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是允白真的……
那就有點麻煩了。
允白還是不同的。畢竟是霍太太,假如有可能的話,他不希望這件事鬧得太過難看。
那么,講話的策略就很重要了。
最要緊的是先確定消息,然后再說其他。
霍啟年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覺得車身輕輕一震。車子緩速帶來的推背感雖然不強,但還是打斷了他的思路。
霍啟年不耐地睜開眼,正聽見張助理的聲音:“老板,到了。”
到了?
霍啟年轉(zhuǎn)頭看向車窗外。庭院兩旁立著的燈正亮著,路燈的盡頭,蓮山別墅區(qū)的主體建筑正靜靜地伏在夜色和燈光下,有一種不動聲色的靜默感。
還真到了。
霍啟年下了車,抓過外套掛在臂彎上,轉(zhuǎn)身想往里走。
張助理提醒他:“老板,您特地定的糕點。”
霍啟年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去。
他看著張助理手中的糕點,見它們不過是被油皮紙抱起來放在一個紙袋里,造型從里到外都透著點質(zhì)樸,就忍不住皺起眉:“怎么沒包個禮盒?”
張助理一愣,正覺得有點為難,霍啟年已經(jīng)若有所思地接了過來,“不過……也行�!�
沒禮盒倒顯得家常,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霍啟年一手提著一份糕點,一手掛著西裝外套,往別墅內(nèi)走去。
四月的夜風還帶著點冰涼,吹在臉上卻意外令人覺得舒適。汽車的引擎聲漸行漸遠后,四野一下子就空寂起來,連蚊蟲的叫聲都顯得悠長。
霍啟年享受這難得的清凈時刻,神色明顯放緩了。
他到底是個殺伐果斷的性子。事前再多考慮,臨到了了反而下定了主意,整個人的心也因此定了下來。
心一定,事情就簡單多了。
霍啟年慢悠悠地穿過庭院。
庭院兩側(cè)的路燈將他的影子從長拉到短再重新拉長,一簇簇相接,像是在安靜地歡迎晚歸的主人。
霍啟年在路燈的迎接下打開了別墅的正門,推門而入。
他以為他會如往常一樣,看見那雙會因為他的歸來而亮起的眼睛,卻沒想到這一次開門,迎接他的是燈光大亮卻空無一人的大廳。
她竟然不在?
霍啟年挑了下眉,淺淺驚訝。
他掛好了外套和領帶,換了鞋子往內(nèi)走去,一邊走一邊活動著脖子,卻又忽然頓住腳步。
一樓燈光開得足,在臨近客廳的位置反倒稍微暗了些。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霍啟年才注意到,客廳的沙發(fā)上似乎躺了個人。
霍啟年走近。
茶幾上方有一盞調(diào)暗了的水晶燈,蘇允白正背著這盞燈躺在沙發(fā)上,睡得無知無覺。
她似乎睡得不太好,睡著了都皺著眉,顯得不太安寧的樣子。
霍啟年站在沙發(fā)的椅背后看她,總覺得這個角度看去,自己的妻子似乎顯得有些陌生。
但這樣的念頭不過一閃,很快被霍啟年拋之腦后。他的眼神在蘇允白臉上繞了一圈,又被別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蘇允白睡著后,一手放在身側(cè),一手卻搭在腹部,整個人微微蜷縮著,將整個腹腔都保護了起來。
都說潛意識最能反映出一些東西。她的這個姿勢,是不是說明了什么?
霍啟年眼神微深。
第4章
試探
蘇允白睡得不沉。半夢半醒間,她似乎聽到鞋子后跟蹭在地毯上的聲音,唰、唰、唰,穩(wěn)而低沉,一下又一下的,透著一種很別致的從容。
這個腳步聲……霍啟年?
