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允白面上不說,心里卻十分高興。
——霍啟年的新風格服飾,都是她選的。
那段時間她簡直太快樂了。以至于她甚至想過,假如就這樣辭職了,從此當個全職太太,似乎也不錯……
她是真的想以十二分的心,回報霍啟年對她的好和體貼的。
她身邊的親友總覺得她對霍啟年太過迷戀,A市那群看慣了熱鬧的富家女們,不乏有人嘲笑她愛得卑微。
更有脾氣一些的,自認賞識她的,甚至會到她面前“好意提醒”,說她堂堂一個高材生,實在不該如此為愛情昏了頭……
可倘若不是有這樣的“甜蜜回憶”在前,她又為何會越陷越深呢?
她又不是真的犯賤。
蘇允白想到這些事,只覺得整個人的呼吸都沉了。
往事還是少回首,越回首越難堪。
她不想再聽劉阿姨絮絮叨叨了,借口有事,起身朝外走去。
可心情一旦受了影響,再看一些東西時,感受就全然不同了。
她很輕易就被一些東西拉入回憶——
二樓樓梯拐角的扶手處,包了一整塊的棕色軟墊,細細地修整好,十分貼合扶手的原色,一看上去甚至看不出跟原裝的有任何區(qū)別,但只要一摸就知道,這里的質地非常柔軟。
這是后來才裝的。
為她裝的。
蘇允白既是A大的副教授,又是領航科技研發(fā)部的部長,日常自然是忙的。有一次公司急招開會,她那些天又正好有些感冒,來去十分匆匆,不小心在樓梯的拐角處撞了下。
扶手的邊緣修成圓潤的弧度,本不會傷人,奈何她自己不注意,腰直接撞了上去。
讓一橫木大力攔了一下,自然是疼的。
她當時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后來她回家的時候,這里的扶手就多了一塊棕色軟墊。任她再不小心,也再不會磕得腰腹間一片青腫了。
——這是霍啟年吩咐裝上的。
蘇允白下了樓梯,拖鞋踩在臺階上,發(fā)出啪地一聲輕響。
她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下——
霍啟年喜靜,家里的客廳鋪的是長絨的地毯,人踩在上面幾乎沒有任何腳步聲,很受霍啟年喜歡。
他想將樓梯的地面也一并鋪上地毯,可蘇允白對此十分不適應。她總覺得平地也就罷了,上下樓還踩在軟軟的地毯上,心里不是很安穩(wěn)。
雖然如此,她也沒反對,只每次上下樓時,腳步都十分小心,生怕自己沒踩到實處,一不小心摔了。
后來也是霍啟年自己看出來,將樓梯的地毯撤走了。
每次她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下樓,腳步踩得穩(wěn)穩(wěn)當當時,總能看見他略微忍耐的神色。
說起拖鞋……
蘇允白的眼神下意識往玄關處看去。
她不喜歡在家里也要處處端著,所以特地選了拖鞋作為室內所用,還選的是寬松的款式。
霍啟年十分嫌棄,一度寧愿光腳也不穿它們,直接踩在地毯上。
那時候他們的關系還不錯,她對他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難得在這件事上堅持。
雖然如此,她也不愿意他難受,所以特地小心選了許多個素雅大方的款式,一一放在鞋柜上。
后來的某一天,其中的一款畫著水墨畫的,終于被霍啟年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他似乎知道她那點小心機,下定決心穿她選的拖鞋的那天,走路的腳步特地拖得長長的,摩擦著地毯,唰、唰、唰地響。
她從此就記住了他的腳步聲……
蘇允白想著往事,心里漫上一股悵然。
倘若時間只停在當時,倘若她不知道后來的事,倘若故事只有開頭……
可惜,沒有倘若。
第20章
允白,你還可以后悔
霍啟年第一次模糊地意識到自己離婚了,
是在簽完離婚協(xié)議后的第三天。
那是新一周的周一,天氣陰沉沉的,一副即將下雨的樣子。他一整個早上都在辦公室里處理文件,
忙得頭也不抬。
臨近午飯的點,他的生活助理張助理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
在茶幾上放了兩個餐盒,提醒他道:“老板,
要不您先用餐?”
