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的身上有股自然而然的邪氣,就像一名陰冷的死神。從平康里出來吃夜宵的堂客、買熱食的小廝、擦拭桌子的小二,都莫名地避開了他,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乃至他的桌前獨自一人。陸許認(rèn)真地看了他一會兒,想起這家羊湯是他們剛到長安時,莫日根帶他來吃的第一間店。
他告訴陸許,他很喜歡這家的味道,以全羊入鍋煮得綿軟糯爛,湯作乳白色,荊芥清香調(diào)味,讓羊湯變得鮮美無比。烤餅焦黃,掰碎后十分入味……長安只有這一家羊湯里放了荊芥調(diào)味,而室韋族過豐收節(jié)時,煮一只全羊,也放荊芥。
那是家的味道,不過陸許并無這記憶,也就無法理解莫日根對這美味的迷戀……
……但他現(xiàn)在感覺到了。
他閉上雙眼,嘗試著介入那瘦削邪氣青年的記憶中,他看見了莫日根坐在室韋王族的最邊緣處,參與他們的豐收大會。草原上載歌載舞,莫日根則無聊地以手指擺弄著案上的幾塊小石頭,端詳跳豐收舞的人群。
一只癩皮狗四處聞嗅,來到莫日根腳邊,尋覓食客們施舍的殘羹冷炙,莫日根突然抬腳踩了下去,一腳踩在那狗身邊,小狗被嚇了一跳,趕緊地遠(yuǎn)遠(yuǎn)逃開。
“你變壞了。”陸許自言自語道。
莫日根扔下銅錢,起身離開,沿著漆黑小巷走去,陸許轉(zhuǎn)身下樓,一路跟在他的身后。
暗巷安靜無比,莫日根一身黑衣,隱沒在黑暗里,陸許不敢發(fā)出太大聲響,漸漸地失去了他的方向,思忖片刻,想必是回安西衛(wèi)府去回報。正要轉(zhuǎn)身抄近路去看看時,驀然間背后一陣風(fēng)起——
陸許瞬間警惕,回身格擋,一身黑衣的莫日根左拳右掌,兩下拆招,切向陸許手腕,陸許伏身一個回旋,從莫日根肋下鉆出,兩人在空中換掌。
剎那平地?fù)P起一陣風(fēng),氣勁相撞,陸許原以為自己速度占了上風(fēng),莫日根那速度卻驀然比自己更快,化作一道虛影,拳腳交錯,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再次貼了上來!
這家伙速度怎么變得這么快了?!陸許震驚了。
“從前都是讓你的。”莫日根冷冷道,俯身到他耳畔,霎時陸許出腿,被莫日根一掌拍開,陸許借力翻身一招回旋,踹在他肩頭!說時遲那時快,莫日根一記勾掌,將陸許腳踝鎖住一擰。
陸許被擰得凌空飛起,在空中轉(zhuǎn)圈,緊接著被莫日根摔向巷墻,背脊狠狠一撞,五臟六腑氣血翻涌,險些吐出血來,暗道不好正要逃離時,莫日根卻一手撐著墻,整個身體伏了上來。
同時間,釘頭七箭離開箭囊,刷然指向陸許。
“還來�!蹦崭鶐еkU的氣息,低低說道。
陸許:“……”
陸許感覺到莫日根在這黑影里如同一只嗜血的狼,全身毛發(fā)豎立,幾乎就要擇人而噬。
“還什么?”陸許冷冷道。
“箭。”莫日根沉聲道。
陸許沉默地打量他,心中猜想,天魔究竟如何影響著他的心智?眼前的莫日根仍記得自己,記得所有的事,那么,是不是也記得他自己先前所制定的計劃?
“交出來……”
莫日根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則是睜大了雙眼,而陸許一手覆在他的側(cè)臉上,側(cè)頭已吻上了他的唇。
莫日根萬萬沒料到陸許竟會做出如此舉動,然而陸許那動作卻簡直是水到渠成,閉著雙目,專心吻住了他。
莫日根:“……”
“對不起�!�
唇分時,陸許面無表情道:“一時沒忍住�!�
說畢,陸許趁著莫日根這么一失神,“唰”一聲離開了他手臂的牢籠,以最高速度貼著巷壁一縱身,頃刻間竟是產(chǎn)生了虛影。莫日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倏地抬頭,陸許已消失在頭頂。
莫日根兩步躍上對面墻壁,再一翻身跳上另一堵墻,幾個縱躍上了房頂,只見一輪明月高懸,陸許已消失無蹤。
莫日根半晌不得言語,片刻后表情復(fù)雜地轉(zhuǎn)身離開。
陸許則藏身錯落屋椽間,在莫日根的視線死角下,不住喘息,直到腳步聲遠(yuǎn)離,消失,他才吁出一口氣,緩緩爬向屋檐盡頭,安靜坐著。
烏云再次卷來,擋住了月亮。
黃豆大的雨水落下,繼而嘩啦啦地全城下起雨,鋪天蓋地。
蘭陵琥珀正打烊時,阿史那瓊扛起門,封了酒肆前門,陸許渾身濕透,從縫隙中閃身進(jìn)來。
“正要出去找你吶�!卑⑹纺黔傉f,“又跑哪兒去了?”