蘇允白睜開眼睛,側(cè)過頭。
頭頂水晶吊燈的光并不明亮,但對于剛醒來的蘇允白來說依然太過刺眼。她下意識微微瞇起眼,將手半蓋在眼睛上。
這時候,她恍惚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蘇允白顧不上過分刺眼的燈光,抬眼看去。
霍啟年正靠坐在蘇允白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一只手閑閑地搭在沙發(fā)扶手上,另一只手一邊靠著扶手,一邊曲起半撐著臉,食指還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自己的太陽穴,一副閑適的模樣。
他的視線并沒有一個特定的聚焦點,只是隨意地散在空氣中,懶洋洋的,很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他大概天生契合這種萬物不入眼的氣質(zhì),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魔力。
就比如現(xiàn)在,他的一雙桃花眼溶了頭頂?shù)乃艄�,越發(fā)顯得黝黑深邃,像是溶了星光似的。再加上他俊朗的眉骨,挺拔的鼻梁……
燈下神游的人,不僅沒有因此顯得平易近人,反倒多了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蘇允白靜靜看了半晌。
神游的霍啟年似乎注意到她醒來了,眼睛一轉(zhuǎn),正對上蘇允白的視線。
他挑了下眉,嘴角很自然上揚,帶出了那種蘇允白看慣了的笑,連聲音里似乎都含著輕快:“醒了?累了怎么不回房睡?”
蘇允白垂下眼,坐起身,從茶幾底下拿起筆記本電腦放到一旁,解釋道:“還不到睡覺的時候。而且本來是想著看點東西的,沒想到睡著了�!�
霍啟年若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開玩笑:“蘇老師也有犯困的時候?”
蘇允白不答,反問道:“你今天比較不忙嗎?”
她剛才碰到了電腦,順便看了一眼時間�,F(xiàn)在才晚上八點多,平常這個時候,霍啟年哪能見著人?
霍啟年直起身,整個人往前傾了傾,“還行吧,工作上的事,哪有忙完的時候�!�
他說著,將茶幾上的紙袋往前推,“正好路過,順手買了點糕點,看看喜不喜歡?”
蘇允白這才看到茶幾上的東西,微訝。
她認得這個包裝。
這么巧?她最近經(jīng)常光顧這家店。
想到這里,她忽然一頓。
哪有這么巧的事?恐怕就是特地買的。
蘇允白不由啼笑皆非。
她最近的確經(jīng)常照顧這家店的生意�?蓡栴}是,她并不是給自己買的。
霍啟年的手下在搜集有關她的喜好時,大概只搜了個開頭,沒追蹤到結(jié)果。
不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蘇允白都有點習慣了,這會兒甚至能裝出點驚喜的樣子,“是他們家的啊。”
她拆開油皮紙,拿了一塊小巧的綠豆糕,小口嘗了起來。
霍啟年的眼神掃過瓷白茶幾上那一簇油皮紙包著的綠色糕點,重點在糕點周圍的碎屑上掃了一眼,又立刻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他不太喜歡這種會碎得到處是的東西,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霍啟年站起身來,走向中島臺,很快帶著一杯酒和兩個酒杯過來了。
他開了瓶塞,對蘇允白晃了晃手中的酒,笑著邀請道:“喝點?很低的度數(shù)�!�
蘇允白沒來得及反駁,霍啟年手中的酒瓶身已經(jīng)微微傾倒。
滂地一聲輕響,暗紅色的酒液砸在水晶酒杯杯底,又在漂亮的酒杯里越積越高。
水晶吊燈燈光柔和,透過酒杯和酒,在茶幾上折射開一道道淺淺暈動的波紋。蘇允白看著這些波紋漸漸穩(wěn)定,這才抬起頭來看霍啟年。
夜晚,酒,及時回家并似乎對跟她拉家常非常有興趣的霍啟年……
有那么一瞬間,蘇允白覺得自己可能沒睡醒,還在夢中。
但都是成年人了,她還不至于自欺欺人。
趕在霍啟年的酒杯將將要碰上她的之前,蘇允白伸出手罩住杯口,嘆道:“啟年,你如果有什么事,不妨直說�!�
霍啟年動作一頓,又很自然地將酒杯收了回去,抿了一口。
他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姑姑想請我們吃個飯。你看呢?”
蘇允白聞言,臉色落了下去,眼神慢慢冰冷起來。
霍啟年看得眉頭微挑,但還是繼續(xù)道:“姑姑這個人你也知道,強勢慣了,脾氣又比較急。之前的事,她應該認識到自己錯了。她想請咱們吃飯,也有賠禮道歉的意思……”
蘇允白不等他說完,問道:“啟年,你知道那天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嗎?”