霍啟年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坐到沙發(fā)上吃午飯。
飯菜是公司食堂做的,
味道不差。但霍啟年這幾年吃得多了,
這會兒并沒有吃出任何新意。
應該說,
直到這個時候,一切都還如常。
等他吃完飯后,
張助理一邊收拾茶幾,一邊不經(jīng)意問道:“老板,
您要不要回一趟蓮山?”
霍啟年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話稀奇,他馬上要飛國外了,
回蓮山做什么?
張助理小心解釋道:“您慣用的用品,
還是蓮山多一些�!�
霍啟年靜靜看他。
張助理頭皮發(fā)麻,只好解釋得詳細一些:“我去了您常歇腳的幾處地方……東西都是全的,只是都太新了,
恐怕您用得不太舒服……
“蓮山的用品更全一些,
但我沒有出入的通行證。所以您看……”
霍啟年聽明白了。
這是說他的行李還沒收拾好。
老實說,
霍啟年第一時間不是生氣于張助理的失職,而是覺得……新奇。
以前怎么沒有這些事?
張助理這下子是真有點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以前……太太會提前將您的行李送來。”
霍啟年下意識就想問一句:“這一次怎么沒送?”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了——哦,他好像離婚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
會對現(xiàn)實有一種很遲鈍的后知后覺之感。
就比如霍啟年對離婚這件事的感覺。
明明所有的事,黃粱美夢會館的爭吵,離婚協(xié)議的簽訂等等都是他自己親自參與的,可所有的事,又好似都和他無關。
一直到了現(xiàn)在,他才隱隱約約意識到,他離婚了。
離婚了,有些事就該不一樣了。
霍啟年心里不是很痛快。
他未來一周都會在國外出差,這些天各部門的負責人都抓緊機會往他桌上堆文件。他好不容易處理完所有事,想著放松放松,結果忽然又多出一件事……
霍啟年淡淡地瞥了張助理一眼,直把他看得心驚肉跳,這才道:“行了,回一趟蓮山�!�
從公司回蓮山的這一條路,霍啟年是走慣了的。熟悉的景色會給人以安全感,所以這一路,越走霍啟年的神色越放松。
車子開到蓮山小區(qū)大門口,又順著盤山道一直往上,很快停到了他家門口。
張助理亦步亦趨地跟在霍啟年身后,隨著他進了別墅的大門、正門。
動作一直行云流水的霍啟年,卻在開了正門后,停在玄關處不動了。
他不動,張助理哪敢越過他往里走?也跟著停在玄關處。
霍啟年看了鞋架半晌。
他回蓮山的頻率不高,最近這一年尤其如此。這一套別墅的有些地方,尤其是后院花園,他實在不敢說自己很熟,但玄關處放著的鞋架,他是真的記憶深刻。
蓮山常住的只有他和蘇允白,偶爾鄭若澄會來住幾天,倘若再考慮到訪的客人……總之,常備個六七雙替換的鞋足夠了。
但蓮山的玄關,單單用以替換的鞋子就足足擺滿了兩個鞋架。其中有一半以上的鞋子常年放在那里,動都沒動一下,但每隔一段時間又會更新。
霍啟年不知道蘇允白放這么多替換的鞋子的目的是什么,但因為這整整兩鞋架款式、色彩各異的拖鞋實在不同尋常,他一下子就記住了。
現(xiàn)在,這兩個鞋架空了,只剩下一雙孤零零的黑白配色的拖鞋。
——哦,這是他穿過的。
霍啟年的眼神下意識往后一掃。
除了替換的鞋子之外,玄關處的門后還放著另外四個鞋架,那是他和蘇允白會往外穿的鞋子。
現(xiàn)在,這些鞋架直接空了兩個。
霍啟年后知后覺,蘇允白好像跟他說過,她會將她的東西往外搬。
所以她這是已經(jīng)搬走了?
