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樁案子,就算是這么破了。
到了衙門口,李長博一眼就看見了付拾一的攤位,思忖片刻,就對方良說了句:“將劉大郎放回去吧�!�
方良爽快應(yīng)一聲,然后一溜煙小跑去了。
徐坤也看見付拾一的攤位,鄙夷了一下,嘴上卻客氣的玩笑:“李縣令真是好脾氣,這都容下了�!�
李長博淡淡的看一眼忙活著的付拾一:“沒什么不好的,底下人也要吃口熱乎的�!�
然后李長博竟也說了句玩笑:“再說了,也說明,我們長安縣的縣衙與民親近�!�
徐坤一口血梗在喉嚨里,半晌咽不下去。
付拾一接到了方良的通知時,還真不意外。
李長博那樣的聰明人,絕不會破不了這么一樁案子。
不過,還是挺快的。
付拾一嘴角就翹起來,擦了擦手:“那我先將人接出去。將人安頓在客棧�!�
方良點(diǎn)頭:“女郎是聰敏人�!�
劉大郎家里現(xiàn)在還暫時不能用,可不是只能將人安頓在客棧?她這樣懂事,方良也就省得交代了。
付拾一將攤位收拾了,去接劉大郎。
劉大郎看見付拾一的時候,那是真感慨。
最后劉大郎還是沒能說出什么感慨來,沉悶的說了句:“走吧�!�
可出了地牢,見到了太陽的時候,劉大郎還是瞬間紅了眼眶。
“太陽太扎眼了�!眲⒋罄蓪擂蔚恼f了句。
付拾一卻坦然:“是。咱們先去客棧,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晚些時候,我再定一桌酒菜,給你接風(fēng)洗塵�!�
劉大郎卻沒立刻答應(yīng),反倒是問了句:“巧娘呢?”
付拾一看著劉大郎的眼睛,輕嘆:“要等案子結(jié)了,才能把人領(lǐng)回來�!�
劉大郎點(diǎn)點(diǎn)頭,明顯有些失望難過,卻更加猶豫著問:“她真的被挖了眼睛嗎?”
“嗯�!备妒耙挥X得這個事情也沒啥好隱瞞的:“不過也沒什么。她已經(jīng)不會疼了�!�
付拾一覺得自己在寬慰。
劉大郎卻只覺得自己像被一個大錘砸在了胸口,憋悶得連哭都覺得哭不出來。
付拾一后知后覺:我是不是該閉嘴?
付拾一挑著擔(dān)子在前頭走,劉大郎一抹游魂似的跟著她。
街坊肯定會指指點(diǎn)點(diǎn),所以付拾一直接帶著劉大郎去了最近的一個客棧。
將劉大郎送進(jìn)屋子后,付拾一才回去放東西。
付拾一還在收拾呢,就聽見謝大娘一聲驚叫:“哎呀!劉大郎你怎么回來了!”
付拾一一愣,放下東西出去看。
就看見劉大郎杵在自家院門前,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要不是門上還有封條,恐怕劉大郎此時都推門進(jìn)去了。
哪怕謝大娘這么大聲音,也沒見劉大郎轉(zhuǎn)過頭來跟謝大娘打招呼。
付拾一走上前去,輕輕拽了一把:“看開點(diǎn)�!�
對于旁人來說說,這或許就是一樁命案,一樁奇談。
可對劉大郎來說,這是家破人亡,失去一切。
這個才三十歲的男人,世界都崩塌了。
###第23章
結(jié)束了嗎###
劉大郎卻“嗚嗚嗚”的哭出聲來:“怎么就成了這樣了呢!”
劉大郎最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街坊四鄰聽見動靜,都忙出來看,看見是劉大郎,都忍不住有些驚訝。
不過,很快就有人上來拉著劉大郎勸:“現(xiàn)在你被放出來了就好了。嗨,人這一輩子,哪能不遇到一點(diǎn)事兒呢?”