她看著霍啟年,神色很嚴肅,甚至有幾分緊繃。
霍啟年微微瞇了下眼睛。
大概近一個月以前,蘇允白和霍啟年的姑姑霍曼英起了沖突,兩人至今沒有和解。
霍啟年其實不太清楚那天他姑姑霍曼英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讓一貫不跟人為難的蘇允白發(fā)了那么大脾氣,到現(xiàn)在都沒有氣消。
雖然不知道具體經(jīng)過,但霍啟年意識到,這是一次很好的試探的機會——
他道:“姑姑跟我表示過后悔,但她沒跟我說太多當時的細節(jié),我只大概知道,好像是跟……‘催生’有關的事?”
蘇允白面色更緊繃了,眼里甚至透出寒光,還有幾分藏得很好的悲愴。
她一直就知道霍曼英看不慣她,可她總想著霍曼英到底是長輩,又一直以霍家女主人的身份活躍在A市商圈,代表霍家對外交際……也算勞苦功高,于是總對她持了幾分尊重。
可沒想到,有些人從骨子里就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寫。
霍曼英根本就不配!
蘇允白想起霍曼英,又氣又恨,心情一時難以平靜。
霍啟年見蘇允白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心里就有點底了。
看來還真是跟這個話題有關。
她至今反應都這么大,應該是沒有懷孕?
霍啟年心神微松。
但想起霍曼英曾經(jīng)背著他向蘇允白施加生育壓力,他的臉色也不太好了。
連他的事都敢管!
姑姑的手伸得太長了。
霍啟年看著蘇允白,這一次倒是帶了十成真心:“你別擔心,這件事交給我。我們還年輕,孩子的事先不著急�!�
他說著,又安撫蘇允白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在上升期,無心他顧,一心打拼事業(yè),對此我很支持……你放心,以后沒人敢不長眼的!”
話里話外,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甚至有幾分說一不二。
蘇允白見狀,滿腦子的怒火微微一滯。
她剛才其實沒怎么認真分析霍啟年的話,但到底是敏銳的人,冷靜下來后,又細細琢磨了一番霍啟年的話和神態(tài)。
她很快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孩子的事先不著急”、“無心他顧”、“一心打拼事業(yè)”……
這是他的意思吧?
他在跟她暗示。
可結(jié)婚近三年,他們還從來沒聊過跟孩子有關的話題,他怎么忽然就暗示了?
蘇允白一下子想到白天她去檢查的事。
又這么巧嗎?
蘇允白的視線不受控地落在茶幾上的糕點上,又在酒杯上停了半晌。
孕婦容易困。
孕婦容易餓。
孕婦不能喝酒……
蘇允白心里慢慢泛起一股涼意,苦澀感如潮水般兜頭朝她涌來,憋得她甚至不能呼吸。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深深地吸氣,想擺脫那種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霍啟年察覺到她神態(tài)有異,忍不住問道:“怎么了?”
蘇允白下意識別開眼,掩飾一般拿起茶幾上的酒杯,“噢沒事,就是有點慶幸……”
慶幸是虛驚一場。
慶幸沒狼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
蘇允白能感覺到霍啟年的視線。
也是,他一貫是很敏銳的人,更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蘇允白實在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更不想接下來幾天內(nèi)還要跟大名鼎鼎的霍總斗智斗勇,就為了驗證一些可笑的事實……
與其這樣,還不如她自己就給他一個準話。
蘇允白強自逼退了那股洶涌的情緒,舉起酒杯,隔著一個茶幾跟霍啟年祝酒,“為了我們的共識——工作為先!”