這種念頭一起,霍啟年再看面前的客廳,只覺得處處眼熟,又處處陌生。
這里好像少了兩張沙發(fā)?也不知道那種沙發(fā)叫什么,反正丑得挺特別。
茶幾上是不是有瓶花來著?
之前電視柜上是不是有個相冊?
霍啟年一邊往內走,一邊不時注意到一些小細節(jié)。
老實說,客廳里雖然少了一些東西,但并不顯得突兀和糟亂,只是霍啟年看著,到底覺得不太順眼。
這時候,一樓書房的門開了。
人還沒出來,聲音先傳出來了。
先是劉阿姨的聲音:“太太只管放心,我到時候會跟先生交待的……”
再是另一道清冷的聲音,溫溫和和的:“也不用特地提,這里一般沒人來的,我今天就下單,到時候……”
聲音戛然而止——兩人都看見霍啟年了。
劉阿姨很高興,“先生回來了�!�
蘇允白倒是愣了下。
周一的中午……她的確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看見霍啟年。
不過……
蘇允白的眼神在霍啟年身后的張助理身上繞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看來是有事。
霍啟年也看了張助理一眼,后者心領神會:“老板,我先去忙了。”
等張助理走后,霍啟年這才問劉阿姨:“什么事要跟我交待?”
劉阿姨張了張嘴,又看向蘇允白。
蘇允白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這個書房里有一些書我翻過,留了點痕跡。我把這些書帶走了,書架上空著的書我會補上的�!�
霍啟年看著她帶在身后的大行李箱,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劉阿姨很熱情,“先生吃過了嗎?要不要留下來吃點?太太還沒吃呢?我這就去準備……”
霍啟年:“我吃過了。”
蘇允白:“不用,我馬上就走了。”
兩人近乎異口同聲,說完后,又都看了對方一眼。
氣氛有點尷尬。
劉阿姨一下子就不敢說話了。
蘇允白這段時間收拾舊物收拾得心潮起伏,這會兒再見霍啟年,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一時甚至不知該說什么。
霍啟年似乎沒有這個煩惱:“收拾好了?”
“嗯,就差這一個了。”
“門口沒看見你的車。停在地下車庫了?”
“是,這樣方便一點�!�
蘇允白說到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對了,既然你在,鑰匙和通行證還你�!�
說著,她放開手里的行李箱,將背后背著的背包取下,從包里掏出了一串鑰匙,遞給霍啟年:“大門的,密碼鎖的,地下車庫的,還有車子的通行證……都在這里了�!�
霍啟年慢了一拍,接了過來。
蘇允白像是了了一樁心事,神情都松了幾分,“那我先走了。劉阿姨,書房有點亂,要麻煩你打掃一下了�!�
她跟霍啟年打了個招呼,拉著行李箱想往后走。
“等等�!被魡⒛旰鋈坏�。
蘇允白回頭看他。
霍啟年一手插兜,閑閑道:“蘇老師,你把車子的通行證都給我了,要怎么把車開出車庫?”
蘇允白怔了下。
她怎么把這個給忘了?
霍啟年地下車庫好幾排豪車,安保力量強悍。沒有通行證,她不可能出得了車庫門。
霍啟年道:“這樣,我讓人把你的車開到大門口,你從正門出去�!�
蘇允白想了想,接受了。
她拉住行李箱,轉了個方向,朝玄關走去。
鋪了地毯的地面,安靜是安靜了,但摩擦阻力極大,本就重的行李箱,這一下是越發(fā)難拉動了。
霍啟年看她費勁巴拉的樣子,到底上前一步,“我送你。”
他也不管她是不是同意,上前接了她的行李拉桿。
蘇允白拒絕的話就這樣堵在了嘴里。
算了,隨他吧。
兩人一前一后從書房朝玄關走去。
路過客廳時,霍啟年眼神一掃,從客廳的落地窗外,看見了蒙蒙的天色。雨點打在玻璃窗上,劈里啪啦地響,像是有人在敲門。
霍啟年眉頭一揚。
竟然下雨了?
