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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詭異的三人組。

    原楚聿和邊述倒是一個比一個淡定,

    互相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各自取了碗筷用餐。

    原本另一個椅子放在在床的另一邊,可原楚聿無比從容自然地將椅子搬到同一邊,

    與林瑯意坐在同側(cè)。

    同一側(cè)比較方便夾菜,倒也合理。

    邊述一句意見都沒有,左手捧著碗,

    右手指間的筷子停在空中,靜靜地看著原楚聿落座。

    原楚聿坐下后也沒有過多地與林瑯意產(chǎn)生超越社交距離的接觸,

    只非常商業(yè)地說了一句:“擬定的合同在最后面,

    你看看,

    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再協(xié)商�!�

    這一句話之后,他就再也沒有開過口。

    原楚聿用餐時歷來文雅斯文,坐姿挺拔,

    背部完全是一條流暢的直線,

    那件昂貴的襯衫下擺系進西褲里,

    腰胯連接處因為坐著稍有褶皺,隨著他小幅度的一舉一動,

    那些貼著肌理的衣褶偶有變化,有一種衣冠楚楚的矜貴感。

    他的左手四指并攏,

    拇指指腹輕按在碗沿,肩膀自然垂著,優(yōu)雅地持著一只碗,

    夾菜時也非�?酥�,一舉一動都體現(xiàn)了世家子弟從小培養(yǎng)的良好教養(yǎng)。

    這種不急不緩的動作,食不言寢不語的習(xí)慣讓這頓飯更加陷入了冷場,

    邊述自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之后也不再說話。

    林瑯意卻根本沒多少心思吃飯了,

    她將筷子一擱,

    人往椅背上靠,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了文件。

    桌子上,徒留兩個男人面對面吃飯。

    原楚聿根本沒看那些食堂里的飯菜一眼,瞥了眼邊述碗里大半的“愛心便當”,唇角不冷不熱地勾了下,也自然地夾了一筷自己的成品。

    邊述沒管他,忽然一聲不吭地為林瑯意夾了塊牛肉,操心:“吃飯不要三心二意,對消化不好。”

    林瑯意嘴上“嗯嗯啊啊”的,目光還停在文件上不肯移開。

    原楚聿倒是沒有指手畫腳地管教,頗為理解:“林總最近本就為了公司的事焦頭爛額,再加上別的那些一樁兩樁冒出來的事,連吃頓飯都不能安穩(wěn)�!�

    他嘆氣,自責:“是我打擾了,只是這份文件很急,所以才不請自來,追到了醫(yī)院�!�

    “沒事�!绷脂樢饽睦镉行乃急嫖瞿切┰捓镉性�,只心花怒放地夸贊,“吃飯不重要,你這份文件最重要。”

    邊述又夾了筷綠油油的蔬菜放進她的碗里,話倒是對著原楚聿說的:“我本來是一直勸她不用來看我,但小意就是不放心,說什么都要來,還難得下廚……”

    “下廚?”原楚聿的視線在桌子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沒什么情緒地笑了一聲。

    邊述點了點那幾碗看相并不算好的菜:“她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必做一點廚房事,所以今天這頓飯,雖然口味一般,但真心無價�!�

    原楚聿盯著那幾碗菜,臉色淡淡的,并未與眼前明顯在拱火的邊述對上,而是垂了眼,繼續(xù)細嚼慢咽地用著餐。

    邊述斷斷續(xù)續(xù)地為林瑯意夾了不少菜,很快她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尖。

    “怎么還在看……?”他自己沒吃多少,像是個操心的老父親,這一次取了她的筷子夾了一塊鹵牛肉,直接舉到她嘴邊。

    林瑯意眼睛還長在紙上,頭一歪,一口叼走,嚼吧嚼吧。

    邊述面上柔和下來,這下找到了新的樂趣,再也不吃了,光顧著一筷子接著一筷子投喂林瑯意。

    林瑯意心思根本不在吃上,嘴里嚼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這樣不動腦子的機械動作讓兩人看起來非常默契,動作自然。

    邊述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怡然奕奕了起來,他專心致志地為林瑯意投喂,余光偶爾掃過對面沉穩(wěn)寡言的男人。

    原楚聿自始至終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反應(yīng),或者說,他除了安靜用餐外甚至沒有任何特殊的醒目舉動,也不曾投來揶揄打量或是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甲方,對于合作伙伴的戀情絲毫不關(guān)注。

    林瑯意翻過一頁,眼尖地發(fā)現(xiàn)原楚聿給價比之前說好的還要高兩個點,不確定地朝他那里探過身去,嘴里還鼓鼓囊囊的,快速咽下才說:“你這里是寫錯了還是怎么的?”

