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這人耐性向來不好,很少遷就別人。放在往常,沈姒也許會見好就收,不過此刻脾氣占了上風(fēng)。
“何必呢?”沈姒很冷靜地反問。
她頓了一下,越想越可笑,“反正多的是比我識趣的女人,她們比我更懂怎么奉承你,上趕著換花樣討你歡心。您大可以換個聽話的,真用不著將就我,反倒惹得自己不痛快。我也不介意給她們騰——”
話根本來不及說完,齊晟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虎口抵在她的唇上,收緊的指骨關(guān)節(jié)扼得她說不出話來。
“沈姒�!�
齊晟看著她,嗓音壓得很低。
他捏她下頜的手加重了力,眉眼間積的都是陰沉,“不識趣也該有個限度,你怎么就是學(xué)不乖呢?”
第3章
鴿血刺青
他親手刻在她身上的印記
周遭的空氣像被凍住了,撕扯不出半分喘氣的空余。
看慣了齊晟陰晴不定,沈姒其實比誰都清楚他的秉性:即使他不用強迫的姿態(tài)逼她就范,也有千萬種更陰損的手段讓她“心甘情愿”地妥協(xié)。所以不是不識趣,她只是不太樂意服軟而已。
沈姒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在他變得更陰沉之前,挪開了視線,瞧不出什么表情,似乎比往日乖順一點。
但這份順從只維持了短短兩秒。
沒有任何征兆地,沈姒突然對準(zhǔn)他的虎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齊晟悶哼了聲,手勁一松。
他施加在她下頜的力道不小,壓出一道印,在白皙的面頰上觸目驚心。而沈姒以牙還牙,在他虎口出留下一個清晰的牙印,隱隱滲出了血痕。
沈姒舔了下唇,不合時宜地輕笑出聲,“您說對了,我就是學(xué)不乖�!�
齊晟的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了,沈姒卻還有心情繼續(xù)招惹他。
“所以我不是真心實意地勸過您嗎,三哥?換個聽話的,”她勾著他的領(lǐng)帶,漫不經(jīng)心地在指間繞了兩圈,然后整個人柔若無骨地傾向他,呵氣如蘭,“是外面的女人不夠多,還是不夠好,讓您鐵了心在我這兒自討沒趣?”
話音落下的瞬間,沈姒被齊晟掐著脖頸狠狠按進沙發(fā)里。
陰影落下來,將她遮了個嚴實。
齊晟冷笑,視線自下而上一掠,輕佻又散漫地審視著她,嗓音低啞得厲害,“你是真欠收拾,沈姒�!�
沈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情勢不太對,瞪了眼他,“齊晟你有病啊�!�
她稍微動了下,就被他鎖住手腕一攏,牢牢按在頭頂,然后整個人都陷了下去,完全沒有掙扎的余地�!皠e碰我”這三個字甚至沒來得及說出口,她聽到刺啦一聲,旗袍的前襟盤扣珍珠崩落,被他扯散了大半。
她心口的紋身隱隱浮現(xiàn)。
S字型的腹蛇口銜花枝,隨著體溫上升,刺青紋路越來越清晰,瑰麗的紅山茶如火如荼,映襯她盈白如玉的肌膚,春光乍現(xiàn),冶艷入骨。
鴿血紋身。
他親手刻在她身上的印記。
“躲什么?”齊晟單手鉗制住她,氣息沉沉,“我又不是要剝你的皮�!�
毫無疑問,她那點力氣只是徒勞。
興致燒起來往往只需要一瞬間,他根本沒給她回絕的機會。
眼看局面正要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客間的門突然被人輕敲了兩下,“砰砰——”
“老板,您之前和段總約好的電話會議定在七點鐘,”助理等在外面,試探性地問了句,“那邊在等您……”
“讓他等�!�
沈姒下意識地微屏住呼吸,很想讓他滾,但沒敢出聲,也沒敢動。
“段總說有您感興趣的東西,”助理不太敢杵在這兒,遲疑了幾秒,硬著頭皮繼續(xù),“請您務(wù)必過目�!�
齊晟身形一頓,微微蹙了下眉。
沈姒順勢用力掙開了他,幾乎從沙發(fā)上摔下來。她抬手攏住散開的領(lǐng)口,一連后退了好幾步,視線慌亂地往外瞟。整個過程十分迅速,避之不及。
“你忙吧�!鄙蜴p咳了一聲,只覺從面頰燒到耳垂。