他轉頭看蘇允白。
蘇允白也正看著窗外。
今天的雨提前了。
春末夏初的雨,下得格外大,格外急。
她車上是有傘的。假如她直接從地下車庫離開的話,也根本用不著傘,可現(xiàn)在……
從正門到大門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路的。
蘇允白想了想,“霍總,方便問你借把傘嗎?”
總好過借通行證吧?她可是剛還的。
霍啟年慢悠悠道:“方便倒是方便,就是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有傘。”
“……有的。”蘇允白說著,眼神往玄關處一掃。
霍啟年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果然在玄關的盡頭,一排鞋架的上方,看見了一排掛著的雨傘。
那就沒問題了。
兩人的腳步繼續(xù)。
行李箱的輪子從地毯的邊緣滑出,滑向鋪著石磚的玄關,拉出長長的刺啦聲,意外地響,似乎能引起回聲一般。
兩人都停住了腳步。
蘇允白隨手拿了一把傘,拉開了大門。
沙沙的雨聲入耳,周圍安靜到有些沉悶的氣氛,一下子被天地間的風雨聲沖散了。
蘇允白望著這雨幕。
這一步走出去,從此,她跟霍啟年就真的再無瓜葛了。
蘇允白輕輕吸了口氣,轉身面向霍啟年,“就到這吧,謝謝霍總�!�
她預備從他手中接過行李箱。
霍啟年卻沒松手,只在門邊站定。
他仍然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允白,你還可以后悔。”
低沉的聲音,夾在沙沙的風雨聲中,十分悅耳,也十分從容,從容到甚至有些像是在開玩笑。
即便如此,蘇允白還是忍不住恍惚了下。
她不敢深究自己這個時候在想什么,是覺得委屈心酸,是覺得動搖,還是覺得嗤之以鼻。
她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只是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快速從恍惚中回神,而后輕輕笑了下,“謝謝,但不必了�!�
蘇允白伸出手,接過自己的行李箱,踏出了霍家的大門。
黑色的大傘撐過頭頂,咕咕的輪子聲響在身后。
很快,雨聲從頭頂?shù)膫忝嫔蟼鱽�,帶來微微的震顫感。細細的水汽從四面八方朝她涌來…�?br />
風雨加身,可這才是她該走的路。
她一步一步地朝外走,越走越穩(wěn),越走越從容,逐漸消失在雨幕中,消失在霍啟年的視野中。
夏天來了。
第21章
讓他給我滾回來!……
霍啟年坐在車上,
閉著眼睛,凝神聽著雨聲。
雨勢不減,滴滴砸在車身上,
劈里啪啦地響。車子偶爾經(jīng)過高架橋下,這沙拉拉的雨聲就會短暫地被攔住一瞬,
很快又卷土重來。
霍啟年倒不討厭這嘈雜雨聲中的空白時刻,只不過在連綿的雨聲背景里,
它們的存在雖然無關緊要,
卻顯得有些特別。
就像一些他現(xiàn)在還不太辨得清的情緒。說不上這些情緒到底是好還是壞,
如果硬要給個形容,
應該是……有存在感。
——有些東西,
開始有存在感了。至于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霍啟年自己也有些糊涂。
張助理透過后視鏡小心觀察自家老板的神色,
見他正閉目養(yǎng)神,卻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忍不住繃緊了神經(jīng)。
送走太太之后,老板就是這個樣子了。
倘若不是知道老板跟他太太關系不太好,
這會兒張助理說不定會以為自家老板是在為離婚的事傷神。
但怎么可能呢?
他到老板身邊已經(jīng)一年多了,
有些事了解得很清楚:老板跟他太太之間,實在不夠親近。
也許對于老板來說,離婚還松了一口氣呢。
所以是因為別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為什么總有種不太安穩(wěn)的感覺?