    說完她就自覺不可能,應(yīng)元這種龐大的集團企業(yè),每一份文件都應(yīng)該流轉(zhuǎn)OA,各部門審核批閱過,不可能在最關(guān)鍵的單價金額上出現(xiàn)這樣大的失誤。

    原楚聿依舊端坐在椅子上,沒有順勢往她那兒傾身靠近拉攏距離。

    他見她將文件攤在自己面前,掃了一眼,用紙巾掖了掖嘴唇,折疊后放在一旁:“沒錯�!�

    林瑯意悚然,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他。

    這可是未來五年的預(yù)定大單,兩個點的差異乘以數(shù)量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她說話都有些磕巴了:“我們說好以低于市場價——”

    “提高兩個點后依然低于市場價,但是這樣的話,應(yīng)山湖對剩余兩個珍珠公司的收購計劃會更舒服一些�!彼胶偷亟忉專昂献骰锇�,就是要大家彼此都共贏合作,才能長久發(fā)展。”

    “一期借款是四千多萬,這二期……”林瑯意心里驚濤駭浪的,她嫌這樣探著身時間久了會累,直接將椅子一拖,靠近原楚聿貼邊坐下,這才覺得舒服。

    她用手指在紙上“啪啪”彈了幾下,強調(diào):“二期……這么大的單子,要是按照現(xiàn)在的單價,那可就上億了�!�

    “畢竟我們都姓應(yīng),本來就是一家�!痹参⑽⒁恍�,還有心思說玩笑話。

    他人坐得筆直,完全沒有借機貼近她來反擊病床上那位目光灼然的病人,只用最稀疏平常的口吻說了一句非常溫柔的話:

    “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邊述將手臂擱在小桌板上,無聲地瞧著眼前那相談甚歡的兩人。

    林瑯意坐遠了,他的筷子也夠不到她了。

    一個億,這是什么概念?

    他的心里空茫茫一片,不是嫉恨,不是艷羨,不是惱怒,不是拈酸,而是茫茫無措的空泛感,就像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行走,找不到方向,對世間萬物一切的存在都像是隔了層紗一樣看不真切。

    因為差距太大,是傾盡一生也無法通過努力跨越的鴻溝般的階層,所以這個數(shù)字就好像只是一個數(shù)字,讓他一點實感都沒有。

    他再今非昔比,也永遠不可能這樣輕松爽快地對林瑯意說出一句“不過是一個小目標而已�!�

    頭又有點痛了,邊述閉著眼碰了下傷處,語氣不明地說了句:“原來原總是這樣大體量的合作商�!�

    原楚聿淡淡道:“不算大,應(yīng)山湖假以時日也會成為這樣的集團企業(yè)�!�

    他笑笑:“商業(yè)合作也是需要背調(diào)的,所以只是某種程度的‘門當戶對’而以。”

    邊述放下手:“嗯,不過除了資金入股以外,技術(shù)入股也是常見的合作方式�!�

    “是的�!痹簿尤豁樦脑捊恿讼氯�,像是早在這里等著似的,“技術(shù)入股不像是資金投資,很難替代�!�

    這話說的,好像一個億的資金能被說替代就替代。

    邊述也不客氣,點了點頭,像在肯定一項實驗結(jié)果似的:“原總還算有眼界�!�

    林瑯意對兩個男人之間的火藥味充耳不聞,只關(guān)心自己手里的文件,她才翻過一頁,忽然覺得自己的雙腳被什么東西擠在中間。

    她抽空往地下掃了一眼,看到一雙啞光的黑色皮鞋左右踩著,將她的雙腳不輕不重地夾在中間。

    她順著剪裁優(yōu)良的西褲往上瞧,不期然與原楚聿的視線對上。

    他還沖她禮貌地笑了笑。

    她一開始還沒悟出這個笑,往后縮了下左腳逃出圍困,他慢悠悠地將腿并了一步,不依不饒,于是林瑯意剩下的右腳卻又被人左右抵住。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手肘一移,放在左手邊的一雙未拆封的筷子忽然被他不小心拂落。

    清脆的落地響聲,他往下掃了一眼,擱下碗,躬身去尋。

    床鋪擋住了半個身子,從邊述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原楚聿的動作。

    原楚聿并沒有直接撿起滾落到床下的筷子,而是就著這個彎身的動作將夾在他鞋間的林瑯意散開的鞋帶細致系好。

    林瑯意怔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鞋帶不知道什么時候散開了。

    剛才看他一直坐得不遠不近的,安靜澹然地用餐,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留心到這種細節(jié)的。