不等霍啟年反應,她就握住酒杯,仰頭,以一種近乎是硬灌的姿態(tài),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霍啟年有點驚訝。
他還從來沒看過蘇允白這么“豪邁”地喝酒過。
蘇允白握酒杯的姿勢有點奇怪,以至于從霍啟年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她握著酒杯的手正緩緩往上提,剛好遮住了她的眼睛。
杯中酒越來越少,很快就空了。
蘇允白放下酒杯。
杯腳與茶幾相碰,發(fā)出清脆的叮的一聲響,莫名刺耳。
蘇允白站起身來,仍然垂著眼,“吃飯的事,我實在沒心情。今天就先到這里吧,你也早點休息�!�
她離開的腳步有點匆忙。
霍啟年坐在原地,目送蘇允白進了二樓的主臥門,這才輕輕晃著手里的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品著酒。
允白不是個任性的性子,如果有孕,她一定不會碰酒的。
看來是真的沒懷孕。
不過,她竟然這么避之不及地離開,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看來姑姑這次是真的惹著人了。
事實上,所謂的“霍曼英請吃飯”只是霍啟年話趕話說出來的一個借口。
霍曼英是霸道慣了的性子,別說她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即便真意識到了,她也不可能對蘇允白低頭。
真正想表示歉意的,另有其人。
霍啟年想了想,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那頭很快就接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急急響起:“表哥,你跟我表嫂說了嗎?我表嫂答應了沒�。俊�
霍啟年閑閑地晃著酒杯。燈光映著酒液,在他眼底映出了一道道流光。他的心情也如這閃爍的流光一般,漸漸變得輕盈明快起來。
他道:“先別忙。你先跟我說說,你媽當時到底干了什么了?”
他難得起了點好奇心。
第5章
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電話那頭的鄭若澄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后來表嫂不是生氣了一直沒跟我媽說話嗎?我媽覺得自己有理,就跟我抱怨,完了還學了幾句她自己之前說的話……反正是挺難聽的。
“我媽也真是的!表嫂又不像她們那群人一樣天天就知道美容院看秀聊包包,除了諷刺挖苦別人就啥事兒也不干……
“我媽總這樣!就知道用她那一套說別人……”
霍啟年挑了下眉。
他的這個表妹今年17歲,正讀高二,是個被寵得不成樣子的大小姐,脾氣比本事大多了。他沒記錯的話,一開始她還不怎么待見允白,怎么現(xiàn)在看來,她好像對允白還挺推崇的?
鄭若澄埋怨完,又期期艾艾道:“那個表哥,你說我媽都這樣了,我要是去求表嫂點事,她會不會不理我�。俊�
霍啟年失笑。
還以為是長進了,原來是有事求人。
他閑閑道:“你有什么事要求她�。俊�
“哎呀就是有點事,你別問了。你就說表嫂會不會理我啊……”
霍啟年果然沒多問,想了想,道:“你是你,你媽是你媽。你表嫂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會無故遷怒人的�!�
這也是霍啟年最滿意的一點。大多數(shù)時候,蘇允白冷靜、理智、有大局觀,跟他熟悉的那種作上天的大小姐們完全不是一類人。
這么一想,霍啟年心里剛升起的那點異樣感又很快平息——允白是個讓人放心的人,剛才應該只是累了,不是故意避開他。
霍啟年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慢悠悠地上了樓。
*
“你跟霍啟年說了嗎?他怎么說?”徐瑾之在蘇允白面前放了一杯蘇打水,問道。
蘇允白沉默了下,“我還沒說。”
去給曲清音喬遷賀喜之事,原本蘇允白是打算問問霍啟年的。
她也不否認,自己的確有想借機試探的意思。
蘇允白自認不是個疑神疑鬼的人。即便A市小報上有關霍啟年的花邊新聞一直不少,但她一向沒怎么往心里去,表現(xiàn)得很從容。
可曲清音……
也許是受那些轟炸了她近半年的不知名的短信影響,也或許是女人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在作祟,這一回,蘇允白總覺得有點心浮氣躁。
她想從霍啟年這里確定點什么,至少確定他對曲清音的態(tài)度。
這個所謂的曲清音喬遷賀喜之事,是個很好的話題。蘇允白本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問一問�?勺蛲淼氖逻^后,她已經(jīng)完全沒了興致。
蘇允白抿了一口蘇打水,道:“瑾之,我不想說了�!�
“為什么?”徐瑾之皺起眉,“我知道你不想表現(xiàn)得疑神疑鬼,但這個事兒,遠不是大不大度的問題……
“這么說吧,我目前打聽到的會去的人里,有周悅?cè)�、周悅�(cè)凰�、趙勛、張志昭、何……”
徐瑾之一連報了好幾個人名,又認真看著蘇允白,“你知道這些名字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曲清音大本營!你要是什么準備都不做就去的話,會被他們撕了的!”