張助理的預感很準。
霍啟年的這一趟出差之行,
似乎從一開始就小毛病不斷。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在南半球。南北氣候相反,
國內正是夏初,
當?shù)貐s已經(jīng)是冬初了。
這幾天正趕上第一次大降溫,氣溫比往常都低,他們到達的時候又是半夜。從空橋走出來,冷空氣一照面,
人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張助理雖然在行李上冒失了一次,但辦事還是很周到體貼的。剛下飛機,他就替霍啟年準備好了加厚的外套,把他照顧得很妥貼。
一行人入了關,直奔酒店。
不巧的是,當?shù)厮坪跻驗槭裁词掳l(fā)生了游行抗議,一群示威者大半夜堵在高速路口,把交通都給切斷了。
他們的車跟其他車一樣,被堵在了路上。
霍啟年長途旅行,正是疲憊的時候,在車上忍不住瞇了一小會兒。再醒來時,他就覺得頭隱隱作痛。
他以為這是沒休息好,也沒怎么在意。
交通被堵了好幾個小時后終于重新恢復。趕在天亮之前,他們一行人終于到達了預定好的酒店。
這時候,霍啟年頭疼的癥狀稍微嚴重了一些。
他洗漱完,也不著急吃晚飯,直接去休息了。
當天早上,霍啟年就發(fā)起了高燒。
這一下,一群跟著他來的人都有點著急了。
張助理隨身帶了藥過來,可這不過是有備無患,真的讓他給霍啟年吃藥,他還沒那么大的膽子。
還是霍啟年自己不耐煩,吩咐道:“把我行李箱拿來!”
霍啟年常年出差,世界各地到處飛,總有那么一兩次事不湊巧,碰上水土不服或者氣候差異,身體會出現(xiàn)點小毛病。
通常這種時候,他都能在自己行李箱的小藥包里,找到他需要的藥品。
霍啟年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從行李箱的暗袋里,找到了小藥包。
一打開,他的眉頭就忍不住皺緊——小藥包里的藥品,跟張助理自己帶的,幾乎重合。
霍啟年暴躁了:“我記得有一種沖劑的,這一次怎么沒有了?”
張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老板,藥不能亂帶的,海關會攔的……”
“我還用你說?我問你,以前的藥呢?”
“我,我換了新的�!睆堉韼缀跻蘖�。
這一次行李是他收拾的,他還問了常飛這里的人,從他們那里拿了一份綠色的常用藥品清單。
他自以為萬無一失,哪知道老板一上來就問他要以前的藥……
眼見霍啟年神色越來越糟,張助理趕緊道:“老板,您還記不記得那個藥的名字?我到當?shù)氐娜A人那里去問一問……”
霍啟年冷冷一笑,什么話也不說,從小藥包里選出一種成藥,直接吞了兩片。
燒很快退了,可霍啟年頭疼的癥狀卻沒緩解。
隨行的一位副總不敢耽誤,當晚就聯(lián)系了一位華人醫(yī)生上門看診,又重新給開了藥。
一通折騰,直到天快黑了霍啟年才睡下。
副總帶著人出了門,見張助理臉色白得嚇人,沒好氣道:“現(xiàn)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沒事你換什么藥��?”
張助理要哭不哭的樣子,“我以為地方不一樣,海關的要求也不一樣……所以……所以就更新了一下……”
副總可不好糊弄:“霍總也不單單只去一個地方,以前的藥怎么都沒事?你手賤干什么?”
張助理更沮喪了,“以前……以前的藥,都是太太給準備的……這一次……”
副總就露出微妙的神色。
霍啟年離婚之事,雖然沒有刻意宣揚,但也從來沒有刻意隱瞞誰,所以該知道的人都知道。
——離了婚了,霍太太自然就不會幫霍總打理這些東西了。
奇了怪了,不是說關系不好嗎?
聽說前霍太太小家出身,有些事做得不是很好。
看這樣子,至少前霍太太內務做得不錯��?