待在齊晟身邊兩年多,她很多本事和手段都是他親自教出來的。平時耳濡目染,再聯(lián)系一下近期的新聞,她差不多能猜到,這通電話的內(nèi)容和近期風(fēng)波不斷的南城有關(guān)。
齊晟掌權(quán)的這幾年,藍核資本勢頭很盛。在陸續(xù)將海陸空運輸、生物醫(yī)藥、酒店、旅游項目收入囊中后,藍核又將手伸向了科技領(lǐng)域。年初投資的速芯國際在港城聯(lián)合交易所上市后,又登陸了申城證券交易所的A股科創(chuàng)板,以65.84元股的發(fā)行價開盤,它在齊晟手里運轉(zhuǎn)了不過兩個月,市值飆升到上千億,掀動了一場半導(dǎo)體領(lǐng)域的地震。
速芯后續(xù)的發(fā)展需要新的設(shè)計與研發(fā)技術(shù)支持,藍核資本自然對掌握閃存和低功率處理器技術(shù)的宏煊和恒榮勢在必得。在兩個月的拉鋸戰(zhàn)里,宏煊的收購已經(jīng)開始走流程,相持不下的恒榮電子出現(xiàn)了嚴重的高層丑聞。
這場公關(guān)噩夢是個可利用的機會,競爭對手又想借機踩上一腳,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恒榮手里的研發(fā)技術(shù)。
如今各方勢力暗流涌動,她知道他沒空跟自己耗。
她也巴不得趕緊走。
不過剛轉(zhuǎn)過身,沈姒就被齊晟牢牢鎖住腕骨,重新一把扯了回來。
沈姒在他懷里抬眸,薄瘦的脊背僵得筆直,心跳得實在厲害,“干嘛?”
“你剛剛不是很伶牙俐齒嗎?”齊晟漆黑的眼攫住她,拇指貼著她的臉頰一寸一寸滑向耳垂,近乎凌遲,“那就坐上來,慢慢說�!�
他的眸底漆黑一片,攢動著難以言說的暗癮,淡淡的,卻格外洶涌。
沈姒看著他,忽然有些怕了。
她蒼白了臉色,“不要�!�
客間的窗還開著,舷燈正紅綠交替,隱約能聽到海浪翻涌的聲音。遠處三面環(huán)海的港城霓虹閃爍,淹沒庸碌人潮,寸寸都在紙醉金迷的夜色里銷融,仿佛湊近點,就能嗅到金錢的味道。
沈姒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
電話會議還是因她推遲了整整一個小時,沈姒裹著齊晟的外套睡得昏沉。
她隱隱約約聽到了什么“綜改審批試點”和“監(jiān)管政策”,還有一長串財務(wù)匯報,但無暇思考。持續(xù)升高的體溫?zé)盟目诘镍澭糖嘣桨l(fā)清晰,沈姒感覺到他的拇指擦掉了面頰上薄薄的細汗,沿著他進犯過的痕跡,一直劃到刺青附近。
沈姒難耐地偏開頭,微微上挑的眼尾工筆畫就一般,稠艷流丹。
“沒變成金錢的數(shù)字就還是沒用的數(shù)字,我不在乎這點效益,在審計介入之前,去查恒榮這兩個月有沒有異常的資金流動,”齊晟凝視著她迷亂的眼和微張的紅唇,聲音沉穩(wěn),繞著她的發(fā)絲把玩,“如果何家榮敢和君建的人接觸,就讓新聞發(fā)酵得更快一點�!�
沈姒眸底起了一層霧氣,無意識地將側(cè)臉貼向他掌心,軟軟地抱住他。
齊晟的眸色暗了幾分,“通知公關(guān)部和法務(wù)部跟進,”他攏過她的腰,將她抱進了懷里,捏著她的下巴迫她回視自己,“兩天之內(nèi),我要聽到好消息。”
四目相對。
沈姒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夜色已攏上來,休息室內(nèi)沒開燈,只有一縷光亮從窗口折進來。驟然的冷意讓沈姒清醒了大半,她有點委屈地伏在他肩頭,不可抑制地軟下去,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描摹的媚色。
“齊晟�!�
電話會議突然被掛斷了,齊晟掐了下她的腰窩,眼底漆黑了一片。
沈姒茫然又不安地眨了下眼。
然后毫無征兆地,齊晟在下一秒又兇又狠地壓上她的唇,以吻封緘。
原本就因她推遲一小時的電話會議,這次直接因為她結(jié)束了。
通話前后不過十分鐘。
沈姒忍不住想,對方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想罵人,但很快她就思考不下去了,渾身緊繃得不行。像有一團火在燒,將她所有的思緒和意識燒了個干干凈凈。
