬼王沒有回答,接下來卻是李景瓏準(zhǔn)確地切入了問題要害。

    李景瓏:“余下的兩魂六魄,出了什么事?”

    鬼王眉頭輕輕擰了起來,一手按膝,盤腿而坐,沉吟道:“剩下的兩魂六魄,入了魔。此事要從獬獄一生中,執(zhí)著于復(fù)活天魔說起,自打他脫困起,也有將近四百年了,這四百年里,從來就不曾有過真正的王……”

    鴻俊有預(yù)感,鬼王所言,將與自己的身世有著極大的關(guān)聯(lián),當(dāng)即屏息靜聽。

    神州大地的妖族,原本是沒有王的,或說不少小妖,會將某些存在奉作王者。譬如戰(zhàn)死尸鬼、九尾天狐、鯤、金翅大鵬鳥等力量強(qiáng)絕、背景深厚、法力高強(qiáng)的大妖怪。

    四只大妖怪,也常常被稱作“妖王”,但此王不同彼“王”,戰(zhàn)死尸鬼王自己,也從未想過將一統(tǒng)神州大地所有妖族,建立什么新的秩序。于是來來去去近千年光陰,妖族便如一盤散沙。

    “這樣挺好的�!卑⑻┱f,“沒有爭斗,就沒有滅亡�!�

    阿史那瓊搖搖頭,苦笑起來。

    “妖族不同你們?nèi)��!惫硗蹙従彽�,“修煉十年百年,獲得靈性的過程極為艱難,是以妖怪們也十分珍惜性命,不愿輕易放棄修為。但在妖族頭頂上,還有毋庸置疑的,擁有絕對權(quán)力的一位……天魔�!�

    眾人聽到這話時,心中俱“咯噔”一聲。

    “天魔是世間戾氣所化�!崩罹碍囋频L(fēng)輕地說,“逢千年一轉(zhuǎn)生,只是我不明白,為何妖族必須聽從天魔號令?過自己的日子,繼續(xù)修煉不好么?”

    “因為妖族不同于你們?nèi)�。”鬼王答道,“除卻九尾天狐,妖族天生便無法抵擋天魔的侵蝕,我們是不想,卻不得不臣服�!�

    鴻俊:“為什么?!”

    “這個話題細(xì)細(xì)說來�!惫硗醭烈鞯溃翱删烷L了,你確定想聽?”

    鴻俊一時遲疑,李景瓏答道:“以后再說吧�!�

    鬼王想了想,又說:“妖族戾氣深重,雖說修為人身,本性卻終究難以摒棄根植于內(nèi)心深處的嗜血與貪婪;人卻不一樣,許多人,在絕望的處境當(dāng)中,卻依舊有自己的堅持。”

    “但只要一心向善,總能修成……”莫日根出言安慰道。

    “成什么?”鬼王反問道,“成圣?成佛?”

    鴻俊抬頭望向壁畫,眾人都明白了鬼王的質(zhì)疑,雖說眾生都有佛性,可但凡妖怪修到這個境界,也就不再是妖了。

    “一千年為一輪回�!惫硗跤终f,“天魔降世,就是眾生的劫數(shù)。我們都無計可施,雖不愿臣服于天魔,卻也無法。但獬獄于兩百年前,來造訪我時,卻主動提出了一個打算,他想統(tǒng)一妖族,以他為尊,余下四王為輔,在天魔誕生以前,整合神州大地的所有妖怪,供他驅(qū)策�!�

    聽到此處,鯉魚妖突然說:“后來他被重明打跑了�!�

    “正是�!惫硗趼唤�(jīng)心道,“獬獄為了證明他有資格當(dāng)妖王,便朝曜金宮之主下了戰(zhàn)書,那一戰(zhàn)打得兩敗俱傷,鳳凰身中火毒,并立下誓言,不再過問人間之事,獬獄成為神州名義上的妖族之主,卻也傷得夠嗆,余下兩百年間,也再興不起多少風(fēng)浪。”

    李景瓏喃喃道:“直到二十年前……”

    “正是。”鬼王一點頭,答道,“天魔復(fù)生之期,按理說還有百余年,但獬獄已提前找到了天魔的寄體……”

    說到此處,莫日根不自覺地瞥向鴻俊,鴻俊頓時心臟狂跳。

    “是誰?”李景瓏問。

    “我不知道�!惫硗醮鸬�,“但可以肯定,這寄體正在他的手中�!�

    聽到這話時,鴻俊才是真正松了口氣,莫日根則朝他微微一笑,點頭,表示沒事的。

    李景瓏看在眼中,沒說什么,片刻后又問:“為何有此一說?”

