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譚老師匆匆起身往外走。
客廳里,霍啟年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fā)上,拿著一瓶冰水往嘴里灌。
他的模樣難得有些狼狽。額頭上冒著汗,身上灰色的襯衣濕了一大片,連領(lǐng)口處都被汗?jié)窳恕?br />
譚老師到的時候,霍啟年已經(jīng)喝夠了冰水,隨手擰緊瓶蓋,將冰涼的瓶身往自己額頭上貼。
譚老師立刻阻止他:“說了多少次了,流了汗就不要貪涼。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以前一樣?”
霍啟年也不反抗,任她拿走手上的水,只臉上的神色卻不算多好。
譚老師坐在他面前,眉頭微皺:“你這是打哪兒來?怎么流這么多汗?你司機呢?”
越是問,霍啟年的臉色越是黑。
他難不成要跟譚老師說他被蘇允白拋在半路了,不想打電話喊司機,就自己走到了譚老師這里?
他還要點臉!
霍啟年沒事人一樣道:“我剛好在附近,想著太陽都下山了,順路溜達溜達。正好離您這里也不遠。
“哪想到走起路來還挺費時費力的�!�
譚老師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來霍啟年是在粉飾太平?
但……剛好在附近?
這里是A大花苑,他在哪兒能剛好離A大花苑很近?
這小子該不能是去找小白,結(jié)果受氣了吧?
譚老師想到這里,一點都不著急了。
她不著急,卻忍不住好奇。
自己看顧著長大的孩子,自己心里有數(shù)。霍啟年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這么一副明顯是受氣了卻還強自壓著的樣子……
很反常啊。
譚老師問道:“沒吃飯吧?想吃點什么?我讓人給你做。”
霍啟年興致缺缺:“別忙了,熱狠了,不是很有胃口。”
譚老師:“要不試試冷面?我上了年紀不好多吃這種冷的,我看小白倒是挺喜歡�!�
霍啟年聞言,拒絕的話不由打了個轉(zhuǎn):“冷面?這不是東北的吃食嗎?”
譚老師眉梢微挑:“現(xiàn)在這年代,吃食只是地域特色,早就不局限在地域內(nèi)了。小白雖然不是東北人,但剛好對脾氣,怎么就不能喜歡吃了?
“別廢話了,到底要不要?”
霍啟年勉為其難的樣子:“那就試試。省得您天天嘮叨我不吃飯……”
譚老師:“那你先散散熱,等熱氣消了我就讓人給你做。要不然這一冷一熱的,到時候得生病的�!�
霍啟年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譚老師一邊看他的臉色,一邊試探道:“小白報給院里了,說是要從領(lǐng)航科技那邊離職。說起來,她的離職報告打給你了吧?”
霍啟年臉上的陰云一下子就重了。
譚老師早摸透了他的脾氣,一點也不怵,還專門火上澆油:“我怎么恍惚聽說你們那邊很看好她呢?怎么她人要走了,你們竟然也沒留一留?”
霍啟年忍了又忍,沒忍�。骸皬R小,容不下人那尊大佛�!�
譚老師好懸沒笑出聲。
瞧瞧這一副怨氣滿滿的樣子。
她可是好多年沒見過這別扭脾氣了,一時還真有點懷念。
譚老師沒敢露出看好戲的神色,只一副驚訝的樣子:“你這意思是……小白要跳槽?沒聽她說起啊。”
霍啟年道:“……應該沒有�!�
譚老師:“那她就是單純想走?想走就走唄,每年你們大集團人才流動也挺多的吧?你也不是沒有那個心胸的人,怎么就鬧得不是很好看的樣子了?
“難不成是小白有點成績后,人開始發(fā)飄了?”
譚老師一副生氣的樣子,“這怎么能行?她可是新科一手提攜起來的!這孩子,原本不是最知道感恩的嗎?這怎么有點成績就驕傲呢?你別急,我這說她!”