那一刻顛簸起伏的光影,遠勝外頭港城的燈紅酒綠。
記不清楚是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在快要失去意識時,齊晟撈起她陷下去的腰身,俯在她耳邊,壓低聲音笑了句“忍得這么辛苦”。然后綿長而強烈的余韻未散,她又被按在立鏡前繼續(xù)新一輪。
他虛偽的關(guān)心讓沈姒對他變態(tài)的程度有了新一層認識。
沈姒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
-
東方天色漸明,海天一色間旭日勾勒云邊,晴光萬丈。
迷亂的夜晚總是顯得格外長,沈姒幾乎沒怎么睡。齊晟這人手段刁鉆喜好變態(tài),存心不讓她好過時,她就越發(fā)生死不能的難捱,后來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過去,卻怎么都不安穩(wěn)。
醉生夢死,大夢一場。
第二日醒來后,沈姒足足花了五分鐘才勉強坐起來。
室內(nèi)燃過一程香,掩蓋了歡縱后的甜膩味。枕側(cè)早已空無一人,沈姒揉了揉后頸,難以言說的感覺侵襲全身。她深吸了口氣,“禽獸�!�
習(xí)慣性掃了眼時間,她手機里多了十幾條未接電話和語音消息。
“姒寶,古董珠寶展都快結(jié)束了,你人呢人呢人呢?”
“我可是翹了約會來陪你,姐妹兒,你不會鴿我吧?”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青青等你大半天。別怪我沒提醒你,春拍已經(jīng)開始了,我可不會為你花這個冤枉錢�!�
……
“我靠,這人誰啊?上來就雙倍抬價,年齡人不講武德�!�
“完了,《靈山空水》恐怕也保不住了,兩百多萬的畫愣是被這個二傻子多抬了個零,我真是瑞思拜�!�
“嗚嗚嗚嗚嗚我盡力了,姒寶,你看上的兩幅畫都沒了。二樓買家可能是個富得流油還腦子進水的變態(tài)!”
沈姒聽完十分平靜,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對方,“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價格抬得高也說明我眼光好嘛�!�
這點小小的打擊根本不值一提。
只有齊晟這種百忙之中都不忘抽空折磨她的“二十四孝男友”,才是她人生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沈姒扯過床單一攏,邊腹誹邊下床,結(jié)果沒踏出半步,腳下突然一軟。
她差點沒站穩(wěn)。
沈姒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好半天,狠狠掃落了床側(cè)的瓷瓶,“禽獸不如�!�
地毯上除了碎瓷片就是昨晚被撕碎的旗袍,這邊沈姒正對著滿地狼藉氣短,對面電話直接打過來了。周子衿高了八度的聲音一聽就是在興師問罪。
“你昨天竟然鴿我!”
“遇到點麻煩。”沈姒嫻熟地將手機挪遠了點,扶著床沿緩慢起身。
“少來,我等了你四個多小時,你一句麻煩就想打發(fā)我?”周子衿喋喋不休地數(shù)落她的罪行,“再說我可是扔下男朋友來陪你,你沒有心姒寶,你就是個感情騙子,你的行為深深傷害了一個單純善良的花季少女!”
“遇到齊晟了�!鄙蜴]理周子衿的戲精小劇場,淡淡地解釋了句。
“��?”周子衿沉默了兩秒,“唔,那沒事了,”她果斷又鄭重地重新劃分兩人的姐妹情,“臣妾告退,后會無期�!�
“真沒骨氣,周子衿你要是放在戰(zhàn)爭年代一準(zhǔn)兒是個叛徒,上了前線當(dāng)逃兵,深入敵后做走狗,”沈姒氣笑了,對周子衿的行為十分不恥,“我今天要是被他殺人分尸了你是不是也要三叩九拜替我謝主隆恩啊?”
“這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姒寶,我不是這樣的人�!敝茏玉菩U認真地說道,“我絕不會主動過去送死的。”
“……”
“對了,”周子衿閑道,“雖然畫沒拍到,不過我拍了一支嵌珠福壽紋簪。清朝點翠的手藝,我覺得你應(yīng)該感興趣,要不要過來看看?”