    鬼王答道:“獬獄第二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已能掌控魔氣,自若地侵蝕其余妖族,九尾天狐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神州不少妖族,也已成了他的追隨者�!�

    “但他沒能成功招攬你�!卑⑹纺黔偞蛄抗硗酰f道。

    “神州妖族,若論年紀(jì),除卻曜金宮三圣與北海鯤神外,便以我最為年長�!惫硗踺p蔑地說,“獬獄不過是只道行未及五百年的蛇,能奈我何?”

    李景瓏瞬間想起了那名眼上蒙著黑布的“鯤神”,心念電轉(zhuǎn),自己與鴻俊被卷入這如此復(fù)雜的妖族紛爭之中,看似一切發(fā)生得理所當(dāng)然,那暗流洶涌里,又有多少是這些大妖怪們的精心布局?

    九尾狐臨死時,金翅大鵬鳥的出現(xiàn)、其后又有鯤神特地朝他要“一具尸”“一個魂魄”,迄今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下次若碰上,須得問個明白才是。

    接下來的事,便不言而喻了,獬獄無法收服戰(zhàn)死尸鬼王,便改而抓走了白鹿的靈魂,且在這十余年中,以魔氣將白鹿的二魂六魄反復(fù)煉化,緩慢侵蝕,再迂回曲折,潛入鬼王與劉非的夢境,達(dá)到操縱的目的。

    “你們與獬獄之間終有一戰(zhàn)。”鬼王思忖片刻,而后朗聲道,“無論這一戰(zhàn)發(fā)生于何時、何地,我都將率軍入主中原,討回劉非之仇,各位驅(qū)魔師還請見諒�!�

    口中雖說著“見諒”,鬼王之言卻不容反駁,李景瓏心中苦笑,我就算不見諒,能攔得住你?

    莫日根終于問道:“那么,我要如何讓陸許恢復(fù)成白鹿?”

    他拿起放在手邊的,牡鹿的雙角,雖被鴻俊斬下,那鹿角卻依舊漆黑一片。

    “他的角被你們斬斷,法力已失,待他醒后,你們須得設(shè)法驅(qū)逐他體內(nèi)的魔氣�!惫硗醮鸬�,“據(jù)我所知,世間只有兩種辦法,一是以心燈之力,照徹他的靈魂;二是以不動明王六器合一,射入他的心臟。”

    眾人一同望向李景瓏,李景瓏頗有點受寵若驚,說:“用心燈么?只要我辦得到的事,定不會推辭,只是我要怎么做?”

    鬼王正色道:“你與白鹿,曾有過多少同生共死的情誼?”

    李景瓏一臉茫然,不知為何,卻下意識地看了眼莫日根,再看鴻俊。

    “情誼?”莫日根問。

    “要以心燈照徹他的靈魂,便需在這日久天長中相信他,也令他相信你。”鬼王答道,“魔氣所污染的引子,唯有欲望。人因情而生欲,由欲生念,萬事因一念而起,世間因一念而動……”

    “有欲有求,求而不得,便生戾,戾氣深重,化為魔障。”

    “你若要驅(qū)逐魔障,就要交出你的七情六欲,再以自身心燈,除去他七情六欲中的戾氣�!�

    莫日根:“……”

    李景瓏:“……”

    阿泰與阿史那瓊對視一眼,阿泰說:“這可有點難辦了。”

    鴻俊說:“我不大明白,什么意思?”

    “喜、怒、憂、懼、愛、憎、欲�!惫硗踅忉尩溃笆菫槠咔�。色欲、形貌欲、威儀姿態(tài)欲、言語聲音欲、細(xì)滑欲、人相欲,乃是六欲。你若只想居高臨下救贖他,是不行的,你找不到這一切,因何而起。除非待他醒來,以你的七情六欲同化他,再釋放心燈,方得凈化。”

    一時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十分古怪,李景瓏與莫日根對視,眼中俱現(xiàn)出一絲迷茫。

    鴻�。骸芭叮鞘�,要找到這些被污染的地方?”

