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漢子深吸口氣,等著排隊。
前頭的人太多了,一會,又一個胖乎乎的穿著厚實的中年男人從遠處跑過來:“不賣二兩!不賣二兩了!”
身后大娘眼睛一亮。
中年男人喜道:“三兩一斤!現(xiàn)在,整個冀州城內(nèi)都是三兩一斤了!”
“什、什么?”漢子手中的錢袋子猛地一松,要不是他反應(yīng)快,就要落到地上。
三兩一斤!
方才還是二兩,他辛苦幾個月的銀子,只能換一斤棉��!
此情此景,漠北四州,每個府城、每個州縣,都在發(fā)生著。
江莽望著這一幕心中難受得厲害。
他也經(jīng)歷過澇災(zāi),一兩銀子一斤帶殼的苞谷,他的母親便用那一兩銀子換了他活命,卻生生餓死在逃荒的路上。
如今,他看著同樣的情景又發(fā)生。
他忍不住腳步,想快點去告訴林先生,他們運來的棉花有用了!
他們可以不必賣這么高的價格,只要有得賺就夠了!
他相信祁世子,也是這般想的。
江莽走了幾步,咬牙,又頓住,他回到方才的老大娘身旁,將她攙扶起來。
在老大娘錯愕的時候,將幾兩碎銀塞入她手心。
老大娘怔怔望著手心的碎銀,想要再去找他,卻已經(jīng)找不到他的身影。
江莽從未用過這樣快的速度。
他沖回宅子,沖到林先生的房間,來不及敲門,便直接沖了進去。
林弈不悅地抬頭,看到是他,哼了一聲。
江莽知道他看不起自己這種粗人,也不在意:“林先生,外頭的棉花已經(jīng)漲到三兩銀子一斤了!百姓們哪有這么多銀子?好在咱們運來了這么多棉花,林先生......”
“不急。”林弈打斷他。
江莽一愣:“什么?”
“我說不急,再等等�!�
“這怎么能等?”江莽更急了,指著外頭:“那都是人命啊!世子讓咱們來便是為了這些百姓,如今明明放了棉便能救他們,若是不放棉,一夜過去,多少人會死?!”
林弈聞言,蹙眉看他一眼,不想解釋。
“好!”江莽氣得直點頭:“林先生愿意等,我江莽不愿意等,我這就去放棉——”
江莽說著,便要出去。
“站�。 绷洲膮s在身后叫住他。
江莽回頭與他對視。
林弈抿唇冷道:“你可知,世子來時交給我兩個任務(wù)?”
第247章
不等江莽說話。
林弈命人將門關(guān)上,守在外頭,不讓人偷聽,這才道:“第一,世子要三十萬兩銀子!第二,盡可能的救漠北百姓的命!”
“什、什么銀子?”
江莽只覺得一柄大錘砸在自己頭頂:“不可能!世子要這些棉花只是為了百姓,怎么可能是為了賺銀子?”
“自然是為了百姓,賺銀子也是為了百姓!”林弈打斷他。
“你清楚我們有多少棉,同樣的棉花,能救的百姓同樣多,可你不要吃喝,弟兄們便不要吃喝了?
更何況世子的為人你我都清楚,他要銀子,定不是為了自己,說不定,將來這三十萬是用去救更多人的命!”
江莽對上林弈的視線,只覺得自己完全不懂。
林弈循循善誘:“天災(zāi)人禍哪有不死人的,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盡力而為的同時,也為世子在朝堂上站穩(wěn),以后才能實現(xiàn)太平抱負!”
江莽眼眶通紅,“那林先生要等到何時才肯放棉?”
“至少得等到棉花漲到五兩一斤,才能賣。”林弈早算清楚了。
江莽嘴唇動了動,片刻,才扯出一個笑。
“能花五兩銀子買一斤棉的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些人......世子救的,當真是百姓的命嗎?”
“人人都是百姓,有銀子便不是百姓嗎?”林弈完全將江莽壓住。
江莽無言以對,渾渾噩噩地出了房門,走到自己的房間。
他還有些銀子......
他往外走,又停下,他的這點銀子,能救幾個人?!
江莽頭次覺得自己這般沒用!