說著,急匆匆要拿手機打電話。
霍啟年趕緊攔了人:“姨媽,這事我自己能解決�!�
譚老師板著張臉:“你是顧慮我的面子不好說她吧?姨媽不讓你為難。你放心,我自己的學生,才華如何不論,品行要是不行了,我肯定是要教訓的�!�
霍啟年要是再不知道譚老師在故意演他,那他就不用當這個霍總了。
他神色無奈:“姨媽!”
譚老師這才換了副表情:“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霍啟年顧左右而言他。
譚老師幽幽道:“這要是別的事,我還真不想管�?蓡⒛臧�,小白是我學生!這要擱古代,一日為師可是要終生為父的!
“她現(xiàn)在跟你過不下去了,她外婆又過世了,她有親爹媽還不如沒有……你說這樣的情況下,她叫我一聲老師,我當她半個長輩,不過分吧?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又欺負她了?”
霍啟年的脾氣一下子就起來了:“什么叫‘我又欺負她’?我還能欺負得了她?”
他忍不住將今天在車上跟蘇允白聊的事說了一遍,聲音里帶著火氣:“我好聲好氣詢問她到底為什么一定要離開領(lǐng)航科技,還愿意給她升職提待遇,結(jié)果她是什么態(tài)度?問她點事情什么也不說,這就是合作的態(tài)度?!”
譚老師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了。
她看了霍啟年小半晌,道:“別的先不說。你先捫心自問,你現(xiàn)在這身火氣,到底是因為小白態(tài)度不好,還是只是因為她是小白?”
霍啟年皺起眉。
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說他對人不對事?
對于一個集團總裁而言,這指控可有點嚴重了。
譚老師擺擺手:“你先別急著否認。我問你,這些年來你見過的真正恃才傲物的人,多還是少?你會每遇見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們對你的態(tài)度不好,就生這么大的氣嗎?我指的是真正往心里去的那種生氣�!�
霍啟年被問住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譚老師問起,他還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作為一集團總裁,霍啟年每天要打交道的人太多了。恃才傲物的,倚老賣老的,兩面三刀的,見風使舵的……
若是真論起來,這些人的為人處世,尤其是他們曾經(jīng)做下的一些混賬事,多的是令人火冒三丈的。
那他會生很大的氣嗎?
會的,他甚至會讓集團上下的人都因他的火氣而瑟瑟發(fā)抖,夾緊尾巴做人。
可同時,他心里十分清楚,他發(fā)的不僅僅是脾氣。他更多的是將發(fā)脾氣作為一種威懾的手段,實則他并沒往心里去。
前腳他在公司大發(fā)雷霆,后腳他就能招一群狐朋狗友醉生夢死。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一向分得很開。
他對這些人的態(tài)度,是貓戲老鼠,是君子使物,是合縱連橫,是分而化之……
他在他們身上使手段,使策略。所以有些事,即便再是令人惱火,他也從不真正往心里去。
可對于蘇允白……
譚老師輕聲一嘆:“啟年啊,你還記得當年你是怎么壓服的張副總的嗎?”
霍啟年抿了下唇。
他當然記得。
現(xiàn)在這個年代,早就不能完全按照子承父業(yè)那一套論了。霍董將集團事務交給霍啟年,可能不能坐穩(wěn)總裁這個位置,要看霍啟年自己的本事。
以霍啟年的年紀,要當一集團的總裁,還是太過年輕了。年輕,就給人一種辦事不牢靠的感覺。
張副總是集團元老,更是集團骨干。若是集團要交給職業(yè)經(jīng)理人打理,張副總將是最優(yōu)人選。
有本事的人總是大脾氣。張副總一開始是不服霍啟年的。他甚至不屑于掩飾他的不服氣,敢公然在公司大會上給霍啟年沒臉,在大大小小的文件報表上卡他,就為了讓他知難而退……
結(jié)果呢?今天的張副總?cè)匀皇菑埜笨�,卻是他霍啟年的左膀右臂。
他霍啟年有這個能力,更有這個心胸。
譚老師道:“你代入一下,假如張副總換成小白……”
霍啟年想辯解。他想說事情不能這么簡單地論,想說蘇允白不是那么會給人沒臉的人……
他想說很多這個“假如”不成立的理由,可在這一瞬間,他腦子里還是忍不住地代入了。
假如蘇允白是張副總曾經(jīng)的態(tài)度……
霍啟年只是一想,臉色就不對了。
譚老師一嘆:“啟年,你就沒想過嗎?同樣的事,你為什么總是對小白這么嚴苛?小白到底怎么你了,你要這么欺負她?”
