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苗小俊頓時愣住,半晌,她喃喃說道:“……可我是個丫頭�!�
殷憐說道:“但你不是說你干不了丫鬟的活計?哪還有什么辦法呢?”她故意露出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苗小俊頓時又有些忐忑,一時沖動便想說自己可以試試,但是想到自己知道的,一般富戶人家的丫鬟要做的那些精細而復雜的活計,想想自己縫得七扭八歪的針腳,瞬間又打了退堂鼓。
殷憐站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干草,對苗小俊說道:“回去吧!再等一會兒,你家丁老爺估計要找到村外去了。”
苗小俊聽了,立刻乖巧站起來,卻有些遲疑,問道:“丁老爺……會不會嫌我是個丫頭?”
殷憐:“……”她自己就是個丫頭,還是高齡不結婚歡歡樂樂過日子的廢宅丫頭。
苗小俊卻突然想了個餿主意:“要不……我給丁老爺當小妾吧。”
殷憐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小妾這一點,好像當小妾就比當丫鬟受人歡迎多了一樣。她沒好氣地輕輕拍了一下苗小俊的頭,說道:“死心吧!她就沒那個功能!”
她這話說得毫不客氣,也不怕被人聽見。畢竟岳珂設定上是個死基佬純零,實際上是個戀愛絕緣直女,都符合她的吐槽。
只是小姑娘看似老成,在這方面卻單純又缺乏教育,所以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回去見到岳珂的時候,苗小俊還有點慫,結果岳珂比殷憐卻要直率和可親多了,開口一句話就安撫了苗小俊的情緒:“你跑什么跑呀,裝成男孩子也不是做了什么壞事,我能理解你一個女孩子流浪在外頭,裝成男孩子避免危險的想法。我覺得你做得很對……你覺得我們是壞人嗎?”
苗小俊聽了頓時驚喜又感動,同時腦袋里難免也冒出了一串小小的問號。
這兩人的思維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苗小俊扮男生,是因為男孩在她的生活里往往更被看重,也更容易生存。但岳珂思考的,卻是女孩在外更容易遭遇到危險,受人覬覦。
殷憐倒是兩方的心態(tài)都理解了,但是也不解釋。
苗小俊雖然疑惑岳珂認為她扮男孩子的理由,但也沒有辯解,生怕辯解之后岳珂的想法就不同了。她乖巧地走出來,跟著岳珂重新去洗了個澡。
岳珂給她洗澡的時候,苗小俊顯得很是乖巧。岳珂看到她***了衣服之后才意識到,她現(xiàn)在的身份還是個“認識不很久的男人”,雖然對于那么小的孩子來說其實沒什么,但岳珂又本能地覺得不太對,心里已經(jīng)琢磨起來給苗小俊補一些安全教育常識的事情。
但是既然要補常識,就不能讓自己顯得例外。而且很快苗小俊又提起了當小妾的事情,實在讓岳珂有些哭笑不得。她找了個機會,先是交代借助的人家不要打擾,然后又關緊了門窗,讓殷憐幫忙望了風,然后才在苗小俊面前卸了一次妝,更換衣服露出真面目。
苗小俊做夢也沒想到,岳珂竟然是個姐姐。
等她上回了妝,殷憐才走進來,這回也換回了女聲,說道:“她其實就是《鳴芳洗冤錄》的作者,岳珂先生。”
苗小俊張大了嘴。
《鳴芳洗冤錄》在她心里簡直不是人間的作者可以寫就的東西,她甚至都沒法想象寫出這個故事的人的模樣。所以當知道岳珂就是作者的時候,一瞬間她簡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的幾日,她就只知道圍著岳珂叫先生了,那崇拜與仰慕簡直溢于言表。這大大方便了岳珂對她的教育,因為
不管岳珂說什么,如今的苗小俊都把它奉若圭臬,言聽計從。
岳珂也知道了更多關于苗小俊的事情。
原來苗小俊所謂的爺爺,不是她真正的爺爺,而是芒城一個死了妻兒的老秀才。早些年有一次饑荒,苗小俊的父母養(yǎng)不起孩子,就把苗小俊給丟了。那時一丁點兒大的她被扔在街上,但來來往往的人都視而不見,誰也沒有把她撿回去的意思。
老秀才年齡很大了,自認沒有能力再養(yǎng)孩子,可是看苗小俊被扔在那里,被風吹日曬,實在是不忍心,最后還是把她撿了回去。
他一個老頭子,養(yǎng)一個不是親的孫女兒,也怕引人非議,就把苗小俊當男孩兒養(yǎng)。老人原來沒有兒子,只有兩個閨女兒,都早死,他就謊稱苗小俊是他的外孫。
后來老人死了,他的侄子就搶了老爺子的房子,把苗小俊給趕了出去。苗小俊在街頭流浪,有時候乞討,有時候撿人家的剩飯殘羹吃,但卻從來不去偷竊,因為多少記得了一些老人家當初的話。
她爺爺是個秀才,她不能是個小偷。
岳珂是個淚點低的。她遇事其實算得上堅強,鮮見哭鬧,可是看書卻很容易被觸動,經(jīng)常被感動后哭得淚流滿面。此時聽到苗小俊這樣說,就又抱著苗小俊哭了一趟,末了細細幫自己和小姑娘都擦掉了眼淚,認認真真說道:“以后我陪著你。我會教你很多東西,讓你能過更好的日子。我做一切,不要求你變得多厲害多偉大,卻希望你記著你爺爺?shù)脑挘鲆粋堂堂正正的人。”
“我和他的希望,是一樣的�!�
苗小俊望著岳珂還殘留著些許瑩光的眼睛,心里其實并不確定要怎么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卻足夠慎重地點了點頭,仿佛作出了什么承諾。
之后的旅程比較順利。因為岳珂把教導苗小俊列入了日程,所以她們的行程就不是很趕。
知道苗小俊的姓氏對她沒什么意義之后,岳珂就琢磨著給她改一個名字。最后遵從他自己的意思,隨著老秀才姓訶,起名叫做了明月——岳珂想了好幾個名字,苗小俊自己選中了這個名字。
她很久之后才知道明月的明并不是鳴芳的鳴,不過那時候也習慣了這個名字,就將錯就錯了。
這個時候,苗小俊只聽到了明這個發(fā)音,并且因為與鳴同音,所以對其抱存了深厚的好感,一心一意地選擇了它。
這樣又耗費了七八日,她們終于到了京城。
靠近京城之前,殷憐和岳珂就放棄了化妝,恢復了本來的面貌。訶明月也是第一次看到曾爾雅的“長相”,被嚇了一跳。
殷憐也不安撫她,反而壞笑著問道:“怕嗎?”