然而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又有人匆忙著跑進來——
“不好了!林先生!”
林弈從房內(nèi)走出。
江莽認出那人是林弈身邊的小廝,此時裹著厚厚的棉衣棉帽子,腳下踩著棉鞋,憤恨道:“不知哪來的外地商戶,居然在賣低價棉!”
江莽怔愣。
林弈擰眉:“多低?”
“三百五十文一斤!三斤一兩��!”
“什么?”林弈臉色一沉。
江莽眼中迸發(fā)出光亮。
“我去看看!”林弈和江莽同時發(fā)聲,二人互看一眼,默契地朝著外頭走去。
盛世堂的牌匾,做得有些粗糙。
因為太急,是臨時請人趕工做的。
但如今這小小的門頭下,卻排了兩條長長的隊伍。
十幾個壯年男子維持著秩序,兩條隊伍前都有人在登記,一邊登記,一邊交錢,取棉。
第一個用一兩銀子換了三斤棉的老者,手摸在上面舍不得松開。
身后的人滿是艷羨。
排在更后頭的生怕輪不到自己,方一蠢蠢欲動,便被看守的壯年男子拉到最后警告,再搗亂,直接取消買棉資格!
這下,所有人老老實實。
百姓本就是老實的,只要給予一絲希望,能讓他們吃上飯,不被餓死凍死,他們再難再苦也能忍。
如此隊伍越來越快,但隊伍之后,卻是越排越長。
還有已經(jīng)買到棉的百姓自發(fā)幫忙維持秩序。
自然也有想投機取巧,買完一次,再買一次的,杜逸之便直接讓百姓舉報,棉花就這些,一人多買,就代表有人要少買。
更何況當下買到的棉,下年說不定便更不值錢。
第248章
棉不是消耗品,這樣的情況倒是不多。
江莽和林弈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種景象。
“......什么、世堂?”江莽瞧著門頭。
林弈瞇眸:“盛世堂?”
江莽愣了愣,這三個字,似乎在哪里聽過?
對了!
江莽眼眸猝然睜大,是慶寧公主!
她說自己以盛世堂的名義向各個邊疆捐過軍餉......
他當時聽了根本沒往心中去,若是真的,那跟她打賭的王淮之怎么沒有施粥?
一個女子,又怎么可能有這樣大的胸襟?她們向來為你家占了我家?guī)追值�,我家多用了你家�(guī)淄胨锝镉嬢^!
哪怕是皇家,也就是計較的東西更貴重一些罷了。
捐軍餉......他是不信的。
孟姑娘,已經(jīng)是他見過最為颯爽不羈的女子。
可如今,他卻看到了盛世堂的牌匾......
江莽愣在原地。
不遠處,一個穿著簇新的嬤嬤打聽到消息,匆匆回了杜府。
杜老夫人早便打聽到杜逸之從外帶來的貨物是棉花,原想著如今棉花價高,將消息傳出去,能給他帶來很大麻煩。
沒想到他居然這般愚蠢......
大家高價的棉花賣得好好的,他非要在其中做清流,三百多文一斤。
看來不需她動手,那些冀州府的大棉商們便能將他撕碎!
畢竟大家三兩銀子的棉賣得好好的,一起賺銀子,甚至,有望漲到四兩、五兩銀子一斤!突然被一個不知所謂的杜逸破壞了生意......
如今之所以不動手,恐怕是看在他也姓杜的份上。
杜老夫人想的不錯。
不過兩盞茶時間,冀州幾位大棉商便不約而同來杜府向杜老夫人試探態(tài)度。
杜老夫人自不會保杜逸之。
面對幾位大棉商拐來拐去的話,直言道:“此事諸位實在不必來過問我杜氏的意見,當年杜明灝便已被杜氏除族,如今他的兒子,自然也同我杜氏無關(guān)�!�
幾位大棉商都是人精,這便是隨著他們折騰?說不定,他們折騰得越厲害,這位杜老夫人越高興。
這般想著,幾人當即決定要用點手段,讓杜逸之知道厲害。
但他們還未來得及出招,便又聽聞一件事——
盛世堂,是慶寧公主為邊疆捐贈軍餉時用的名號!