蘇允白失笑,“哪有那么夸張�!�
徐瑾之看她沒怎么在意的樣子,暗自著急:“助教,你可別不往心里去��!那些人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招數(shù)!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口出惡言……”
蘇允白抬眼看她,神態(tài)靜靜的,“我知道�!�
她可太知道了。
都不用別人,只一個霍曼英,就讓她領略到了前二十多年都沒領略過的手段。
徐瑾之一怔。
她顯然也想到了什么,整個人一下子沉默了。
蘇允白不想掃興,安慰她:“你別擔心,我又不是什么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實在不行,我就提前離場了,她們還能攔我不成?”
這么說著,她輕輕笑了下。
柔和的燈光下,她的姿態(tài)十分安然,眼底波光流轉(zhuǎn),整個人透著股寵辱不驚的從容。又清又雅,像是一朵靜靜綻放的幽蘭,有一種別樣的安寧。
徐瑾之看著這樣的蘇允白,只覺得心痛不已。
這么好的助教……霍啟年怎么就這么眼瞎呢?
“不行!”徐瑾之發(fā)了狠,“我不能讓你被她們欺負了。說什么私人慶賀……我呸,就她們那群人的狗脾氣,我閉著眼睛都能劃定這個‘私人’的范圍。
“你等著,我找我哥,他肯定被邀請了,我讓他帶我去。不就是個狗逼周悅?cè)粏�?我neng不死她……”
她這么說著,就要拿手機。
“瑾之!”蘇允白及時按住了她,“你不用這樣。”
蘇允白看著徐瑾之,心里有些觸動。
A市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徐家自然也是圈里的玩家之一。
可圈里人也分圈子,不同人是玩不到一起的。
徐瑾之的哥哥跟霍啟年那群人是同齡人。到了徐瑾之這里,年齡就跟他們差了幾歲,雖然彼此也熟悉,但平常卻不怎么玩到一起。
所以徐瑾之其實跟曲清音不太熟。
她跟周悅?cè)荒侨喝诉十分不對付,平常見了面都得掐幾句。這一次,周悅?cè)伙@然是挺曲清音的,徐瑾之要是還上趕著去給曲清音賀喜,豈不是拿著自己的面子去給周悅?cè)淮钆_子?
有錢有閑如徐瑾之,更加愛臉面,不能做這么掉面子的事。
可這一次,她顯然打算破例了。
蘇允白很受感動,但她也認為遠不到那個份上。
蘇允白道:“瑾之,真的不用。其實……”她輕聲一嘆,“其實我自己也想去看看�!�
有些事的確不是逃避了就能當不存在的。都半年了,一個項目做半年都該有個樣子了,一件事拖了半年還在原地踏步,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徐瑾之聽了,手中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抬頭看蘇允白,一副她腦子是不是壞掉了的樣子。
都到這時候了,蘇允白也沒打算說一半藏一半。
“前幾天我跟我學長吃飯……對,就是季承季總。我外婆的事,他幫了不少忙。后來忙完了,我們單獨吃了頓飯,就順便聊了聊……”
蘇允白說到這里,難得有些不自在。
事實上,不是她請季承吃飯,而是季承請她吃飯。
A市鮮少有人知道,霍太太蘇允白其實跟季承季總相識已久。
季承高二那年到C城跟他爺爺生活,學籍也一并轉(zhuǎn)了過來,蘇老師就是他的語文老師。
他偏科得厲害,理科出眾,文科卻很跛腳,尤其是語文。
蘇老師經(jīng)常給他補課,他也因此經(jīng)常上蘇老師家來,一來二去就跟小他三屆的蘇允白認識了。
后來蘇允白考上跟季承同一所大學,兩人校友的身份名正言順,交流得就更多了。
當時他們是很熟悉的。只不過這種熟悉,在蘇允白和霍啟年結(jié)婚后,漸漸就變得有點僵硬了。
季承是霍啟年的好朋友,按理來說,即便只是因為霍啟年的關系,兩人都不應該變得疏遠。
可人大概都有一種奇怪的心理,至少蘇允白是這樣。她總覺得在陌生人面前如何出丑都不要緊,可如果狼狽到熟人面前,則會加倍難堪。
她對季承就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結(jié)婚兩年多,蘇允白鮮少參加霍啟年的交際圈。慢慢的,關于霍總和霍太太關系不好的傳言在A市就喧囂塵上……