第33章
他有點心疼她了
【十九樓八卦中心】
——我是不是看錯了,
十九樓的燈竟然亮著?
——這話稀奇。十九樓的燈哪天晚上不亮著了?[白眼]
——沒點悟性呢?我說的霍總的辦公室![白眼]
——霍總加班?沒聽說啊?
——不可能。霍總今天還提前下班了,我看得真真的。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襯衣,我不可能認錯。
——也沒聽說公司最近有什么大動作需要加班的�。啃驴颇沁呑罱故羌影嗉狱c,
但那不是張副總負責的嗎?
——[圖]你們自己看。我到附近的茶餐廳吃飯,這個位置正對著的是霍總的辦公室吧?十九樓,
我數(shù)過好幾次了,肯定沒數(shù)錯。
——我靠原來是想秀自己到那家賊貴的茶餐廳吃飯了?要不要這么心機�。縖鼓掌]
——滾蛋。我跟你們說真的。
——還真是。圖我看了,
的確是霍總的辦公室。
——破案了。我就說今晚上門口來來回回的小網(wǎng)紅們怎么那么多,
原來……[無語][白眼]
——可是不對啊?霍總都加班了,
秘書處的人怎么都沒動?我看得真真的,
沒人被召喚回來啊。
——什么意思啊?霍總單獨加班?這么拼事業(yè)嗎?
——前線最新線報!據(jù)說秘書處有人主動請纓,
但霍總沒讓人來。
——咦?有人主動請纓還被拒了?誰啊?!
——懂的都懂。
——呵呵。
劉助理看著屏幕上最新的“呵呵”兩個字,面色鐵青。
這幫嘴碎的賤人!
手機再次叮咚一響。
劉助理精神一振,
立刻點開最新的消息。
張助理果然回復了,只內(nèi)容卻不是劉助理想知道的:“劉助理,
你別為難我�;艨偟囊�(guī)矩你是懂的,別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加班,
就算我真知道,
我也不能亂說的�!�
劉助理神色陰沉。
她丟開手機,卻總?cè)滩蛔∠搿艨偟降诪槭裁赐蝗患影啵?br />
霍氏集團總部第十九樓,霍啟年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
翻看領(lǐng)航科技相關(guān)的文件。
——感謝他那天莫名其妙想一探蘇允白究竟的心理,
也感謝自己這些天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他要來的領(lǐng)航科技的文件一直沒有歸檔。
于是從譚老師家里出來后,霍啟年第一時間回了辦公室,預備重新翻看一遍領(lǐng)航科技相關(guān)的文件。
這一次,他沉下心來,
刻意讓自己以局外人的角度,去找自己想要的線索。
時間緩緩流淌,從八點多一直到午夜。
霍啟年翻完最后一份文件,又點開微信,找出張副總單獨發(fā)給他的消息。
好半晌后,霍啟年靠在椅背上,神色發(fā)澀。
——他全知道了。他也明白蘇允白的意思了。
鄭總找人寫報告,根本不是個問題。問題是,他不該找蘇允白。因為蘇允白不是他的秘書,而是分管研發(fā)的部長。替鄭總寫報告,并不在她的責任之內(nèi)。
只從這個行為本身來說,她在職場上被欺凌了。
霍啟年心里其實一直隱約有這種想法,所以在知道鄭總的報告都是由蘇允白完成時,他才會那么憤怒。
他憤怒的是這件事本身,而不是為在這件事中受了不公平待遇的蘇允白。
——這就是他沒搞清楚的重點。
應該說,這是重點之一。
與鄭總曾經(jīng)犯下的錯相比,這所謂的寫報告,其實真就是毛毛雨。
蘇允白為什么能做領(lǐng)航科技這么大的主?很簡單,因為公司實際上就是她在管的。鄭總掛著總經(jīng)理的名號,實際上就是個吉祥物。
那么堂堂鄭總,一整天都在干什么呢?很簡單,他們曾經(jīng)參觀過的那一整面的綠植,就是鄭總的勞動成果。
聽說這是鄭總的心頭好,日日都要親自照料的。
鄭總膽子不大,不惹事,只是也從來不管事罷了。
不對,一開始鄭總是管事的。畢竟他無欲無求,可架不住家里有個權(quán)欲熏心的老婆霍曼英……
