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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拖到洪都府當(dāng)庭斬首的,都是當(dāng)時沒有放出來的那批。

    被放出來、逃過了一劫的剩余人得知消息,三伏天的,一股涼意也從腳底竄上了后腦勺,冒著涔涔冷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稍重一點,自己的腦袋就得跟著掛上去。

    沒被放出來的,自然是罪大惡極的。

    他們被放出來的,應(yīng)當(dāng)是……沒事了吧?

    眾人劫后余生般地想著。

    然而很快,鄭垚就大搖大擺地領(lǐng)著錦衣衛(wèi)來逮人了。

    各個官署又被清空了一波,包括集安府外病患所。

    所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皆以為自己就要被押去城門口,赴往黃泉路了,沒想到他們并未被拉去洪都府砍頭,反而被帶回了集安府官署,隔著門跪見了圣上。

    眾人面面相覷,茫然的同時,心里又生出了幾分希望。

    陛下莫不是召他們來問話的,還有一線生機?

    寧倦靠坐在椅子上,面前攤著院子里跪著的那批官員的名冊,上面列著名字、官職、生平作為等,除了錦衣衛(wèi)的調(diào)查,剩下的來自之前見過的幾大商戶,以及獄中的拷問交代。

    他執(zhí)起朱筆,沒有多余廢話的意思,輕描淡寫地劃去第一個名字:“程岳秀�!�

    外面?zhèn)鱽硪魂囬L刀破肉聲。

    慘叫與驚呼隨即而至,磕頭求饒聲也響了起來,烏糟糟一片。

    寧倦眉也沒抬一下,繼續(xù)劃去下一個名字:“朱瑋�!�

    “姚茂�!�

    “卜斌�!�

    “桂玉平�!�

    ……

    朱筆劃去姓名,一個個名字念出口,面前的名冊仿佛生死簿,少年帝王的聲音成了催命符。

    屋內(nèi)靜得落針可聞,外面的驚呼慘叫求饒也漸漸消弭,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長順屏息靜氣伺候在旁,等了許久,見寧倦隨意翻弄著名冊沒再說話,試探著開口:“陛下,可是結(jié)束了?”

    寧倦“嗯”了聲,擱下了朱筆。

    老師告訴過他,水至清則無魚,若是都?xì)⒐饬�,江右恐怕也要陷入癱瘓了。

    修剪點爛枝爛葉罷了。

    此番數(shù)十名官吏的血潑灑而下,足以染成江右本地官頭頂?shù)难幱啊?br />
    不僅是江右的地方官。

    消息傳出去,想必各地的官員都會對傳聞里懦弱無能的少帝改觀,不敢再輕視怠慢,陽奉陰違之舉也能減少不少。

    余下的這些再行處置,罰奉降級皆看功過。

    屋內(nèi)沒有再傳出聲音,鄭垚估摸著是結(jié)束了,甩了甩刀上淋漓的鮮血,兇悍的臉上皮笑肉不笑:“陛下的話說完了,諸位還不叩拜謝恩?”

    滿地流淌著溫?zé)岬难靼沅�,染過活下來的人的膝蓋,混著他們滴下來的汗水。

    余下的官員身體抖得停不下來,仿佛現(xiàn)在不是三伏盛夏,而是數(shù)九寒天。

    鼻端充斥著濃重的血腥氣,眼風(fēng)稍稍一歪,就能看到滿院倒地的、臉龐或相熟或陌生的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一頭磕了下去:“微臣……謝恩�!�

    再抬起頭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沾了血。

    鄭垚鄙厭地睨著這群平日里為禍百姓的狗官,拖長了聲音:“諸位大人,可以散了,陛下仁慈,允準(zhǔn)各位回去休憩半日。”

    那聲“仁慈”落進(jìn)耳中,有種說不出的嘲諷。

    來時一大片人,回去時不到一半,他們想立即離開這里,卻腿軟得幾乎爬不起來,好不容易互相攙扶著起來了,又再次謝了恩,瘸瘸拐拐地回去了。

    鄭垚不屑地嗤了聲,跨過腳下的尸體,走進(jìn)書房:“陛下,都辦妥了�!�

    寧倦勾畫出幾個替補的官員,興致缺缺地合上了名單。

    鄭垚殺了個盡興,熱血都還在沸騰,興沖沖地問:“陛下,接下來做什么?”

    寧倦看了眼外頭,折騰了一下午,已然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他接過長順遞來的絲帕,低頭擦了擦手:“天色暗了�!�

    鄭垚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啊?”