杜逸之賣的低價棉,是慶寧公主為捐往漠北大軍做棉衣收購的棉花。
棉商們傻眼了。
就連林弈聽到江莽的話也不敢置信:“你所言是真的?”
“千真萬確�!苯闹袕�(fù)雜。
林弈沉吟片刻:“無妨,冀州百姓眾多,她縱有棉,又能有多少?”
說不定一日便見底了,對大局造不成影響。
林弈這般想,其他棉商也這般想,既然這位皇家公主愿意做好事、行善舉,那就隨她去。
她一個人,手中能有多少棉?
寥寥善水,解不了江海干涸。
PS:寶寶今天打了疫苗拉肚子,爆哭......以至于凌晨一點半才寫完,更新晚了,見諒。
第249章
杜逸之是在為皇室公主辦事!
大棉商們接受良好,反而還松了口氣。
貴人嘛,有銀子有地位,偶爾心血來潮想要名聲,微薄的善心,百姓們最終該如何還是如何,影響不了大局。
可相比他們,更不愿相信的人卻是杜家——
杜老夫人緊盯著王嬤嬤:“你說他搭上了慶寧公主?”
“是......”王嬤嬤小心翼翼。
杜老夫人閉眼,手中的佛珠轉(zhuǎn)得飛快。
杜逸之若是普通商賈,杜氏不會在乎,可若他在為皇室公主做事,杜氏便得將他的分量往上抬一抬。
杜老夫人轉(zhuǎn)佛珠的手一頓,睜開眼,望向王嬤嬤:
“罷了,雖他父親做了毀壞族中聲譽的事,但他畢竟姓杜,既回了冀州,哪有不回來看看的道理。”
“你去請他來一趟,就說,我要親自見他�!�
王嬤嬤一愣,隨即道:“老夫人心慈,老奴這便去請六少爺回來�!�
杜逸之在杜家孫輩中,排行第六。
從前他隨父親被除族,杜六少爺?shù)姆Q呼便再也沒人喊過,但如今杜老夫人發(fā)話,便是要大人大量,讓他回歸杜家。
王嬤嬤坐著轎子來到盛世堂外。
杜逸之沒想到寒災(zāi)爆發(fā)僅三兩日,顯龍山便有了一萬多隱戶投靠。
這幾日他表面在賣棉,暗中分散的人卻根據(jù)登記信息,將似真似假的消息分散出去。
晟國如今應(yīng)有六千多萬人口,這是根據(jù)去年的納稅情況,統(tǒng)計出的數(shù)據(jù),但真實的情況,卻是許多百姓或被迫或主動,成為了隱戶。
這些隱戶大多是被豪強士紳侵占了土地,每年靠為大戶人家做工,賺取生存糧食。
他們攢下一袋糧尚要許久,更何況三百多文一斤的棉。也只有這些人,便是假消息,也愿意冒雪爬山去顯龍山看一看。
只要他們到了顯龍山,有吃有喝有事做,不怕收不攏人心。
杜逸之想著正事,便得知王嬤嬤來了。
他對王嬤嬤印象深刻。
父親剛?cè)ナ罆r,母親拉著他與妹妹跪在杜府外,便是王嬤嬤來見的他們。
后來,他與母親妹妹快活不下去,去酒樓后想撿一些貴客扔出的殘羹,也是這位王嬤嬤,讓人將他手中的半個饅頭掰出來,丟在地上碾碎。
“你既頂著杜姓,便要有杜家人的風骨!杜家人,即便餓死,也不該食嗟來之食。”
杜逸之讓人將她請到后頭。
王嬤嬤進來,目光便上下打量在杜逸之身上,高了,長相倒是不俗。
她微垂下眸道:“杜六少爺,老夫人請您去府中一敘�!�
出事后,他曾跪在府外,求見老夫人一面,如今老夫人親自說要見他,他也算得償所愿了。
王嬤嬤這般想著。
便聽到一聲極為詫異的聲音:“杜六少爺?嬤嬤莫不是認錯了,我杜某無兄無長,何來的杜六少爺?”