“是啊是啊,過去就好了。”
“巧娘她做了糊涂事兒,這也怨不得你,咱們遇人不淑——”
聽見這些七嘴八舌的勸解,付拾一便往后退一步,退出了人群。
這里頭有些人,其實(shí)背地里沒少議論過劉大郎和陳巧娘。
說劉大郎肯定是那方面不行的有。
說陳巧娘水性楊花的有。
嘲笑劉大郎倒霉的也有。
可這會兒他們當(dāng)著劉大郎說出來的話,都是暖人心的話。
聽上去善意滿滿。
付拾一抬頭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頭,又看一眼地上的影子。呼出一口氣。
大概人心也是如此。有光亮的一面,那就有另一面陰暗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群這才散了。劉大郎也重新振作起來——
謝大娘看著劉大郎,十分同情:“現(xiàn)在房子這樣,也住不得人,你要不先去別人家湊合湊合——”
“不必了,就先住在客棧里。到時候,等房子解了封,收拾收拾就是了�!眲⒋罄擅忝銖�(qiáng)強(qiáng)擠出笑來,做著沒事兒的樣子:“哪能麻煩人呢。”
謝大娘也就沒說話了。
付拾一就帶著劉大郎回客棧。
劉大郎卻不肯休息,換過了衣裳后,就說自己要去衙門問問,結(jié)案了沒有。
付拾一知道他這是心里放不下,也知道他閑下來其實(shí)會想更多,會更不好受,所以干脆就陪著他一起去。
付拾一這頭陪劉大郎往衙門去,那頭,李長博也和徐坤在朱雀大道分手——
李長博面上帶一絲絲笑意,高潔的臉上,罕見多了一絲絲客氣:“可要我讓人送徐縣令?”
徐縣令的耗子眼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李長博,擺擺手。說了句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話:“我沒事,我?guī)е四亍>筒粍诶羁h令了�!�
徐縣令下了馬車。
李長博笑容直達(dá)眼底,吩咐方良:“走吧�!�
走出去一段,方良這才好奇問:“郎君,徐縣令怎么這幅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陛下的意思,判立斬。以儆效尤�!崩铋L博難得今日心情好,話都多了不少。
方良頓時也高興:“那是得這么辦,這個人可太討厭了。煩人得很。竟然還敢大刺刺的出現(xiàn)!”
一想到這個,方良都忍不住氣憤:“竟然這么狂妄!”
末了又忍不住夸:“付女郎真是挺仗義的。而且人也聰明�!�
想了想,又認(rèn)認(rèn)真真補(bǔ)上一句:“做的卷餅也好吃。”
以往方良這樣自己自顧自說開了,李長博基本就不吭聲了,也不管他,讓他說個夠。
可今日卻難得的插了一句話:“膽子很大。”
于是方良頓時又談興大起,一下子說開了:“可不是?那膽子可真是大得很!大半夜的一個女郎家,也不見有半點(diǎn)害怕的樣子。哪怕去冰窖——也沒見她怕過!”
“我都在想,她要是個郎君,怕是也厲害得很!”
“不過現(xiàn)在也挺好的,咱們至少有卷餅吃——”
李長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嘴角噙了一絲絲笑意,靠在軟枕上緩緩閉上眼睛。
為了這個案子,他已是好些日子沒睡夠了。
付拾一和李長博的馬車,就是在衙門口遇上的。
付拾一和劉大郎上前去打招呼:“李縣令。”
付拾一落落大方,劉大郎是欲言又止。
李長博像是猜到了劉大郎的心思:“案子已經(jīng)了了,這兩日就能辦完手續(xù),將宅子還你。也能領(lǐng)尸回去。”
劉大郎頓時感激:“多謝李縣令!李縣令大恩大德——”
劉大郎是真感激。
李長博卻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感激她罷�!�
說完便說還有事情,先進(jìn)去了。
劉大郎轉(zhuǎn)過頭來看付拾一,抹了抹眼角:“我真是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付拾一很是自然的接了句:“咱們之間就不必說這些了。你既是我阿兄,我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劉大郎抹著眼淚,一路哭回了客棧。
付拾一安安靜靜的跟著,既是理解,又覺得費(fèi)解:原來男人也會有這么多眼淚嗎?