    “老師該喝藥了�!睂幘氲�,“通知下替補官員,收拾下外頭,別讓老師知道這件事。”

    鄭垚頓時肅容:“微臣曉得,必不會讓陸大人知道此事�!�

    陸大人病歪歪弱不禁風(fēng)的,要是知道今天這場血色屠殺,再病倒一次,倒霉的就該是他了。

    寧倦嗯了聲,放心地走出書房門,看也沒看地上那一片血色蜿蜒。

    長順也不敢多看,跟在寧倦身后,一溜煙離開書房的范圍,胸口那顆怦怦直跳的心臟才安穩(wěn)下來。

    快到陸清則休憩的院子時,寧倦的腳步忽然一頓,想起了什么似的:“朕身上有血腥氣嗎?”

    您還在意這個?

    長順壯著膽,上前嗅了嗅,搖頭:“回陛下,沒有�!�

    寧倦垂下眼,略作思索之后,還是沒有走進(jìn)院子,找了間空房,讓人送來新衣裳換上,確保一絲血腥氣也無了,這才跨進(jìn)了院子。

    晚膳和藥已經(jīng)都送上來了,陸清則被寧倦當(dāng)成雪人,禁止多走動,禁止多吹風(fēng),禁止處理公務(wù),連看書也不許,無聊到了極點,聽陳小刀說了一下午單口相聲,才勉強捱下來。

    聽到院子里傳來腳步聲,便知道是寧倦回來了。

    陸清則在心里數(shù)了三秒,少年挺拔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門口,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老師,在等我嗎?”

    陸清則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揶揄道:“廚房送來的是雙份晚飯,都是陛下的旨意,哪兒敢不等。”

    長順極有眼力,看陳小刀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上去拉著他就往外走:“小刀,陛下不喜歡人伺候著用飯,咱們也下去吃飯吧。”

    陳小刀感覺他急急忙忙的,摸不著頭腦:“哦哦,好,你很餓嗎?”

    長順稍微一想書房那邊發(fā)生的事,就吃不下飯,含淚道:“對,咱家餓死了。”

    閑雜人等離開了,寧倦頗感滿意,凈了凈手,坐下來給陸清則布菜:“早上才吃了半碗粥,中午聽說也沒吃什么,老師得多吃點,好得才快�!�

    陸清則病了這么幾天,藥一碗碗地灌,灌得嘴里沒甚滋味,廚房送來的菜又偏清淡,一眼望去全是藥膳,淡出個鳥來,搞得他本就不振的食欲愈發(fā)淺淡。

    不過在寧倦擔(dān)憂熱忱的目光中,他還是努力了一下,夾起菜往嘴里塞。

    寧倦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了他的嘴唇上,回憶起這張唇瓣的柔軟滋味,半瞇起眼,無意識地舔了下唇角。

    小皇帝的視線存在感極強,陸清則在他看過來時就有所察覺了,忍了一會兒,見這小混賬還是沒收斂,忍不住偏頭看過去。

    正好見到寧倦舔過唇角,心尖莫名顫了顫,活像唇上也一熱。

    感覺怪異得很。

    陸清則甩甩頭,把那種怪異的感覺揮去,故意輕松地調(diào)侃:“饞就自己吃,老師可不會喂你�!�

    這話一出口,寧倦忽然又笑了。

    是那種低低笑出聲的,從胸腔都有共鳴的笑。

    “嗯,謝謝老師。”寧倦滿眼笑意地望著他,刻意咬重了“吃”字,“我會自己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較為擅長給自己挖坑。

    寧倦:老師答應(yīng)我的求婚了(確信)。

    第四十三章

    翌日清晨。

    從京城出發(fā),帶著大批賑災(zāi)物資的范興言,終于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了江右。

    天才亮起一線微光,車馬轆轆進(jìn)了城,一到官署大門口,范興言抹了把疲憊的臉,來不及休息,趕緊先去拜見皇帝陛下。

    跨進(jìn)院子的時候,范興言便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兒。

    他心里一驚,眼睛都不迷瞪了,拉住帶路的長順,緊張地問:“長順公公,敢問陛下可是……龍體欠安?”

    進(jìn)城時,他看到了城外大片大片的安置所,還遠(yuǎn)遠(yuǎn)看了眼病患所。

    一路而來,聽聞陛下親自去探視過好幾趟病患所,如今看官署內(nèi)氣氛凝重,來往的禁軍和錦衣衛(wèi)巡守森嚴(yán),下人行色匆匆,難不成……

    一個猜測滑過腦海,范興言頓時臉都白了。

    長順看他一眼,露出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只吐出四個字:“不是陛下�!�

    不是陛下?

