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尤其是最初回來的那兩年,她像是他的小尾巴。
最近黏得少了,許久不曾等待過,她竟覺得有些陌生。
逢夕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嗯,小白鞋刷得很干凈,今天也沒有踩臟。
她出著神。
從高三開始,她學業(yè)繁忙。大學住校,好不容易畢業(yè)了,但是她和好友一起辦起工作室,忙起了工作,也沒什么空暇。
細數這幾年,他們確實都在忙。
好不容易能尋到一個今天這樣的機會。
她望著會議室里的人。
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神情平靜地聽著身邊人說話。光線游離在他的側廓,圈點出上天對他的格外偏待。他淡淡點了下頭,許是表示通過吧,因為緊接著她就看見說話的那個人臉上笑開了花。
那是一個屬于她的故事。
也是一個在白日里做的夢。
逢夕出神之際,里面的人已經談完。宋卿時看眼腕表,比他說的四十分鐘多耽擱了五六分鐘,他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往外看了一眼后,起身進行簡要的寒暄。
有位董事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來回,臉上堆著褶,笑問了聲:“這位小姐是您的?”
宋卿時一頓,給西裝扣上扣子,淡聲:“舍妹�!�
董事了然地點點頭,連聲夸了幾句。
——倒談不上虛偽,這幾句夸,她都擔得起。
宋卿時笑笑,示意他們不必相送,便快步離開會議室。
她低著頭,眼前忽然出現一雙皮鞋。擦得很亮,像是他的風格。
逢夕長睫輕顫,突然抬頭——果然,他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聲音里有些歉意:“等久了吧?”
“沒,玩了會手機,一眨眼就過去了�!彼隽酥e,她一直在發(fā)呆走神,腦子里亂糟糟地想著事情,并沒有將手機拿出來過。
他頷首,“結束了,我們走吧�!�
她熟稔地跟在他的身邊,同他一道離開。
他們并行而走,無意腳步也開始同步。
宋卿時沒有帶司機,今天自己開的車。
是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她順其自然地坐進副駕駛。
“餓了嗎?一起吃個飯,再送你回去?”
“好呀�!�
她的尾光掃過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jié)分明,冷白色調。方向盤輕打,駛去另一方向。
冷場與尷尬倒是不會,他們之間不會有這樣的生疏。
宋卿時問了幾句她工作室的事情。他剛出差回來,一走就是一周,最近沒顧得上她那邊,想彌補上這一小片的空白。
逢夕垂下視線,這一周也是工作室最忙的一周,雞飛狗跳的。不過她沒有同他說,她自認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工作上的事情她自己可以處理妥善,不想再叫他來費心。
她要學會長大的,畢竟她現在想要的角色,不再是他的“妹妹”。
吃完飯后,邁巴赫停在了沈宅門口。
但是她沒有立時去解安全帶。
宋卿時說:“想去宋宅住的話,提前告訴我,我叫人來接你�!�
這七年里,她常去宋家住。一開始是她離不開他,后來是她比起家里、還是更喜歡待在他的身邊。
這都是常事,不足意外。
她點著頭,慢吞吞地解開安全帶�!芭距币恍÷暎齽倻蕚涞绖e,卻見他拿起了儲物格里的一個小盒子。
逢夕剛要問,他已經將其打開。一塊腕表赫然出現于眼前。
黑色的表帶,表盤鑲了一圈鉆,奢華與簡單并存的設計。
是她會喜歡的風格和設計。
他拉過她的左手,解開她原先戴著的腕表,換上這一枚新的,“出差的時候看見,覺得很適合你。想想也很久沒給你買手表了,就買了下來�?纯矗矚g么?”
他的動作太突然了,突然到她都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解開了一枚。
他在為她戴上新表,而戴的時候,需要翻到手腕內部。
逢夕抿緊了唇,強壓住將手腕抽回的沖動。她掀眸看他,但見他一派淡然,神色認真,好像只專注在幫她戴好這枚腕表上,并沒有想其他。
她有片刻怔然,無聲無息中,心里已經經歷過一遍跌宕。
他戴好后,握住她的指尖審視,似在欣賞著成品。
這一幕,像極了王子捏起公主的指尖,預備親吻公主的手背。
逢夕倉皇地將視線落到自己的手腕上,白皙的手腕上戴上了一枚黑色的腕表,極襯、極搭,必然是好看的。
她慢慢松懈下來,彎了下唇,“喜歡,很漂亮�!�
“喜歡就好�!彼吻鋾r將她先前那枚放進盒中遞給她,順勢摸摸她的頭,才與她說“再見”。
他目送她進去。
女孩背影很纖薄,好像席卷來一陣狂風都能將她吹走。
宋卿時眸色微深。
養(yǎng)了好多年,也沒有養(yǎng)出什么成果,怎么還是這么瘦?