訶明月卻鼓起勇氣,強迫自己不移開視線,然后中氣十足地回答道:“我不怕!”
殷憐又問道:“是不是很丑?”
訶明月維持了她之前的嘴甜人設,而且語氣很是堅定,甚至比以前還要真心實意,說道:“爾雅姐姐在我心里不管怎么樣都是好看的!”她似乎覺得這么說不夠有說服力,又解釋道,“我看過很多受傷的人,有些人臉上流膿,看上去傷口可嚇人多了。爾雅姐姐的傷口很干凈,一點也不可怕,就是……有點可憐。”
沒有人會說殷憐可憐。
京城所有見過殷憐的大人物都沒有底氣在她面前說她可憐。
但殷憐沒有生氣,因為訶明月的語氣顫抖,語氣說是覺得她“可憐”,還不如說是覺得“心疼”。她的用詞顯然不是在同情殷憐,只是語言表達能力限制了她精準地描述自己的心情。
好在殷憐聰明到只從她的語氣就可以領會到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感情,坦然接受。
之后沒過多久,她們就進了城。
只是進城的時候,殷憐察覺了一種略微不同尋常的氛圍,感覺許多人都帶著一股躁動,似乎在談論什么讓
人覺得煩躁或者興奮的事情。
她暗中偷聽了一會兒,然后感到了驚愕。
訶明月的耳朵也很靈光,突然伸手拉了拉殷憐的衣袖,問道:“爾雅姐姐,他們是不是在說有人要被砍頭?”
岳珂聽了,有些驚異地抬起頭來。
結果旁邊挑著擔子也剛進城的漢子開口說道:“你們是外地來的?竟然連這件事也不知道?”
殷憐說道:“我這段時間不在京城,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那漢子似乎是對這件事很有想法,而且也樂于向人炫耀自己對事件的了解,開口說道:“是要殺頭!而且要殺的是一個長得很是好看的大戶人家少奶奶。她下毒把自家上下十七個人都給毒死了,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嘖嘖嘖�!蹦菨h子感嘆了一句,表情十分興奮,和說出來的話完全不搭,顯然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個新鮮八卦:“才五歲的孩子,也不知道這女人哪來這么狠的心!”
殷憐卻沒有說話,一反她平日習慣主動出頭的作風。
岳珂皺了皺眉,對于男人那種幸災樂禍的架勢其實有點難以適應,但還是柔聲問道:“她為什么要殺自己的孩子?”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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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回答道:“誰知道呢?聽說是積怨很久了。不過她夫家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聽說嚴家鬧過好幾次官司,每次都是死人的大事兒,但人家有權有勢,事情都給壓下來了�!�
殷憐這回倒是開口了,問了幾個問題,諸如都死了些什么人,怎么死的,男人知道得不多,但還是一一說了。按照他的說法,大部分死的人都是奴仆,但是其中有個沒鬧官司的,是下毒的那位少奶奶的姐姐的小孩,據(jù)說去了一趟嚴府就沒了,回來之后,家里鬧得天翻地覆的,夭折不出殯,然而那家還是強扭著給孩子辦了法事。
這事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反正最后孩子的父族也沒向嚴家要說法,很多人懷疑是找過了,但是被嚴家使手段壓下來了。
可也有人覺得這就是少奶奶毒殺嚴家上下十七口人的導火索。
這商販知道的實在是不多,所以殷憐問了幾個問題就結束了話題。
岳珂看殷憐的反應不對勁兒,問她:“是你認識的人?”
殷憐說道:“見過幾次,不熟,沒怎么說過話。”然后她跟岳珂說道,“這個嚴家風評很差,打殺仆人甚至都不算事兒,平時做的臟事兒多了去了。但他們家的小兒子在攝政王府當了管事,所以很多人即使看他們不順眼也不想惹禍上身�!�
岳珂知道朝廷腐敗,卻沒想到能亂到這種地步。她放低了聲音,開口小聲問道:“我以為這是哪家大官,竟然只是個管事?一個管事的家里也敢這種作風,難道整個京城就沒人治得了他們了嗎?”
殷憐說道:“嚴家貫會捧高踩低,得罪不起的人他們是絕對不敢招惹的,反而會費盡心思討好。當然,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們也不是沒有招惹到過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可是他們認慫得快,又有攝政王府在后面撐腰,一般的官宦人家都不能與之計較,更怕一不小心拂了攝政王的臉面,所以以前有一次我參加宴會的時候,還有人感嘆說,怎么就沒見來個看了話本傻兮兮出來微服私訪的王公子弟,讓嚴家吃個大虧……當然也只是說說而已,畢竟貴族子弟,官宦人家,都講究一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沒人想去跟這么一塊臭石頭硬磕。”
然后她頓了一下,說道:“但嚴家少奶奶……其實算是個好人。”
岳珂露出幾分愕然,訶明月也張大了眼睛。
殷憐說道:“嚴家少奶奶原來出身小戶,但長得漂亮。她是被嚴家大少爺巧取豪奪搶到手的,據(jù)說其中很是用了一些骯臟下作的手段。我偶爾見過她兩次,她跟嚴家人性子其實很不一樣,性格和氣,說話溫溫柔柔的,不太會奉承,也不愛出頭�!�
“我認識的人里,有提起過她的,都說她長得好,若不是被嚴家搶了去,就算做個官家夫人說不定也是有機會的�!�
殷憐其實心里也嘀咕。嚴少奶奶據(jù)說性格極好,待人也和善講理。她那兒子才五歲,但性格已經(jīng)很跋扈了,可嚴少奶奶并不護著他,不惜一遍一遍地叮囑和教導,是個很有耐性,性子也很好的人。
其他人不說,說那位會毒死自己五歲的兒子,是個人都不會信。
若不是背了黑鍋,殷憐覺得就是發(fā)生了意外。嚴家原本家庭關系就復雜得很。
但她沒有證據(jù)。
訶明月問道:“那這位嚴少奶奶……她是被冤枉的嗎?”
