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白鷺洲明明心情很沉重,聽池柚這么坦白,卻又忍不住輕笑一瞬。
池柚向白鷺洲湊近了一點,小聲說:“悄悄告訴你,明天的手術風險沒那么大,我剛才有一點夸張了。”
白鷺洲:“……”
池柚又忙說:“但我沒有騙你啊,還是有幾率會死掉的�!�
白鷺洲揉了揉眉心,“好了,別說這個字了�!�
池柚抓著白鷺洲的手捏來捏去,“那我們不要想這件事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讓你開心一點好不好?”
白鷺洲放下揉眉心的手,“什么事��?”
“其實,那天早上,我拿卷尺不是為了量你手指的長度,長度是順便量的,我是想量你手指的粗細�!�
池柚的眼眸亮亮的,像落了星星。
“我們確定關系那晚,你給我送了個空氣戒指,我就想,以后一定要給你送一個實物戒指。之前分房睡沒什么機會,后來第一次和你睡覺,第二天起來,我就終于有機會量一下你的手指了。我已經(jīng)悄悄打好了那個戒指,就在我睡的那側(cè)床頭柜最底層,被兩本書蓋著,本來是想等你今年生日的時候再送給你的,但現(xiàn)在為了讓你開心,我提前告訴你。”
白鷺洲忍住眼眶里的淚,淺笑著點點頭。
“嗯�!�
池柚又接連說起很多有意思的事。
比如家里的花之所以能長得那么茂盛,不是因為她之前胡謅說自己八字帶水對花草有益,是她在澆花的水里偷偷加了小蘇打和醋。
還有,白鷺洲每次喝藥后很喜歡吃的那款奶糖,根本不是什么名貴牌子,就在小區(qū)門口小賣部買的,兩塊錢一大包,比旺仔和大白兔都要便宜。
諸如此類等等。
……
其實,白鷺洲都明白。
池柚后來的輕快豁達,都是偽裝出來的。
后一句手術風險很小是假的。
前一句手術風險很大是真的。
說她是因為想哄白鷺洲開心才透露戒指的事是假的。
怕自己最后走不下手術臺,想讓白鷺洲能自己找到那枚戒指是真的。
炫耀澆花技術是假的。
試圖教會白鷺洲獨立澆花是真的。
取笑白鷺洲嘴巴鈍吃不出來好壞東西是假的。
告訴白鷺洲,以后你喝完藥想吃喜歡的奶糖要去哪里買是真的。
只是白鷺洲看著池柚這么懂事地隱藏起自己對未知的所有恐懼,努力地在言語夾縫中,交代著如果沒有自己,白鷺洲一個人該怎么生活的細節(jié)……
她便沒再開口說任何話。
盡管池柚每說一句話,她的心臟都會痙攣著劇痛一下。
她也懂事地,沒有戳穿池柚一點點。
第114章
做手術這天早上,
前天提前離開并消失了一整天的柴以曼回醫(yī)院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她說,她去找了溫確,
拜托溫確用溫家的人脈調(diào)來了一位顱腔手術的專家大佬。如果說開顱手術的成功率是70%到95%,那么,
這位大佬可以保證將成功率拉滿到95%。
宋七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去找溫確了?你能主動找溫確?”
柴以曼滿臉無奈:“不然呢,
我和白教授家里都只是經(jīng)商的,
兜里只有幾個沒什么用的臭錢。除了溫確那個真正的祖上富大小姐,咱們之中還有誰能有這么牛的人脈關系?那會兒小柚子還昏迷,也不能指望把她揪起來叫她去找一下她們家的醫(yī)療關系啊�!�
黎青笑了笑,
看向病床上的池柚,“而且小柚子應該也不想讓自己的老媽知道這件事,對吧?”
池柚也笑瞇瞇地看回去,問:“師姐為什么這么說?”