王嬤嬤不悅:“杜老夫人畢竟是六少爺?shù)淖婺�,祖母想過見一見孫子,杜六少爺還是趕緊收拾收拾�!�
第250章
“杜某的祖母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病逝,杜某總不能去黃泉下頭見她老人家,阿簡,”杜逸之看向身側(cè)。
王嬤嬤還想說什么,便聽他繼續(xù)道:“送這位嬤嬤出去,以后別什么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阿貓阿狗?
王嬤嬤一張老臉臊得通紅,又覺得這話有些耳熟,但她一時也想不起。
她在杜老夫人身邊這么多年,何時受到過這樣的氣?當下冷哼一聲,上了轎子便回杜府。
一只貴人身旁的走狗而已,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老夫人愿意見他是給他背后的貴人面子,他倒好!
王嬤嬤唾了一聲,回到杜府,添油加醋將杜逸之的話告知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聽后久久未說話。
王嬤嬤道:“他這是記著杜氏的仇,對您怨懟呢,也不想想當初若不是您發(fā)話,他們一家怎么能活到如今?狼心狗肺!”
杜老夫人冷笑,杜逸之這是覺得自己背靠公主,無所顧忌。
可即便他有公主撐腰又如何?
也只是一個公主,他們杜氏背后可是那位......
杜老夫人思及此,終歸放下心來,想來慶寧公主也不至于因為手下一只狗便同整個冀州杜氏、同那翻臉。
既然杜逸之不識好歹......
杜老夫人眸中滿是冷意,讓人送了幾句話到冀州府衙。
與此同時,杜逸之在送走王嬤嬤后卻去了昭德巷。
杜氏是在皇祖剛建立晟國時發(fā)家的,當時朝廷百廢待興,冀州府恰逢水患,民不聊生,是杜氏傾全宗之力,帶領(lǐng)百姓挖通一條河道匯入冀州航道。
從那后冀州水患便被冀州航道分流,冀州府再無水患隱憂,皇祖聽聞后感念杜氏義舉,賜下牌坊。杜氏自此從鄉(xiāng)村百姓慢慢遷躍成為一方士紳,杜氏子弟開始讀書,走上仕途。
如今上百年已過,杜氏中間早歷經(jīng)變遷,原先的杜氏,分為南北兩支,南杜便是杜逸之所在的這支,北杜這些年于仕途科考上并無人才,漸漸落寞下去。
北杜如今的當家族長,便居住在昭德巷內(nèi)。
“他這是要投靠北杜?”杜老夫人聽聞后只覺好笑。
北杜算什么?
北杜如今最能拿出手的,是當家族長杜恒的兒子,一個小小的知縣,其余北杜子弟更不用提。
一群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杜逸之難道以為投靠了北杜,便能與南杜對抗?
太可笑了!
但她想錯了,杜逸之不是去投靠北杜的,他是要讓北杜為自己所用。
“不可能!來人,送客!”杜恒沒想到杜逸之會提出要做北杜的族長。
開什么玩笑?
北杜再落魄,也不可能讓一個南杜趕出族的人做北杜的族長,再說北杜如今的族長可是他!杜逸之來做族長,他做什么?
南杜這些年一直想將北杜撇下,如今也不必用這樣惡心人的手段來膈應(yīng)他!
杜恒起身便要走。
杜逸之一點不惱:“杜五爺覺得是兒子的前程重要,還是北杜的族長之位更重要?若杜二叔能再往前走幾步,北杜也不必一直被南杜壓著,杜五爺甘心一直如此?”
第251章
這日,杜逸之在昭德巷待了許久,最后是被杜恒親自給送出來的。
待他離開后,向來低調(diào)的北杜族長杜恒召集北杜十八房主事人密談至深夜。
沒錯,是十八房。
北杜雖處處比不上南杜,但唯有一點,那就是北杜的人多!
大概也正是因此,導(dǎo)致本就有限的資源被分散,又因為各家人多,人心不齊,才導(dǎo)致如今北杜落魄至此。
但杜恒想抓住這個機會!
沒辦法,杜逸之給出的條件實在太誘惑——
拉下南杜,北杜當家,而杜逸之只要名義上的杜氏族長之位,掌管杜氏往后的大走向,其余真正管事的還是他杜恒。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杜逸之答應(yīng)此事成功后,他的兒子杜嚴紳未來兩年會同杜明義一樣,成為四品知府。
四品知府啊......