殷憐說道:“我不知道。沒有經(jīng)過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我對事情經(jīng)過也不了解,不好定結論�!�
岳珂說道:“……要不我們?nèi)タ纯�?�?br />
雖然殷憐覺得看殺人對訶明月來說不是很好,但是她確實對于這件事很是好奇,甚至在意,想搞清楚其中的細節(jié)。
加上訶明月本人對殺頭也沒有害怕,甚至還有幾分好奇,殷憐思考了一下之后,就帶兩人過去看了。
結果剛靠近刑場的時候,就聽到一陣哭
聲,似乎是犯人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大吼道:“素素我的女兒啊——你們別殺她來殺我啊——都是我的錯——是我把她嫁給那畜生害了她——”
圍觀的人太多了眾目睽睽之下殷憐也不好發(fā)揮自己的戰(zhàn)斗力強行擠進去,就只能通過精神力遠遠地進行探查。
嚎哭的是個中年女人,穿著并不富貴,更像個普通平民家的婦人。有人拼命在拉她,還試圖勸說,但是女人拼盡了全力掙扎,哭得撕心裂肺,連眼睛里都充滿了血絲。她旁邊有個人瘦削的年輕女人,看上去十分憔悴,又高又瘦,長得其實算是清秀,但瘦得幾乎不成人形,臉上甚至還有些傷痕,就在那里不停地哭,望著刑場眼淚珠子像是不要錢地掉,卻不像其他人一樣,去攔阻吼叫的女人。
殷憐也觀察了一下行刑臺上的女人。
她跪在那里,身上全是傷痕,也瘦得幾乎脫形,頭發(fā)凌亂得如同一把稻草,甚至半遮住了眼睛,卻仍舊顯得很漂亮。她的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抬頭痛苦地看了一眼正在鬧騰的婦人,卻顯得很安靜,既不喊叫,也不哭泣求饒。.
嚴家少奶奶確實長得很美,而此時面對這要斬落她頭顱的刀,那溫婉之中透露的一點剛毅,更是帶了一份驚心動魄,超越皮相的美。
殷憐甚至也注意到,在刑場的另一面,有一共大約十幾個人,披麻戴孝,在對著邢臺不停地磕頭。這些人年齡相貌看上去更不想同,有年輕的少女,瘦小的老頭,臃腫的婦人,也有體格壯實的漢子……甚至在另一處,與這幾個人涇渭分明的地方,還站了一個十分美貌的女人,穿著與氣質(zhì)完全格格不入的孝義,對著少奶奶哭。
她偷聽了一下周圍人的竊竊私語,才知道那十幾個人都是嚴家受過少奶奶恩惠和照顧的奴仆,而那年輕貌美的女人,竟是一位青樓的歌姬。
很快時辰就到了,主持行刑的官員拿了個很時髦的物理結構喇叭,發(fā)表了一番例行的問罪宣言。嚴家少奶奶都認了,又由行刑官旁邊的官吏大聲傳回臺上。
刑場周圍一開始很是嘈雜,不過官員開始說話之后,就由周圍的一眾士兵喝止了。受官威壓制,大部分百姓都閉了嘴,至少也壓低了聲音。這時候就顯得那彼此互相呼應的哭聲穿透力特別強了。
官員在臺上斥責嚴家少奶奶心腸狠毒,連公婆丈夫親子都毒殺,嚴家少奶奶低頭閉嘴,一言不發(fā),似乎已經(jīng)認命,但是刑臺下傳來的陣陣哭聲,卻顯得他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話語特別可笑。
官員有心想要發(fā)作,卻又顧忌著什么,最后還是忍了。
他開口說道:“嚴氏,以你所犯下的罪行,車裂凌遲亦不為過!只是當今陛下與攝政王殿下心懷仁慈,念你不過區(qū)區(qū)弱女子,往日也素無惡行,所以網(wǎng)開一面,只判了斬首!你雖即將身死,亦要心存感激!”
嚴氏的母親被好幾個家人拉住,死死地捂住嘴,卻仍在拼命掙扎,目眥欲裂。周圍的人竊竊私語,顯然心有非議但不敢大聲說出來。
嚴氏仍舊一聲不發(fā),直到行刑手一刀斬下來,頭顱落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人群中頓時一陣嘩然,嚴氏的母親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叫聲,她的家人也都顧不上再制止她。人群好幾處發(fā)出痛哭,有人嘆息,有人發(fā)笑,有人議論紛紛,有人說她歹毒活該,有人說她無辜可憐。
官員又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才轉身退走。官吏們卻還留在周圍,驅趕群眾,清理場地,以及等候家屬來領走尸體。
殷憐覺得這個處刑到處都充滿了古怪之處。
正好人群散去的時候,她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記者,還有人在那里拍照,其中有好幾個她都認識且有過往來,便打算抓一個來詢問。
結果往前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竟然有《淑女》的記者混跡其中,頓時樂了,感覺能省不少力氣。
畢竟對于媒體業(yè)來說,新聞就是金錢。雖然這個時代紙媒的政治意味比較重,還沒有后世那么娛樂至上,行業(yè)內(nèi)的關系也相對和諧,可是畢竟是打探情報,找別家的肯定沒有自家那么舒服和知無不言。
殷憐立刻就叫住了記者。
記者見到殷憐也很驚訝,說道:“曾老板你回來啦?你出去這么久竟然也沒跟沈老板打招呼,你知不知道他找你好多次了,一直很擔心你的情況,搞得郡主和社里的大家也很擔心�!�
“呃……”殷憐噎了一下,然后說道,“主要是這次出去遇到了不少意外……”
對方聽她說發(fā)生了意外,立刻關心地問道:“您還好吧?沒有生病或者受傷什么的吧?”