    鯉魚妖在旁說道:“所以長史就得等他醒來后,既要喜歡他,又要生他的氣,又要擔(dān)心他,還要怕他,更要愛他,還要恨他,還得想要他……”

    “停停停!”李景瓏與莫日根同時喝道。

    鴻�。骸啊�

    但鯉魚妖已如連珠炮般,說道:“要對他一見鐘情,更要癡迷他的長相,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喜歡聽他的聲音,摸他的細(xì)滑身體,最后再‘那啥’了他。”

    “給我閉嘴!”李景瓏怒吼道。

    阿泰與阿史那瓊驀然爆出一陣大笑,莫日根已快瘋了,阿泰一邊笑一邊道:“對不住,莫日根,我該陪你擔(dān)心才是,可這實在太好笑了……”

    李景瓏說:“不可能!鬼王,我除過不少……不少妖,哪怕以智慧劍喚醒你時,我也沒動過七情六欲……”

    鬼王答道:“驅(qū)魔師,如今魔氣,并非單純存在他的體內(nèi),而是存在于他的魂魄之中,這不一樣�!�

    鴻俊簡直難以置信,這說起來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可他若要除掉天魔……”鴻俊又說,“不就也得既愛他,又摸他,還得那什么的?”

    李景瓏叫苦道:“別說了……”

    鬼王答道:“也可使不動明王六法器,一箭了結(jié)那魔種,令它散入天地脈中。但現(xiàn)如今,白鹿之魂已是一片漆黑,你若愿意動手殺它,自當(dāng)一了百了�!�

    聞言眾人又望向陸許,此刻的陸許孤零零躺在壁畫下,那模樣甚是可憐。

    “言盡于此。”鬼王說道,“你們自己看著辦罷�!闭f畢竟是起身離開。

    阿泰一手扶額,說:“鬼王當(dāng)真不得了,一上來就拆了咱們驅(qū)魔司兩對,還帶交換的,鴻俊,你要么考慮下咱們家大王子?”

    鴻俊:“你說什么呢,阿泰!”

    “我贊成!”鯉魚妖高舉雙手答道。

    李景瓏:“……”

    莫日根看看李景瓏,已是暈頭轉(zhuǎn)向,片刻后道:“這不可能�!�

    “能不能把我的心燈暫時給你?”李景瓏答道。

    阿史那瓊已笑得快直不起腰,鴻俊看著陸許,既覺心酸,又覺無奈,不知為何,想到鯉魚妖先前所言,心里居然還有點兒難受。他忍不住打量李景瓏,又想到陸許從小到大居然是缺了兩魂六魄就這么過來的,當(dāng)即鼻子發(fā)酸。

    “給不了。”鴻俊說,“我曾經(jīng)也想取出來呢�!�

    莫日根說:“我先緩緩,一定有別的辦法……一定有的�!�

    莫日根長吁一口氣,起身,也走出了殿外,余人各找借口,紛紛散了,剩鴻俊與李景瓏對坐。

    李景瓏說:“這……鴻�。俊�

    李景瓏見鴻俊百味雜陳地坐著難過,表情便變得不一樣了,一面觀察他,一邊躬身過來,拉了個蒲團(tuán),坐在他的對面,正要開口解釋幾句,鴻俊卻心不在焉,始終想著鬼王之事,這活了一千多年的大妖怪,知道太多人世間的密辛。

    “我也出去走走�!兵櫩≌f,“你先……好好想想吧�!�

    說著鴻俊也轉(zhuǎn)身出去,剩下李景瓏一時無語,鯉魚妖則貼著門,做賊一般單邊眼睛瞄李景瓏,說:“我也……出去吹吹風(fēng)�!�

    “沒人在乎你!”

