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英軍聞聲從里屋出來,撿起橫躺在地上的拐杖,說:“腳好利索了?又給我開籠子。你小叔讓你接電話�!�
宋野枝慢慢悠悠站起來,往房間走,邊走邊說:“我看這翠鳳凰就當小雞散養(yǎng)吧,飛也不飛,往院兒里放還挺好看的�!�
宋英軍納悶兒了:“誰準你起的這名兒啊,翠鳳凰?難聽死了�!�
宋野枝:“哪只鳥不想當鳳凰�。课姨嫠鼘崿F(xiàn)理想。”
易青巍輕咳了一聲,現(xiàn)代科技處理過的聲音像裹了一層薄塑料,從聽筒里傳過來,等有心人細細剔除那一點兒失真性。
“什么理想?”
“沒什么,小叔,找我什么事��?”
“趙歡與說,晚會表演你報了小提琴�!�
“那是周也善起哄,不算數(shù)的。”宋野枝說,“我正想著明天找黃老師把名字劃掉�!�
展現(xiàn)自我是一門苦差事,惹人注目,也惹人非議。他并不熱衷于拋頭露面大出風頭的事,自然沒有去忍受別人指手畫腳的必要。
“我琴店都給你聯(lián)系好了�!�
即使不演出,也要去買琴的。
“4號那天我也剛好有空,可以去看現(xiàn)場�!�
既然買了琴,上臺演出,也不是一定不愿意。
易青�。骸霸倏紤]一下?”
座機的電話線繞啊繞,被打了個結(jié),再也繞不動。
宋野枝松手,問:“那你有沒有空陪我去買琴?”
幾天后,宋野枝和周也善順著紙上的地址千辛萬苦找到琴行時,證明易青巍是沒空的。
琴行不大,有零星幾個學(xué)生樣的人在挑吉他,其中一個店員在給他們介紹。宋野枝和周也善走過去,跟著聽了一會兒。
店小,但賣的都是好貨,價格自然很高,那幾個學(xué)生一直猶豫不決�?此麄円粫r半會兒結(jié)束不了,宋野枝和周也善先去小提琴那塊區(qū)域看了幾眼。
不一會兒便有人來問:“您好,請問是需要挑小提琴嗎?”
宋野枝:“您好,我確實需要買小提琴。請問,王行赫先生在嗎?”
“先生?”那小姑娘想了想自己老板平時那吊兒郎當?shù)臉觾�,不太擔得起“先生”的文雅,“老板今天剛好來了店里,說要等人,現(xiàn)在在那個房間�!�
不等話音落,房間里的人掀簾而出,木質(zhì)的圓珠子受了力,在空中搖搖晃晃,撞在一起,嘩啦一片響,好不清脆,也算琴行里一種樂器了。
“你找我?”
王行赫發(fā)型普通,但宋野枝莫名覺得他是按照竇唯的樣子剪的,又可能他自己也覺得普通,所以染成了栗色。好在他白,瘦,不矮,勉強駕馭住了不普通的發(fā)色。
“你好,我小叔讓我來‘行立琴行’找王行赫�!�
“我就王行赫,你小叔是哪位?”
“易青巍�!�
王行赫睜圓了眼睛,愣了幾秒,笑出來。一笑,不好相與的氣質(zhì)消失個盡兒,學(xué)生氣全顯露出來:“易青巍說的是你��?”
“我叫宋野枝�!彼我爸死芤采疲八兄芤采�,我同學(xué)。”
“我是易青巍高中同學(xué),他什么時候多了個侄子?”王行赫招了招手,那小姑娘就去倒水了,“不同姓?”
宋野枝:“不是親的。”
也不是表的。
“腳怎么了?”王行赫指了指他的拐杖。
“前不久摔的�!�
王行赫給他倆遞上水,說:“行,你先看看,喜歡哪把,我去給你叔回個電話,他讓你來了給他信兒�!�
“好�!�
人走了,周也善小口嘬著熱水,站在宋野枝旁邊一起看琴,說:“這人全程忍不住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易青巍剛跟著老師查完病房,坐下來得空喝杯水,王行赫的電話就過來了。
“喂?他到你那兒了?”