殷憐回答道:“沒事兒。你看我不是都好好的嗎?”
“那您記得聯(lián)系沈老板啊。”
殷憐:“……”
她說道:“我有分寸的�!比缓缶娃D移了話題,問道,“今天這個……處刑是怎么回事?”
記者聽她語氣敷衍,心里便覺得殷憐有那么一點點渣,又覺得稀奇——殷憐燒傷嚴重,沈老板年輕多金又俊美,記者本以為應該是殷憐比較扒著沈律,沒想到竟然反而是沈律比較上心,也不知道沈律是個什么口味。
但這個念頭也就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殷憐提出的問題給帶走了思路,驚訝道:“您不知道?您是剛從南方回來嗎?這段時間,這件事鬧得可大了。”
然后他說道:“嚴大少被人爆出***,聽說虐死過好幾個丫鬟。他去妓院尋歡,差點弄死一個□□,就想偷偷將對方埋了,拿錢打發(fā)老鴇。結果那□□沒死透,半途逃出去敲了登聞鼓,事情就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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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說這話時,態(tài)度還挺自然的。
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是新舊時代的交界點,照理說性觀念應該不如后世開放。但事實上,根據(jù)殷憐實際的觀察,此時的社會在這方面兩極分化得厲害。
一些貴族或者高知家庭的女性,尤其是受寵的女性,開始極力追求所謂的平等和自由,當然夏國的整體文化氛圍還是含蓄的,所以不到“性自由”的地步,可是精神上是相似的——女孩們敢于討論以往所不能討論的話題,包括政治,性,男人,罪案和離婚。
底層家庭對于這種風潮簡直避如蛇蝎,但是貴族女性卻已經(jīng)敢于談多次戀愛并且更換戀人了。殷憐和記者其實在這時候都屬于告知團體,所以他們即使還會避諱在殷憐面前說一些黃色笑話,卻并不忌諱在她面前談論到這種正經(jīng)的有關性的案件。
這反而是對殷憐的一種尊重——至少說的人是保持著這樣的心態(tài)的。
某種意義上,他們甚至有點走得太前了,在意識方面的開放甚至超越了后世的夏國,具有了過強的標志性意義。
因此在底層或者傳統(tǒng)老派的人看來,他們的行為就極為荒唐。
但對于殷憐來說,還是與新派相處比較舒服。
嚴家這件事的過程還挺曲折的。
□□去敲了登聞鼓,引來了滿城的關注。她渾身看上去都是傷口,看上去慘烈極了,而且后面還跟著抓捕的人,如果可以選擇府尹肯定不想受理,可惜不行。
眾目睽睽之下敲的登聞鼓,不受簡直是將話柄遞到人家嘴里。
府尹受了這個案,有個書生可憐□□,現(xiàn)場為之寫了狀書,府尹才知道這事涉及了嚴家。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那可是攝政王家管事的兄弟,怕不是得有五品?府尹就決定要把案子往后拖,以□□受傷嚴重,不好問案為由,把她送去了醫(yī)館。
接下來的部分,記者上了馬車,壓低了聲音才說道:“當時我們很關注這件事,畢竟你知道,我們的刊物,大伙兒就喜歡看這種東西�!�
“那□□被送到了醫(yī)館,小吳就跟了過去,想要采訪一下她。結果沒過多久,府衙就來接人,說是案子沒完,把傷口處理一下就要把人接回去繼續(xù)審問。這是原告啊,小吳說他聽得清清楚楚,原話就是用的“審問”這兩個字。那衙役來勢洶洶,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態(tài)度上更說不上善意,小吳就猜事情不好。正好那時候醫(yī)館的記者多,小吳與人一說,大伙兒便故意堵了上去,一邊拿著采訪的名頭攔著衙役,一邊讓人進去通風報信�!�
“后來那□□就跑了。醫(yī)館老板說有人將她接走了,但沒說是誰,只說可能是□□的親戚。當時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要有靠譜的親戚,何至于淪落成□□,還被打得這么慘?但心里都盼望著接走她的能是個好心人,保下她一條命來�!�
“她被接走第二日,府衙就下了通告,說那□□是誣告,嚴家大少爺并不曾想要凌虐滅口她,隨后嚴家就大張旗鼓在城中搜索那□□,說是受人污蔑要討個公道!要真被他們找著了,你說那□□還有命嗎?”
“您說這世道可笑不可笑?敲登聞鼓的申冤無門,被告的卻反而成了張牙舞爪的“受害者”?”
“嚴家人也一度來過報社詢問,被郡主直接罵了出去。你不知道他們對著門房那個囂張勁兒,對上郡主就直接慫了,差點跪下來賠不是�?ぶ飨铀麄兊南ドw臟,都不要他們跪,直接把人趕了出去�!�.