    他的手指修長骨立,那純黑的鞋帶繞過他的指間,像是一條細尾的蛇纏繞在上,襯得那幾根手指更加惑人。

    他將她的鞋帶綁好,還頗有閑心地抽了抽蝴蝶結(jié)的兩只耳朵讓它們大小一致,這才有條不紊地撿起落地的筷子。

    很短暫的插曲,原楚聿直起身將筷子放在桌上,同時收回了自己的兩條長腿,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林瑯意微微移動了下鞋尖,與他貼緊的感覺還余在腳上。

    “還吃嗎?”邊述問她,“等我出院了,給你試試我的手藝?”

    “怎么?”林瑯意將腿收回來,插科打諢,“嫌我做的不好吃是吧�!�

    “怎么會。”邊述笑得有些赧顏,“你做的我都喜歡�!�

    “比如這個,這個……這幾個都看出來你很努力了�!彼灰稽c過那幾只被她“加了料”的黑暗料理,“最喜歡這幾個菜�!�

    林瑯意很滿意自己兩分鐘調(diào)制的“料理”完美達成了目的。

    還沒樂幾秒,邊述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倒是這幾碗,普普通通�!�

    點的是那幾樣原楚聿做的愛心便當。

    他將愛心便當往原楚聿那里推:“招待不周�!�

    原楚聿卻說:“怎么會?本來我也不是真來吃飯的,只是送一份加急的文件……況且我也聽說林總不擅長做菜,我知道她煮面的手藝很不錯�!�

    邊述眉頭微微一皺,有些責怪的意思。

    林瑯意以前就常常放碗面了事,難道現(xiàn)在還是這樣?

    她那個未婚夫,到底有什么用?

    他下定決心:“以后我叫跑腿給你送飯,一日三餐。”

    林瑯意頓了頓,只聽到原楚聿在一旁悠悠補充:“那要多做點,不然程硯靳吃完就沒剩什么了。”

    林瑯意:“也不用太多�!�

    “也是。”原楚聿頷首肯定。

    林瑯意聽懂了她的意思,反正還有一份是吧……

    “算了你別做了�!彼龥_邊述擺擺手,“我現(xiàn)在吃飯?zhí)貏e規(guī)律。”

    邊述勉強信她:“怕你太忙忘了照顧身體,以后不能這樣邊看邊吃,今天是因為原總千里迢迢過來,自然是正事要緊�!�

    原楚聿不緊不慢地回敬:“我也沒想到她不在公司,本來她可以在公司里慢慢吃一餐,還能在吃完后瞇一會兒,勞逸結(jié)合�!�。

    林瑯意只當沒聽見,粗略看了一遍文件,越看越龍顏大悅,最后滿意地合上,對原楚聿說:“我下午讓法務(wù)顧問看了再跟你聯(lián)系。”

    原楚聿端起兩份菜,將她喜歡的菜調(diào)整到面前,頷首:“不著急�!�

    邊述瞟了一眼將要放到林瑯意面前的那碗菜里還有胡蘿卜,半點猶豫都沒有,手腕往前一探,用筷子柄頂住餐盒,否決:“原總畢竟是合作伙伴,不清楚也是正常,這菜里有胡蘿卜,小意不吃胡蘿卜。”

    本以為原楚聿會因此氣勢稍弱,誰想他不僅沒有退讓,反而還更用了點力氣往前壓,兩人手上的力氣互相僵持著,那碗菜卡在空中不上不下。

    原楚聿面上隨和儒雅,好整以暇地抬起頭,上下打量了邊述兩眼,目光中是讓人生氣的對對手的輕蔑,以及同情地表示遺憾。

    他悠悠道:“白灼的不吃,但是用油煸過的,她是吃的�!�

    邊述一怔,手上力氣下意識松了松,筷子被人順勢抵開,滾到第二節(jié)指節(jié)后。

    那碗菜最后穩(wěn)穩(wěn)地擱在林瑯意面前。

    原楚聿沒給她夾菜,只是挪了位置,自顧自說:“人總是會變的,口味會變,喜歡的東西也會變�!�

    “也不盡然。”邊述直視著眼前的男人,這個一出現(xiàn)就令他警鈴大作的男人,他看似一直是一個局外人,哪怕一言不發(fā)地獨自站在角落里,也難以讓人忽視他的存在感。

    那么林瑯意呢?她是不是也會同樣被這樣的人吸引注意力,是不是會久而久之被牽扯到更為千頭萬緒的情感。

    邊述不敢往下多想,一個程硯靳已經(jīng)讓他心低意沮,他不能再接受她身邊其實群狼環(huán)伺的威脅,這會令當初選擇離開、為求一個未來可期的他顯得無比可笑。