“這會兒恐怕趕不過去,我不小心錯過�?看a頭的時間了,”沈姒攏了攏凌亂的長發(fā),踏入熱氣氤氳的水中,“下午吧,下午我去找你。”
周子衿靈性地“咦”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笑道,“錯過了?怎么錯過了?展開講講啊朋友,我不缺這點話費�!�
沈姒沒好氣地罵了句“滾”。
-
游輪進出海港三小時一輪次,正在靠向尖沙咀�?烷g沒退訂,侍應(yīng)生推著餐車敲門而入時,沈姒剛泡完澡,窩在沙發(fā)里吹頭發(fā),將電視調(diào)到新聞頻道。
“十五分鐘前,恒榮電子控股發(fā)聲明稱,絕不會姑息任何員工的違紀行為,總部已向事業(yè)部下達通知,暫停分部部分高層職務(wù),成立紀檢監(jiān)察小組開展調(diào)查,在事情真相水落石……”
意料之內(nèi),公關(guān)界下場了。
危機公關(guān)的黃金期是二十四小時,無非是和信息賽跑,遏制負面輿論發(fā)酵。借高層丑聞向恒榮施壓的幾家公司,并不都是為了置之于死地,至少君建和藍核都是為了壓價拿到它的研發(fā)技術(shù)。
只是想不到南城那邊動作這么快,不知道何家榮拿什么籌碼讓步,一夜的功夫,輿論風(fēng)向就調(diào)轉(zhuǎn)了。
客間內(nèi)很安靜,只有沈姒輕扣桌面的聲音。她閉了閉眼睛,回憶了下昨晚歡情時,齊晟電腦頁面的數(shù)據(jù)和信息,還有內(nèi)網(wǎng)的密碼,“73S69——”
真可惜,記不太清。
沈姒半垂著視線,點開很早就草擬好的第二封郵件。
她壓低杯口旋了旋,輕抿了口紅酒,漫不經(jīng)心地瀏覽里面的財務(wù)報表、收入成本掛賬和資產(chǎn)負債表。
如果合作達成,南城又會風(fēng)平浪靜了吧?何家將依然是那個何家。
南城一度“莫敢誰何”的何家。
“命可真好吶�!�
沈姒輕笑,眉眼妖冶得愈發(fā)明顯。她敲下回車鍵,修長的手指將高腳杯往矮幾上輕輕一推,細細柔柔地嘆了句。
“要是跨掉就更好了�!�
第4章
聲色游戲
就憑,她仗的是他的勢……
尖沙咀煙火氣息濃郁,比起寸金寸土的中環(huán),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沈姒坐在靠窗的位置,英式餐廳,玻璃燈和浮雕彩繪像橙綠碰撞,高飽和度的色彩對比強烈,像懷舊的電影鏡頭,一派奢靡頹喪的迷失感。
第二杯酒,周子衿姍姍來遲。
“不是說拍攝工作收尾了嗎?”沈姒閑道,“你報復(fù)我啊,來這么晚?”
“快別提了,”周子衿沒好氣地擺了下手,落座時將手包往身側(cè)一撂,“正刊封面早八百年結(jié)束了,被金主爸爸塞進來拍內(nèi)頁的流量小花耽擱了。”
她嘀嘀叭叭地一頓吐槽,“丫腕兒不大,脾氣不小,三張照片挑剔到現(xiàn)在才算完。工作人員選好的幾個地點和服裝她都看不上,自己搭配的又村又土,渾身上下沒一點氣質(zhì),竟然還有臉罵我技術(shù)不行?就顏若這種人,粉絲還夸她老天賞飯吃呢,我看老天明明是賞她土吃�!�
忍一時心肌梗塞,退一步偏癱中風(fēng)。
周子衿越說越生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一SVA攝影系高材生,不比一個小學(xué)都沒念完的九漏魚專業(yè)?”