陸許沒有說話,一時竟有些失魂落魄,不理會阿史那瓊,徑自進(jìn)了后間。屏風(fēng)后點著一盞燈,裘永思、阿泰與翰國蘭正在桌前商議。
“李景瓏究竟什么時候回來?”
“從前你連見他一面也懶得見。”裘永思笑道,“現(xiàn)在倒是關(guān)心起他來了?”
翰國蘭重重地“噯”了一聲,答道:“我又怎么會知道這家伙身為一介凡人,能走到如今這位置上?”
翰國蘭自打驅(qū)魔司成立伊始,便與他們這伙人打了不少交道,狐妖案時他恰恰好不在京城,本以為李景瓏不過是個尋常凡人,沒想到現(xiàn)在竟是成了驅(qū)魔司的領(lǐng)導(dǎo)者,不由得感嘆人不可盡信傳言。
“你就把話說清楚了……小陸?”阿泰見渾身濕透的陸許繞過屏風(fēng),朝后院去。
“嗯�!标懺S答道。
“你過來看看�!濒糜浪颊f。
陸許也不答話,更對翰國蘭所言毫不關(guān)心,只是回了房,阿泰朝裘永思使了個眼色,裘永思只笑著搖搖頭,示意不必太擔(dān)心他。
翰國蘭續(xù)道:“當(dāng)初我不知道那金劍是不動明王寶物,若知道了,還會賣給他?”
“你就省省罷�!卑⑻┱f,“除了他,還有誰會來買?又有誰會用?”
“說說說�!濒糜浪继峁P蘸墨,又說,“這就記下了�!�
翰國蘭遲疑片刻,說:“這可是說好的……”
“知道了�!卑⑻┡c裘永思又一齊答道。
“你就住蘭陵琥珀�!卑⑻┱f,“待我們完事兒了再送你出去,這次辦得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知道你下落�!�
翰國蘭想了想,最后下定決心,說:“好罷,這把劍,其實是個小偷,從洛陽通天塔內(nèi)偷出來的……”
這話一出,阿泰與裘永思頓時坐直了身體。翰國蘭在從前始終不知“智慧劍”來頭,只知其是狄仁杰生前佩劍,而傳說狄仁杰窮其一生,亦在搜尋與這把劍配齊成套的其余武器的下落。
但直到他死,亦只有這把劍,且銹跡斑斑,未隨他下葬,而是被送入通天浮屠的塔底,后來中宗李顯繼位,浮屠再無人管,時有小賊前去偷掘,便從塔底偷出了幾尊玉雕與這么一把狄仁杰的生前武器。
隨之存在的,還有一封遺書,翰國蘭也曾動過心思,尋找這諸多武器,卻漸漸地發(fā)現(xiàn),這劍毫無神通,不過是一把廢鐵,于是就不再記得,一次商會拍賣時,翰國蘭授意手下,將這把劍取出,猝不及防在李景瓏面前拍出了一個天價。
其后翰國蘭驚詫不已,以為自己錯過了什么稀世奇珍,著實暗中觀察了李景瓏一番,卻見他只是將劍重新打磨拋光,成日帶在身邊,更無驚人之舉,這點重新燃起的新鮮感,便也漸漸地淡了。
“遺書呢?”裘永思說。
“燒嘍�!焙矅m無奈道,“有一夜過大漠,著實太冷,為了生火御狼……”
阿泰無奈,抬手示意說重點:“余下五把武器在何處?”
翰國蘭想了想,說:“都是遺書上的猜測,我還以為狄仁杰編了幾個故事,來哄著后人……”
遺書上并未指明確切的地點,而是繪出了五個符號,分別是……
“你這鬼畫符的!誰知道是啥啊!”裘永思看著翰國蘭隨手畫的幾個圈,抓狂道。
鯉魚妖扒著案幾邊緣,好奇地朝上看,想了想,指著其中一個,說:“這符號好像在哪兒見過?”