    他捏著筷子,眼神虛虛地落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語氣雖稍輕,卻依舊不肯放棄,強調(diào):

    “可是事實證明,人總是會反復(fù)喜歡上同一類型的東西,所以才會終其一生在失去后尋找同一種感覺,俗稱替代品�!�

    “替代品?”原楚聿語氣森然,清冽的嗓音沉下去,絕佳的眉骨在冷臉的時候顯出鋒利的攻擊性,終于看起來有幾分慍怒。

    他說:“同等級的那才叫做替代品,各方面都優(yōu)于原品的可不能這么類比,在工作上叫步步高升,在生活中叫做蒸蒸日上,在感情中,叫幡然醒悟,除舊布新�!�

    邊述與原楚聿水來土掩著,還想要幫林瑯意將魚刺也剔了,才夾起,卻發(fā)現(xiàn)這份手藝明顯高幾個level的魚片早早將魚刺都挑掉了。

    他手腕一頓,微不可聞地屏息了一秒,放棄了這個舉動。

    所以說,他討厭這幾份菜。

    未婚夫既然不會做飯,那這些明顯少油少鹽不像食堂大鍋菜的菜品是誰做的?

    邊述也放下筷子,像是失去了胃口:“人總是不愿意相信殘忍的真相的,忠言逆耳�!�

    原楚聿見邊述放棄了魚肉,眉尾微挑,斯斯文文地夾了兩塊到碗里品嘗,淡淡點評:“自我意識過剩�!�

    邊述:“自我意識通常是外界反饋的綜合結(jié)果,并非完全由個人潛意識產(chǎn)生�!�

    “但人長期封閉在狹窄的空間,接觸零星幾個人的參考價值并不大�!痹菜膬蓳芮Ы�,“更何況,我其實跟邊先生不一樣,我不愛講那些名頭,過去的成就只能代表過去,對我而言,這些履歷除了能讓我的自我介紹延長三分鐘以外,什么用都沒有�!�

    兩個人都是心思聰穎的人,對于某些信號更是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隔著的那張米糊的紙本來就是掩耳盜鈴,原本還想著隔山打牛,誰知道都不愿意落了下風,這才將這番對話架到了掀桌的邊緣。

    “原總對我惡意真大�!边吺鲋苯拥�,“我說話直,想什么就說什么了,不知道哪里惹到您了�!�

    “你也不見得說話有多直�!痹惨馀d闌珊,“不過對我彎彎繞繞倒是沒關(guān)系,反正我們之間以后也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但是對林瑯意,我建議你能真的直接一點,我昨晚初見邊先生,回去有幸拜讀了您的著作,幾年磨一劍,是憋著一口氣的吧?”原楚聿將面前的碗筷整齊擺好,擦了擦手,而后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明顯是要步入正題了。

    “你知道?”林瑯意要不不聽,聽就只聽關(guān)鍵詞,“你居然看過他發(fā)表的那幾篇sci?”

    原楚聿往她那兒瞥了一眼……自打昨晚邊述出現(xiàn)后,緊急讓人從頭到尾查了一遍。

    既然話題到這份上了,林瑯意也不再掩飾,直接問:“邊述,你文章中的數(shù)據(jù)是取自合作單位的試驗田的,當時說好將專利技術(shù)轉(zhuǎn)讓給那個公司了嗎?是買斷還是怎么?”

    邊述沉寂地看著她,緘默不語。

    林瑯意知道他認死理的脾氣,退一步:“或者,我記得那個公司在M國,能否幫我牽個線去參觀一下?”

    他還是不說話,就那樣沉沉地看著她。

    林瑯意心里升起不妙的預(yù)感,試探:“難道說,你不能主導(dǎo)?這事是不是跟你說不算�!�

    也有道理啊,邊述確實是學(xué)神,可也不是無敵,很有可能是教授帶著他做的項目,所以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林瑯意不愿放棄,繼續(xù)問:“或者,我能不能跟漢弗萊教授聊一聊?我準備了一些應(yīng)山湖的資料,想試試能不能打動——”

    “你不用問教授�!边吺龊鋈婚_口,平靜道,“教授對我們都很和藹,并不會指定我們的研究方向,所以當初我提出這個方向時,教授只是認可并對我的研究進行了細心指導(dǎo),至于成果,更是從頭到尾沒有要占為己有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說:“所以我可以做主�!�

    林瑯意眼睛都亮了,梨渦一現(xiàn),雙手扒上床邊的扶欄,探過身去:“那——”

    他看著她,輕聲問:“那你是不是也需要嘗試打動我?”