“易青巍,你他媽……”王行赫卡殼了。
易青�。骸拔宜麐屧趺戳�?”
“一口一句家里小朋友,說人要挑琴,說讓我必須去店里親自給人拿最好的。家里小朋友,我他媽以為是你女朋友,結(jié)果是你小侄子?”
易青�。骸翱吹搅�,不是小朋友嗎?誰家女朋友叫小朋友,王行赫你是不有病吧�!�
“見你這樣千叮嚀萬囑咐的我還以為有情況�!蓖跣泻展匦�,“也是哦,女朋友就沒見你這么上心了�!�
易青巍懶得聽他掰扯:“人到了就行,滾去伺候好�!�
王行赫這次走出來,掀簾的動作幅度都小了些。
“怎么樣,有沒有喜歡的?”
宋野枝正彎腰摸琴弦,轉(zhuǎn)頭看他:“這兒……只有工廠琴嗎?我想……有沒有手工的?”
還真是個識貨的。
王行赫讓他們跟著自己進房間:“你叔前幾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去給你找了一把。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制琴師,一年就出那么一兩把琴�!�
他打開琴盒:“怎么樣?”
宋野枝端詳了半天,周也善問他如何,他說,很好,比他原先那把都要好。
他輕輕合上琴盒,問:“這把琴多少錢?”
宋野枝是向宋英軍要了卡來的,誰知王行赫擺擺手,說:“送你了�!�
他還包上肩墊和松香這些配件,遞給宋野枝,說:“過個一年半載需要維護拋光啥的,來找我�!�
宋野枝從書包里拿出卡來,被王行赫推回去了。
“我和易青巍這么多年感情,拿錢就糟蹋了�!彼噶酥搁T口,“喏,看見那車了?你叔送我,我也眼不眨就收了。就一把琴,我這兒多得很,拿走拿走。”
“上車,送你倆�!�
周也善陪宋野枝并肩走在后面,小聲說:“怎么不給我分配這么個小叔?”
想了想,又說:“怎么不給我分配這么個高中同學(xué)?”
宋野枝:“幫我拿一下琴,謝謝。”
周也善:“……”
宋野枝:“我系鞋帶。”
周也善垂眼看他,自言自語:“算了吧,這個也不錯�!�
到了門口,車門才剛拉開,就聽急急一陣高跟鞋的聲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王行赫!”
王行赫看了看后視鏡,下車來,揶揄道:“還真說來就來了。”
四月的天寒氣未散,風迎面襲來,人也是一陣哆嗦。來人卻光腿穿齊膝短裙,披了一件駝色風衣。
“易青巍女朋友在哪?”
宋野枝:“……”
周也善:“……”
王行赫拍了拍宋野枝的肩,又是那種知道宋野枝其實是易青巍侄子后的笑:“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易青巍家的小朋友,宋野枝。這位,小朋友的同學(xué),周也善�!�
又拍了拍那女生的肩:“這位,于施瑩,我仨是高中同學(xué)�!�
于施瑩狐疑地看著王行赫,眼神在問“說好的女朋友”?
“你好,易青巍是我小叔�!�
出了洋相,于施瑩半尷不尬地笑:“你好�!�
王行赫:“行了,我送他倆回家,你……哪熱哪待著去吧�!�
于施瑩把包丟進副駕駛座,說:“麻煩送我回家,謝謝�!�
路上,王行赫還在調(diào)侃:“穿不慣高跟鞋和小短裙兒就別穿,走起路來七歪八扭不如不穿。”
于施瑩問:“你見情敵穿大褂和褲衩去見��?”
宋野枝和周也善在后座,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兒。
宋野枝看向窗外,街道上的樹唰唰而過,他摸著兜里的手機背面,磨到微微發(fā)熱,終于把頭轉(zhuǎn)回來,問:“姐姐,你是學(xué)畫畫的嗎?”
于施瑩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笑著說:“是呀,你怎么知道?”
宋野枝點了點頭:“我小叔提起過你�!�
于施瑩眼睛亮了:“他提起過我什么?”