    范興言有點疑惑,等進(jìn)屋,看到瘦了一圈,戴著面具靠坐在榻上的陸清則,以及一臉嚴(yán)肅用手貼著藥碗,正在試溫的陛下,才恍然大悟。

    見人來了,寧倦將藥碗捧給陸清則,睇了眼范興言:“說說,朕離京后,都發(fā)生了什么事�!�

    陸清則一大早被挖起來喝藥,腦子還沒開機,迷迷瞪瞪地捧著藥碗,聽他們說話。

    范興言擔(dān)憂地偷偷瞅了幾眼陸清則,低頭回答寧倦的問題:“陛下離京之后,衛(wèi)黨更加肆無忌憚,極為猖狂。”

    “五軍營總兵樊煒當(dāng)街縱馬傷人,幾位御史彈劾上諫,隔日,竟被拉到暗巷中毆打了一通!”

    “左僉督御史陳大人忍無可忍怒斥衛(wèi)鶴榮,被刑部無文書關(guān)押……”

    范興言本來就是個細(xì)致的性子,事無巨細(xì)地說了一遍。

    寧倦臉色淡淡地聽著。

    范興言所說的,與他接到的密信中稟報的無二。

    五品官員說關(guān)就關(guān),衛(wèi)黨這派頭,與當(dāng)初禍亂朝綱的閹黨,快毫無二致了。

    陸清則在旁邊艱難地把藥灌完了,含著蜜餞問:“衛(wèi)鶴榮呢?”

    說了那么多,似乎都沒有衛(wèi)鶴榮本人的動作。

    江右出了這么大的事,寧倦親臨到此,朝廷里必然很熱鬧,衛(wèi)鶴榮發(fā)現(xiàn)自己被小皇帝擺了一道,吃了個大虧,也曉得潘敬民在他們手上了,居然沒反應(yīng)么?

    范興言搖頭道:“江右事發(fā)后,衛(wèi)鶴榮被指袒護(hù)潘敬民、私藏災(zāi)情折子,衛(wèi)鶴榮不否認(rèn)也未承認(rèn),只是再沒有出頭,低調(diào)隱在衛(wèi)府,對外稱病�!�

    江右一事,為寧倦收獲了民心,也動搖到了衛(wèi)鶴榮。

    想必衛(wèi)鶴榮不會坐以待斃,只是以退為進(jìn)罷了。

    等回京后,還有場仗要打。

    寧倦收回漫游而去的思緒,指尖輕點著榻上的桌案:“范大人,朕有一事交由你來處理�!�

    范興言肅容:“陛下請說,臣萬死不辭!”

    “進(jìn)城之時,你應(yīng)當(dāng)遠(yuǎn)遠(yuǎn)見過病患所�!睂幘氲恼Z氣很沉靜,銳利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籠罩在范興言的面龐時,緩聲道,“原本監(jiān)管病患所的人因失職,已于昨日被斬殺,如今病患所無人監(jiān)管,你可敢前去?”

    陸清則也正了正色,望向了范興言。

    昨日小靳來報過病患所的情況后,寧倦就派人去處置監(jiān)管病患所的官員揪出來拖行處斬了,如今病患所的管理方面還空著呢,這可不是小問題。

    之前太過匆忙,用錯了人,此番必得選一個性格敦厚之人才行。

    病患所那地方,監(jiān)管的官員雖不必親自接觸病患,但到底有風(fēng)險。

    范興言的妻子才被查出有身孕,他此番離開京城前來江右,至少也得分別幾月,如今又要接手有染疫風(fēng)險的任務(wù),對他而言壓力必然極大。

    他會愿意嗎?

    在兩人的注視下,范興言只是怔了一瞬,稍作沉默后,神色毅然,長長一揖:“臣必恪盡職守,不會辜負(fù)陛下的期望�!�

    陸清則不知道范興言在那一瞬間都想了些什么。

    但在這一刻,他是很敬佩范興言的。

    “范大人,不必?fù)?dān)心,”陸清則低低咳了一聲,彎了彎發(fā)白的唇角,“已有一位神醫(yī)與太醫(yī)共同研制出了治疫方子,這幾日正在一些病患間試藥,卓有成效,待過幾日推下去,疫病很快便能消除�!�

    范興言愣了幾秒,忽然就無意識地松了口氣。

    他家中還有行動不便的老母,以及懷胎三月的妻子,若是能少沾染點危險,誰不樂意呢?