阿泰與裘永思馬上看著鯉魚妖,緊張起來,鯉魚妖想來想去,實在記不得。
翰國蘭畫完,一攤手,說:“這是我知道的所有了,再問我也沒轍�!�
紙上繪著五個奇怪的符號,一個也沒見過,阿泰與裘永思苦想半天,都猜不出是什么意思,鯉魚妖則認(rèn)為是建筑上的某種花紋,猜測良久后,裘永思宣告放棄,說:“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咱們已經(jīng)有了第一道線索,這是個好的開始�!�
阿泰原想天魔既然如此忌憚翰國蘭一個商人,極有可能是因為翰國蘭知道某些至關(guān)重要的消息,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他滅口。而翰國蘭在此之前,連天魔都沒聽說過,更遑論掌握它的什么軟肋。法寶商人既對法寶熟悉,那么便應(yīng)有某些法寶克制天魔……聯(lián)想到翰國蘭是智慧劍的曾經(jīng)一任擁有者,唯一的可能就著落在不動明王的六器上。
現(xiàn)在終于有了端倪,裘永思更提議不如先去找到,交給李景瓏,結(jié)果卻出乎意料的,得到了一個如此模糊的線索,只得待李景瓏歸來再行下一步商議。
雨越下越大,嘩啦啦地響著,敲打在屋檐下與天井中的池塘。
陸許躺在房中,輾轉(zhuǎn)反側(cè)。
風(fēng)雪中關(guān)城下,無數(shù)飛雪交織錯落,一剎那散開,如同創(chuàng)世時混沌初辟所爆發(fā)的群星,光芒之中,現(xiàn)出莫日根英俊的容顏。他的口中,念誦著自己聽不懂的話語,那眼神就像溫柔的……
“……大海�!�
那是鴻俊告訴他的,陸許這一生從未見過海,鴻俊也沒有,但他曾聽說過,人間的盡頭,是無邊無際的蔚藍(lán)色海洋。并約好這一生,總得去看一次海。
聽說它廣博無際,在多少個夜里,總讓陸許想起莫日根藍(lán)黑色的雙眸。
那家羊肉湯其實挺好吃……勝過他在涼州吃過的許多菜,陸許初來長安時,總習(xí)慣了看著莫日根的后背,他的肩膀因常年拉弓而寬闊有力,背脊就像山巒般給他在這陌生之地,寂寞思緒中的安全感。
陸許嘆了口氣,側(cè)過身,閉上雙眼,吻過莫日根的嘴唇還在微微發(fā)熱。
安西衛(wèi)府中,莫日根將箭囊扔在地上,踞坐于角落里,像頭不甘心的狼。
“任務(wù)完成了?”萬豐的聲音在房外響起。
“滾。”莫日根冷冷道。
萬豐沉聲道:“大人令你前去回報……”
“滾!”莫日根運足真氣,充滿暴戾的一吼,整間房都在隨之震動,外頭隨之靜了。
他伸出舌頭,緩緩舔了一圈嘴唇,閉上了雙眼。
第111章
寒冰飛匕
黑暗里,他的思緒瞬間仿佛又回到了暗巷之中,
在陸許吻過他后,
莫日根伸出手,鎖住了他的喉嚨。令他稍稍仰起頭,與他對視。
陸許的眼中充滿了自然而然的緊張與驚恐,
緊接著,
莫日根低下頭去,
輕輕咬住了他的脖側(cè)。那一刻他仿佛再度化身為狼,
尖銳的犬齒瞬間刺破了他的皮膚,穿透了他的血管,
一股香甜的血液迸爆出來,
源源不絕地注入了他的口中。
陸許仰起頭,
瞳中倒映著烏黑的天際,彌漫的陰云退開,
漫天星輝“唰”一聲灑了下來,
銀河恰巧從這狹窄的巷頂穿過,映得巷中猶若白晝,
星光奇異地旋轉(zhuǎn),
銀輝飄蕩。
莫日根吸吮過他的血液,意味未盡地離開他的脖頸,
輕輕一吮,令傷口合上,再沉默與他對視,那眼神專注而野蠻,
仿佛看著一只備受自己掌控、不得脫逃的獵物。
陸許冷不防將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一道閃光貫穿了暗巷,“唰”一聲莫日根消失了。
他驀然睜開雙眼,醒來,雨已停,外頭傳來鼓點與樂聲。他抬手摸自己的脖頸,某一處略有些異樣,當(dāng)即翻身起床,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險些跪倒在榻下。
“小陸?”裘永思在外頭問,“生病了?”
陸許艱難起身,只覺暈頭轉(zhuǎn)向,似踩在棉花上,他對著鏡中看,發(fā)現(xiàn)脖頸一側(cè)竟是出現(xiàn)了紅色的印痕,裘永思推門進(jìn)來,忙試他額頭。
“糟了�!标懺S說,“他順著進(jìn)我夢里來了。”
當(dāng)天午后,陸許喝過藥,證實昨夜淋雨得了風(fēng)寒,神情委頓地坐著,朝眾人說:“他的第二個目標(biāo),是哥舒翰。”
“這不好搞�!卑⑻┟碱^深鎖,說道,“哥舒翰絕不像翰國蘭般易與�!�
陸許與阿泰、阿史那瓊都是見過哥舒翰的,眾人商議片刻,最后敲定今夜細(xì)節(jié)。然而,最重要的情報,他們始終未曾獲得——安祿山并未讓莫日根知道他的神火在何處,而距離楊玉環(huán)壽誕,還剩下六天。
夕陽西下,陸許仍吸溜著鼻涕,熱得頭暈,尋思著今夜若再碰上那家伙該怎么辦,以及昨夜那一場夢,莫日根究竟有何用意。
裘永思擔(dān)心陸許,一度讓他今夜別再出任務(wù),陸許卻堅持與大家一同行動,兩人在將軍府外等候之時,陸許突然說道:“你覺得哪個才是他?”
裘永思一怔,在這沒頭沒腦的話前思忖片刻。
“兩個都是他�!濒糜浪颊f,“傳說女媧娘娘造人之時,從日出造到日落,從白晝到黑夜,人的三魂七魄中,便有光,也有影�!�
陸許沉吟良久,又說:“若給驅(qū)魔司里,大伙兒排一排,你覺得誰是最聰明的?他排第幾?”