不過考慮到哭這么多,恐怕會有點(diǎn)脫水,付拾一讓人煮了茶給劉大郎喝。
劉大郎卻說想喝酒。
喝酒就喝酒。付拾一和劉大郎去了小酒館。
還特意挑了個僻靜的。
三碗燒刀子,劉大郎就已經(jīng)醉了。
而且醉得不輕,拉著付拾一嗚嗚嗚的哭。
說自己害死了陳巧娘。
說自己不好,陳巧娘嫁給他,實(shí)在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付拾一最開始還寬慰幾句,后來就靜靜地聽。
聽著聽著,她忽然猜到:“你那天折返回去,是不是……覺察了?”
喝醉了的劉大郎哭得更大聲:“嗯�!�
然后仰著脖子灌進(jìn)去一碗燒刀子,臉紅脖子粗的:“我就是個懦夫!我要是重新回去……或是當(dāng)時鬧開來——”
陳巧娘就不會死了。
付拾一輕嘆一聲:“不怪你。這個事情,不怪你�!�
“我想著,我得了這個毛病,也苦了她。她就算……只要她還肯和我好好過日子,我就當(dāng)成是事情沒發(fā)生……我只有這么一個家人了……只有這么一個了……”
“要不我得了這個病,她怎么會做這個事情?又怎么會遇到那個混蛋……嗚嗚嗚,是我害死了她!”
“我哪怕……哪怕……”
“嗚嗚嗚……”
即便是喝得趴在了桌上,劉大郎還是嘀嘀咕咕的念叨著什么,嗚嗚嗚的哭。
付拾一看著劉大郎,端起桌上的酒,輕輕抿了一口。
入口又辛又辣,沖得人眼淚都要冒出來。
她想,這劉大郎,真是個大傻子。怪不得他當(dāng)時就承認(rèn)了。
陳巧娘不知九泉之下看著這一切,有沒有后悔?
但是陳巧娘后悔不后悔,都不影響付拾一第二天一大早出攤。
付拾一頂著個黑眼圈出攤,王二祥看了一眼就沒忍住撲哧笑了:“我還以為蹭著鍋底了�!�
隨后神神秘秘湊上來:“你知道嗎,那個殺人犯說啥了?”
###第24章
挺人性化###
王二祥明顯就是來找存在感。
付拾一半點(diǎn)不好奇一個殺人犯說什么。
所以只是敷衍的給了個笑容:“今天要什么?”
王二祥都愣了——這個事情,之前付拾一不是很好奇?怎么現(xiàn)在是這幅樣子,這不太對��!
王二祥忍不住上上下下的看付拾一:“你就真不好奇?”
付拾一無奈:“好奇什么?”
王二祥理所當(dāng)然:“好奇他為什么要?dú)⑷税�!�?br />
付拾一舀了一勺面往大平鍋上一澆,麻利的用竹條趕出一個圓圓的薄餅來。
嘴上就更平靜冷淡了:“不管他因?yàn)槭裁丛驓⑷�,殺人就是殺人,這不是好事兒。我不好奇。只覺得……一命抵一命,天經(jīng)地義�!�
王二祥又愣住。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了震驚來。
隨后,這個憨貨又壓低聲音:“那你好奇不好奇,怎么判的?”
這個付拾一總算是多了點(diǎn)興趣,也為了滿足王二祥的期待:“哦?怎么判的?”
“圣上親自判的!是斬立決!”王二祥壓低聲音,隱隱透出興奮:“要不說李縣令是真厲害呢,進(jìn)宮一趟,居然就讓圣上親自發(fā)話了!”