    李景瓏終于忍無可忍道。

    第65章

    降世應(yīng)劫

    莫高窟第三層,天空下起了細(xì)細(xì)碎碎的雪,

    鬼王一襲披風(fēng)飄揚,

    鴻俊正抬頭仰望時,一名尸鬼親衛(wèi)到得他身后。

    “小殿下�!庇H衛(wèi)說道,“鬼王有請�!�

    “你居然會說話!”鴻俊驚訝道。

    “我們都會�!蹦怯H衛(wèi)答道,

    “只是除非必要,

    不在凡人面前開口,

    請吧�!�

    鴻俊:“可是為什么叫我‘殿下’?”

    親衛(wèi)沒有回答,

    只客客氣氣,帶著鴻俊往高處去,

    經(jīng)過莫高窟的石梯,

    鴻俊往下看時。

    莫日根正在二層發(fā)呆,

    阿史那瓊出出進(jìn)進(jìn),看莫高窟中的壁畫。

    莫高窟足有上千窟,

    不少畫師三五成群,

    聚在各層走廊上,聽阿泰彈巴爾巴特琴,

    音樂聲悠揚飄散在風(fēng)里�?呦戮艑訕乔埃�

    則聚集了大量玉門軍士兵。鴻俊這才發(fā)現(xiàn)莫高窟里居然有這么多人?!抵達(dá)時未見,此時居然都出來了。

    人聲喧嘩,

    還十分熱鬧,竟如同一座小型城鎮(zhèn)般繁華。

    鴻俊本擔(dān)心鬼王與他的親衛(wèi)來到此處會出什么事,卻見李景瓏在九層樓前朝一眾士兵說話,料想他應(yīng)該能解決,

    便不再擔(dān)心。

    尸鬼親衛(wèi)與鴻俊經(jīng)過二層,沿途經(jīng)過不少畫窟外,窟外休息的畫師見尸鬼前來,紛紛雙手合十,稍一行禮,顯然已見過尸鬼。

    鴻俊轉(zhuǎn)頭看畫師,也隨之行禮,那親衛(wèi)只是一點頭,再上一層,將他帶到莫高窟中央,進(jìn)了其中一窟。

    一名畫師正在繪制菩薩像,祂的肌膚雪白,極其溫柔,雙目中帶著慈悲之意,身后乃是彩衣飄揚的飛天像。那畫師是個與鴻俊年紀(jì)相仿的小哥,正值寒冬臘月,窟中爐火正旺,他袒露肩背,只穿一條松松垮垮的長褲,赤著腳,盤膝坐在架子高處,表情充滿了虔誠,一筆一畫,描繪著菩薩的手臂。

    “認(rèn)識祂么?”鬼王說。

    鴻俊搖搖頭,驚嘆于那畫師的年紀(jì),敦煌上千畫師,或一人一窟,或數(shù)人一窟,窟中雕像或木胎泥塑,壁畫則五彩繽紛,莊嚴(yán)眾生之相,令人不禁肅然起敬。

    那是深抵靈魂的震顫,令鴻俊幾乎無法呼吸,站在菩薩的面前,他只覺在那渺不可及,卻又真真切切的某個世界里,諸天神佛正充滿憐憫地審視著他的心靈。

    畫師見有客前來,便放下畫筆,朝鴻俊雙手合十,暫時離窟。

    “大勢至菩薩�!惫硗跽f道,“使眾生得血光刀兵之解脫。莫高窟也喚‘千佛洞’,凡人度過碌碌無為一生后,散盡財帛,聘這些孩子充任畫師,在窟中雕刻佛身,繪制佛相,求得普渡。每次往莫高窟朝圣之時,我便常常想著,菩薩們是否也護(hù)佑著我們妖族�!�

    鴻�。骸斑@些畫師們似乎不怕你,他們都認(rèn)識你?”

    “認(rèn)識�!惫硗跽f,“這兒的人,稱我們作‘阿修羅’�!�

    鬼王低頭,打量鴻俊容貌,說:“你像我見過的一個人,但原諒我這一生見過的人太多了,早已記憶模糊,再想不起是誰�!�

    鴻俊解下孔雀翎,托在手掌心中,朝鬼王出示。

    兩人沉默不語,鬼王伸出手指,拈起碧玉孔雀翎,喃喃道:“五色神光,你是孔宣的孩子,那一天……”

    鴻俊隨之一震,鬼王雙眸轉(zhuǎn)而注視著他。

    “你見過我爹?”