裘永思笑而不語。
陸許追問再三,裘永思方道:“最聰明的,自然是長史,我自愧不如�!�
陸許等了許久,等不到回答,裘永思又說:“最笨的,想必在你與鴻俊之間產(chǎn)生了�!�
陸許:“……”
“人生來就有聰明的,有笨的�!濒糜浪加值�,“世間最難得之事,不過是返璞歸真,大智若愚嘛,太聰明,反而活得累,有道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簡單一點,活得更逍遙自在些,是不是?”
陸許說:“我不是鴻俊,不吃你這套,只想問,在你眼里,大狼的計劃仍有破綻,對不?”
裘永思搖了下手中折扇,云淡風(fēng)輕地說:“不必?fù)?dān)心,這不還有我么?”
陸許不像鴻俊般總是懵懵懂懂,既來之則安之,有飯吃,有床睡,有李景瓏談情說愛就行。他始終觀察著驅(qū)魔司中的每一個人,平日里,他們似乎各有各的心計,耍起手段誰也不讓誰,但實際在智謀這一塊上還是有分工的。
哪怕是李景瓏在時,偶爾也會征詢裘永思的意見,這家伙似乎是除了李景瓏之外看事情看得最透的一個。
而莫日根則在李景瓏離開時,順理成章地?fù)?dān)任了大伙兒的頭兒。陸許始終懷疑裘永思仍作了一手準(zhǔn)備,只因他既不對這過程進(jìn)行評價,也不曾主動去做什么。只見裘永思神情微微一動,朝陸許道:“小陸,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件事?”
裘永思朝陸許擠了擠眼睛,神秘地笑了起來,又道:“你覺得……長史始終不在,獬獄就這么相信咱們?他難道不著急么?”
“不著急。”陸許答道,“這都好多天了,除卻那夜現(xiàn)身后,他再沒有過問整個計劃�!�
“嗯�!濒糜浪既粲兴嫉卮鸬溃澳阏f他,知不知道咱們正在做的事?”
陸許極其緩慢地?fù)u了搖頭。
裘永思又是神秘一笑。
入夜時將軍府中十分安靜,廳內(nèi)擺放著哥舒翰從涼州帶來,奉予楊玉環(huán)的壽禮——一件霓裳羽衣,乃是西域眾匠人巧手織造,足足用了三年之久。羽衣分為七層,層層錯落,金銀絲在燈下如同流瀑般光華旋轉(zhuǎn)。
“一定喜歡!”楊國忠點頭道。
哥舒翰便讓侍婢將羽衣罩了起來,朝楊國忠道:“老夫為了買這件羽衣,當(dāng)真是費盡了心思……”
楊國忠嘖嘖贊嘆片刻,哥舒翰又請他到書房中喝酒,兩人對談近半個時辰后,楊國忠方從書房中出來,哥舒翰則表情十分復(fù)雜。
“也是時候了�!备缡婧矅@道。
楊國忠最后說:“為了來日的大唐。”
哥舒翰一把年紀(jì),胡子、頭發(fā)都已花白,年前西涼中了瘟疫后大病一場,竟已有蒼頹之感,唏噓不勝,點了點頭,楊國忠徑自離開,也不再多說。哥舒翰回轉(zhuǎn),在書房內(nèi)看著楊國忠送來的文書。
“老爺。”婢女在外道,“夫人請您�!�
“稍后�!备缡婧材弥切偶埗嗽�,仔細(xì)對照筆跡。
外頭便不作聲了,不多時,管家又說:“老爺�!�
“知道了,這就過去�!备缡婧膊荒蜔┑�。
“大唐驅(qū)魔司莫日根求見。”管家說。
莫日根?哥舒翰依稀記得此人,涼州尸鬼之亂時,莫日根著實在府上養(yǎng)了好一會兒傷,過后李景瓏前來稟告,更告知長安有妖潛伏。便吩咐讓他入內(nèi)。
莫日根兩手空空,身無兵器,入得房中,先是四處打量,并不朝哥舒翰行禮,哥舒翰將信扎壓在一本文書之下,抬眼朝他望來。
“怎么?”哥舒翰相對而言,待驅(qū)魔司中人還是比較客氣的,畢竟李景瓏救過他的性命,且這伙人個個身懷絕技,直接聽命于皇帝,乃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楊國忠說了什么?”莫日根上前一步,仿佛改變了主意。
哥舒翰眉毛一豎,便即大怒,要斥“大膽”之時,突轉(zhuǎn)念一想,沉聲道:“你不是莫日根,你是何人?來……”
莫日根色變,萬萬未料哥舒翰閱人無數(shù),竟是一眼看出自己破綻!當(dāng)即顧不得再套話,倏然出指,六桿釘頭箭刷然破開窗口,屋頂瓦片,一齊射向哥舒翰!眼看箭頭從六個死角飛來,疾取他全身各處要害,哥舒翰再無逃生之路,偏生就在這時候,“唰”一聲白影出現(xiàn)!