黎青瞥眼旁邊的白鷺洲,
“你怕你媽第一次知道你倆的關系是在這種場景里,
就更不會接受白教授了唄�!�
池柚:“師姐這么說,顯得我很戀愛腦哎,為了她連自己小命都不管了�!�
“你不是戀愛腦�!�
黎青抱起胳膊,靠在墻上,
嘆氣。
“你是‘白鷺洲腦’,
你特別特別想跟她在一起,是不是?”
池柚沒回答是或不是,
只伸手拉住白鷺洲的手。
恰逢看見來推她進手術室的護士走進門,
于是她仰起頭小聲和白鷺洲說:
“別怕。”
“是你要去手術了,你跟我說別怕?”白鷺洲淡淡地笑。
池柚甜甜地笑:“那你和我說一聲‘別怕’�!�
白鷺洲:“別怕�!�
池柚:“好,
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白鷺洲的唇角又向上彎了彎。
“我告訴你哦白鷺洲,
我一直都相信,人類的主觀意志很重要,是可以干預‘應該發(fā)生的事’的。”
池柚看著白鷺洲的目光很堅定。
“你也要相信我,我特別想活,特別想陪著你到一百歲,我這個主觀意志絕對可以殺死那些壞病菌�!�
白鷺洲彎著眼眸,捏捏池柚軟軟的手。
“好,我相信你。”
池柚被推出病房時,和姐姐們笑著說幾個小時后見。
她一直在笑,用輕快的態(tài)度和溫和的笑容安撫所有人的忐忑。只有白鷺洲看見,池柚在回過頭背對她們時,眉頭蹙起,緊張地抿了一下嘴唇。
“白教授,不至于那個表情�!辈褚月f,“成功率都拉到95%了,還一臉的生離死別樣子�!�
白鷺洲輕聲回道:“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失敗,這萬分之一落在她身上時,就是百分之百。”
很神奇,池柚和白鷺洲在不同的場景里,面對不同的事件,表露了同樣的態(tài)度。
她們對于概率這件事情的看法竟不謀而合,出奇地一致。
概率不論大小,百分之多少都無所謂,她們只看最后的真相與結(jié)果。
結(jié)果落在哪里,哪里就是百分之百。
手術室門緩緩關上。
這一天,大家都沒什么心情吃飯了。
她們坐在手術室門口,有時候煩躁地玩會兒手機,有時候長時間地沉默,有時候又會試著和白鷺洲說幾句話,安撫一下她。
這場手術做了7個小時。
時光仿佛變成了一把有著精準刻度的尺子,手表的秒針一毫一毫地將它折斷,手機上跳動的時間數(shù)字一厘一厘地將它縮短。
偶爾白鷺洲覺得,時間好像凝固不動了,因為她總感覺看表的兩次之間隔了很久,卻沒見上面的指針有什么變化。
偶爾她又覺得,窗外的太陽落得很快。
明明她只是稍微回憶了一下和池柚在一起的那些小日常,云和太陽之間就忽然拉開了好大一段距離。
白鷺洲想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于是走到走廊盡頭的窗邊,向下看醫(yī)院的眾生百態(tài)。
有的人把體檢報告夾在手臂下,向住院部輕快踱來。
他們的身影舒展放松,想必一定得到了滿意的結(jié)果,衣物在微風中柔軟飄動,像是穿著一朵朵蓬松的云。
有的人裹緊外套,同樣向著住院部,臉色陰沉地快步疾走,只見幾條悠遠的模糊長影。
好似迷路的墮罪神明,茫然地找不到光明之門的終點。
陽光是倒灌的金色宇宙海。
樹枝上第一枚盛綠的葉子迎風向上,發(fā)出盛夏的第一個訊號。
于是所有從冬止,至夏生的生命便昂揚地畫上了起始符。