    寧倦收回試探的目光,低頭抿了口茶:“行了,舟車勞頓,下去歇歇吧。”

    范興言又行了一禮,這才依言離開。

    陸清則繼續(xù)往嘴里塞蜜餞,欣慰地想,小范大人這是面試成功了。

    范興言前腳才走,鄭垚后腳又來了,稟報病患所的情況。

    “稟報陛下,病患所已經(jīng)基本清理干凈,按陸大人所言,病患的嘔吐物和泄物已經(jīng)摻進(jìn)石灰處理掩埋,病患的舊衣也已挖坑燒盡,每間病患所發(fā)足恭桶、夜壺和痰盂,每日處理一次。”

    陸清則在旁邊聽著,又往嘴里塞了個蜜餞。

    每日送進(jìn)病患所的食物和水源都是經(jīng)過把控的,不會出錯,病患所內(nèi)病疫之所以還在蔓延,他猜測跟病患所內(nèi)泄物遍地、蚊蟲肆虐脫不了干系。

    他們現(xiàn)在還在江右,病患所那幫人得了令,不敢疏忽,等他們離開了,這件事就得交給范興言來處理了。

    大清早的,皇帝陛下過得并不安寧,先是范興言,后是鄭垚,沒一會兒長順又來送公文了。

    陸清則目前被劃定為啥也不能干的范疇,百無聊賴地再次往嘴里塞蜜餞。

    寧倦就眼睜睜看著他跟只倉鼠似的,一會兒塞一個一會兒塞一個,一盤蜜餞都要見底了,終于忍不住,扭頭鉗住陸清則的手,啼笑皆非:“老師,少吃點這個,當(dāng)心你的牙!”

    陸清則嘆了口氣,也沒掙扎,老實松開手,擦手時喃喃:“我連吃點甜食的自由也沒了嗎?”

    寧倦聽他自言自語的,又好笑又心疼。

    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好吃好玩的都堆到陸清則面前,讓他挑選,但眼下為了他的身體,也只能小心謹(jǐn)慎些。

    陸清則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在寧倦的嚴(yán)令與范興言的監(jiān)督之下,各地的病患所都被修整了一番,清理出來的穢物用石灰消毒。

    徐恕也呈上了最終的藥方,推及到各地病患所。

    如此過了幾日后,再交上統(tǒng)計名單,果然就幾乎不再有新的染疫者出現(xiàn)了。

    “九成以上的病患服下藥后,都有了明顯的轉(zhuǎn)好,不再嘔吐腹瀉�!�

    范興言面帶喜色:“聽聞堤壩也已重建成了,多虧了陛下與陸大人,若是沒有您二位親臨,江右的情況恐怕不會這么快就好起來�!�

    若是他獨自來前,首先就得對上潘敬民等人。

    光潘敬民就夠他吃不消的了,除了潘敬民外,還有那些投機倒把的奸商,推三阻四、陽奉陰違的下級,稍不注意,被吃了都反應(yīng)不過來,阻礙重重。

    陸清則擺擺手:“能這么快整理好秩序,還是陛下的功勞,我沒做什么�!�

    倆人正面對面坐在亭子里,熏風(fēng)陣陣。

    范興言一到江右,就撲進(jìn)病患所忙活,要不是今日回來匯報情況,倆人也見不著面。

    前幾日見面,顧忌寧倦在場,范興言都不好多問,現(xiàn)在仔細(xì)觀察著清減了幾分的陸清則,忍不住嘆氣:“懷雪,我聽聞你大病了一場,差點沒醒來……”

    陸清則眨了下眼,笑:“聽小刀說的?哪兒有那么夸張,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就當(dāng)是節(jié)省衣料了�!�

    范興言簡直哭笑不得:“懷雪,你也太樂觀了�!�

    陸清則上輩子一直籠罩在死亡的陰影里,這輩子又在鬼門關(guān)反復(fù)橫跳,對生死頗有點看淡的心態(tài),隨意道:“藥也喝了,讓調(diào)養(yǎng)也調(diào)養(yǎng)了,盡人事聽天命,身體不爭氣,我也沒法子,總不能成日里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的吧,那樣豈不是死得更快。”