陸許快得無以倫比,破窗而入,一腳踏上案幾,手中現(xiàn)出短匕,一匕擋開最接近哥舒翰的箭矢,將它擊飛,緊接著翻身上房梁,轉(zhuǎn)身擋開第二箭,再飛身與箭矢落下,揮匕擋開第三箭!
“叮叮�!比曌黜懀懺S在空中飛旋,那速度竟是比箭更快,再擋開兩箭,最后一箭從他手臂劃過,破開他的衣衫,鮮血在空中飛濺。
莫日根飛身后躍,陸許沖了上來,以肩一撞莫日根胸膛,莫日根本可調(diào)齊釘頭飛箭,將陸許格斃當(dāng)場,卻起不了殺心,只是側(cè)身避開陸許,不欲與他交戰(zhàn),再以兩手手指朝身前一并,被擋開的箭矢集合,旋轉(zhuǎn)著掠過陸許,朝他身后的哥舒翰飛去!
一切都只發(fā)生在這短短的瞬息之間,哥舒翰剛吼完“……人!”,話音一落,裘永思、阿史那瓊與阿泰同時破窗沖入,阿泰手執(zhí)颶風(fēng)扇,冷冷道:“玩大了,兄弟�!�
緊接著阿泰一扇揮去,刺骨寒風(fēng)卷起滿房書卷,裘永思以筆鋒一揮,房內(nèi)山水畫內(nèi),一座巨山頓時脫開畫紙飛出,狠狠砸向莫日根。
是時只見假山飛來,莫日根暗道不妙,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胸膛上,背脊在房門處狠狠一撞,頓時撞塌木門,直摔出去,阿史那瓊六把飛刀出手,迎上莫日根釘頭箭。
“陸許!”裘永思大喝道,“動手——!”
陸許兩手不斷發(fā)抖,片刻后痛下決心,一聲狂喊。
“啊——!”陸許兩匕劃出弧光,帶動阿泰揮出的寒鋒,盡數(shù)匯聚于那匕首上,隨著那痛徹心扉的喊聲,貼身撞進(jìn)了莫日根懷里。
莫日根:“……”
陸許:“�。�!”
只見陸許兩匕直出,一匕捅莫日根腰畔,另一匕直取他肋下,刷然捅了進(jìn)去!
莫日根萬萬未料陸許竟是如此絕情,一聲狂吼,當(dāng)即任憑那匕首卡在肋中,狠狠揮手,將陸許一拳掃開,陸許只覺那拳力重逾千斤,被掃得腦海中“嗡”的一聲,摔在墻角。
與此同時,裘永思、阿史那瓊與阿泰三人沖來,護(hù)住了哥舒翰,莫日根再不言語,半空中一個翻身,上了房頂,一陣雜亂腳步聲帶著瓦片橫飛,逃跑了。
哥舒翰瞪著雙目,一臉震驚,待得手下衛(wèi)士上前來,正要捉拿三名“刺客”時,哥舒翰卻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阿泰與裘永思、阿史那瓊則一起轉(zhuǎn)身,朝哥舒翰行禮。
“事有倉促,諸多冒犯。”裘永思說,“還請老將軍見諒�!�
“你!”哥舒翰一指阿泰,說,“告訴我發(fā)生何事!”繼而讓進(jìn)來的衛(wèi)兵全退出去,阿史那瓊上前扶起陸許,裘永思則躬身撿起房內(nèi)飛揚的紙,放回哥舒翰案上。
阿泰正要開口解釋時,哥舒翰卻一聲冷笑道:“李景瓏手下,個個精明得很吶!”
裘永思嘿嘿一笑,停下動作,不再撿地上的散亂紙張。陸許則靠著墻坐下,氣喘吁吁,被莫日根那一拳打了,整個腦子里仍在嗡嗡作響。
安西衛(wèi)府中。
赤膊只穿一條黑色武褲的莫日根躺在榻上,不住抽搐,睜著無神雙目,冷得直打顫。安祿山檢視他的全身,一聲冷笑,被匕首所扎之處已結(jié)冰,這層冰霜正在慢慢化開,蔓延到他的身體,肋下連著胸膛盡變成藍(lán)色。
莫日根的胸肌上,還紋著一只鹿頭的形狀。
蠱蟲從窗縫中飛入,變換為萬豐身形,沉聲道:“大人。”
安祿山緩緩道:“他們?yōu)楹螘滥繕?biāo)是哥舒翰?!”
萬豐搖頭,目中滿是驚疑,安祿山一臉橫肉,盡現(xiàn)戾氣,盯著莫日根看,再看萬豐。
萬豐說:“救他么?”
安祿山終于出手,左手帶著紅光,按向莫日根胸膛,右手則將匕首猛地拔了出來!
莫日根一聲狂吼,全身猶如遭到火焰焚燒,瞳孔瞬間放大。幾乎是同時,就在安祿山拔出匕首時,匕身符紋隨之一亮,寒氣沖向安祿山全身!