逢夕捏著盒子走回家。沈宅有個大院子,院子里養(yǎng)了些花,她最喜歡的是一棵山茶,粉白相間,花瓣簌簌而落時,像是一扇攤開的畫卷。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習慣于戴腕表,從認識她開始,她的手腕上就已經固定了腕表的存在。
盒子里這枚是他送的,手上這枚也是他送的。還有她的第一枚手表,亦是他購入。
從一開始,他就沒給過她自己買的機會。
不過她是個很念舊的人,即使他沒有送新的,她大抵也是不會主動去換掉的。
母親在客廳里坐著,見她回來,嘴角銜起笑:“回來啦?跟卿時去玩得開心嗎?吃飽了嗎,要不要讓趙姨給你下點面條?”
她將東西都放一邊,“不用,吃得很飽�!�
戚榆朝她招招手:“來媽媽這里�!�
逢夕猜測她有事情要說,她在母親身旁坐下,任由她親昵地拉過自己的手。
“他們都出去玩啦,家里就我們倆在呢�!逼萦芨惺芰讼滤值臏責岷蟛欧畔滦模皨寢尭阏f個事情,明天林家人會來家里,說是來北城辦事情,順道過來看看你們。大約是中午過后,明天有安排嗎?要不要在家見見他們呀?”
這個“你們”,指的是逢夕和沈清悠。
逢夕明天下午原是沒有安排。
她斂下長睫,略略思忖后道:“有個拍攝推不開,清悠呢?她在就好�!�
聽見她有事,戚榆自然沒有強求,“好,那我同他們說。今天工作順不順利,累了吧?”
逢夕笑笑,與母親說了幾句后便回了房間,身后傳來戚榆叫趙姨去燉一盅血燕給她送去房間的聲音。
她的房間很大,是原先三四個房間打通后為她打造出來的臥室,是家中除了主臥之外最大的房間。
逢夕取出盒子里的舊表,擦拭過后,打開一個柜子,放進其中一個空格。
——這個柜子里,赫然是一列的女士腕表,每一個都是名貴之物,精致奢華,又暗含內斂的貴氣,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她抬起手打量了幾眼新表,想看看細節(jié),也想記住它的模樣,畢竟今后,她就是它的主人。
他送給她的東西,從來不會是隨手一收,包括這塊表。
手機里跳出一條新的消息。
她有股預感,拿起一看,果然是他發(fā)的微信。
宋卿時:【明天來宋宅吃飯?】
逢夕按了幾下手機:【好,你來接我。】
【幾點?】
逢夕:【下午一點吧,順帶過去玩,好久沒去�!�
宋卿時順便提議:【那不如就在這邊住一晚?】
逢夕頓了頓,倒也沒有過多的猶豫:【好呀�!�
她彎了彎唇,掃去不少心頭郁氣。
難得的,對即將到來的一天升起期待。
她摘下腕表,準備洗個澡再開始忙工作。
雖說前段時間她拍的片子火了,“拾月工作室”也火了,但是現在除了她和好友以外,也只有兩個員工。一個小型工作室,大多事情還是得她和好友親力親為。
只不過她很享受這些事情,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愛好。
逢夕剛洗完澡,房門被敲響。
她拉開門,細眉輕挑,看向來人,無聲詢問何事。
沈清鶴手里端著燕窩,充當了回跑腿,“順帶給你帶上來。我給你端進去?”