    范興言眼睛一瞪,還沒“呸呸呸”,邊上就傳來刻意踩重了一分的腳步聲。

    寧倦走過來時瞪了眼輕松將生死掛在嘴邊的陸清則,臉色不虞:“范大人,公務(wù)繁瑣,先去忙吧�!�

    哎,被聽到了。

    陸清則垂眉耷眼,當(dāng)起鵪鶉。

    范興言看他從侃侃而談到被抓包的樣子,不等陸清則開口挽留,就幸災(zāi)樂禍地起身行禮告辭,走得飛快。

    陸清則張了張嘴,只得在寧倦還沒興師問罪之前,立刻先截斷話題:“聽說林溪已經(jīng)康愈了?我們就快離開江右了,事不宜遲,盡快與他說清楚吧�!�

    寧倦沒好氣:“老師,下次你再這般口無遮攔,我就要教訓(xùn)你了�!�

    陸清則非常敷衍:“哦哦哦,好好好�!�

    寧倦氣結(jié)。

    老師還是把他當(dāng)小孩兒哄著!

    陸清則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

    他氣得磨了磨牙,忍氣吞聲地吩咐長順:“去把林溪和于錚帶過來�!�

    當(dāng)日發(fā)病之后,得到寧倦命令的太醫(yī)一直在用心診治,此后徐恕又被帶來集安府,林溪與于流玥近水樓臺,最先得到治療,好得也最快。

    生死在前,于錚照顧著女兒和養(yǎng)子,記憶也恢復(fù)了大半。

    一家人早就想來拜見寧倦,以表謝意,只是雖同在官署里,皇帝陛下卻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長順去叫了人后,林溪和于錚當(dāng)即放下手上的事,很快便過來了。

    林溪年輕體壯,又是練武之人,大病初愈也不顯憔悴,步伐十分穩(wěn)健。

    陸清則羨慕地嘆了口氣。

    林溪依舊有點害羞,跟在于錚身后,不太敢與人直視。

    父子倆被長順引著走進(jìn)亭子里,見到寧倦,想要行禮,寧倦抬了抬手:“免禮�!�

    陸清則含笑打量著林溪:“兩位不必多禮,陛下叫你們過來,只是想問一件事�!�

    林溪還有些不明所以,于錚卻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似的,臉色頓變。

    寧倦一眼看出了于錚的臉色變化,臉色淺淺淡淡的,看不出情緒:“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朕想說什么了�!�

    于錚的面色變幻不定,他的記憶恢復(fù)后,想起了趙正德的事,對人的信任感也不免薄弱了三分,尤其聽聞當(dāng)日被帶下山的山賊,多半沒了蹤跡。

    眼前這位小陛下并不是什么手軟之輩。

    萬一林溪其實是什么罪臣之子,陛下是來趕盡殺絕的呢?

    萬般念頭滑過腦海,他最后還是低下了頭,手無聲緊握:“草民明白。”

    既然已經(jīng)將他們找上來了,料想陛下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再意圖隱瞞也是枉費工夫。

    于錚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忽然砰地一聲跪下,艱澀地道:“陛下,無論林溪的父輩做過什么,但草民撿到他時,他不過是個總角小兒,什么也不知道,望陛下……”

    “于先生,你誤會了,”陸清則看他著急的樣子,愣了一下后,笑著起身去扶他,“快快請起,陛下不是來問責(zé)的,林溪的身世我們確實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但與你想的相反�!�

    他望向惶然不知所措的林溪,溫和道:“林溪的父親不是什么罪臣,而是守衛(wèi)大齊的功臣。”

    于錚和林溪一齊愣住,尤其是林溪,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迷惑。

    陸清則和寧倦對視一眼,開口解釋:“十二年前,漠北戰(zhàn)亂,史容風(fēng)大將軍派親兵護(hù)送五歲的小世子回京,不料途中遭襲,小世子失蹤。小世子肩上有一月牙形胎記,身上帶著信物,這些年來,大將軍一直在尋找小世子�!�

    只是林溪被帶到了江南,史大將軍身在漠北,手實在伸不到這么長。

    陸清則的話出口,于錚震愕不已,倒吸一口氣:“史、史大將軍?”

    大齊的黎民百姓,誰不知道史家軍?

    他們或許不知道崇安帝叫什么,但必然都知道史容風(fēng)的名字,懷有無盡的崇敬。

    便是有史大將軍鎮(zhèn)守漠北,震懾著虎視眈眈的韃靼與瓦剌,大齊才能免于戰(zhàn)亂,安定至今。

    如果林溪當(dāng)真是史大將軍的孩子,那他當(dāng)初冒險收養(yǎng)林溪,當(dāng)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相比又驚又喜,兼之情緒復(fù)雜的于錚,林溪則一直處于發(fā)蒙的狀態(tài)。

    他忘了幼時的事,聽陸清則說起這些,腦子模模糊糊的有如浮光掠影,很難拼湊出具體的印象,忍不住揉了下太陽穴。

    陸清則耐心地等了會兒這對養(yǎng)父子消化信息,才又徐徐開口問:“于先生,你愿意助史大將軍認(rèn)回獨子嗎?”