這話說得——好像李長博和圣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
付拾一麻溜的往餅上敲了一個雞子,認(rèn)真提醒王二祥:“話不能這么說。圣上英明,李縣令只是如實(shí)稟告而已。”
你這樣敗壞你家縣令的名聲,真的不怕失業(yè)嗎?
王二祥卻絲毫沒聽出來一樣,連連點(diǎn)頭:“可先前的王縣令,在這里做了三年,也沒這么大臉面。有事兒那也只能去找京兆尹——”
“說明陛下越來越關(guān)心咱們老百姓了。”付拾一一臉的正義誠摯:“這是陛下圣明。”
王二祥忍不住異樣的看付拾一:自己怎么總覺得煎餅小娘子像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組織一樣……
王二祥還想繼續(xù)和付拾一八卦,可付拾一不給他這個機(jī)會,將卷餅往他手里一塞:“今兒你們要忙著結(jié)案,肯定事情不少,快進(jìn)去吧�!�
八卦之心未能滿足的空虛二祥,只能一臉懵逼加惆悵的進(jìn)了衙門。
今天方良沒出來買餛飩。
大概是因?yàn)榘缸右呀?jīng)了結(jié),一連幾日都沒能在家里多呆的李長博今天終于能在家里吃口早飯。
付拾一利落的收攤,然后去找劉大郎,對劉大郎說,自己想換個地方租房子,租個整院。
劉大郎意外看她,好半晌才苦笑:“你不必為了陪我,就這樣。你那租金才給完沒多久——而且謝大娘人也挺好——”
付拾一懶得跟他說閑話,只堅(jiān)持:“我每天進(jìn)進(jìn)出出不方便。謝大娘畢竟是孀居寡婦。”
劉大郎常年在外頭跑,聽到這里,大概也就明白,恐怕是住得不愉快。
于是自告奮勇:“那我?guī)湍阏f說,看能不能退租金�!�
“嗯。”付拾一繼續(xù)往下說:“想看看,能不能在縣衙附近租住。畢竟我現(xiàn)在在那兒擺攤賣吃食�!�
劉大郎忍不住問:“你以后,是什么打算?難道一直擺攤?”
付拾一就咧嘴笑起來:“當(dāng)然不是了。等到時機(jī)合適,我就去開個食肆�!�
付拾一沒有別的愛好。當(dāng)初學(xué)了法醫(yī)臨床醫(yī)學(xué)之后,她還順帶開發(fā)了一個廚藝技能。
畢竟,這個是真的挺練刀工的。
而且有時候練手解剖后的什么兔子,豬心之類的,最后都死得其所,物盡其用了。
可謂是實(shí)現(xiàn)了畜生價值。
劉大郎瞪大眼睛:“食肆?”雖說本朝風(fēng)氣開放,可是做生意的女人,還是少見的。尤其是做這一行的——做飯不是個輕省活計(jì)。
尤其付拾一還是獨(dú)身一人。
付拾一笑得眉眼彎彎:“嗯。先這么想著,存夠錢租得起鋪?zhàn)釉僬f�!�
既然劉大郎問了她,她也順口問劉大郎:“那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劉大郎黯然搖頭:“不知道,先把巧娘的后事辦了再說。”
付拾一點(diǎn)頭:“要不然換個宅子住也行。賣了之后,再添點(diǎn)錢換一個新的�!�
劉大郎卻只道:“再說吧�!�
付拾一就不多言了,只拉著劉大郎跟自己去選宅子。
劉大郎現(xiàn)在沒事兒做。給他早點(diǎn)兒事做,總能更快一點(diǎn)走出悲痛,振作起來。
這個事情,付拾一算是很有經(jīng)驗(yàn)。
付拾一的房子還沒找到,那頭衙門的公告已出來了。
另外,還說賠償。
曹及帆要一次性賠給劉大郎二百兩銀子。
這二百兩是包括了陳巧娘的喪葬費(fèi),劉大郎的精神損失費(fèi),還有損壞劉大郎家中東西的損耗費(fèi)——
總的來說,還挺人性化。
付拾一陪著劉大郎聽完衙門的判決后,還真有點(diǎn)意外。
只是曹及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銀子,所以不僅是將現(xiàn)銀都拿出來,還將幾件值錢的東西抵了出來。
不良帥厲海問劉大郎:“是現(xiàn)在就拿東西走,還是等衙門這頭換成錢了,再來拿?”