    鬼王的眉頭皺了起來,鴻俊就知道鬼王與曜金宮一定曾有淵源,喘息著說:“鬼王,我爹是個怎么樣的人?”

    鬼王轉(zhuǎn)身,離開了洞窟。鴻俊當(dāng)即追了出去,鬼王在石梯前拾級而上,來到莫高窟的殿堂外,夕陽西斜,降入玉門關(guān)外蜿蜒的長城與茫茫大漠。

    鴻俊心中充滿了迫切,他沒有問舅舅賈洲,只因曾經(jīng)的父親在他的面前,只會像個凡人,也沒有問重明、青雄,只因他們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你得自己去找。

    而在鬼王的面前,鴻俊的感覺,更像找到了一位妖族中闊別已久的父輩朋友。

    鬼王在莫高窟頂坐下,示意鴻俊也坐,鴻俊不明所以,怔怔看著鬼王。

    “當(dāng)你在路上提及重明時�!惫硗醮鸬�,“我便隱約感覺到,興許正是故人之子前來,你爹娘還好么?”

    “都去世了�!兵櫩△鋈淮鸬溃拦硗蹩傇诠字谐了�,對世事并不了解,但五色神光到了自己手中,也就意味著父親早已離去。

    果然,鬼王并不詫異,只是點了點頭,出神道:“那天他到河西來找我,我們坐的,正在此處�!�

    瞬間鴻俊內(nèi)心深處涌起奇異的感覺,鬼王卻若有所思道:“不知不覺,一覺醒來,竟已有這么多年了�!�

    “當(dāng)初……他來做什么?”鴻俊追問道。

    鬼王沉吟,打量鴻俊,答道:“他想將你交給我,由我與劉非,將你撫養(yǎng)長大。”

    鴻�。骸啊�

    “我就這么一座孤墳�!惫硗踝匝宰哉Z道,“劉非倒是很喜歡你,不過住在古墓中,日久天長,總令人心生壓抑。現(xiàn)在想來,幸虧當(dāng)初一念之差,沒有讓你留下。”

    “我對他來說,是個負(fù)累�!兵櫩〉吐曊f。

    “不。”鬼王意識到鴻俊的失落,馬上說,“為何這么說?你小時體質(zhì)特異,是以總有妖族虎視眈眈。他需騰出手來對付獬獄,恐怕難以護(hù)你與你母親周全,所以……”

    鴻俊明白了,感激地點了點頭。

    說著鬼王伸出手,搭在鴻俊肩上。

    “重明將你養(yǎng)得很好。”鬼王見鴻俊似乎仍有些失落,補(bǔ)充了一句,說道,“當(dāng)然,若留在我身邊,想必如今還能再白一些。”

    鴻俊正在難過,聞言卻笑了起來。

    鬼王又沉吟道:“那年他瞞著你母親,離開玉門關(guān)前來見我,白鹿能有一魂一魄得保,想必也是與你命中有緣……”

    “什么?!”鴻俊這才知道,原來當(dāng)年白鹿托生之事,竟還與他爹有些淵源!

    “你不知道?”鬼王淡淡道,“昔年他見過我后,便感覺到獬獄欲捕走白鹿,于是正是他插手,打斷了獬獄的法術(shù)。”

    鴻俊不禁劇烈喘息,難怪總覺得陸許在面對他時,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鬼王聽了鴻俊描述,答道:“這就是了,白鹿轉(zhuǎn)生之際,想必以魂體,見過你父親,你的容貌又與你父親相似,于是他便常常記著。”

    鴻俊深深呼吸,點了點頭。

    “為什么……”他又問道,同時心臟猛烈地跳了起來,說:“妖族都……會來找我?”