    于錚拍了拍林溪的背,心里雖不舍,掙扎了一下后,還是點頭:“就算林溪不是史大將軍的孩子,既然當(dāng)初并非有意遺棄,也該讓他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那你呢?”陸清則轉(zhuǎn)向林溪,循循善誘問,“林溪,你愿意尋回親生父親嗎?”

    若是對陸清則說的話毫無印象,林溪會毫不猶豫搖頭。

    可是他確實隱隱約約想起了一些東西,因此沉默下來,沒有否決,也沒有立刻答應(yīng)。

    這樣的反應(yīng)在陸清則和寧倦的意料之中。

    寧倦冷眼旁觀了許久,開口道:“當(dāng)初你遇到林溪之時,撿到的信物在何處?”

    于錚遞給林溪一個安撫的眼神,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玉佩:“這幾日草民回了趟于家村家中拿東西,正好將玉佩帶了出來,陛下請過目�!�

    長順垂首接過玉佩,呈給寧倦。

    玉佩頗為精致,上面雕刻著一個特殊的字符。

    縫隙間隱隱有洗不掉的血跡。

    “是漠北史家軍的標(biāo)志。”

    一錘定音。

    陸清則心里一松。

    徹底確定了。

    看林溪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陸清則也能猜出他的糾結(jié),不免又多了幾分憐惜,語氣更為溫和:“林溪,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先回去與家人商量一下,如何?我想你應(yīng)當(dāng)會想隨我們回去見見史大將軍的�!�

    林溪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才想起自己說不出話來,只得伸手比劃了一下:謝謝。

    于錚的心情也復(fù)雜極了,行了一禮后,帶著林溪回暫住的小院。

    寧倦全程沒說幾句話,看陸清則有些口干舌燥了,暗戳戳地把自己身邊的茶盞推過去:“老師喝點茶。”

    陸清則也沒在意,接過來便喝了。

    寧倦的嘴角勾了勾,為避免他發(fā)現(xiàn)問題,隨意問:“老師覺得,林溪會同我們回京嗎?”

    陸清則果然被扯開了注意力,瞥他一眼:“我倒想問問,若是他不愿意,陛下打算怎么做?”

    平日里陸清則都是稱呼寧倦的小名,在外人前則一本正經(jīng)地叫他“陛下”,兩人私底下相處時,很少會這么叫,有時是對待某件嚴(yán)肅之事,為了提醒他他的身份,有時則是這樣……不那么正經(jīng),帶著點調(diào)侃的調(diào)調(diào)。

    從前還不覺得,如今聽陸清則這么不怎么正經(jīng)卻又正經(jīng)地叫自己……總有些說不出的心癢難耐。

    寧倦垂下眼皮,微笑:“老師怎么這么問�!�

    如果林溪不肯,不過就得麻煩一點,讓鄭垚去把人打暈帶走罷了。

    他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陸清則一猜就猜到了寧倦的壞心思,但若是林溪不答應(yīng),要達(dá)成目的,的確得用點非常手段,只得默認(rèn):“你啊……決定好讓誰來輔助范興言了嗎?”

    “嗯,”寧倦頷首,“郁書榮�!�

    郁書榮才從江堤邊累哈哈地回來,代知府這個名頭里的“代”字就被劃掉了。

    陸清則調(diào)侃:“哦?你罰過他抄寫,我還以為你看不慣人家�!�

    寧倦:“……”

    這事實在不知道怎么解釋,若真解釋清楚了,老師估計會被嚇跑。

    他無奈地彎了彎唇角。

    算了,罰抄就罰抄吧。

    又過了兩日,寧倦逐漸放權(quán)給范興言與郁書榮,逐漸退出江右的管理。

    病患所那邊也傳來一溜的喜訊,徐恕的藥方救了上萬名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病患。

    瘟疫有了對策,江堤修筑完畢,各府堆著賑災(zāi)糧,只待洪水退去。

    混亂的江右終于被撥亂反正,余下的那些頑疾與修復(fù),就交給范興言和郁書榮來解決了。

    就像陸清則所言,江右現(xiàn)在的局勢,撒把米雞都能管好。

    再過三日就是靜嬪的忌辰,去江浙的時間比較緊,好在寧倦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有條不紊地交代好了所有事。