季承經(jīng)常會回C城看蘇老師。每每見了他,蘇允白就有種出丑出到了熟人面前的可憐感,由此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逃避心理,見了季承從來都是能躲則躲的。
但總有沒躲過去的時候。
蘇老師的后事辦完后,蘇允白一時走不出來,在C城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逛著,整個人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她就是在這時候遇見的季承。
狼狽到了極致,反倒什么也不必在乎了。那時候的蘇允白就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跟季承聊了很多。
蘇允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那天具體跟季承聊了什么,但季承有一句話她倒是記住了:“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逃避的確不能解決問題。
她也逃避得夠久了。
曲清音半年前回國。自那以后,蘇允白就會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有時候是一個地址,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一張照片……
不論這些信息的形式如何千奇百怪,結(jié)果都與霍啟年跟曲清音有關:今日霍啟年請曲清音吃飯,明日霍啟年與曲清音操場散步,后日霍啟年給曲清音慶生……
蘇允白沒回復過這些信息,她甚至沒有問及當事人,只當一切都不存在。
但她其實已經(jīng)暗中做好了某種心理準備。
現(xiàn)在,曲清音找上門來了。雖然當天的場景離她設想的明刀明槍擺開陣勢談判的樣子有點不同,可她們到底還是認識了。
學物理的人崇尚理性思維,做實驗的人講究數(shù)據(jù),做人應該有基本的風度……
她都做到了。她沒有違背自己崇尚的精神,沒有聽風就是雨,沒有不顧顏面大吵大鬧。
現(xiàn)在,她要主動去求證一些事。
她想親自去看看,看看曲清音與霍啟年,究竟是不是那么一回事。
第6章
熟悉的香水味
曲清音牽頭的這次小聚,時間定在周六下午三點。這個點不早不晚,很顯然更適合西式party,而不是東式的宴會。
蘇允白早早被徐瑾之拉著去做造型。
“一般選在這個點開party,說明她們的重心不在吃吃喝喝上。整個party的風格會偏于休閑……”徐瑾之一邊指揮著造型師,一邊跟蘇允白道,“那咱們就不好穿正式的大禮服,否則會有用力過猛的嫌疑。
“但也不能因此就真的穿了休閑的職場裝過去,那樣太不修邊幅了,那群bitch一定會在心里笑掉一口烤瓷牙,甚至都不會掩飾她們的不屑……”
徐瑾之說的這些“分寸”,蘇允白也知道。
好歹當了近三年霍太太,有些東西蘇允白即便一開始不懂,后來也或者主動或者被動學會了。
可能大家族出來的人都有這樣那樣心照不宣的規(guī)則,個個都養(yǎng)成了一雙在名利場里滾過的利眼,一點小細節(jié)都能被扒拉出個四五六條信息來。
蘇允白偶爾細細品起來,只覺得自己似乎身處于現(xiàn)代版的《紅樓夢》中。這里的人連頭發(fā)絲都透著點富貴氣,而她則是整個大觀園背景里一盞過于土氣的花瓶,正千方百計地雕琢自己,好使自己更加契合主題。
蘇允白每每想到這里,都忍不住想自嘲發(fā)笑。
徐瑾之替蘇允白選定了造型和小禮服,又開車送她到蘭溪花苑76號別墅門口。
這時候,時間剛到下午2點45分。
蘇允白即將打開車門,徐瑾之又交待她道:“助教,你要是在里面待得不舒服,記得給我打電話,我馬上來接你。我就在53號別墅,離這里很近的……”
這些話,徐瑾之已經(jīng)說過不止一次了。
蘇允白沒有絲毫不耐煩,聽得很認真。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實在難以捉摸。當初她會幫徐瑾之,也不過是出于責任感順手為之,沒想到后來這個比她小一歲的女孩會因此這么照顧她。
她怎么忍心辜負這份善意?