宋野枝:“他說那套畫具是他托美院的同學(xué)買的�!�
還有美院同學(xué)把畢設(shè)放一邊,緊要的是先送他一幅畫。
于施瑩:“對對,原來是給你的呀?你也是學(xué)畫畫的?”
宋野枝:“是的,謝謝你,很專業(yè),也很好用�!�
王行赫插嘴道:“于施瑩,我覺得你努力錯了方向,不如去當易青巍的侄女兒�!�
“閉嘴好好開你的車!”
宋野枝重新看向窗外,這條路上的人行道沒有樹。
他一忍再忍,差點兒失禮問出口:
姐姐,畫是你送的,香水也是嗎?
第20章
“小叔,你是不是要談戀愛了?”
在忽冷忽熱的四月感冒,是極容易的;在醫(yī)院常駐的醫(yī)生想感冒早點好得斷根,是極不容易的。
辦公室有幾張辦公桌,并在一起,組成很多辦公位,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靠窗那一個,桌上雜亂,很多紙張橫七豎八地擺,兩盆綠色仙人掌待在一堆白色資料里,扎眼得很。
“謝謝�!�
“他應(yīng)該馬上過來了�!�
“好的,謝謝�!彼我爸ξ⑽Ⅻc頭,再次說。
他掐在飯點來,易青巍還在手術(shù)室。
手提著飯盒懸在空中,桌上找不到可落的干凈地方。宋野枝轉(zhuǎn)身,放在窗臺處。回頭看散一桌的資料,恐怕亂中有序?他規(guī)規(guī)整整理作一摞,擱在了桌頭的資料架上。
養(yǎng)仙人掌的是細沙,刺是軟的。
腳步聲止在門口,易青巍的聲音響起來:“這是哪家田螺小子?”
白大褂是能形成氣場的,尤其披在打了領(lǐng)帶的白色襯衣外,披在年輕挺拔的身骨上,更勝一籌。
有一種朝氣蓬勃的威嚴感,吸引人看一眼,還想再看一眼,去辨,到底是意氣風發(fā)的好,還是不怒自威的好。
“小叔,陶叔說,你病了,得吃點兒好的,不然總拖著好不了�!�
其實宋野枝覺得菜沒多好,好的是魚湯,熬多久就被人在鍋邊守了多久。
易青巍把白大褂脫了坐下來,慢條斯理解開袖子的紐扣,一一打開飯盒蓋子。宋野枝在旁邊撐著下巴看他,威嚴脫去了,只剩朝氣。
他語氣涼涼:“小叔,難怪你感冒�!�
易青巍把兩支筷子垂直豎著,在桌上一敲,知道他什么意思:“行,請你去那邊兒給我把外套拿來�!�
他起身,易青巍低頭看他的腳,問是不是好全了,又問額頭呢,有沒有留疤,再問琴挑得怎么樣,練得還順手嗎。
問起來才知道,自己這幾天確實忙狠了,對孩子不管不顧的。趕緊塞了一口肉沫茄子犒勞自己。
宋野枝和他鄰座,看著他吃,易青巍分了一半魚湯遞給他。宋野枝搖頭拒絕了,讓他自個兒喝,再添一句,得喝完了。
“我看看額頭那傷,會不會留疤�!�
宋野枝把前面碎發(fā)掀起來,露出額頭,湊過去。易青巍自己擋了光線,手指擱在臉上,把人的頭撥過來轉(zhuǎn)過去,看完了還用指腹按在那個明顯比其他地方白一度的痕跡上,跟獎勵它似的。
“還行�!�
宋野枝緩緩把手放下來,甩兩下頭,把頭發(fā)理勻順了。
肢體接觸確實可以促進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拉進,多一次觸碰就多一分親近,為下一次打下良好基礎(chǔ),由此更近、越來越近。
宋野枝反思,抵觸接觸,這是自己以前交際低效的主因。
“琴呢?”
“琴是店里最好的,拿回來之后每天在練�!�
“很討厭練琴的話就不練了,那個什么晚會我們也不去了�!�
宋野枝下巴也不撐了,直起身來:“不討厭啊�!�
“那為啥坐半天沒個笑臉兒。整個人耷拉著�!�
宋野枝對自己的低落毫無察覺,自然對低落的原因毫無頭緒,他也跟著易青巍思考來龍去脈。直到這頓飯接近尾聲也一無所獲,只是快光底的飯盒催促他問出了想問的話。
“小叔,你是不是要談戀愛了?”