霍曼英摻和進來后,領(lǐng)航科技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次嚴重的技術(shù)泄密。
是蘇允白替這兩人周全,領(lǐng)著兩班研發(fā)人馬另辟蹊徑,重新更新了軟件的算法。
這就是那么多專利以及論文的由來。
鄭總自知闖了大禍,便想給蘇允白做補償。
他做補償?shù)姆绞胶芴貏e,整個人直接就縮了,從此化身園藝達人,將整個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務都交到蘇允白手里。
這其中相關(guān)的細節(jié),張副總都知道。
那該怪張副總沒有及時通報嗎?張副總其實很委婉地暗示過他,只不過他沒往心里去。
在集團內(nèi)部,“領(lǐng)航科技的蘇部長是霍太太”這件事,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可“鄭總是霍總的便宜姑父”這個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張副總?cè)嗽诼殘觯偈蔷鞑贿^。有些話他暗示過了,而霍啟年自己一次兩次都沒反應,張副總哪會再說第三次呢?
微信里,張副總的消息還在繼續(xù):“我也知道,這件事畢竟是委屈蘇部長了,所以自蘇部長開始接管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后,我就吩咐新科這邊給她提待遇了。
“她現(xiàn)在拿的薪資其實是雙份的。一份是總經(jīng)理的,一份是研發(fā)部部長的……”
手機屏幕的光亮著,映得霍啟年的神色明明滅滅,變換不定。
看看,誰都不傻。張副總也有他的生存智慧,給了鄭總面子,給了蘇允白里子。即便他現(xiàn)在要追究張副總一個失察之罪,只怕也只能輕輕放過。
反而是他自己,里外不是人。
此刻再想起蘇允白在車上的那些神態(tài),霍啟年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暗示讓你升職?——不好意思,我實際上已經(jīng)是公司的掌權(quán)者了。
暗示給你提待遇?——不好意思,我的待遇已經(jīng)到頭了。
他就像是一個跳梁小丑,而她站在臺下,就這樣看著他滑稽可笑地賣力表演,卻事不關(guān)己,從來不提醒一句。
霍啟年越是想,一邊覺得羞惱,一邊又覺得憤怒。
——張副總不好說的事,你自己是沒長嘴嗎?你自己不會跟我說嗎?
——你就任他們欺負?
這樣的念頭剛起,不知怎么的,今晚上譚老師的話又一次浮現(xiàn)在霍啟年腦海。
“你總說小白高傲,小白悶葫蘆一樣什么事也不跟你說……可啟年啊,這世上不止有‘狼來了’的故事,還有‘狼走了’的故事。
“每次事情還未了,可你就當狼已經(jīng)走了,甚至還不覺得狼來過,從不往心里去……等狼真的來了的時候,你怎么能要求小白能真心指望你呢?
“你應該想想,狼來了的時候,小白孤身一人,心里是個什么感受!
“小白再要強,也不代表她就不需要幫助……”
被這樣欺負,他又指望不上。
甚至在她心里,他也許就是幫兇……
她心里會是個什么感受?可不就是只能自己硬抗?
霍啟年想到這里,生平頭一次,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以為自己會心虛,會羞愧,會氣惱……可所有這些情緒,其實都無關(guān)緊要。
他此刻……他有點……心疼她了。
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其實是抱住那個人,告訴她,她還可以相信他。
桌上的電腦屏幕自然熄滅。黑色的屏幕,明晃晃將霍啟年的形象框入其中。
屏幕里的他,臉上有著他自己全然陌生的神情,寫滿了兒女情長。
霍啟年被這個神情一激,終于想起自己剛才的念頭,被嚇了好大一跳。
——我怎么會這么想?