這個服務(wù)簡直是人性化到家。有點(diǎn)兒像是后世的法院——評估,置換,一條龍服務(wù)。衙門象征性收點(diǎn)辛苦錢。
而且,衙門有專門合作的當(dāng)鋪和牙行。
比起自己處理,要方便很多。
劉大郎選了后者。
至于其他現(xiàn)銀,就都先拿著了。
還有之前衙門搜出來的,劉大郎和陳巧娘存下來的銀子,也一并拿了回來。
劉大郎拿著那些錢,給陳巧娘買了一口能買得起的最貴的棺材和墳地。
付拾一陪著劉大郎跑前跑后,將陳巧娘的人接了回來。
陳巧娘的脖子上有個很大的豁口。
如今離開冰窖后,人一軟化,就顯得更加明顯——
劉大郎只看一眼,就又忍不住“嗚嗚嗚”的哭起來。
付拾一知道,有專門給人處理這個的行當(dāng),不過她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去,所以低聲問劉大郎:“要不然,我用針線縫一下?巧娘挺愛漂亮,就讓她漂漂亮亮的走——”
劉大郎同意了。
兩人先將陳巧娘尸身運(yùn)回去,停放妥當(dāng),這才由付拾一出手。
付拾一有些年頭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了。
不過,手藝應(yīng)該還沒生疏。
付拾一請人打造過自己的工具,包括縫合針,,鉗子,柳葉刀,還特制了羊腸線,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這個事情,估計(jì)對劉大郎沖擊力太大,所以,付拾一就讓劉大郎再去請個女人來給自己打下手。自己則是沐浴焚香——不,是沐浴消毒,佩戴裝備。
###第25章
技術(shù)活兒###
說實(shí)話,給死人縫合,可以說比活人難,也可以說比活人簡單。
人死后,肌膚和肌肉慢慢失去彈性,而且開始腐敗。所以不太容易縫合巨大的傷口。
但是死人的傷口,不用考慮血管神經(jīng),肌肉,只需要講究一個好看即可。
這就很省事兒。
劉大郎請來的,是這一片有名的穩(wěn)婆。
穩(wěn)婆有時候其實(shí)也幫著衙門辦事兒,將多了這種,倒也不怕。
穩(wěn)婆反倒是看著付拾一,有點(diǎn)兒不大信任的意思:“你行不行啊?這對死者不恭,回頭是要被找上的�!�
這神神道道的態(tài)度!
付拾一噎了片刻,才道:“我這是做好事兒,巧娘知道的�!�
穩(wěn)婆連連點(diǎn)頭:“對對對。咱們這是做好事兒。小娘子想得明白�!�
付拾一:你要是明白,你倒是湊近點(diǎn),別那么緊張啊。
付拾一將針線拿出來,穩(wěn)婆就忍不住盯著那一根彎彎的,粗粗的針看。
這怎么和縫衣服的針不一樣?