“若不是找不著那□□本人,我估計郡主都能親自派人去把人接回來,藏起來�!�
“這事兒就這么不了了之,我們后來才知道,把那□□藏起來的實際上就是嚴家大少奶奶。嚴家大少爺一直有凌虐的癖好,對她據(jù)說還好一點,可私底下就會凌虐丫鬟,還會私下買人進來凌虐,她先前就偷偷藏過被大少爺盯上過的丫頭,所以一
聽這事兒,就讓人盯準了妓館,找機會就把人接走了�!�
“那□□今日也來了,還挺顯眼的,也不知道您有沒有看到。”
殷憐問道:“她這么直接跑出來不要緊?官府不找她麻煩?”
“這事兒說來復雜。您只要知道,現(xiàn)在攝政王府也為這事兒頭疼得很,不想激怒書生和民眾就行了。否則你以為嚴家奶奶毒殺了這么多人,還有公婆丈夫兒子,按說凌遲都不為過,怎么能這樣判個斬首輕輕放過……總不可能真是那兩位……”他抬頭瞟了一眼皇宮的方向作為暗示,“……心懷仁慈手下留情吧?”
殷憐:“……”
她感覺到記者小伙伴的怨氣真的很大——不過老實說,當今朝廷絕對配得起這份怨氣。
其實談論這種事情是有風險的,雖然就算是有風險也攔不住滿城甚至全天下都時刻說皇帝的壞話……殷憐覺得應該沒人來偷聽他們這種小人物的聊天,但也還是稍微下了個屏蔽。
記者小哥繼續(xù)說道:“之后就是第二件事了。嚴家少奶奶娘家姐姐的兒子在造訪嚴家的時候沒了。”
殷憐說道:“這事兒我有聽說。”
記者說:“外面都傳他是失足落水,其實不是的。那孩子四歲,平常都有人看著,父母寶貝得很,哪敢讓他一個人靠近有水的地方。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我們也是私下通過知情人打聽到的——那孩子是被嚴大少爺六歲的幼弟給推下水的,推下去之前,還特意調(diào)走了看顧的丫鬟�!�
岳珂原本一直靜靜聽著沒插嘴,聽到這里卻仍難免心頭一驚,失聲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俊�
記者看了她一眼,有些遲疑。
殷憐馬上意會到他在猶豫什么,開口說道:“對了,我還沒給你們介紹吧。這位是岳珂岳先生,其它不用我多說了吧?”
記者驚訝了一下,立刻熱情地想要跟岳珂握手,然后剛伸出手就又遲疑了起來,顯出局促不安的樣子,反而是岳珂意識到他想干什么,大大方方地伸手與他握了握。記者小哥又激動地表示了一番對于她的作品的喜愛,包括《鳴芳洗冤錄》和以前的作品。
岳珂被動接受了長篇大論的吹捧,臉都紅了。她很少直接面對讀者,此時面對□□裸的喜愛,心情高興卻也有點尷尬和不適應,直到為記者小哥簽了名,主動把話題推回了嚴家的案子上,才稍微自在了點。
這么一整,記者小哥一時間甚至記不起之前說到了哪兒,還虧殷憐提醒了一句才找回記憶。
“你說到嚴少奶奶的外甥是她小叔給推下水的……她小叔為什么要這么做?”
記者說道:“因為先生教三個孩子讀書,嚴少奶奶的外甥年紀最小,背書卻最用心,受了先生的夸獎�!�
岳珂和殷憐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就因為這個?”
記者說道:“那孩子被養(yǎng)得驕縱,據(jù)人說以他的性子做這種事并不讓人覺得意外�!�
殷憐冷笑,說道:“我現(xiàn)在覺得,這種小孩被毒殺那是一點都不冤了�!�
她最恨這種驕縱的小孩子。她以前就被殷家兄妹推下過水,但是即使殷家兄妹也好過這樣的畜生——因為他們當初只是想要她難受,也不是真的想要她死。但是不同于殷憐那時候掉下去的觀賞池,這時候很多人家花園里的池子又大又深,就算小孩子也知道,掉下去多半是會死的。
更何況還特意支走了丫鬟。
岳珂問道:“嚴家少奶奶就是為了這事兒報復嚴家?可這也說不通啊……”
記者說道:“這還不止呢。她外甥在家也是很受寵的,還是她姐姐姐夫的獨子,否則也不會特意送來嚴家讀書。這事兒一發(fā)生,她姐夫家里如何肯善罷甘休?但是嚴家用了很多陰險惡毒的手段威逼利誘,最終逼得對方不但不能討公道,甚至還要主動咽下
這口氣,聲稱獨子是失足落水的……嚴家的小兒子別說懲罰了,連名聲都沒壞一點兒,你說這口氣,他們怎么咽得下去?”
殷憐聽他這么說,便想起嚴家少奶奶的母親身邊,那個瘦得將近脫形的高挑女人�,F(xiàn)在一想,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我其實不知道他們怎么交涉的,只知道嚴家少奶奶的姐姐一開始跟她鬧得很僵,這是聽嚴家下人后來說的,但是后來她姐姐歸家后,雙方突然有一天就和解了,兩個人抱在一起痛苦……然后,就出現(xiàn)了嚴家藏尸案。”
岳珂張大了眼:“……藏尸……案?”
“嚴家那天宴客,攝政王府的嚴管事就設法請了那位家里的小公子來做臉面,小公子又帶了冉尚書家的次子。結果那人不知道怎么地溜進了后花園,還發(fā)現(xiàn)了尸體,差一點被嚴家滅口。”
岳珂露出了臥槽的表情,上面明明白白寫出了她的心理活動:“好大一個瓜!”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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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X
她問道:“后來呢��?”
記者說道:“后來京時報就把這件事給爆出來了。事情鬧得紛紛揚揚,許多人要求徹查,甚至引起了上面那位的注意。當時很多報紙談論這件事,嚴大少爺有***癖好的消息也是那時候傳出來的。嚴家當時焦頭爛額的,還是那位親自出面,把這件事給壓下去,把嚴家大管家拉出來頂了罪�!�
雖然知道嚴家人如今已經(jīng)死光了,但岳珂還是覺得心里憋了一口氣出不來,半天憋出句:“他們真是好大的面子,還能請到攝政王本人出面!”