——我怎么能這么想?
他越是覺得荒謬,越忍不住細細回想。于是心潮起伏,萬般情緒同時涌上心頭,整個人直接怔愣在原地。
*
蘇允白最近經(jīng)常能見到霍啟年,尤其是在領(lǐng)航科技這邊。
老實說,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好歹夫妻一場,蘇允白對霍啟年的脾氣了如指掌。她之前那樣下他的臉面趕他下車——別管再委婉——以霍啟年的脾氣,再加上他們之間的恩怨,短時間內(nèi),他恐怕都不會想見到她。
那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那么大一個集團要管,他每天就這么閑嗎?天天過問領(lǐng)航科技的事務?
新科不是要上市嗎?怎么沒見他忙那邊的事?
蘇允白心里隱隱不安,自己暗中繃緊了神經(jīng)。
雖然這么說有點自戀的嫌疑,但她總覺得,霍啟年是在跟她打擂臺。
不,應該說,他可能是想找機會暗中找她茬——別懷疑,堂堂霍總,就是這么小心眼。
蘇允白的這份警惕,在霍啟年決定親自暫代領(lǐng)航科技總經(jīng)理一職時,達到了頂峰。
實錘了,肯定有陰謀!
以霍啟年眼高于頂?shù)男宰�,能看得上小小的領(lǐng)航科技總經(jīng)理職位?
更別提上一任還是鄭總。
蘇允白于是更加小心了。每天嚴格按照上下班時間打卡,平時如非必要,絕對不離開辦公室。如非絕對不必要,就找機會出差。
——反正她已經(jīng)辭職了,再有半個月,這里的一攤事都跟她沒關(guān)系了。守好接下來這半個月,隨他霍總愿意怎么折騰。
一連好幾天風平浪靜。
就在蘇允白忍不住自嘲自己果然自作多情時,一個周五的下午,下班時間,蘇允白剛坐進自己的車,系好安全帶,車窗被敲響了。
車窗外的那人一手插兜,正懶洋洋地站著——不是霍啟年又是誰?
霍啟年見蘇允白沒動作,伸出空著的另一只手,繼續(xù)敲車窗,不知疲倦一般。
蘇允白降下車窗,神色戒備:“霍總,有事嗎?”
霍啟年罕見地遲疑了下。
他清了清嗓子,道:“是這樣。蘇部長,你是不是還欠我一把傘沒還?”
蘇允白一臉茫然。
傘?她什么時候欠他傘了?
第34章
她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等等!還是欠了的。
蘇允白想起來了,
她從蓮山搬走的那天下著雨,臨走的時候,從玄關(guān)拿了一把黑傘。
所以霍啟年現(xiàn)在是要她還這把傘?
蘇允白覺得不可思議。
她當時是說過“借一把傘”類似的話,
可堂堂霍總,竟然真親自來找她要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傘多金貴呢。
可她沒記錯的話,
霍啟年自己當時都不知道蓮山的玄關(guān)有一排傘吧?
但如果霍啟年真的想要回……道理其實在他那邊。
蘇允白頓了下:“那我明天上班時帶來還你?”
她記得那把傘被她隨手放在家里了。
霍啟年道:“我急著用。如果方便的話,不如我現(xiàn)在跟你去取?”
急著用?
這個時候急著用傘?怎么,
拿來擋風嗎?
蘇允白覺得自己看明白了——霍啟年就是專門來折騰她的。
算了,
反正也快到頭了。
她道:“如果霍總不嫌棄麻煩的話,
當然可以。”
霍啟年第二次坐上蘇允白的副駕駛。
這一回,
副駕駛座的設置完全符合他的喜好——很顯然,
要么他是這一段時間內(nèi)她搭過的唯一一個乘客,要么她就是特意維持的這個設置。
別管是哪一種,
似乎都叫人心里有些異樣。
蘇允白看著上了車以后就老老實實坐著,甚至還透著一股愉悅勁兒的霍啟年,
只覺得這人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刁難人就這么開心?