人都有好奇心,哪怕是在停尸的地方……
付拾一幽幽在心里頭嘆了一口氣,然后調(diào)整情緒,面無表情,一臉莊重的就開始辦正事兒。
穩(wěn)婆最后發(fā)現(xiàn):這個看著嬌滴滴的小娘子,辦起這種事情來,還真是又快又好。
所以等付拾一一氣呵成,欣賞完了自己弄的整整齊齊的針腳和線頭,開始收拾東西時候,穩(wěn)婆忍不住壓低聲音開了口:“你這個技術(shù)是祖?zhèn)鞯模俊?br />
付拾一嘴角略抽,最后還是點(diǎn)頭。
大概算是祖?zhèn)鞯陌�。醫(yī)學(xué)嘛,總是代代相傳,越來越精進(jìn)。
穩(wěn)婆這一次聲音就透著喜悅了:“那下次有這樣的活計(jì),我拉上你一起干,咱們五五分賬!”
付拾一……
然后比了一個“七”,面無表情的還價:“三七分。我七你三。畢竟我這個是技術(shù)活,一般人做不來。”
沒辦法啊,房奴傷不起!
穩(wěn)婆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狠了。”
付拾一沒吭聲。
穩(wěn)婆自己最后一臉肉疼的答應(yīng)了。
可想想以后這個錢又能進(jìn)賬一筆,頓時又開始美滋滋。
甚至忍不住開始幻想自己靠著這個發(fā)家致富——
全然沒有考慮陳巧娘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好嘛!
付拾一整理完東西,看一眼還在做發(fā)財(cái)夢的穩(wěn)婆,不留情的使喚她:“你擦擦傷口,然后撲一層粉,這樣能遮蓋得看不太出來�!�
穩(wěn)婆忙應(yīng)了,倒是手腳麻利,還算讓人滿意。
付拾一和穩(wěn)婆做妥當(dāng)一切,開門出去,就看見八卦種子選手王二祥直愣愣的盯著自己,嘴里能塞進(jìn)去一個雞蛋。
付拾一要不是出門照過鏡子,這會就要摸摸自己臉上是不是有花。
付拾一伸手在王二祥面前晃了晃。
王二祥蹬蹬蹬就往后退,那神情,惶恐得像是要面對強(qiáng)奸犯的大姑娘。
付拾一無語了。
王二祥驚恐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竟然還會做這樣的事情!”
付拾一奇怪:“怎么了?”
王二祥一跺腳,聲音里透著惋惜:“你讓我還怎么吃飯!”
這摸過死人了��!
仵作為啥是賤業(yè)��!為啥人人避著走��!還不是因?yàn)樗麄円廊�,讓人覺得晦氣,讓人覺得不干凈?!
付拾一這不是自己毀招牌嗎!
付拾一這才明白王二祥怕的是啥。頓時有些無語。
不過當(dāng)著死者家屬劉大郎的面,付拾一沒廢話,直接瞪了一眼王二祥,語氣略兇:“你來干什么?”
王二祥莫名有點(diǎn)兒脖子后頭冒涼氣,人也慫了一下,乖乖交代:“李縣令讓我送點(diǎn)奠儀過來�!�
這下付拾一愣了一下。
隨后付拾一直接就將人打發(fā)了。半點(diǎn)不帶客氣:“那沒別的事兒你回去吧�!�
王二祥很配合的做了個乖寶寶。
不過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神色也越來越驚恐——
王二祥剛進(jìn)衙門就遇見了方良,方良納悶問他:“這是怎么了?”
王二祥一把抓住了方良,像是遇到了知音:“你不知道!我剛在劉大郎家里看見誰了!”
方良一顆八卦心熊熊燃燒起來,眼睛都亮了:“看見誰了!”
王二祥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看見了咱們衙門門口那個付娘子!就是買煎餅餛飩的付娘子!”
方良頓時無語的看他,不太感興趣了:“這有什么奇怪,他們本來就是義兄妹。”
王二祥一把抓住方良,生怕他跑了:“你不知道!付娘子她居然是縫頭匠!”