易青巍差點兒給嗆住。
“談什么?”
“你不是不會拒絕人嘛,那么人家一表白二追求,就點點頭開始談戀愛了啊�!�
“嗯�!币浊辔↑c頭,“和誰談�!�
“于施瑩姐姐啊�!�
易青巍正眼瞧他,想了一會兒,問:“我沒告訴過你她的名字吧?”
“啊,王行赫哥哥告訴的�!彼我爸φf,“那天去店里,他們之前以為我是你女朋友……小叔,你慢點兒吃。”
易青巍終于給嗆住了。
王行赫這人怎么什么都給孩子說?
“然后于施瑩姐姐就來店里了——穿著高跟鞋和短一畫畫的去琴行做什么?”
宋野枝想,自己也是畫畫的。
不過現(xiàn)在不重要。
“說是見情敵�!彼我爸o他推理,“她說的情敵呢,就是你的女朋友。既然你的女朋友,是她的情敵,那她不就喜歡你?”
于施瑩、王行赫、易青巍同窗三年,是班上出了名的鐵三角,大學(xué)幾年沒斷過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也依舊鐵。他把于施瑩當朋友,于施瑩對他更是沒表過“喜歡”的態(tài),甚至大多數(shù)時候她和王行赫更親近些。
王行赫一直是他倆之間的橋梁,是鐵三角的螺絲釘,沒有他,三角就是散架的。
宋野枝問:“你不知道她喜歡你啊?——那......那你把我剛才說的話忘了�!�
宋野枝捂住他的耳朵:“于施瑩姐姐表白前,你就當什么也不知道。”
易青巍拉他坐好:“好,你也當不知道,也別告訴趙歡與,不然我就滅你倆的口�!�
宋野枝:“哦……周也善也知道�!�
“趙歡與都沒說,跟周也善說了?”易青巍奇道,“你和周也善現(xiàn)在這么好��?”
“不是,周也善那天和我一起的�!彼我爸ο肓讼耄安贿^確實好,他很照顧我,還送我拐杖。”
易青巍暗里嫌他沒出息,一副拐杖就被收買了?
“明天還給我送飯嗎?”
宋野枝已經(jīng)在收拾空飯盒了:“怎么不來?”
周末很快結(jié)束,幾天之后,青年節(jié)的晚會應(yīng)期而來。
從早上開始,后臺就熱鬧起來,下午更嘈雜。換衣的,化妝的,臨場練習的,人擠人,不留意的話轉(zhuǎn)背就撞上。
宋野枝從家里到學(xué)校,直接去了后臺,趙歡與在那等他。
某一刻,后臺莫名靜了。在場的眼神都凝在來人處。趙歡與順著看過去,在心里喊了一句“我的天”,上前把宋野枝拽到角落邊上的座位。
她把宋野枝的領(lǐng)結(jié)擺正,又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這人渾身上下,連衣服褶皺也透著一股精致勁兒。換一身衣服,就是換一副骨頭,溫和的養(yǎng)眼變成凌厲的好看,直擊人心。
她說,幸好沒聽你那穿校服的餿主意,謝謝周也善的審美,晚會完了就請他吃大餐。
宋野枝:“但校服確實比西裝寬松。”
趙歡與:“……”
宋野枝的節(jié)目被安排在晚會開場,隨著時間臨近,觀眾席漸漸坐滿了人。四個主持人已經(jīng)在開始過最后一遍稿。
趙歡與往外邊看了一眼,說:“我去看看小叔他們來了沒,你在這兒等我啊。”
宋野枝要和她一起,被制止了。
“你穿著這一身就別到處晃了�!�
趙歡與在第二排中央找到了易青巍,和王行赫,周也善居然也和他們坐在一起。
“小叔�!彼辛苏惺�,走近了驚呼,“二竇你今天怎么來了!”