*
霍啟年飛往國外的第二天,蘇允白起了個大早,特地開車到環(huán)山路的“柳家老糕點”,提了半袋紅豆糕,而后直赴A大花苑中區(qū)。
A大是國內頂頂有名的大學,單是院士就有好幾個,掛名的就更多了。A市市政府重視教育,對人才的待遇更是一提再提。A大花苑就是人才待遇的體現(xiàn)之一——凡是A大教職工,可以依照級別獲得一定范圍內的房價補貼,以遠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在A大花苑置房產(chǎn)。
A大很大,僅職工就有數(shù)千人,A大花苑更是分了東西南北中五個大區(qū)。蘇允白要去的是A大花苑中區(qū)。這里的房子都是獨棟的小別墅,裝修級別更高,住的也都是榮譽級別的大人物。
蘇允白本科的導師,也是霍啟年的姨媽,譚院士,人就住在這里。
譚院士與蘇允白的淵源頗深。蘇允白本科讀的K大,那時候譚院士還不是院士,而是她們系的系主任。
蘇允白本科的畢業(yè)論文就是在她的指導下完成的。
后來蘇允白出國讀博,拿到博士學位后又回國。找工作時,她投的第一家就是A大——這里離C城不遠,方便蘇允白照顧她外婆。
蘇允白入職的第二年,譚老師評上院士,調任A大任物理學院院長。
當年的畢設導師,如今的院長。因為這個淵源,蘇允白與譚院士之間走得比尋常的師生更近。
再后來,蘇允白嫁給了霍啟年。她跟譚院士在師生關系之外,又多了一層親戚關系。
譚院士跟霍啟年的關系很親近。她一兒一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伴又過世了,平日里只有一個人。
蘇允白隔一兩周就會特地過去看看她。有時候是跟霍啟年一起來,有時候是她自己來。
蘇允白最喜歡譚院士的一點是,她從來不會把她和霍啟年混為一談。她跟霍啟年一起來,譚院士很歡迎。她自己一個人來,譚院士也不會多問,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十分和藹親切。
今天蘇允白趕一大早獨自一人來看她,譚院士果然就沒問起霍啟年。她樂呵呵地接過蘇允白給她帶的紅豆糕,“可有好幾天沒吃到這個了�!�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飯后閑聊,譚院士問蘇允白道:“你手頭上的項目快要結束了吧?”
蘇允白點點頭:“alpha測試已經(jīng)快結束了,目前正在做最后的優(yōu)化和封裝,預計未來兩周可以做完。Beta測試的名單正在聯(lián)系,目前已經(jīng)有十三家醫(yī)院有意向跟我們合作……”
蘇允白每個月會定期跟新科以及A大物理學院匯報項目進度,譚院士雖然不是主管,但對項目的進度也有把握。
她現(xiàn)在既然問起,當然自有用意。
譚院士問蘇允白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譚院士不是第一次問蘇允白這個問題了。第一次是在兩年前。
蘇允白博士剛畢業(yè)就回了國,這其實不太常見。應該說,這對她個人的職業(yè)發(fā)展并不是個最優(yōu)解。她雖然在讀博期間的表現(xiàn)很亮眼,但沒有國外高校的任職經(jīng)歷,資歷上到底還是單薄了些。
也是因此,蘇允白一開始跟A大簽的是聘用合約,一簽三年。這三年是個很重要的考察期,假如考察不合格,A大方將不再續(xù)約。
高校的考察重點跟企業(yè)的不太一樣。項目最開始的時候,蘇允白忙得腳打后腦勺。她一邊要帶項目,一邊要帶研究生、發(fā)論文,一邊還要照顧家庭,壓力極大。
那時候她曾經(jīng)有過一個更加輕松的選擇,即直接跳槽到領航科技那邊。她自己實力過硬,完全可以在領航科技那邊拿到一個不錯的位置,而無需過度擔心A大這邊的考察問題。
壓力最大的時候,蘇允白也的確流露過這樣的意思。那時候她自認跟霍啟年關系很好,甚至想過項目結束后就辭職,從此安心當個全職太太。
譚院士知道后,把她喊了過來。
全職太太的事蘇允白只是想一想,沒露過口風,所以譚院士雖然不高興,但也不至于太生氣。
她以為蘇允白是想放棄A大這邊的職務,便問蘇允白道:“假如領航科技的另一個老板不是啟年,它對你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嗎?”
蘇允白怔愣半晌,再也沒提要跳槽的事。
熬過最難的那段時期后,蘇允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節(jié)奏。
前年她已經(jīng)提前轉正了。
現(xiàn)在,譚院士又問了蘇允白同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