    一旁傳來一聲輕嗤,原楚聿明明手上干凈整潔,卻依舊抽了兩張紙巾前前后后細致地擦了擦手,隨即將紙團生硬地丟進垃圾桶。

    邊述根本沒有打算分出心神去理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只直直地盯著林瑯意,不肯放過她任何一點的面部表情變化。

    “好,我要如何打動你?你想聽哪些方面?”林瑯意坐直身體,認真得好像每周去導(dǎo)師辦公室開例會,嚴陣以待。

    “我想聽的……”他轉(zhuǎn)向原楚聿,迎著對方深沉如墨的眼眸,緩緩道,“不能有其他人在場,麻煩請無關(guān)人等——”

    他比了個送客的手勢,連在手背上的輸液管在空中搖晃幾下。

    “好啊�!绷脂樢馐稚夏玫搅松虡I(yè)借貸的文書就是硬氣,扭頭也跟著往門外一攤手,“那原總您貴人事忙,下午還有事吧?我這里就先不留您了。”

    原楚聿斜靠在椅背上,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微微交疊,規(guī)矩收攏。他的眼尾微微上挑著,眼里沒什么情緒,但渾身上下似乎若隱若現(xiàn)地透出半分薄嗔和慊怨。

    他與她無聲對視良久才卓爾自若地站起身,禮貌告辭,徑直轉(zhuǎn)身往外走。

    門被輕輕打開又關(guān)上,房間里再沒其他人,林瑯意轉(zhuǎn)過頭,坦然自若地望向邊述,眼里隱含熱烈。

    邊述沒想到林瑯意真能說趕人就趕人,也沒想到原楚聿方才對著他的時候劍拔弩張,對林瑯意倒是半點意見都沒有,聽話得很。

    他心里隱約浮起一絲蘧然,情敵被女生不留情面地駁斥總是很難不讓人竊喜,男人之間再是你死我活,也沒有追求之人的一句“不要”來得一擊斃命。

    也許這位原總也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邊述知道這樣不該,起碼原楚聿跟自己一樣都是愛而不得的出局者,可眼看著他人受挫還是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

    甚至想落井下石。

    他控制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問:“小意,那位原總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嗎?他看起來跟你很熟悉�!�

    還知道胡蘿卜怎么做才討她喜歡。

    他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心里預(yù)設(shè)了許多個答案,編造了很多林瑯意可能會撒的謊,他對她再熟悉不過,所以她撒謊的時候總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可沒想到林瑯意根本不在意這種小問題,也懶得在這上面杜撰一個邏輯鏈完整的謊言,只干脆地扔下兩個字:

    “不熟�!�

    想了想,林瑯意非常懂得什么叫做拉踩和溜須拍馬,沖他甜甜一笑:“那肯定是我跟你最熟了�!�

    邊述頓了頓,原本隱隱繃緊的手背倏然一松,忽然感覺掛進血管的藥水有點疼。

    騙子。

    他斜著身體朝向她,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午后驕陽似火,刺穿本就稀少的純白云塊,毫無阻攔地照進房間。

    那些溫度曬在背上本該暖洋洋的,可他卻覺得房間的冷氣開得有點低,又或者是因為輸液的關(guān)系,所以他身上沒有感知到半點陽光的溫度。

    可能是大肚蟋蟀在叫,還有蟬聲陣陣,無聊且枯燥,叫得人頭昏腦漲,邊述突兀地呼吸了一下,垂下臉勉強笑了笑,說:“是嗎。”

    “是啊�!绷脂樢怅种�,“我們在一起兩年……三年,對吧,誰能比得過你。”

    房間里短暫地安靜了下,窗外的知了聲越發(fā)嘹亮。

    邊述沒有直視著她,這真是少見,他從最初認識她開始就一直是看著她說話的,不管是為她講題,還是跟她商量晚上去吃什么,亦或是跑完步后蹲在她面前幫她拉伸。

    林瑯意居然從他逃避的動作里看出了一點緊張。

    邊述說:“購買專利,如果是用于科研成果轉(zhuǎn)化或者是用于生產(chǎn),價格一般會高一些,通常在幾十萬左右,可以請評估公司或者專利代理師測算一下�!�

    “錢不是問題�!绷脂樢猱斎辉敢庠诩夹g(shù)創(chuàng)新上投錢,“M國的那個試驗田和意向公司出多少錢?我們可以加價,不要求買斷,大家一起進步�!�

    “錢不是問題�!彼昧Φ劐e開她的視線,點了點頭,“是的,對我而言亦是如此,錢不是問題�!�

    即使知道邊述這些年已經(jīng)非同日而語,但驟然聽到他說出“錢不再是問題”這樣的話后還是讓林瑯意晃了晃神。

    她從來都是希望身邊的朋友各個都發(fā)大財?shù)闹�,最好全都有錢有勢以后帶著她吃香喝辣,所以真心實意地祝福了一句:“真好,邊述,我早說了,你這樣的人,無論做什么事都會有一個好結(jié)果的�!�

    “是嗎�!彼囊暰依舊停留在藍白色的床單上,那只輸液的手慢慢蜷起五指,忽然用最平靜的口吻說了一句,“在有關(guān)你的這件事上,也能成功嗎?”

    “什么——”

    “小意�!�

    他忽然打斷。

    “如果我說,那個專利給錢我也不賣,但若是我們能重新開始,我就送你,買斷,之后不會再轉(zhuǎn)賣給任何機構(gòu)或個人�!�

    他的喉結(jié)輕輕滾動,輸液管有輕微的抖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冷氣正對著吹動的緣故。

    他輕聲問:“你會怎么選擇?”

    第

    64

    章

    物是人非

    “重新開始?”林瑯意咀嚼了下這四個字,

    倏地笑起來,“什么叫重新開始?我們再上一次床?”

    這一句話說完,邊述猛地將手死死握緊成拳,

    瘠瘦的手背上筋絡(luò)乍然浮現(xiàn)。

    他動作太大,情緒激動下還往上抬了一下手,撞到了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小桌板。

    那還在輸液的留置針頭明顯被他大幅度的動作帶偏,

    整體往外移了一段。

    輸液管的流速一下子變緩了,但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

    邊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表情痛苦又絕望:“你是這么想我的?”

    林瑯意站起身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掉:“那我們這么多年沒見了,

    你在想什么,

    我怎么會知道?”

    那些打包盒都不要了,她用腳尖將床邊的垃圾桶勾過來,一只只疊在一起后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她收拾得快,

    反正都是扔,

    方才被邊述拍照留念的一桌子飯菜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堆垃圾。

    最后再用紙巾擦了擦桌面,

    她將垃圾袋塑封打結(jié)拎出,作勢要走。

    他卻根本不打算放她走,

    半個身子撲出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情急之下手肘還“咚”的一聲撞上了護欄,

    徹底脫針,床單上立刻暈開點點深色圓斑。

    他也不管不顧,手上的力氣大得嚇人:“你又要走了嗎?”

    他下一句話藏掖著破碎的哽咽:“分手的時候也是你單方面通知我的,

    我們現(xiàn)在一句話談不攏,你就又要離開了嗎?”

    林瑯意明顯被他大得令人瞠舌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留住她,

    她只要一扭頭,

    就能看到他手背上流出來的鮮紅血跡。

    林瑯意反應(yīng)很快,

    趕緊先將流速器關(guān)閉,想要按鈴叫醫(yī)生時邊述哪里還敢讓她移開一步,恐慌地將剩下那只手也伸出來抓住她,求她。

    “我們還可以再談的……珠珠,你別……”

    “我就是叫個醫(yī)生……”她余光看到他像是傻了一般放任針口流血,趕忙幫忙按住,被他反過來緊緊抓住手。

    他的血也染到她手上,兩人交叉握緊的手俱是滑膩一片。

    “不用叫醫(yī)生,不要其他人,就我們兩個人,我們說說話,說說話好不好?”

    林瑯意盯著那些血,溫熱的、流動的,依稀想起在大學(xué)里有一次兩個人去教室里自習(xí),她買了兩杯熱可可上樓,一不小心鞋尖撞在階梯中間絆了一跤,整個人猛地往前撲,膝蓋嚴嚴實實地磕在臺階上,痛得酸爽。

    她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扔了熱可可,空出手撐住自己,而是將兩杯還冒著熱氣的紙杯高高舉起。

    最后人摔得不輕,熱可可倒是一滴都沒撒出來。

    膝蓋頃刻見血,她對于吃的覺悟非常高,還非常堅強地回到了教室把熱可可放在桌子上,這才沖邊述指了指自己的膝蓋。

    也是血,像是冬日檐下的冰柱一樣長長短短地往下墜著,一直流到腳踝處,白色的短襪圈口染了一小片。

    邊述頓時慌了神,臉色煞白,胡亂將筆一扔,連筆電都來不及收好,背起她就往校醫(yī)院沖。

    校醫(yī)院那段路并不長,林瑯意在他背上的時候記得他反繞過來背著她的臂膀一直在打顫。

    她當時痛得“嘶嘶”抽氣,還不忘打趣問他:“怎么回事?我太重了你背不動?”