    林溪當(dāng)了幾天小鴕鳥,既舍不得于家的人,又想去見見史大將軍,搖擺不定的,難以抉擇。

    眼見著寧倦就要離開集安府了,于錚本就是個火爆脾氣,忍無可忍,直接在當(dāng)日清晨將林溪綁起來,丟給了鄭垚。

    林溪呆滯地看著鄭垚那張兇惡臉,嚇得含淚默默縮進(jìn)了馬車?yán)铮桓以賿暝?br />
    鄭垚咧嘴道:“于捕頭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林公子的�!�

    陸清則坐在鋪得軟和舒適的馬車?yán)�,聽陳小刀跑來講這事,忍不住笑了下。

    雖然都是被綁來的,不過被于錚綁來,和被鄭垚綁走還是不一樣的……也算是個好事了。

    大清早的,天邊才泄出一絲晨光,城內(nèi)靜悄悄的,隨行的三百禁軍與三百錦衣衛(wèi)前后開路,護(hù)著一列馬車,朝著城外而去。

    寧倦眼神示意長順把陳小刀撂走,周遭清凈了,才滿意地拍了拍腿,企圖誘惑陸清則:“時辰這么早,老師要不躺在我的腿上再睡會兒?”

    陸清則打了個呵欠,嫌棄瞥他:“不,太硬了,我躺被褥里,不比躺你腿上軟和?”

    寧倦:“……”

    快出城的時候,外面忽然一陣騷亂。

    寧倦皺皺眉,敲了下馬車壁:“外面怎么了?”

    鄭垚騎著馬守在外頭,聞聲勒馬過來,低腰回道:“陛下,百姓在為您送別�!�

    江右原先那班子攪得百姓不得安生,恨不得將他們敲骨吸髓,死了那么多人,也不見得他們在意。

    那些被射死、活埋死、差點被燒死在靈山寺的災(zāi)民就是證明。

    寧倦來了一月余,貪官污吏便被抓的抓,殺的殺,百姓重新有安身之地,能吃飽穿暖,有了救治之策,對朝廷也從起初的不信任,慢慢有了改觀。

    說到底,平頭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個容身之所,能吃飽穿暖,便能安穩(wěn)度日。

    天色才蒙蒙亮,兩道旁竟站滿了來送行的百姓,老弱婦孺皆有,朝著轆轆而行的馬車深深而拜。

    呼喚聲四面八方傳來:“陛下永福!”

    嘈雜的,卻又是誠摯而熱烈的。

    寧倦怔了怔。

    陸清則掀開簾子看著外面,面上露出幾分笑意,眼底流露著璨璨光彩:“陛下,聽到了嗎?百姓在呼喚祝福你�!�

    往后他的小果果定當(dāng)名標(biāo)青史,流芳百世。

    沾染著絲絲涼意的風(fēng)從馬車窗外拂進(jìn),沒有那么熏燥,清風(fēng)拂動著陸清則的額發(fā),晨光將他的面容勾勒得近乎有些圣潔的好看。

    陸清則在看著外面。

    寧倦在看他。

    半晌,寧倦微微笑了一下:“嗯�!�

    作者有話要說:

    寧倦:陸清則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

    果兒,這不是看你嗎。

    果果攻起來了,于是果寶特攻。

    第四十四章

    湖州府距離臨安府并不遠(yuǎn),因湖筆而得天下文人共賞。

    梁家最輝耀之時,特地來湖州府求醫(yī)者數(shù)不勝數(shù),連當(dāng)?shù)毓僖舶徒Y(jié)著梁家,煊赫非常。

    后因?qū)m中之亂,梁家得罪貴人,在一場大火過后徹底消弭,老宅早被撅了地基,改了新房。

    湖州知府在聽聞陛下要降臨時,就趕緊著人將占著梁家舊地的人趕了出去,連夜換了府上匾額,琢磨著到時候告訴陛下,這是他為梁家新修的宅子。

    一干人左等右等,就等著陛下光臨。

    哪知道陛下卻沒來梁家宅子,甚至沒有進(jìn)城,得知消息時,車隊已經(jīng)直接去了梁家的祖墳。

    梁家雖然沒落多年,不過祖墳還不至于被人扒了,只是荒涼得很,就算寧倦登基后,也幾乎沒人記得寧倦的母家就是湖州梁家了。

    不過湖州知府臨時提前派人割了荒草,上了供奉,所以抵達(dá)的時候,看上也沒有那么凄慘。

    昨夜才下過場瀟瀟小雨,空氣也沒那么黏稠濕熱了,只是進(jìn)祖墳的道不好走,路面泥濘,走上去有些打滑,容易摔倒。

    寧倦掀開簾子看了眼外頭,眼瞅著長順走過來時哎喲一聲,砰地摔了個屁股墩,淡定地扭過頭:“路不好走,老師就不用下去了,我去上柱香,很快回來�!�

    趕了兩天路,陸清則渾身骨頭都在疼,見了風(fēng)容易咳嗽,也沒為難自己,探了探頭:“長順,沒摔壞吧?”