記者不知道殷憐已經(jīng)做了防備,趕緊快速做了噓的手勢,觀察了車外的情況,才開口繼續(xù)說道:“京時報那是有背景的,所以什么都敢說,那也是因為人家本來就看嚴家不爽。我們可不敢亂說,被人抓住話柄會給郡主惹麻煩的�!�
殷憐也理解,說道:“嚴少奶奶也是可憐。”
攝政王發(fā)了話,就算是京時報也得給面子,但是不是每個人都這么會審時度勢。所以這件事后來還是不停地在發(fā)酵,壓下水面上的波瀾,只是讓水底下的暗潮更加洶涌而已。
尤其是很多報紙,明面上不讓講,他們就各種借古諷今,指桑罵槐,含沙射影……這也就罷了,只要臉皮夠厚,對方又不點名了說,當官的就可以當做沒看見。畢竟在這么一個朝廷當官的,眼瞎耳聾是基礎配置。
但不是每個人都這么有眼色懂得粉飾太平。
御史臺歇業(yè)很久了,事實上這個部門已經(jīng)相當于裁撤了,在當今陛下三十二歲那年。相對崛起的是監(jiān)察院,監(jiān)察官員而不監(jiān)察皇帝,甚至可能連官員都不怎么監(jiān)察,被不同的人拿來當槍排除異己。
監(jiān)察院的合作機關就是特務局。前者負責開會和政治斗爭,后者負責執(zhí)行政治斗爭勝利者的要求。
但是遇到攝政王的事情,哪一方都會保持沉默。
可書生們不會沉默。
翰林院的老大人自己不出頭,卻放任學生們在各處游走,痛斥嚴家人這段時間的惡行,其中甚至帶了一些攝政王內(nèi)院的秘聞。記者們四處打探消息,搜集嚴家這些年來的暴行,雖受到阻攔卻也不依不饒。
甚至那些被嚴家害死的被害者家屬里,還有人被人給特意安排來鬧了一場“叩閽”,把皇帝都驚動了,終于引起了攝政王的忌諱。
隨后又發(fā)生了一件事情。
記者說道:“這件事是郡主親眼所見�?ぶ魅⑴c了三公主舉辦的詩會,那時嚴氏也來了,跟楚王世子妃一起來的,兩人都帶了孩子。您知道的,楚王世子妃一直很照顧嚴氏,嚴氏的父親和世子妃的娘家有些淵源�!�
這殷憐還真不知道,假裝心中有數(shù)地點了點頭。
“結果那一日嚴氏的兒子因為一些事情與世子妃家的小小姐出現(xiàn)了爭執(zhí),差點用熱水潑了楚王孫女的臉,嚴氏又驚又怒,就打了孩子,沒想到那孩子指著她的鼻子說她不是自己的母親,就是個奴才,還罵她出身不好,家里都是下等人,說只愿意聽父親祖母的話,絕不會聽她的話�!�
小哥頓了一下,說道:“這里面有些難聽的話,郡主只隱晦提了那么一兩句,我就不學了�!�
殷憐和岳珂面面相覷,臉色凝重,示意他繼續(xù)。
“那天自然是不歡而散,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郡主也不知道,都是我們后來從嚴少奶奶的丫鬟和嚴家的下人口中打聽出來的�!�
“據(jù)說回去之后,嚴家還是帶那孩子去跟世子妃道了歉,只是私下里卻教育孩子——小姑娘是王爺?shù)膶O女,身份高貴,所以不能招惹,要捧著。如果他覺得生氣,大可拿丫鬟之類的出氣。嚴少奶奶不滿她的教育方式,與之起了爭執(zhí),結果卻被嚴家老太爺老夫人罰跪祠堂,還說了類似下等人的性命不值錢,就好像嚴少奶奶的外甥一樣,想打殺就打殺,不過就想踩死一只螞蟻一
般,他的父母親人還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嚴大奶奶被罰跪了好幾日,出來有生了一段時間的病,病好了便跟丈夫說自己想通了,要給全家設宴賠罪,結果在家宴上直接把所有人都給毒死了。”
但這其中還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
殷憐問道:“她用的什么毒藥?如果用□□,大家進食時候用菜的順序,毒發(fā)的時間應當都不一樣,應該沒辦法一下子毒死十七個人才對?是不是有同伙?”
“這就要佩服她的手段了。她將□□與淀粉混合揉成顆粒之后,用腸衣封入西米,然后與正常西米制成極為細小不便咀嚼的西米露。胃酸消融了腸衣才開始發(fā)作,所以哪怕催吐都來不及,十七個人一個都沒放過�!�
然后他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才低聲說道:“我們都琢磨著應該是有同伙的,但是嚴少奶奶一個人把罪名給全攬了,口供也都對得上,加上嚴家之前的事鬧得比較大,攝政王似乎也怒了嚴家給他惹事,就讓人把案子快點結了,便也沒有深查。”
岳珂聽了,卻沉默了很久,說道:“她一定很絕望�!�
訶明月察覺了她的傷感,自覺地伸出小手抱住了她。
殷憐說道:“也算求仁得仁。”
岳珂卻說道:“她能忍一個畜生,卻不能忍受自己沒法救自己的孩子這個事實。被畜生養(yǎng)大的,終究也只能變成畜生�!�
訶明月有點被她的臉色嚇到,竟有點難受和心虛,反省自己以前有沒有做過什么壞事。
岳珂反手把她抱住了,訶明月又有點安心了下來。
記者又說了一些后事兒,都是從嚴家下人那里打聽來的——嚴大奶奶怎么處理的后事兒,府衙怎么抓的人,怎么判的案,最后都有誰給嚴大奶奶說情……才給了個痛快。
岳珂又是一番感嘆。
之后到了報社,殷憐帶著岳珂打了聲招呼,才回去住所安置了下來,又受李麗辭邀請吃了頓接風宴,把岳珂扔給了李麗辭看照,自己出門去了一趟特務局。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造訪,李來希頗為稀罕,說道:“前陣子京里這么熱鬧,卻沒見你到處蹦跶,還以為你終于安分了,結果沒想到你竟然跑去了錦州……錦州好玩嗎?”