“太損了,”沈姒纖眉輕輕一挑,“你小心她的粉絲排著隊把你切片�!�
“得了吧,她算什么東西?娛樂圈里漂亮女明星海了去了,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搞不好哪天就糊了,”周子衿嗤之以鼻,“要不是不想跟家里低頭,我現(xiàn)在就讓我哥跟她經(jīng)紀公司打招呼�!�
她咬了下后槽牙,“有點流量就敢仗勢欺人,姐姐遲早讓她查無此人。”
語速太快,周子衿嗆了口紅酒,側(cè)頭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眶都紅了。
“你慢點說,大小姐,”沈姒拂開餐巾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笑道,“你就當(dāng)她多了一條21號染色體,剛剛經(jīng)歷過氨基和羧基脫水縮合,跟這種人置氣多浪費時間啊?沒必要�!�
“行吧,”周子衿聽舒坦了,心下雖然不平,但總算順過一口氣,面色跟著多云轉(zhuǎn)晴,“還是我們姒寶會說話,我就不欺負弱勢群體了,就當(dāng)弱智也算弱勢群體。”
她從鱷魚皮的手包里摸出一個小盒子,推了過去,“送你的,下個月的生日禮物。”
湖藍色的點翠福壽簪,銀絲繞珍珠,鮮華浮翠,十分靈動。
“真漂亮�!鄙蜴χ讣鈸徇^簪子,由衷地感嘆,“老物件的確耐看�!�
她以前修復(fù)過明朝萬歷陵墓陪葬的鳳冠,點的是軟翠,嵌珍珠寶石,九龍九鳳的造型端莊大氣,色彩隨光線變化流轉(zhuǎn)。有價無市的玩意兒,在古董珠寶里算得上孤品。
“我就知道你喜歡。”周子衿翹了翹唇角,得意得像一只開屏的小孔雀,“看,我還拍到一件好東西�!�
她點開手機相冊,邀功請賞似的在沈姒眼前晃了晃。
照片里上翹起棱的龍形刻紋勾曲盤旋,雕刻在極薄的金器上,周圈是十二只金烏組成的齒輪,金光灼灼。
“拍賣會冊子里說是商周的金器,把我卡上的錢都敲沒了。”周子衿心底打著小算盤,“我今晚就抱著它孝敬老爺子,我爸媽因為我拒絕聯(lián)姻,要把我趕出家門,我得先下手為強�!�
“可我看不像商周的,像上周的。”沈姒潑了一盆冷水。
“嗯?”周子衿大腦懵了兩秒,用力地眨了眨眼,難以置信,“你都沒現(xiàn)場鑒定,就咬死了是假貨?”
“拍賣會真品再多也不是百分百保險,再說商周時期的太陽神鳥和龍圖騰根本不是一個傳說體系的,做工再精妙也得考究一下信仰出處吧?”沈姒抬手揉了揉鬢角,“你以后拍東西悠著點兒,可別跟逛街似的掃蕩全場了,一槍打特別容易撿到破爛�!�
“打住,你這話攻擊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聽得我頭疼,”周子衿摸了摸心口,沒有什么力氣擺出表情來,“現(xiàn)在還有點兒肉疼�!�
她悶悶地咬了塊牛排,“讓我靜靜,我要一口一口吃掉委屈�!�
“你小心一口一口吃成個胖子。”沈姒氣定神閑地補刀。
周子衿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牛排噎的,還是被她氣的,“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吳邪都救不了場�!�
沈姒懶得看她上演矯情小劇場,輕描淡寫地安撫道,“我那兒還有一件海水龍紋的灑藍釉描金雙耳瓶,前兩個月淘的,一直沒機會出手,也沒地方擺,你要是覺得合適就搬走。”
“真的嗎?”周子衿來精神了,感激地握住沈姒的手,像抓緊了救命稻草,“姐妹,跟您聊天是我的榮幸。”
戲精互懟已是日常,誰也沒放在心上。
“對了,你有沒有什么好去處?”周子衿在果盤里挑了塊水果,“來港城幾次都泡在海港城了,我還真沒去過幾個地方。趁這次公差我得好好放個假,等回了滬上,又得忙翻天了�!�
沈姒指尖一頓,“不記得了�!�
“哈?”周子衿將軟棗咬下一口。
沈姒微微笑了一下,虛白的水汽氤氳了她的眉眼,眼底的情緒很淡,“以前發(fā)過一場高燒,很多事想不清了�!�
周子衿看她神情不太對,以為她想到了齊晟和不痛快的過往,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你還跟三哥賭氣呢?”