將軍府內(nèi),阿泰解釋到一半,陸許猛地一抽,雙目空洞。
那一刻,他的視線透過莫日根雙眼,看見扔掉匕首、雙掌作火焰形祭在身前的安祿山!安祿山左手大拇指上戴著的那金扳指不易察覺地一閃。
緊接著,夢境化作另一番場面,黑狼按著白鹿,在冰冷的荒原上不住撕咬,陸許馬上知道莫日根再次感覺到了自己,在那垂死之際,正在不顧一切地尋找一切溫暖之體,吸收熱量。
“陸許——!”
“小陸!”
暗夜冰原上,寒風(fēng)凜冽,絕望與死亡的曠野中,黑狼按著白鹿,不住狂咬亂抓,白鹿?jié)L燙的血液幾乎是爆破開去,灑了滿地。它的全身發(fā)出強光,黑狼齜著牙,憤恨的雙目中只有嗜血的意味。
然而那白光收攏,化為全身赤裸的陸許,他不僅沒有逃離,而是緊緊抱住了黑狼,黑狼在此刻只有兇惡氣勢,張開血盆大口,咬在了陸許的肩膀上!
陸許忍著鉆心般的劇痛,意識逐漸模糊,就在失去神識前,他抬起另一手,抱住狼頭,全身貼在黑狼的毛發(fā)上。
黑狼的咬合力幾乎讓他肩胛隨之粉碎,肌肉、血液,盡數(shù)模糊一團(tuán),然而就在陸許做出這個舉動之后,黑狼倏然慢慢地松開利齒,迷茫地仰起頭。陸許則僅僅抱著狼頭,側(cè)臉貼在了它的下顎上,不住顫抖。
驀然一切景象崩壞、破碎,陸許睜大雙眼,回到了現(xiàn)實中。
房內(nèi),所有人都怔怔注視著他。
阿史那瓊松了一口氣,說:“沒事吧?”
“找到了�!标懺S顫聲說道。
所有人瞬間色變。
天亮?xí)r,李景瓏與鴻俊牽著手進(jìn)城,鴻俊仍有些魂不守舍,李白則懶懶散散,一天沒喝酒,什么力氣都沒了,一路上還東張西望。李景瓏無奈,一會兒將李白拉回來,一會兒還得照顧鴻俊,還得提防自己被通緝,如同一個人身后帶了兩只尸鬼。
蘭陵琥珀剛開張,客人們便一擁而入,李景瓏從后門進(jìn)去,鯉魚妖正在打雞蛋面漿做早飯,驟然一見李景瓏,駭?shù)谩巴邸币宦暣蠼�,自己把面醬灑了一身。
“可以下鍋了�!崩罹碍嚸鏌o表情道。
鯉魚妖:“這不好玩!鴻俊呢?你們啥時候回來的?”
鴻俊與李白進(jìn)來,李白說:“酒呢?”
“待會兒給你找去�!崩罹碍囃浦畎淄白撸櫩t一副失神模樣,前去換衣服。
第112章
將計就計
“鴻��?”李景瓏說,“待會兒過來,
大伙兒碰頭�!�
鴻俊只應(yīng)了聲,
有氣無力地回房,鯉魚妖則跟在他身后,焦急問道:“怎么樣?鴻��?救下鯤神了么?”
鴻俊將一路上的事兒朝鯉魚妖轉(zhuǎn)述,
鯉魚妖只是聽著,
問:“你怎么啦?”
鴻俊想了想,
嘆了口氣,
說:“我夢見未來了�!�
鯉魚妖張著嘴,怔怔看著鴻俊,
說:“我會變成龍么?”
“沒夢見你�!兵櫩∧弥路�
出去搖水沖澡,
無奈笑了笑,說,
“我和景瓏,
不會在一起�!�
“哦�!滨庺~妖又問,“那天魔呢?”
“被除掉了�!兵櫩∮行┬牟辉谘傻卣f,
“也好,
總算松了一口氣,一切都會來,
也都會過去。”
鯉魚妖說:“可是未來是不一定的,傳說哪怕鯤神,也不能完全預(yù)見�!�
“嗯�!兵櫩∨e起一桶水,沿著頭頂沖下,
嘩啦啦沖得全身濕透,答道,“但至少是一個可能�!�
鯉魚妖說:“沒關(guān)系,鴻俊,不管到哪兒,我都會陪著你的。”
鴻俊苦笑,他的身體如同漢白玉所琢,一頭濕發(fā)搭著,拿著皂莢,在身上搓了幾下,身上搓了些泡,背對鯉魚妖站著,腰線、背肌的輪廓充滿了少年感。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以后是死是活�!兵櫩∞D(zhuǎn)頭道,“也許我也死了呢?我猜說不定真是我猜的那樣……景瓏?yán)^承了不動明王的法力,把我殺了……”
“不會的!”鯉魚妖瞬間喊道。
鴻俊又朝自己身上澆了桶水,擦干后心中一動,問:“他們怎么樣了?”