逢夕側開身,讓他進去。
沈清鶴給她放桌上后,揉了把短發(fā),往外走去,眉梢微皺。
逢夕以為他要離開,正準備回身關門,不想他突然回頭,殺了個回馬槍:“那個……”
逢夕頓住動作,氣定神閑地等他說話。
她這個人很定,也很靜。
沈清鶴知道,這都是宋卿時教出來的,跟他一派的沉穩(wěn)。
他倏然一怔。算一算時間——除去在校時間,逢夕跟在宋卿時身邊的時間,好像比待在家里的還要多。自然,也比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要多得多得多。
他忽然皺了下眉。
總覺得這樣不太對。
見他還發(fā)起了呆,逢夕無奈,提醒式地喊了他一聲。
“那個,清悠姐讓我給你的,一個攝影展的門票,她朋友給的吧應該,說你想去玩的話可以去。她還在外面玩,就讓我給你了�!�
沈清鶴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門票。
逢夕“嗯”了聲,伸手接過后淡聲道了句謝。從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她心里的想法,也看不出她喜不喜歡。
沈清鶴摳摳手心,不免停下腳步與她多聊了幾句,“你那個工作室最近順利嗎?今天我哥們兒也說過,好像是挺火?”
“還行�!�
又沒話說了。
沈清鶴突然很想知道她和宋卿時都是怎么相處的,想在他們下次在一塊的時候圍觀圍觀,看看他們平時都說些什么。
“還有事么?”逢夕問。
他下意識搖搖頭。
“好,那。”
門關上了。
沈清鶴:“……”
他瞇了瞇眼,回自己房間去了。
他們住在二樓,逢夕是十五歲那年回來的,二樓已然沒有多余的房間,所以她住在三樓。那時三樓都是客房,爸媽是不肯委屈她的,于是便打通了好幾個房間作為她的臥室,大肆裝修大肆裝扮,直到她點了頭說喜歡,他們才罷手。
家里有電梯,上下也不麻煩。
逢夕看了下門票上的信息。這個攝影展的門票確實不太好弄,明天是最后一天。
她放進抽屜。
不過她不去,明天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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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潮熱
◎帶走她◎
次日。
逢夕十二點醒,洗漱整理完后準備下樓吃個早餐。
等她吃完后差不多一點,宋卿時應該也到了。
她沒用電梯,走的是樓梯。
在二樓至一樓的拐角處時,她腳步忽停。
逢夕聽著樓下的動靜,確定了里頭摻雜著林家人的聲音,眉心微蹙�?囱弁蟊�,現在是十二點三十分。
……她以為他們會在兩三點的時候到,再早也總不至于在一點前。不曾想她失算了,他們竟然真的來得這般早。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微抿唇瓣,繼續(xù)往下走。
走完幾級臺階,便聽得戚榆喚她的聲音:“夕夕起床啦?夕夕快過來�!�
所有人都在,他們剛才應是正在一塊兒聊天,有說有笑地訴著近況。被林家爸媽圍在中間的那個女孩,溫婉柔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林媽拉著她的手一臉關切。
動靜被戚榆這一聲打斷,所有人齊齊朝樓梯口望了過來。
這樣多的目光,看得人渾身不自在。
逢夕掐緊手心,避無可避地走過去。
戚榆離她最近,也是第一個拉過她的,“哎呀,寶寶,天兒還冷呢,怎么穿這么少?應該多穿一件大衣才是,趙姨,去給夕夕拿件薄外套來�!�
不遠處的趙姨應著好,趕忙去了。
逢夕欲要制止,臨到口又作罷。
今日屬實熱鬧,沈家父母、沈晝、沈清悠、沈清鶴,林家父母、林衡,所有人都在。等她一到,更是齊全。
林母也就是她的養(yǎng)母,自她出生養(yǎng)她至十五歲,直到十五歲那年被找上門,才知道發(fā)現兩家孩子抱錯。
據說,她十四歲的時候沈家就發(fā)覺了錯誤,只是林家太過偏遠,加上時間又隔了太久,他們尋了一整年也沒尋到她。直到她十五歲,宋卿時才陰差陽錯地找到她,并將她帶回。
可她回來以后,原本錯了的地方卻沒有歸位。
沈家不舍沈清悠,林家父母又看得遠,知道沈清悠留在沈家更有前途,于是便忍痛割愛,不僅將她送回,也不要沈清悠回去,如此一來,皆大歡喜,好像所有人都滿意了。
沈家仁德和善,感念林家父母的大度,并沒有在找回孩子后便與那家人割裂開來、從此不再來往,相反,沈家還特意說明——他們想孩子了可以隨時來看,該是他們的孩子永遠都是他們的孩子。大家都是孩子的父母,大家一起來疼她們。
如此,兩家的關系更加和諧了。這些年來,林家常來沈家看望孩子,看看孩子長大了多少,帶些特產來,又帶些這邊的特產走,兩家當真是處成了一門親戚。
逢夕走后,沈清悠又沒回,林家父母身邊還有一個弟弟,也就是林衡,他比沈清鶴大上一歲。這也是當年林家父母會那么爽快的原因之一。若是他們只有一女,那沈清悠他們無論如何肯定是會要回去的。
總之,一切條件都是那么巧合妥帖,好像這個世界就是為沈清悠量身打造的一般。她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其他人不過是為了給她作配,所有條件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她的順心成長。
而逢夕。
她想。
她應當是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女配。
也可能是炮灰?