“我哪兒敢��?”沈姒輕嘲。
“老畜牲有事沒事就找我茬,我就差沒立個牌位把他供起來了,”她壓下心底地?zé)⿶灪驮陝�,盡量放平了語氣,“難得施舍一點好臉色,我不得謝天謝地謝廣坤�。俊�
這話周子衿沒敢接。
平日里三哥喊得親熱,但沒幾個人真敢跟他稱兄道弟。就連圈子里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二世祖,也不敢拿齊晟開玩笑,即使他不在場。
“你不仗義啊,”沈姒冷冷地睨了眼她,有點不爽,“你罵小明星的時候,我可是跟你同仇敵愾的。輪到我受委屈了,你不幫我出口惡氣?”
“你可饒了我吧,我還想安生幾年,”周子衿眉心倏地一跳,做了個喊停的手勢,“你敢罵他是因為恃寵而驕好吧?他對你連句重話都沒有,換別人早就下死手了。他這種動一動手指不知多少公司要倒閉、撂一句話金融圈都得地震的人,我可開罪不起。”
她指了下窗外,“看到那邊的印度洋了嗎?那是三哥給你放的水�!�
按齊晟的脾性來看,他根本容不得別人說半個“不”字。稍有違逆就要將人整治到死,沖犯半分便百倍奉還。不是誰都能像她這樣踩著他雷區(qū)蹦迪,還能手腳齊全地出現(xiàn)在這兒。
周子衿真覺得齊晟待沈姒特殊。
兩年前齊晟從南城將沈姒帶回來,這圈子里的人大多不知道她的過往,不過傳言頗多。那些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笑著看她踏入宴會,私底下的議論卻如惡蚊之聲瘋狂涌動。
“真是稀奇,也不知道三哥看上她哪兒了,我聽說這女的就是一戲子�!�
“戲子怎么了?人家說不定最會勾人的把戲。那一雙眼脈脈含情的,有幾個男人消受的��?”
“要我說,你們還不如跟她學(xué)學(xué)。”有人狀似無意地輕笑,“這女的在南城拽著三哥不松手,三哥就直接在何家要人了;掉上兩滴眼淚,三哥就公開承認她是女朋友了,瞧瞧人家,手段多高明,兩天就把位子坐穩(wěn)了。”
“什么女朋友?憑她也配。一個玩物而已,等新鮮勁兒一過,她的下場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沈姒清楚這些人在想什么。
一個家世背景上不了臺面的女人,仗著一張漂亮的臉攀了高枝。在所有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場聲色游戲,再精致的玩物也有保質(zhì)期,她遲早要從云端跌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她們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沈姒并不意外,自然也不在意。
周子衿心直口快慣了,最看不上她們的做派,路見不平,“長得沒人家漂亮,就躲在這兒亂嚼舌根,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幾只酸雞�!�
并不高明的解圍,是出于路見不平,也是出于純粹的同情。
不過后續(xù)出人意料。
齊晟在沈姒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似乎有意抬她。他教她周全禮數(shù),教她近身搏殺,教她權(quán)謀暗斷,教她賽車攀巖……比起傳言中的豢養(yǎng)金絲雀,他更像是在打磨一塊天成地蘊的璞玉。
兩年過去了,沈姒依舊春風(fēng)得意。
不管這圈子里的人多么看不慣她,再沒有一個人敢質(zhì)疑諷刺她;不管出于什么心思,這些大小姐們賠著笑臉捧場,順著話頭恭維附和她。
就憑,她仗的是他的勢。
從前不在意的東西,現(xiàn)在她也不會拿來得意。沈姒只是覺得好笑,人和人之間,三六九等,向來涇渭分明。說來說去,都為了一個“利”字而已。
“姒姒,”周子衿忍不住出聲,一句話將她的思緒扯了回來,“你真沒覺得三哥對你有一點特別嗎?”
“特別?”沈姒輕笑出聲。
周子衿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繼續(xù)叭叭叭個沒完,“這圈子里的塑料愛情喪偶式婚姻一抓一大把,你倆再怎么樣,總比那幾對表面夫妻強吧?再說了,你現(xiàn)在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不知道紅了多少人的眼,還有什么好糟心的?”
沈姒垂了垂視線,唇角依舊輕輕淡淡地浮著一道弧,什么都沒說。
再特別,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對他而言,她可能只是個床上比較合拍,還能讓他保持新鮮感的女人。不是唯一,不是不可取代,她自始至終都很清楚這點,從南城見到他開始,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這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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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悶熱無風(fēng),燒得人心煩意亂。
路邊停著一輛黑白雙色的邁巴赫S680,西餐廳外面已經(jīng)有人在候著了。齊晟的助理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客客氣氣地替她拉開車門。
“沈小姐,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