    在他的夢里,父母親一直在搬家,就是為了躲避不勝其煩的侵?jǐn)_。小時候他更說過“我的身體里,住著一只妖怪”。

    鬼王沉吟片刻,而后答道:“我想,這話你應(yīng)當(dāng)去問你的養(yǎng)父。也許他才是最了解此事前因后果者�!�

    鴻俊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得到了這樣一個回答。

    “告訴我,鬼王……世叔。”鴻俊緊張道,“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

    鬼王再次沉默,鴻俊眉頭深鎖,焦急地看著他,鬼王朝他投來莫名的一瞥。

    “他們讓你下山來,找有心燈的那小子?”鬼王又突然問道。

    鴻俊疑惑更甚,抓著鬼王的手臂,回想過往,將那天青雄如何讓他下山,交付他辦三件事,以及將心燈交到他的手里,源源本本地告知了鬼王。

    “那么……我想,也許他們并不打算瞞著你�!惫硗醭谅暤溃霸瓉砣绱恕�

    “到底為什么?!”鴻俊焦急道。

    鬼王只是沉默地打量鴻俊,片刻后說:“小孔雀,你仍未做好接受它的準(zhǔn)備�!�

    鴻俊近乎是哀求道:“我只想知道,在我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鬼王突然說:“若時光回到過往,交由你選擇的權(quán)利,你會愿意來到這世上么?”

    鴻俊已失去了耐心,說:“我不想再聽這些了!你們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都不告訴我?!”

    “回答我�!惫硗跽J(rèn)真地說道,那話語中,隱隱約約帶著威嚴(yán),就像重明每次站在鴻俊身前教訓(xùn)他一般。

    “我……”鴻俊簡直心如亂麻,不知為什么,卻想起了驅(qū)魔司中大家相聚時的快樂。

    “這當(dāng)然很好�!兵櫩〈鸬馈�

    “那么哪怕明天便死去,你也絕不后悔?”鬼王又說,“這很重要,小孔雀。”

    鴻俊無奈道:“能有什么后悔的呢?我……”

    鬼王點了點頭,答道:“既是如此,告訴你也不妨,十八年前,你的出生,原是替你爹應(yīng)了劫。”

    鴻�。骸埃。。 �

    緊接著,鬼王并起劍指,點在自己眉心,再緩緩地離開,手指上發(fā)著溫潤的藍(lán)光,繼而往鴻俊眉心輕輕一點。

    “嗡”的一聲,鴻俊的意識瞬間被扯進(jìn)了鬼王的記憶中。

    十八年前。

    孔宣盤腿坐在莫高窟頂端,正在鴻俊所坐之位上,夕陽沉降,小時的鴻俊背靠著他的胸膛,歪著頭,坐著睡著了。

    “獬獄始終在尋找天魔種�!笨仔�,“我什么辦法都用過了,再無法將它從星兒的三魂七魄里取出來。”

    “求仁得仁。”鬼王沉聲道,“這不正是當(dāng)初你的兩位兄長,予你的指點么?”

    “我不知道。”孔宣眼中現(xiàn)出迷茫,聲音變得沙啞起來,說,“為人之父,竟是一件如此快樂之事……”

    鬼王:“將成為天魔的,本該是你�!�

    孔宣:“不錯,兩百年后,將成為天魔的,本該是我�!�

    夕陽的金光投向莫高窟,照入千窟中十萬佛身,悲憫眾生。

    “解鈴仍需系鈴人�!惫硗醭谅暤�,“不求你兄長,在人間跌跌撞撞,又有何用?”

    孔宣嘆了口氣,答道:“重明與青雄,只讓我隨便找個凡人女子,授她陰陽注生之術(shù),將我這神魔一體的魔種注予她,鑄為魔胎,余下之事,他們便不再關(guān)心了�!�

    “畢竟在他們眼中,唯獨我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現(xiàn)如今,興許連他們也料不到,如今的我竟是情根深種,割舍不下毓?jié)�,也無法坐視星兒入魔,如今四處求醫(yī)……”

    鬼王答道:“不是我不愿幫你,孔宣,哪怕將你兒化為尸鬼,魔種亦無法消滅,唯一能除去魔種的,便只有不動明王法相,六器合一之時�!�

    “心燈也許可以�!笨仔麌@道,“我得去找心燈�!�

    “辦不到�!惫硗醭谅暤�,“入魔之人,魂魄中的魔氣可用心燈驅(qū)逐,但你孩兒體內(nèi)的,乃是天魔種。他是凝聚世間魔氣的引子,是你自打開天辟地后便已肩負(fù)的使命,神魔一體,生滅同存的劫數(shù)……”

    轟然巨響,白光閃爍,鬼王手指離開鴻俊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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