    寧倦把他的腦袋按回去,免得他又吹了風(fēng)咳嗽。

    身子那么單薄,每次咳得撕心裂肺的,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叫人揪心。

    陳小刀笑嘻嘻地跑過來,把鬧得個臉紅的長順扶起來,調(diào)侃:“順子啊,我們都知道你對陛下忠心耿耿,但也不必隨時行如此大禮啊�!�

    聽著這話,長順也沒那么尷尬了,偷摸瞟寧倦。

    寧倦整整衣袖,不必人搬凳子來,利落地下車,清清淡淡的眸光落下來:“去換身衣服�!�

    話罷,帶著幾個侍衛(wèi),又看了眼跟過來的徐恕,并未發(fā)一言。

    風(fēng)有些涼,陸清則也不想咳得渾身散架,在馬車?yán)锖煤么?br />
    靜嬪當(dāng)年是病死在冷宮中的,梁家人在老家為她立了個衣冠冢。

    走進(jìn)梁家的祖墳地,寧倦的腳步?jīng)]有停留,目光滑過一塊塊石碑,最后落到了靜嬪的碑上。

    靜嬪閨名梁圓。

    寧倦停下步子,凝視著那個名字,潮熱的濕氣彌漫著周遭,隱約勾起了些回憶。

    他記事很早,時至今日,依舊記得那個燥熱的夏日。

    那是建安十八年七月的一個早晨,京城暑氣旺盛。

    他從母親冰冷的懷里醒來。

    皇后身邊的侍從三五不時地就會來折磨羞辱一番靜嬪,那天也氣勢洶洶地來到冷宮,推推搡搡時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氣了,才慌了下,提溜跑去稟報了皇后。

    沒多久,鳳儀萬千的皇后就降臨了冷宮。

    那時候?qū)幘脒太小太矮,仰著頭只覺得光芒刺眼,看不清這個倨傲的女人的面容。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緊緊抓著母親冷冰冰的手。

    和冷宮里腐朽發(fā)潮的氣息不一樣,皇后身上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濃香,手指涂著血一般的朱蔻,掐著他母親的下頜看了眼,冷冷笑了:“賤人,害死本宮的孩子,死得倒輕巧�!�

    邊上的小太監(jiān)點頭哈腰:“靜嬪是病死的,娘娘可得小心,別沾染了晦氣�!�

    皇后面露嫌惡,立刻收回手擦了擦手指。

    另一個宮女問:“娘娘,靜嬪的尸首該如何處置?”

    “還要如何處置,”皇后低頭瞥了眼一動不動守在母親尸身邊的小寧倦,當(dāng)著他的面,嗓音里淬著惡意,“萬一染了什么病傳到宮里怎么辦,燒了�!�

    在那幾個宮人準(zhǔn)備把靜嬪抬出去的時候,寧倦忽然動了,他沖上去,想要搶回母親的尸體,拼命撕咬怒踹——但一個五歲孩童的力氣又有多大?

    小太監(jiān)一腳踹到他腹上,啐了聲:“小雜種,下一個就是你!”

    皇后前呼后擁地離開,冷宮的大門嘎吱一聲,砰地重重關(guān)上。

    小腹的劇痛讓他眼前猛地發(fā)黑,呼吸一時續(xù)不上來,他蜷縮成一小團(tuán),眼睫忽閃地眨著,煊耀的日光中,他在大門的縫隙里,眼睜睜看著母親的尸首被卷在席子里,越抬越遠(yuǎn),努力伸出手,卻怎么也夠不著。

    寧倦清晰地記得那一日所有來到冷宮中人說的話、做的事、語氣和臉色,甚至記得當(dāng)時冷宮中獨有的一種腐朽氣息。

    卻唯獨記不清自己蜷縮在地上,有沒有哭出來。

    前些年抓那個偷東西的宮女時,他讓鄭垚將當(dāng)年參與其中的那些宮人也全部抓來,挨個折磨拷問,到底也沒能問出她被丟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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