鯉魚妖說:“我不知道,他們都鬼鬼祟祟的,出去也不叫我,總瞞著我,讓我在家做飯。”
鴻俊近來也覺得有點奇怪,眾人似乎不怎么給鯉魚妖戲,也許也是嫌它戲?qū)嵲谔嗔�,也或是沒有用到離魂花粉的場合。以前李景瓏常常都會叫上鯉魚妖,甚至連做制服都給它單獨做一份,后來兩人在一起后,確切地說,是從長安去西涼時,李景瓏就開始嫌它礙事了,緣因鯉魚妖偶爾會開口損他,或是看他與鴻俊親熱,突然就說話拆臺。
畢竟誰也不想親熱的時候,旁邊盆子里躺著個絮絮叨叨的岳父,想調(diào)調(diào)情時這岳父又要突然大喊大叫,簡直嚇?biāo)纻人。但后來鴻俊也特地朝鯉魚妖解釋過,自己是真的喜歡李景瓏,鯉魚妖便只好吃醋歸吃醋,不再干涉兩人,大多數(shù)時候,則自動避開。
鴻俊心里卻還裝著鯉魚妖,陪伴了這么多年,趙子龍就像家人般,總有一席之地,也始終記得它要跳龍門當(dāng)條龍的夙愿。
“我去看了三門峽�!兵櫩〕行o精打采的鯉魚妖說,“等天魔抓到以后,我就帶你跳龍門去�!�
鯉魚妖稍一振奮,遲疑道:“那好啊,可是……萬一我跳不過去呢?”
鴻俊說:“那咱們就在三門峽邊上,搭個房子,我陪你修煉吧�!�
鯉魚妖剎那就傻了,不住發(fā)抖,一聲“真的嗎?”竟是半晌問不出口。它仿佛感覺到鴻俊未曾宣諸于口的某種惆悵,半晌后只是問:“鴻俊,你怎么啦?”
鴻俊穿上衣服,笑著擺擺手,他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這會兒卻也說不清。曾經(jīng)他對這紅塵世間眷戀無比,如今卻隱隱約約,生出了疲憊之意。仿佛天底下的繁華,歸根到底,并不屬于他,一切塵埃落定之后,也將就此結(jié)束。
“我去找陸許。”鴻俊朝鯉魚妖說,“我想吃蛋卷,軟軟的�!�
“行。”鯉魚妖說,“給你煎個一面帶點兒焦黃的,裹著豆腐絲和鹵排肉條吃!”
鴻俊快步上二樓,只見屏風(fēng)后眾人正在商議,李白正倚著欄桿喝酒,陸許神情委頓,在角落里躺著。鴻俊見他受傷,當(dāng)即大叫一聲,怒道:“你怎么了?!”
陸許有氣無力道:“頭痛得很,撞了下……你弄點止痛的湯藥來……”
鴻俊見陸許手臂那傷口只是外傷,頭痛卻是危險,忙翻開他眼皮看是否有后顱瘀血,又按他穴位,問長問短了一番,陸許卻怔怔看著鴻俊,眼中竟是有淚。
“怎么了?”鴻俊跪在陸許身邊,陸許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讓我抱一會兒。”陸許低聲說,“好累……”
鴻俊沉默片刻,看屏風(fēng)后眾人議事身影,見沒有莫日根,心中隱約便有不祥預(yù)感,但沒有問,只是反手抱住了陸許。
李景瓏探頭看了一眼,也不打斷他們,朝裘永思續(xù)道:“……我認(rèn)為不要立即動手,還剩幾天?”
“三天�!卑⑻┱f,“我們的時間還比較充足�!�
李景瓏沉吟不語,裘永思說:“我就怕拖得久了,遲則生變,萬一安祿山橫豎無事,左猜右猜,回過神來,知道那寒冰匕首是個引蛇出洞的陷阱……”
“圣器下落已經(jīng)查明�!卑⑹纺黔傉f,“他還能把戒指吞肚子里去不成?”
“還真有可能�!濒糜浪夹Φ�,“萬一他猜到咱們的計劃……”
李景瓏:“再給他個將計就計如何?我們還有誘餌呢�!�
說著李景瓏扔出一個瓶子,在桌上當(dāng)啷啷地轉(zhuǎn),內(nèi)里出現(xiàn)了一只奇怪的蟲子。
“抓到了?!”裘永思驚訝道。
“就一只。”李景瓏說,“另一只被錯手殺了�!�
裘永思說:“太好了!我正猶豫著是不是把冒充翰國蘭那只也抓回來……”
“太容易驚動他了�!崩罹碍囌f,“且容我安排,先按兵不動,過兩天,待他們找上門再動作。”
“就怕不來�!卑⑹纺黔傉f。
“我有把握,壽誕之前,一定會來�!崩罹碍囌f。
鴻俊先是以混合的油為陸許推拿后頸,再熬了濃濃的一大碗疏風(fēng)活血的藥給他灌下去,陸許問:“要開顱么?”
鴻俊哭笑不得:“我沒這本事。”說著以法力注入陸許經(jīng)脈中,為他疏通腦中瘀血,憤怒地說:“怎么都沒人管你?”