杜恒也不傻,心動之后覺得杜逸之一個為公主辦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到這一點?
但杜逸之透露了!
他不是在為公主辦事,他事實上在為陛下辦事!
陛下早便知道南杜與某位皇子勾結(jié),此次讓他借著為公主送捐贈物資,便是要殺雞儆猴!
南杜完了!
至于與南杜勾結(jié)的皇子,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皇帝也不可能真的罰太重。
此事便是要讓其他的皇子看看與世家大族牽扯過深的后果。
杜恒被杜逸之一番真真假假的話,說得背后直冒白毛汗。
同時慶幸,南杜搭上京中貴人時北杜早已落魄,南杜根本不想帶上北杜。
否則......
總之,杜恒信了杜逸之的話。
杜恒當晚同北杜其他十八房主事密談后,北杜其他十八房也信了他的話。
整個北杜一夜之間便從落魄家族,成了被陛下看重還委以大任的所在。
所有人生出股要猛干一把的豪情!
于是翌日,北杜上上下下便開始忙碌起來——
籌辦盛世堂在冀州下轄縣的分鋪、搬運護送棉花。
北杜的書院還鼓動學生到冀州各縣通知低價棉的存在。
北杜的十八房杜氏子侄,親自去接護即將運至冀州的下一批棉花......
這也是杜恒愿意相信杜逸之的最大原因。
若不是在為陛下辦事,這么多的棉花,低價出售,一個公主可做不到。
什么捐棉?
這顯然便是賑災(zāi)棉�。�
北杜的動靜,傳入南杜。
杜二老爺、杜三老爺,南杜下一輩的幾位大爺都坐不住了,紛紛去杜老夫人的院子表示不滿。
“杜恒瘋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杜家其他人也跟著他胡鬧�!�
“我看北杜是落魄到一點骨氣都沒了,也不知杜逸之給了他們什么好處,多少銀子,居然為他一個商賈辦事!”杜三爺尤其生氣。
他兒子杜成被杜逸之當街斬馬,如今高熱剛退,整個人瘦了好幾斤!
他就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弄死杜逸之的心都有,北杜居然這樣幫他。
“好了,聽我說——”
杜老夫人雖是女流,但行事穩(wěn)妥,還教養(yǎng)出了杜明義這樣的兒子,杜家眾人都很服她,聽見她開口,眾人都收了聲。
第252章
杜老夫人很滿意:“此事你們不必管,我已跟嚴知府送了消息,最遲明日,杜逸之便得屁滾尿流滾出冀州。”
至于能不能出得去,哼!
杜老夫人說罷,大家面面相覷,嚴知府同杜明義關(guān)系不錯,這些年嚴知府在南杜的幫助下,也在冀州府做出不少政績......
當然,也拿了不少好處,他的立場肯定是同南杜綁在一起的。
既然杜老夫人說了他會出手,那他們的確不必在意。
只有杜三爺依舊憤憤不平:“怎么這么輕易便放他離開!杜逸之就是天生的壞種,他爹喪盡天良,他也同他爹一樣——”
他說到這,杜二老爺咳了一聲,在場其他人也面色古怪。
杜三爺訕訕閉嘴。
當年的事,杜明灝是因何而死的,在場人都清楚,偏偏有些假話說得多了,有時連罪魁禍首本人都會信以為真。
“好了,都散了吧�!倍爬戏蛉瞬粣傏s人。
她兒子杜明義便是那件事中最大的受益者。
在她面前提這些,難道還要她給他們分好處嗎?
*
杜逸之不知道杜老夫人的打算。
回到宅子,讓阿簡去藥鋪買五十斤能治凍瘡的藥材,再買五十斤豬油,分給新招的弟兄們。
他這些日又招了幾十人。
大多都是冀州府的獵戶,雖不會功夫,但能打、力氣大,有用!
杜逸之很清楚,等到大棉商們發(fā)現(xiàn)他手中的棉花用之不竭時,肯定不會再一味等下去。
到時便要靠著這些人守住棉。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到大棉商們坐不住,翌日,帶著新棉去盛世堂的路上,眾人便遭到了一伙不要命的匪徒!