“縫頭匠”這三個字,王二祥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像是個尖叫的鴨子。
方良見怪不怪:“這有什么奇怪的,付娘子她——”
說到這里方良反應(yīng)過來,頓時瞪大眼睛,然后請王二祥仔細(xì)跟他講一講。
兩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就又吸引了其他人加入。
一個小事情,愣是被說書先生王二祥講得跌宕起伏。
聽的人也連連驚呼。
最后,連謝雙繁都忍不住湊過來聽:“說什么呢?”
眾人慌忙作鳥獸散。
謝雙繁站在原地瞪著被他拽住來不及跑的方良:……我是要吃人嗎我?
方良尷尬一笑:“我去跟我們郎君回話了�!比缓笠惨涣餆熜∨�。
謝雙繁:……
不過方良一見到了李長博,就忍不住王二祥附身:“郎君,您不知道剛才王二祥看見啥了!”
李長博依舊埋頭疾書,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方良一眼。
方良只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鼓勵,忙洋洋灑灑就將自己聽來的說了一遍。
然后就眨巴著眼睛看著李長博。
李長博寫完了一行字,這才擱下筆,不咸不淡問了句:“我要你調(diào)的東西呢?”
方良頓時受傷:“郎君,您都不覺得驚訝嗎!付小娘子可是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李長博慢悠悠拉長了腔調(diào):“很奇怪嗎?冰窖里頭——”
方良頓時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后就開始覺得自己這幾天吃的煎餅都爭先恐后想出來透口氣。
方良臉色驚恐,青青白白的,要多難看就多難看。
偏偏李長博還不咸不淡補(bǔ)上一句:“你不也吃得香�!�
李長博補(bǔ)刀成功加1。
方良撲街被秒加1。
方良欲哭無淚:郎君,您還是安靜的寫您的字吧!
###第26章
春光無限###
方良強(qiáng)忍著惡心問:“郎君,您就不覺得……”
沒等方良想好形容詞,李長博就淡淡道:“她自己都吃,你怕什么?再說,雞鴨魚肉,哪一樣不是尸體?”
李長博補(bǔ)刀成功加2
方良撲街被秒加2
方良眼含熱淚:郎君,您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我怎么覺得這個事兒這么不對勁呢!
李長博:呵呵。
一樁命案,并不會在繁華的長安城掀起太大的波瀾。
長安城依舊繁華熱鬧。
即便是升道坊的人,也很快就淡忘了這件事。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里。
二月末三月初時候,城外雞鳴山的桃花就開了。雞鳴山是先朝一位公主買下來的,為了取悅自己駙馬,特地在山上植了不知多少桃樹。
所以一到了開花時節(jié),就滿山粉云,是踏青游玩的好去處。
再加上三月三是上巳節(jié),歷來就有“三月三,生軒轅”的說法,且有水邊飲宴,郊外游春的習(xí)俗。
《后漢書·禮儀志》就曾說:“三月上巳,官民皆挈于東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痰,為大挈�!�
意思就是,這一日在江水邊沐浴,不僅能洗掉身上污垢,還能夠消災(zāi)除厄。
恰好雞鳴山腳底下就是一處清沙江的江岸。
所以這個地方,每年這一天,不知多熱鬧。
付拾一也瞅準(zhǔn)了這一日。
劉大郎如今依舊萎靡不振,連心愛的馬兒都疏于照料。
付拾一強(qiáng)拉著他來給自己幫忙,這才讓劉大郎略收拾了自己,跟著她出了門。
付拾一要去搶占攤位,自然起了個大早,天不見亮就出了門。
等到了早就考察好的地方,付拾一就和劉大郎將貨卸了下來。
首先是付拾一的老家伙事兒,其次就是四個大桶,兩口大陶罐,三個爐子,還有一個蒸籠。
劉大郎不知道付拾一要做什么,不過看見蒸籠,還是提醒一句:“今日賣蒸餅什么的,人會很多�!�
付拾一笑笑:“賣什么蒸餅。”
蒸餅就是包子饅頭。賣這個還不如賣煎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