她扯扯唇,在戚榆提到自己的時候,點點頭,算是回應。
“我們夕夕可厲害了呢,前幾天拍的一組照片火了呀,現在要找她拍照可不容易了,排隊排得很長的哦。”剛剛他們已經說過了一輪,逢夕剛過來,于是戚榆便就著她又挑起新的話題。
林母一臉欣慰:“逢夕一直很叫人省心,從讀書開始就不用人操心的�!�
林衡在打游戲,聞言動作一頓,抬頭瞥了這邊一眼。
逢夕也正好看見了他。小半年沒見,這個年紀的男孩變化極大,她都快有些認不出來林衡。好像又長高了?她這幾年倒是沒長了,身高停留在了一米六八。
林母又看向了沈清悠:“悠悠也很厲害,聽說剛完成一回巡演是不是?”
沈清悠從小最喜歡的是跳舞,可惜沒兩年就查出了心臟病,而且還屬于有點嚴重的那一類,醫(yī)生并不建議她進行劇烈的舞蹈鍛煉。可是走舞蹈路的話根本避免不了這些,日復一日的訓練是舞蹈生的基本。是以她只能選擇放棄,改走音樂路,彈鋼琴去了。
沈家有錢有勢,錢砸下去,名師請過來,練到最后,也育出了一顆明珠。
林母和戚榆常常通電話,所以她有聽見戚榆說沈清悠前段時間忙的事情。
沈清悠乖順地點頭,她的頭發(fā)養(yǎng)護得極好,有及腰長,又黑又亮。軟軟地滑落至胸前,更添三分柔意,“只是跟著團里一起表演了一回而已啦,您不要將我說得那么厲害�!�
林母的臉上現出不認同的神情來,只道她謙虛。問完幾句工作,又關切地問她身體,“最近有沒有不舒服?”
她輕輕搖頭。
她們看起來聊得實在興起,可是逢夕興趣寥寥。
十分鐘一晃眼就過去了,指針逐漸走向一點。
趙姨給她取來一件外套,幫她穿上,“天氣還有幾分寒呢,穿上的好,穿上的好。”
逢夕沒有拒絕。
又過去一小會,外面?zhèn)鱽硪坏劳\嚨穆曇簟?br />
直到此時,逢夕淡淡的水眸方才微微亮起。
果然,下一瞬,高拓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穿了件淺色的薄衫,肩膀寬闊,難掩的矜貴氣。視線撞上這滿廳的人,他逡巡一遍,先從她身上掠過,再抬步上前與他們寒暄。
目的簡單,那便是將她帶走。
視線碰撞的那半秒功夫,逢夕心頭有些雀躍。
自剛才到現在,那片枯寂開始消退。
氣氛并沒有闃靜下去。
因為這滿廳的人,不論是沈家還是林家,都是識得他的。
沈家人見他出現,皆是微驚,紛紛起身相迎。
林家人好久沒見過他了,林母與林父感慨,“小宋變得這才叫大呢,如今變得我真是認不出來了�!�
他紳士講禮,對外的寡淡在今日的場合盡數藏起,并沒有顯露分毫,“是太久沒去拜訪您了,二位身體還好嗎?”
“好著呢!”林父笑道。
沈清悠起身,裙擺如蝶翼紛飛,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邊,乖巧溫婉,又端莊大方:“卿時哥站著做什么?快過來這里坐,坐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