    他沒回答,呼吸急促,只顧悶頭往前跑。

    最后到校醫(yī)面前,他那張臉蒼白如紙,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氣來,就連校醫(yī)都頻頻望著他,問:“同學(xué)你暈血嗎?”

    林瑯意望向此刻同樣面色蒼白的邊述,想說時間太久,她都快忘了當時是什么心情。

    也想說,她看見他流血,可能沒有他看見她流血的反應(yīng)來得激烈。

    她問:“原來是試探試探我嗎?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像原楚聿剛才說的一樣,你直說吧。”

    邊述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卻像是竭澤而漁一般開始顫抖起來,好像下一秒就會轟然倒塌,他哀求:“珠珠,我們能不能重新在一起?像我們從前那樣……”

    林瑯意發(fā)覺自己看向他時心境居然平和得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所以那些話說出來自然也像是糟糕的三流演員一般毫無感情。

    她棒讀似的:“從前那樣?從前怎么樣?”

    他眼里的悲傷像是化成了實質(zhì),那些分手時想見卻見不到的人,那些想說卻沒法當面說的話都變成了現(xiàn)在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在用問數(shù)學(xué)題問物理題的口吻問他以前怎么樣?好像這是一個可以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邊述回答不出來。

    他在這么多年的反復(fù)追憶中也曾千次萬次地想要得到這個答案。

    如果能得到答案,或許就有了釋放自己的鑰匙,他也許就能向前看,能像她一樣瀟灑地踐行著“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人生。

    執(zhí)念這個東西,像是切不斷、摸不著也留不住的風,它難以用貧瘠的語言向他人形容,只有自己站在曠野里被風真真切切地吹拂過臉頰,才能在空曠大地沖天吶喊,說“我終于見到了風!”

    因為太喜歡了,所以往后無風無雨的每一天,他都在等待那一場風的重新眷顧,他都在回憶當初的那一場風帶來的美好,因為怕錯過,所以一步都不敢離開。

    他被困在那一個春天,困在那一場溫柔的風里,再也走不出來。

    “我……”邊述眼眶透紅,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可是實足三年,他的初戀,他要如何用三言兩語概括總結(jié)?

    我想你愛我,想你像以前那樣看見我就會笑,想在實驗失敗進度停滯不前的時候一轉(zhuǎn)頭,看到你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打瞌睡,腦后烏黑的長發(fā)溫柔地披在肩膀上,像是用翅膀掩住身體的、迷迷糊糊打盹的小雀。

    那些眼淚流過臉頰,匯聚到下巴,一滴一滴墜在床單上,有些重疊在方才流出的血跡上,像是國畫中用清水暈染開的花瓣外延,每一朵都由血淚孕育出來。

    “邊述,我有未婚夫了�!绷脂樢饪粗鳒I,什么也沒做,只平淡地提醒了一句。

    “不要跟他在一起,珠珠,不要跟他在一起,好不好?”他哀求。

    “可是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就像我跟你已經(jīng)分手了,這就是既定的事實,你沒法坐時光機穿越回去改變走向�!�

    “過去不能改變,將來可以�!边吺鲵槠鹜�,將身體微躬起來,往床沿膝行了兩步,“我知道你對他沒有多少感情,你對他,還比不上對……”

    他停住,將剩下的話吞入腹中:“珠珠,你瞞不過我。我以前覺得一個眼神就能猜中他人的想法是一件很玄幻的事,可是,對你,我就是可以�!�

    林瑯意的手抽不出來,索性就不抽了,問:“那你既然這么厲害,能看出我對你的感情如何呢?”

    他抬起眼睫,上面還掛著幾點瑩亮的淚珠,算命者不算自己,他居然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可是她替他回答了。

    一直隱隱作痛的后腦傷處被她輕柔地扶住,她俯下.身,那些長發(fā)像是柔韌的絲綢一樣滑下來,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

    她在他唇上一觸即分地點了一下,不帶半點情.欲,就像是夏日打開了室內(nèi)的門,往外泄露了那么一點轉(zhuǎn)瞬即逝的冷氣,關(guān)上門后很快又陷入了炎熱的浪潮,只讓路過的行人嘆息著依依不舍。