車子很快開出公司停車場。
霍啟年閑聊一般問道:“你以后什么打算?就留在A大教書?”
蘇允白態(tài)度有點保留:“大概吧�!�
霍啟年看出來了,蘇允白不是很想跟他聊天。
她似乎還對他有點……警惕?
奇怪了,
為什么呢?
可能蘇允白自己都沒注意到,
他的話剛問完,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就忍不住錯了力道。一用力,她手上的骨結(jié)就不由自主地泛白,
嫩生生的,
顯得很秀氣。
他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蘇允白的小動作這么多呢?
以往只覺得她這個人冷靜自持,
什么事都很能端得住。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這副“現(xiàn)世安穩(wěn)”的皮囊下,可能藏著一顆熱烈的心。
這樣的人,偏偏又是個什么事都往心里擱的人。
該多壓抑啊。
霍啟年想到這里,
心里忽然有些發(fā)沉。
他絲毫沒有自己很擾人的自覺,繼續(xù)追問道:“那還干一行的科研嗎?”
蘇允白就看了他一眼,道:“得看情況。不過霍總放心,我會嚴格遵守競業(yè)禁止協(xié)議的。”
霍啟年聽得一愣,啼笑皆非:“我沒有這個意思�!�
蘇允白沒說話。
正好車子要右拐,蘇允白左手跟著方向盤往右,待轉(zhuǎn)過向后,又很自然地收了回去。
霍啟年看著她的手,后知后覺地想,她手上好像沒有戒指。
說起來……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戴戒指的?
好像早于他們決定離婚之前吧?
是工作需要嗎?不應該吧?他記得他買過一對很低調(diào)的戒指,應該很適合她日常戴才是。
她怎么不戴了?
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跟有自我意識似的,絲毫不受霍啟年的控制,自己就浮上了他的腦海。
霍啟年強逼著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又道:“之前我去看姨媽了,被她痛罵了一頓。”
他遞話題遞得很明顯。
他都被譚老師罵了,她怎么著都得問兩句吧?
至少得知道譚老師為什么罵他吧?
蘇允白卻并不問,只道:“譚老師是個有成算的人。她罵你,其實是為你好�!�
霍啟年隨之深挖話題:“不是都說你是姨媽的得意弟子嗎?怎么,她也罵過你?”
蘇允白沉默片刻:“罵過,還罵得很重�!�
這一回,都不需要霍啟年強行當捧哏,蘇允白自己就接了下去:“最近的一次是在前年,我記得很清楚,是四月末的事。譚老師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我要辭職當全職太太,十分生氣,給我臭罵了一頓……”
說這話時,蘇允白臉上絲毫不見怨懟,反倒露出點懷念的神色。
霍啟年的腦子快速轉(zhuǎn)了起來。
前年四月末?
那不是老頭子那場生日宴會過后不久嗎?
他怎么不知道蘇允白曾經(jīng)想過辭職?
謠傳也太離譜了,就蘇老師這么個工作狂的個性,能舍得辭職?
霍啟年開玩笑一般打聽:“是誰這么嘴碎�。窟這么大本事,竟然能把話傳到譚老師那里?”
蘇允白臉上本就清淺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霍啟年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說錯話了。
蘇允白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呢喃一般:“是啊,誰那么大本事,能把話傳到譚老師那里呢?”
霍啟年多聰明的人,很快就猜到了:“我姑姑干的?”他皺眉,“怎么哪哪兒都有她?她這么造謠有什么好處?”
蘇允白笑了下:“其實她也不算是造謠�!�
她曾經(jīng)的確有過辭職的心思,但在真正下定決心之前,她沒有跟譚老師透過一點口風。
譚老師個性強硬,一貫欣賞自立自強的女性。她怕她這種當逃兵的心理會讓譚老師失望,一直沒敢試探。
可就這么巧,她剛有點念頭,還沒征求譚老師的意見呢,風聲就傳到譚老師耳朵里了。
時過境遷,蘇允白其實得感謝那陣邪風。
倘若沒有譚老師那一次劈頭蓋臉的痛罵,她也許真的就為了所謂的愛情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