他這反應挺有意思的——攝政王因為嚴家的事頗有些焦頭爛額,李來希此時的態(tài)度卻輕快得很,仿佛這件事對他完全不痛不癢,甚至不關他的事。
就這點來說,要么小記者眼界不夠,判斷失誤,攝政王對這件事并沒有這么在意,要么就是李來希和攝政王之間的關系沒有想象中那么親密和融洽。
值得研究。
但殷憐把這些念頭都埋在了心里,只是說道:“挺好玩的。錦州侯和錦州侯世子都挺好玩的,長官你也挺好玩的。”
李來希嗤了一聲,說道:“口氣很大啊,我也挺好玩的?你倒是可以試試。”
“嘛,開個玩笑而已�!币髴z說道,“長官不要生氣�!�
李來希說道:“你和人開這種玩笑,你男朋友知道嗎?”
“男朋友?”殷憐愣了一下,然后意識到是說沈律,皺眉道,“啊,我們不是……”頓了一下,卻沒有說下去,而是正色道,“長官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本小姐在嘲諷你,你竟然以為我在跟你調(diào)情?一般有這種想法,就說明對方至少潛意識里對她有意思。
用上“潛意識”這個詞,是因為殷憐真的不想相信這個時代有這么多重口的帥哥。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懷疑自己忘了上妝。
李來希也察覺這語氣不對,清了清嗓子,說道:“入夜來訪,有什么事?”
殷憐說道:“入夜?”她望了一眼窗外,天邊彩霞還有著艷麗的余溫呢。
李來希:“少廢話!說正事兒!”
殷
憐見他語氣不好,知道自己嘲諷得過了,本能地打算放軟聲音說幾句好話,又想起李來希先前那有點詭異的態(tài)度,頓時端正了姿態(tài),問道:“我來向長官打聽一件事�!�
“說。”
“那位出身嚴家的嚴管事如今還在親王府做事嗎?”
李來希抬眼,探究地望了她一眼:“你問這個干嘛?”他略帶譏諷地笑了一聲,“怎么,想替嚴氏出頭?”
殷憐為之一愣,才說道:“我只是問問而已,我哪有能力替她出頭呀。”
“我看不見得。”
殷憐聽他這么說,也不和他頂著來,而是口風一轉:“不過長官要這么說也沒錯,不過我不是為了給嚴氏出頭,而是因為聽說了最近的事情,而察覺到風向有幾分不對,來給長官獻策的……畢竟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對吧?”
李來希愣了一下,倒是沒有否認和嘲諷,語氣也平和了幾分,問道:“你想說什么?”
殷憐便說道:“最近外頭風向很有幾分不對,我看民眾對親王的意見很大。如今嚴家已經(jīng)沒人了,嚴氏也已經(jīng)處死了,可是嚴氏的家人都還活著,那□□也還活著,且短期內(nèi)必然會受到很多人的關注。我雖然對嚴大管事沒有了解,可看嚴家平素的為人作風,卻不覺得這種出身的他會是個大度隱忍之人……怕是事情一過,就要忍不住報復回去,更甚者可能連嚴家活下來的下人也不會放過�!�
“他一個人必然做不成這事兒,所以必定還會借親王手下的力量,要不然也會借親王的名頭借刀殺人……萬一真給他做成功了又被爆出來,到時候怕是難以善了�!�
第
602
章
602X
李來希原本是靠在椅背上,以一種“我看你能怎么忽悠”的姿態(tài)看著殷憐的,結果聽完她這一大段,卻忍不住收起了那種輕慢的譏笑表情。
如果不是知道殷憐是個什么樣的人,他說不定還真的能被她說服。從她的表情上,你看不到虛假,從她的語言里,你也尋不出邏輯漏洞。好像她是真心實意地在為你想辦法,為攝政王這一派出謀劃策。
這個騙子!
李來希突然有點想要探索一下殷憐這段忽悠的極限,于是開口問道:“那在你看來,我應該怎么處理?”
殷憐說道:“如果長官問我的意見的話,我倒是可以發(fā)表一點淺見,不一定高明,權作參考便好�!�
李來希說道:“你盡可大膽地說,不必這么小心�!�
殷憐便說道:“這件事要怎么處理,還要看親王是怎么看待嚴管事的。嚴管事對于親王到底有多重要?是保他,還是不保他?”
“如果保他,你有什么主意?”
殷憐說道:“若嚴管事真的對親王很重要,令親王愿意耗費力氣去保他,就做得徹底一些。比如此時,就不應當對嚴管事可能有的情緒視而不見,而應該迅速派人予以安撫,并且給出承諾。之后以親王的手段,大可先令人以言語誘導這些人主動因為畏懼嚴管事的報復離開京城,然后在外頭予以伏殺。若要做得細膩一些,甚至不用親自伏殺,只以嚴少奶奶親信的名義給他們贈送些貴重財物,然后向一些野匪放出消息即可�!�:
李來希細細斟酌了一下,發(fā)現(xiàn)殷憐的這個主意真的很好,幾乎沒有破綻。即使有也很難留下證據(jù)。
他心頭一動,甚至對殷憐的立場也產(chǎn)生了些許懷疑。
他轉而問道:“如果不想保他呢?”