    但就是這么一瞬,他覺得空氣仿佛都靜止,五感剝離,唯有嘴唇上那點柔軟的觸感清楚地告知他:如此像夢的發(fā)展并不是夢。

    那一陣風好像就在遠方,海市蜃樓一般,又像是即將來臨,讓他心神俱亂。

    她退遠了一點,沒有完全直起身,發(fā)梢癢癢地蕩在他耳邊。

    她就用這樣憂愁且苦惱的聲音說:“小述,其實我跟程硯靳之間比較復(fù)雜,不是簡單能跟你解釋明白的。但是我想要獲得主動權(quán)的話,就要盡可能讓應(yīng)山湖早日飛黃騰達,這樣才有資本可以跟他商量。”

    “所以你的那個專利對我真的很重要,但我也不騙你,我跟程硯靳解除婚約也不一定跟你在一起,但是解除不了婚約的話,肯定什么可能都沒有�!�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演技依然不好,如此發(fā)揮失常,想必還是與剛才他那句“復(fù)合才送”的話脫不開干系。

    她盯著邊述失魂落魄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走了神。

    她雖然想不起來熱可可那次自己被送到校醫(yī)院之后的事,但是卻想起了去買熱可可之前的場景。

    那時候邊述一本正經(jīng)地給她科普奶茶店里的熱可可加糖漿、煉乳和巧克力醬,糖和脂肪含量偏高,并不健康,建議她泡茶。

    那茶跟巧克力是一個東西嗎?

    林瑯意不想聽他說這些長篇大論,借口上廁所溜出去買了兩杯,勢必讓他嘗嘗她“珠珠精選”的那家奶茶店的熱可可,以此來證明她的品味。

    明明是黑巧、脫脂牛奶和少許椰子花糖好不好,才不是那種粗制濫造的貨。

    她可是趴在臺面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店員做的。

    可惜最后因為去了校醫(yī)院,兩杯熱可可留在教室里無人問津都冷了,呈現(xiàn)半凝結(jié)狀態(tài),口感全失。

    邊述也沒嘗上一口。

    她也沒有。

    林瑯意努力將走神的自己拉回來,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一些“自己也很無能為力”的話。

    技術(shù)入股,確實與資金參股不一樣,它不能單純地用買賣價格來衡量,價值也通常會隨著時間的轉(zhuǎn)移而變化。

    她確實挺想拿下這個專利,上次許會長將漢弗萊教授的發(fā)言視頻轉(zhuǎn)發(fā)給了她,里面還提到了海水珠的相關(guān)研究。

    林向朔G市的那兩個公司,之所以她說地理位置好,是因為它剛好毗鄰海灣,背風向陽,不僅風浪小,氣候適宜,海水溫度也終年溫暖不凍,是養(yǎng)殖akoya海水珍珠的寶藏地。

    但家里觀念守舊,厭惡風險,所以并沒有大膽嘗試海水珠養(yǎng)殖,而是保守起見守著陸地上的那點淡水湖在養(yǎng)淡水珍珠,海水珠養(yǎng)殖占比非常少。

    暴!殄!天!物!

    akoya這“小燈泡”的價格可不能跟淡水珠相提并論,林瑯意早就蠢蠢欲動于哥哥那兩個公司。

    正巧林向朔的公司也想要清水化養(yǎng)殖改革,缺錢,所以正是拿它開刀的時候。

    當初林瑯意將應(yīng)山湖作為試驗田先行改革的時候林向朔在觀望,想等技術(shù)成熟后“拿來主義”直接運用,現(xiàn)在也該風水輪流轉(zhuǎn),換過來了。

    他也該成為試驗田,做出點成績來,給作為大股東的她賺點錢。

    林瑯意心里盤算著用原楚聿五年預(yù)定單的貨款入股G市公司,以最大股東手里的股權(quán)實施實際控制權(quán),開啟海水珠業(yè)務(wù)。

    不是要改革嗎,這不是剛好可以運用教授提到的新技術(shù)好好改革改革。

    所以說……林瑯意將目光落在邊述那張清朗端正的臉,心想,因為這些眼淚,她終于再一次確定了她的勝算。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面對著她就只會外強中干。

    這個認知讓她有一部分對于主動權(quán)在握的鎮(zhèn)定,也有一部分的悲哀。

    邊述不是壞人。

    即使分手了,她依然覺得他是個正直剛介的人。

    他那么難過,可她除了錢,到底是沒法再給他所謂的情。

    她能坦然地說,在戀愛期,她也是認真且全心全意對待他的。

    但她如果分手了,那就是分手了,放下了。

    她不是那種吵架時會在嘴上發(fā)脾氣說“分手就分手”、實則是在等對方挽留的人,她是那種深思熟慮作出決定后平靜告知對方“到此為止”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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