蘇允白握了握徐瑾之的手,“你放心,我會沒事的�!�
她下了車,目送徐瑾之的車子遠去,這才轉(zhuǎn)身往前走幾步,在76號別墅門口的鐵門前站定。
她按了門鈴,并對著別墅門口的攝像頭揮了揮手。
很快,“嘀——”地一聲響,別墅側(cè)門應聲而開。
蘇允白拎著手袋,走進門內(nèi)。
蘭溪花苑是A市有名的高檔房區(qū),僅僅比城西的蓮山別墅區(qū)稍遜一籌,號稱是A市房地產(chǎn)界的明珠之一。
這里因緊鄰A市的新區(qū),更受新貴們喜愛。據(jù)說樓盤開建的消息才剛傳出去,這里的房子已經(jīng)賣出去了一半。規(guī)劃中的百套別墅,更是沒開建就被定走,連市場都沒流入。
能入住蘭溪花苑,并在百套別墅中占一的人,非富即貴。
而這樣備受追捧的蘭溪花苑,冠的是霍姓,霍啟年的霍。
霍啟年是真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霍家啟字輩,除去從政的那幾個,從商的人里,他是當之無愧的領頭在A市這個地界,誰敢不賣他三分薄面?
這么一大塊稀世寶玉,竟然停留在平平無奇的蘇允白身邊。
誰在心里不得咕叨蘇允白兩句?
——她蘇允白何德何能?
也是因此,蘇允白會來這次party的消息一傳出來,A市商圈里,對她有點情緒的人都被驚動了。
以往蘇允白不愿意出來走動,這也就罷了。就像霍曼英解釋的,人家是大學副教授,走的是學術圈的那一套,跟她們玩不到一起。
雖然難免覺得她蘇允白故作清高,但嘀咕兩句也就是了,誰還能真的下了霍家的面子不成?
今天可是她自己主動出來的。
眾人抱著或者好奇,或者不屑又或者看熱鬧的心思來檢視蘇允白。也是因此,曲清音的這一次party,從一開始就相當熱鬧。
場面上受邀請的可能就那么幾個,可哪一個人手機里還沒有幾個群組了?
蘇允白剛到曲清音家門口,大廳里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們已經(jīng)聽到了風聲。
這些人雖然還在如常地談笑風生,但眼神已經(jīng)不自覺地瞥向門口。還有人則悄悄地看向客廳里側(cè)正在打桌球的霍啟年和季承。
霍啟年沒跟霍太太一起來,這一點已經(jīng)足夠叫人細品了。
蘇允白剛進別墅的大門,就有一個男服務員在門口熱情地迎她:“歡迎霍太太。請您跟我來,曲小姐他們都在等您�!�
蘇允白跟著他往前走。他們剛走過庭院,正預備進別墅主體建筑的正門,曲清音就笑著迎了出來,“蘇老師,歡迎。”
蘇允白將手里的禮物遞了過去,跟著客氣道:“喬遷大吉�!�
“謝謝,客氣了�!�
兩人相伴著走進大門。
從光線充足的室外走向室內(nèi),蘇允白的視野有短暫的適應期。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廳最里側(cè)的臺球桌旁的霍啟年。
霍啟年的西裝外套脫了,沒系領帶,襯衣的袖子被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此刻,他正閑閑地靠在臺球桌旁,一手把玩著臺球桿,一邊看著臺球桌一邊懶洋洋地跟著一旁的季承說著什么,笑容里透著幾分恣意飛揚。
蘇允白沒多看,眼神往回收,往周圍掃視了一眼。
只是一眼,她心里就微微咯噔一下。
曲清音的別墅面積很大,她又將整個一樓幾乎都打通了,視野極開闊。也是因此,蘇允白一眼就看到了客廳四周圍坐著的男男女女們。
粗略一看,似乎有十二三個人。
徐瑾之告訴過她,曲清音一共也就請了十來個人。
不是三點才開始嗎?怎么人都到得這么早?
蘇允白心念微轉(zhuǎn),笑著跟曲清音道:“看來是我來遲了,實在不好意思�!�
客氣禮貌的聲音,像是清泉滑過石塊,溫和而清脆,還帶著一股蘇允白這個人特有的冷清感。
臺球桌旁的霍啟年和季承同時抬起頭,看了過來。
蘇允白今日穿了一件藍色漸變的星空裙。裙擺長長地散開,襯得一截細腰纖纖。
她的長發(fā)挽起一半,另一半則垂落肩頭。黑色的頭發(fā)與她領口露出的白色肌膚相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整個人看上去極清極雅,有如水中亭亭玉立的清荷,十分好看。
霍啟年的眼神并沒有在蘇允白的裝束上過多停留,只微微挑了下眉,“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