前幾年,王行赫對竇唯近乎癡迷,因此對音樂很上心,大學(xué)里組了樂隊,他誓要成為第二個竇唯。趙歡與當時被他絮叨得受不了,給他取了個“二竇”的綽號,其他人都嫌難聽,就她一人這樣叫。
王行赫給她讓出位置來,回:“來售后調(diào)研的。”
“你怎么把頭發(fā)弄成這個色兒了?”
“好看嗎?”
趙歡與還沒評價,易青巍先攔住了:“好不好看你也弄不了�!�
“嘁。”
趙歡與坐下了,隔著兩個人,對邊上的周也善說:“你挑的那套衣服……”她豎起大拇指,“小野當時進后臺,所有人那眼神,絕了。”
周也善知道,早在服裝店更衣室外等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侃了一會兒,觀眾席的大燈“啪”的一下滅了,舞臺燈光隨即亮起。主持人走上臺,抑揚頓挫背完主持稿,大家乏乏鼓了幾陣掌,最后女主持人報幕:
“接下來請欣賞,小提琴獨奏曲——《愛的禮贊》。演奏者——高二年級6班,宋野枝�!�
他的節(jié)目被安排作開場。
偌大的禮堂內(nèi),只剩一束光柱亮著,打在一身米白色西裝的宋野枝身上。他緩步走到舞臺中央,站定,右手提弓,左手持琴,向舞臺下鞠了一躬。
宋野枝出場時引起一片喧嘩,鞠躬時觀眾們的情緒更是高漲,掌聲雷動。
易青巍看著臺上,手下的掌聲也像是醒了。
他們來得早,挑了個全場最佳觀賞位置。正對面,白色的他站在白色的燈光里,站得筆直,頭微低,雙眸藏在投下的陰影中,只有鼻梁和下巴顯露,鍍了一層白金。
趙歡與沒說假話,易青巍想。
宋野枝幾乎是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易青巍,全場熱烈的掌聲中有他一份。但他是冷靜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冷靜的。不像其他三個人,為他笑著,歡呼著。
宋野枝不顧,只看著他,確定那眼神中不止平靜,還藏有零星的笑意和欣賞,他才持弓,開始今夜的第一支曲。
曲目是趙歡與定的,他也很樂意拉這一首。教了他快整整十年的小提琴老師,去年在她的40歲生日當天結(jié)婚,她的婚禮上,宋野枝和一眾師兄師姐就為老師合奏這一曲,《愛的禮贊》,作新婚賀禮。
悠揚的琴聲響起,清亮空靈,一縷縷清河,從古井里源源不斷鉆出來,流蕩在廳內(nèi),淌進每個人的耳朵,牽扯他們的呼吸。宋野枝是愛琴的,聲一響,他就全身心沉入進去,全神貫注地運弓,忘我地晃頭擺腰。
也方便別人心無旁騖地觀賞他。
練小提琴很難,自然,練小提琴的孩子是極苦的。易青巍剝離自我,看臺上的人,想,也許別的小孩兒吃糖的時候,他在練琴;過家家的時候,他在練琴;聽父母讀童話的時候,他在練琴。
所以那天閑聊才得知,原來宋野枝不知道阿爾卑斯是硬糖;沒讀過海的女兒用嗓音換雙腿,不懂跳格子的規(guī)則,就連那次玩大富翁,都是他自己一邊讀游戲說明一邊聽趙歡與教的。
小時候錯過的,長大后不愿無濟于事做彌補,也就聽之任之,一直錯過下去。
他也不為錯過而難過,不嫌枯燥無味的練習無趣。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錘煉,得以此刻全場過半的人起立為其鼓掌。
一曲畢,他優(yōu)雅紳士地謝幕。
易青巍也緩緩起立,為他。臺上的人是優(yōu)雅的,同小提琴一樣優(yōu)雅,鳴唱時驚為天人,噤聲時安靜如斯。
就像現(xiàn)在,表演結(jié)束,未等得及下臺,他就看向他們,忍不住揚起嘴角,笑得清凱爽朗。
初見他,易青巍說錯失見證他成長很遺憾。那遺憾,是真而切的。
他們提前離席,去側(cè)門等宋野枝拿上琴盒,然后去聚餐。
王行赫得先去把車開出停車場,停到校門口,他讓趙歡與給他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