很幸運。
命運給白鷺洲畫上的,也是起始符。
7個小時結(jié)束時,那個百分之百,落在了成功里。
可能是溫確找來的這個專家真的很牛,也有可能是池柚的精神意志真的能殺死那些壞病菌,又或者,那些血腫識相地沒有凝結(jié)在重要的腦干區(qū)域。
反正,老醫(yī)生走出手術室時,口罩上方的眼睛笑出皺紋,說這次手術太順利了,等池柚醒了再住幾天院觀察觀察,沒事兒就能直接回家了,等以后腦門傷口愈合好再來拆個線就行。
不過,老醫(yī)生也特別囑咐白鷺洲,說留院觀察這兩天也要多多用心注意,看看會不會出現(xiàn)視覺障礙、意識模糊、失憶,等等此類可能會出現(xiàn)的后遺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白鷺洲站在窗邊,笑了一下,過會兒,又笑一下。
她自言自語地低低說了很多聲謝謝,不知道是給誰說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給誰說的。
說給誰都好。
她謝謝每一個人,和每一個神向她灑下的眷顧目光。
池柚和上次一樣,昏睡著被推到病房里。
也和上次一樣,她睡了好久才醒,全麻的勁兒總是這么大。
池柚睜開眼后,目光立即下意識地去找白鷺洲的身影,看見白鷺洲就坐在自己床邊,她張了張嘴,懵懵地問了句:
“我活著嗎?”
白鷺洲溫柔地看她:“活著呢�!�
池柚:“成功了?”
白鷺洲:“成功了。”
“……”
池柚緩了會兒神,忽然長嘆一聲。
“唉,昨天交代那么多后事,結(jié)果全是浪費感情�。俊�
白鷺洲笑了下,垂眼,將手放在池柚的手背上。
她揉了揉池柚的手背,問她:“你可以陪我到一百歲了,開心嗎?”
池柚:“開心�!�
白鷺洲:“那……戒指可以等到我生日那天,你親自給我戴上了。”
池柚笑了:“對,我要親自給你戴上�!�
白鷺洲猶豫了片刻,又說:“還有,那個奶糖,可以給我換成貴一點的嗎?”
池柚:“為什么?貴的不一定好吃啊�!�
白鷺洲:“昨天沒好直說,太便宜的……我怕有亂七八糟的添加劑�!�
池柚又噗嗤笑了,“好,那我們回頭一起去糖果店挑�!�
白鷺洲點頭:“好。”
池柚意識到,所有危險已經(jīng)過去,所有悲傷也該被略過,于是不再忍著什么,不再強迫著自己偽裝出太過懂事的姿態(tài),嘴巴一撇,眼睛里蒙上淚。
“好疼啊白鷺洲,我好疼�!�
白鷺洲忙起身,彎腰去看,關切道:“哪里疼?”
池柚:“頭,里面疼,外面縫合的地方也疼�!�
白鷺洲:“那……我叫醫(yī)生來給你加一點止痛藥�!�
“算了,”池柚思索過后拒絕,“那種東西會損傷我天才的大腦�!�
“天才……”
白鷺洲覺得池柚這句話很可愛,抿著唇笑了短短一瞬。
“好吧,那天才的醫(yī)學生告訴我,要怎么樣才能緩和一點?”
“只能硬抗了�!�
池柚握住白鷺洲的手左右晃。
“但是你可以哄我,你說:小柚柚,順順毛,不疼疼�!�
白鷺洲:“……”
就在這時,從外面買飯回來的朋友們推開門,挨個走進來。
宋七月一進門,*
就獰著五官吐槽:“小柚子,你惡不惡心��?”
黎青笑道:“你是不是也太為難人家白教授了?”
柴以曼挑著眉“嘖嘖嘖”半天。
池柚的臉一下子紅了。
“你、你們怎么偷聽人說話?”
宋七月將熱乎乎的餛飩和白粥放在床頭柜上,“媽呀,你還知道害羞呢?”