“杜老板,站到我身后!”阿簡當先擋在前頭。
“護住棉花!”杜逸之喊了一聲。
誰知那些人根本不是沖著棉花來的,為首的人蒙著臉只露出兩只眼睛,手臂一抬,一只弩箭朝著杜逸之射來。
阿簡沒想到對方還有這等武器,等反應(yīng)過來,弩箭已經(jīng)到了杜逸之面前!
“杜老板——”
一道身影這時從身旁沖了過來,身子一側(cè)將杜逸之往身前拉去。
弩箭射中那人后背。
杜逸之一愣。
對上一雙憨直的眼:“杜老板好人,好人不能死!”
厚厚的棉衣被弩箭穿透,整根弩箭沒入半根在他后胸。
杜逸之摸到黏糊糊的東西,只是瞬間,便因寒冷凍在自己的手上。
阿簡這時已同那射弩之人纏斗起來,其他人也纏斗在一起。
不遠處,有北杜之人也發(fā)現(xiàn)這邊的情況。
還有不少百姓,聽聞是盛世堂的老板被刺殺,也都撿起地上的雪塊朝著那群匪徒砸去——
雖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但的確給對方造成不少麻煩。
眾人拾柴火焰高。
很快,匪徒全都被制服。
死的死,傷的傷。
阿簡按著射弩的匪首,逼迫他雙腿跪在地上,一手掀開他的面巾。
周圍圍觀的幾個百姓在看清他的臉厚,忍不住喊起來:“他、他不是前些日被府衙通緝的馬賊嗎?怎么跑出來了?!”
第253章
杜逸之眼神一沉,但這會他沒空理會這些。
這伙匪徒下手太狠,他們這邊的人除了阿簡,全都是獵戶,雖然有力氣也能打,但畢竟第一次與人搏殺,因此手下遲疑。
這會多多少少,身上都帶著傷。
而這其中,為他擋弩箭的人情況尤其不好!
那一弩箭沒入后胸。
他嘴巴大張著,已經(jīng)有血從喉管中嗆出來。
另外一人,或許是認識他,忍不住哭道:“胡來!你別死�。∧悴荒芩�......你娃娃還不會喊爹!你婆娘還在家等著你!”
杜逸之冷喝一聲:“別喊!他還有氣,快騰板車,現(xiàn)在送他去醫(yī)館!”
胡來的血染紅了地上的雪,杜逸之讓人把胡來趴著扶到板車上。
阿簡扒開看了眼他的傷口,搖頭:“太深了,送去醫(yī)館也不一定能救活......”
“那也要救!”
杜逸之蹙眉,讓阿簡將那些人捆好看著,自己跟著板車去醫(yī)館。
他一邊走一邊沉聲道:“胡來!你聽好了,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館,你要是死了,我就做主把你的妻子嫁給別人,讓你的孩子對著別人叫爹,但你要是撐住,我保證你這輩子跟著我風風光光,還讓你的孩子讀書!聽到了嗎?”
胡來:“......”
剛才哭胡來的男人瞪大眼。
胡來不能死�。�
杜老板一個大好人怎么能說出這樣可怕的話!
但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杜老板這是在讓胡來吊住一口氣。
其他人也都明白。
可弩箭深入后胸,在他們這些獵戶的眼中是治不好的!
“杜老板,到了!這是冀州最大最好的醫(yī)館!”
獵戶們將胡來搬進去。
大夫一看胡來的傷,從前頭都快看見弩箭的尖兒了——
“沒救......”
“花多少銀子無所謂,只要能救他,我額外給你一百兩賞銀!”杜逸之打斷大夫,大夫的話頓時又卡回去。
試試!
為了一百兩!
胡來恍恍惚惚聽到一百兩。
一百兩,那得是多少?
他妻子剛生產(chǎn),前些日拿了三兩銀子來買棉,買完,才聽到有人說低價棉。
為了讓妻子孩子能撐過這個冬天,他聽說盛世堂招人手,便來了。
原本只是為了二兩銀子,沒想到,來了之后不僅吃得飽穿得暖,杜老板還買了藥膏和豬油讓他們治凍瘡。
胡來沒舍得用,埋在墻根里存著,想等到回去的時候帶給妻子。
妻子的手也有凍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