陸許一半是因莫日根之事難過,另一半也是受傷了草草包扎了事,竟未有人關(guān)心,最后驅(qū)魔司里只有鴻俊緊張得要死。
“是我沒說�!标懺S道,“不想讓大伙兒擔(dān)心�!�
鴻俊心想陸許這人有時候也真夠糾結(jié)的,喜歡莫日根吧,不說;受傷了,也不吭聲,總是冷冷淡淡的,又似乎對這被拋棄的孤獨感樂在其中。
“是莫日根動的手嗎?”鴻俊突然問。
陸許“嗯”了聲,鴻俊頓時大怒問:“人在哪兒?反了他!”
鴻俊以為莫日根只是單純與陸許吵架打起來了,沒想到陸許解釋完后,鴻俊一時腦子竟有些不夠用,說:“等等,我不大明白……”
“簡單地說�!标懺S說,“他當(dāng)臥底去了,而且為了杜絕一切露餡的可能,他徹底入魔了�!�
鴻俊道:“可他是知道你們先前計劃的……”
“我用了一個夢�!标懺S說,“把他關(guān)于這點的記憶抹掉了,他只以為我們當(dāng)天晚上就去動手……”
鴻俊震驚了,問:“還能這樣?”
陸許說:“當(dāng)然,夢的力量能改變?nèi)诵�,打個比方,如果我為你編造了一段身為凡人,生在長安的記憶,注入你的夢里,一夜間驅(qū)魔司的所有人都隨之銷聲匿跡,醒來時,你會以為自己是誰?”
鴻俊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莊周與蝴蝶的預(yù)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陸許又道:“你呢?路上怎么樣?”
鴻俊搭著陸許的肩膀,小聲與他道來,李景瓏與眾人談過,一起看著鴻俊與陸許兩人重逢后又是嘀嘀咕咕的,聊了許久,直到深夜時,李景瓏將一切安排停當(dāng),方回房與鴻俊睡下。
“快結(jié)束了�!崩罹碍囋诤笤合催^澡,穿著單衣短褲進(jìn)來,朝鴻俊說,“又有什么心事?”
鴻俊低聲答道:“沒有�!�
他想起陸許告訴他的經(jīng)過,想起那個夢,那時他勸說陸許的,則是“來日方長”,至少你們命里不會注定分離,只要他在,你也在,未來總有機會。
他怔怔看著李景瓏,伸手去撫摸他的側(cè)臉,李景瓏抓著他的手,低聲說:“永思找到了不動明王六器中,其余五件的下落,大伙兒都商量好了,先是除去天魔,再讓獬獄短暫地逍遙一陣,待我集齊六器,會解決掉它�!�
“我們不會分開�!崩罹碍囉终J(rèn)真道,“不管你在鯤神的法術(shù)里看見了什么,相信我,鴻俊,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了你沒做到的?”
這句話出口,鴻俊仿佛又看見了一道光,確實如此,每一次,李景瓏答應(yīng)他的事最后都辦到了。
“不過我有個條件�!崩罹碍囎祥絹恚χ櫩≌f。
鴻俊有點緊張,擔(dān)心地問:“什么條件?”
李景瓏摟著鴻俊,低頭就要來親,一本正經(jīng)道:“昨夜沒有‘那個’……一整天不曾親熱了�!�
鴻俊笑道:“你要就來啊,不是才三天三夜了一次……”
李景瓏認(rèn)真道:“我反思了下,咱倆總是不定時,這樣不好,你得答應(yīng)我,以后每天都至少兩次,按時,睡醒一次,睡前一次,中午若條件允許,也得一次……”
鴻俊抓狂道:“這不可能!”
李景瓏一次就要將近一個時辰,鴻俊得累死,李景瓏一邊與他耳鬢廝磨,一邊說:“那兩天三次?”
“一天最多一次!”鴻俊說。
其實想想一天一次,鴻俊便忍不住吞口水。李景瓏便道:“若錯過了,可是要存的。”
鴻俊哭笑不得,說:“萬一太累了就不成……”旋即被李景瓏按在榻上。
“對了,趙子龍它……”
鴻俊想了想,開口道。
李景瓏一怔,眉頭皺了起來。
鴻俊只覺得李景瓏與自己在一起后,刻意冷落了鯉魚妖,希望執(zhí)行任務(wù)時,盡量還是將它帶上,李景瓏簡直對鴻俊突然開啟的這話題莫名其妙,聽了半晌,說:“媳婦,這是床上,我都硬得不行了,你現(xiàn)在跟我說一條鯉魚?”
鴻俊哈哈笑,抱著他,李景瓏便扯開兩人衣服,不搭理他逗自己,直接壓了上來。
黑夜里,莫日根一身戾氣變得更重了。
他無聲無息地潛入漆黑一片的蘭陵琥珀,所有房間都熄了燈。陸許解開繃帶為自己換藥,起身時驟然看見房內(nèi)角落里站著一個黑暗的人影,驀地一震。
“我現(xiàn)在只要喊一聲�!标懺S在黑暗中說,“他們都會過來。”
“你不會喊。”莫日根的聲音同樣在黑暗里回應(yīng)道。
陸許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感覺到莫日根正在緩慢靠近,但他沒有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