黎青:“她的厚臉皮也就只對白教授了�!�
柴以曼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透透氣兒啊各位,狗糧渣撒我鼻子里了�!�
白鷺洲摸了下池柚滾燙的臉頰,溫聲說:
“好了,吃飯�!�
池柚坐起來,白鷺洲將靠枕塞在她背后。然后池柚無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發(fā)疼的頭,才摸了一下,表情就凝固了。
“我被……剃頭了?”池柚小心翼翼地向白鷺洲確認。
白鷺洲:“剔了要做手術的一小塊,不多。”
黎青插嘴:“小柚子你學醫(yī)你還不知道,開顱手術怎么可能不剃頭�!�
池柚的眼神漸漸絕望,“我忘了�!�
白鷺洲打開熱粥盒子,取出勺子擦干凈,遞給池柚。
池柚沒接,說:“我被剃頭了白鷺洲,我沒有心情吃飯了�!�
白鷺洲:“就……也不是很丑,其實�!�
池柚:“你給我個鏡子。”
白鷺洲:“……還是別照了。”
池柚怔怔地看著白鷺洲。
半晌。
“現(xiàn)在我更絕望了�!�
就剃頭這個問題,宋七月安慰池柚說遲早會長出來的,黎青笑個不停,柴以曼在線搜索生發(fā)水,說找個好的回頭當出院禮物送給池柚。
池柚摸著自己被剃掉頭發(fā)的那一塊地方,含著眼淚吃白鷺洲喂給她的熱粥。
委屈巴巴的。
像只被主人剃了毛后的自閉小狗。
她們從下午勸到天黑,才讓池柚暫且放下了剃頭的事。
到了晚上,只留白鷺洲一個人陪床。
池柚知道白鷺洲這兩天肯定沒好好吃飯睡覺,所以監(jiān)督她吃過飯后,叫她上床來和自己一起睡。
白鷺洲沒有推拒,她確實快累到了極限,而且她也很想抱一抱現(xiàn)在的池柚。
兩個人躺在窄窄的病床上,白鷺洲小心地避開池柚的手術傷口,將她抱在懷里。
她們聊了很久的天。
池柚說她很想白鷺洲,白鷺洲說自己也很想她。
其實這兩天她們沒有分離過,但她們都明白,彼此口中的“想念”是什么意思。
聊著聊著,她們一起睡著了。
夜風從窗戶狹小的縫隙里吹進來,透入一絲令人舒適的涼爽。
緊繃的神經(jīng)在夜風的撫慰下逐漸舒展,殘留在心里的后怕被月光曬干,緊緊相貼的皮膚交換著各自的美夢,呼吸錯落,鋪卷在枕頭上的發(fā)絲也在擁抱對方。
這本該是安眠的一晚。
但半夜的時候,池柚皺著眉頭哼哼唧唧,在白鷺洲懷里忽然連續(xù)地翻了好幾個身。
睡得淺的白鷺洲被模糊吵醒,朦朧地盯著池柚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是她的傷口又疼了。
“好疼啊……白鷺洲……”
池柚在睡夢中喊白鷺洲。
“好疼……好疼……”
白鷺洲忙收攏胳膊,抱緊池柚,手擱在池柚的肩頭輕輕拍著。
“沒事,沒事。”
“好疼……”
池柚眼尾的睫毛被生理性疼痛激出的眼淚濡濕了。
“疼……”
白鷺洲抿了抿唇角,心尖被池柚的一聲聲“疼”喊得發(fā)緊,無措起來。
良久。
她紅了半邊耳朵,手的動作改拍為摸,一下一下捋著池柚后脖被汗?jié)竦念^發(fā)。
輕輕地、輕輕地嘗試著吐出那句羞恥的:
“……小柚柚,順順毛,不疼疼。”
第115章
池柚折騰了大半宿,
隔一會兒就要夢囈說疼,但偏偏她自己睡眠質(zhì)量還挺好,再疼都沒醒過。
白鷺洲沒辦法,
只能一直抱著她,不停地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