殷憐說道:“那就過分簡單了。攝政王在調(diào)查嚴氏案的同時發(fā)現(xiàn)嚴管事欺上瞞下,吃里扒外的行為,當時因為證據(jù)不足,沒有發(fā)作。如今已經(jīng)徹查,便可以秋后算賬了�!�
李來希說道:“親王麾下什么樣的人都有,這么簡單粗暴的過河拆橋,怕會寒了其他人的心�!�
殷憐聽他這么說,卻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了——以現(xiàn)在的形勢來說,就連攝政王本人都不得不退一步,而且嚴管事只是個管事,說白了就是個家奴,甚至不算是攝政王的同盟,其他人真能有這么在乎他的下場?說句難聽點,以這個時代的人的觀念,家奴這么給主子找事兒,就算被打死都活該。
是李來希真的這么目光短淺,分不清楚輕重?
殷憐覺得未必。
殷憐說道:“這也有辦法,長官大可對內(nèi)對外放不同的情報,對內(nèi)可以說嚴管事會亂內(nèi)帷勾搭王爺身邊的人,對外才聲稱是為了肅□□氣大公無私。這樣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如何?”
李來希卻說道:“不好。早不知道晚不知道,偏這時候知道�!�
殷憐便回答道:“這其實也可以有說道。不剛查了一個嚴家嗎?就說嚴家里有嚴管事的老相好,為了活命爆了重要的消息,原來嚴管事竟然勾搭了王爺院子里的丫頭,私下打聽王爺?shù)男雄�,并且把這件事在歡好的時候透露給了相好……這個理由如何?”
李來希說道:“……相當縝密,看來這段時間和岳珂先生沒白混……你都可以去寫斷案了。”
殷憐聽他的語氣一副不太熱忱的樣子,頓時露出了詢問的眼神。
李來希說道:“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辦事的人。如果親王要設這么一個局,該讓誰去辦呢?這世上真有不透風的墻嗎?親王下這種命令,辦事的人能保密嗎?他不會因為這件事寒心嗎?”
“曾小姐,這世上所有事情都要經(jīng)人的手才能辦成。而再隱秘的事情,只要經(jīng)了人的手,就不可能無人知道。你提出的這個
策略確實很是嚴密和有說服力,可惜卻疏忽了一件事——讓親王手下的任何人去辦這件事,都很容易令其心寒,所以此事不可行�!�
殷憐沉默了一下,問道:“長官也會覺得心寒嗎?”
李來希愣了一下,說道:“此事不智,我不會去做�!�
殷憐想了想,卻又說道:“不說這件事,如果其它時候親王下了這樣的命令,長官會遵從嗎?會心寒嗎?”
李來�;卮鸬溃骸叭羰峭鯛�?shù)拿�,我身為官員,自然只能遵從,但心中自然也會有擔憂與防備�!�
然后他看著殷憐露出了一個笑容,卻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總覺得殷憐的這個笑容,帶了一點別有深意的戲謔。
李來希說道:“為何發(fā)笑?”
殷憐說道:“不是發(fā)笑,只是覺得長官思維敏捷,頭腦清晰,很是令人佩服。”然后她說道,“我今日也只是好心來做個提醒,長官問起才說了兩個主意,既然不可行也就罷了。只盼長官知道,我其實是好意�!�
李來希挑了挑眉,說道:“行了,我知道了。”
殷憐作出類似于想要告辭的架勢,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樣,開口問道:“說起來我之前聽說了一件事,說是嚴少奶奶被抓的時候,官府一度想要把嚴府的下人全都一起抓了受刑,還一度想要凌遲嚴氏,是王爺派人來阻止了府尹,說是為了不再激化社會上的情緒……這事兒長官清楚嗎?”
李來希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頓時頓了一下,才回答道:“王爺仁慈,多半也有自己的考量�!�
殷憐卻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說道:“是呢�!比缓笥謫枺伴L官,不說太過復雜的計策,你覺得嚴管事是活著對王爺更好,還是死了對王爺更好?”
李來希說道:“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
殷憐點頭:“長官說得是。那我換一種問法,您希望接下來的事情是個什么樣的發(fā)展?或者說,您希望我?guī)湍鲂┦裁磫�?�?br />
李來希說道:“你最好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做。至于嚴才不過是個奴才,他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是不敢做什么的。至于他之后會怎么樣……那要看他自己的表現(xiàn)。他的事情王爺不會再多管,嚴氏能報仇也算是她的本事,要是她能變成鬼從地府爬出來把嚴才也帶走……還能省了王爺一點事兒�!�
“可除此之外,若那些書生或者游俠還不肯安分,想取嚴才的性命,那就是打王爺?shù)哪��!?br />
殷憐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她向李來希行了個禮,請求告辭。李來希翻了個白眼,準了。殷憐走到門口,突然回頭,對李來希問道:“李來希,我有點好奇……你到底忠于誰?”
李來希沒想到她會問這么一句,卻回答道:“我自然是忠于朝廷。”
殷憐便笑笑離開了。
皇帝可以是朝廷,攝政王可以是朝廷……可是,這天下也可以是朝廷。
第二天上午,殷憐去見了沈律。此時交通不便,殷憐打算順路帶岳珂去看一下工坊,就把她也帶上了,只是見沈律的時候,岳珂自動避開了。
兩人談了一會兒之后的工作安排和生意合作,沈律約她去看電影,被殷憐以要陪伴岳珂為理由拒絕了。沈律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表現(xiàn)得很是大方,臨走時還給岳珂也送了禮物。
岳珂問道:“你的男友?”
殷憐說道:“合作伙伴而已。有那個意思,但應該不可能。”
岳珂問道:“為什么?”回想了一下沈律的模樣,說道,“他看上去年紀也不是很大,但肯定比你大不少,莫非已經(jīng)成婚了?若是如此的話,你還是不要與他有私下往來了……爾雅你這樣好,應有人全心全意對你……”
殷憐搖頭,說道:“他沒有妻子。只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對象不是我,我心里
最重要的對象亦不是他。偏偏我們覺得重要的對象還不是同一個,所以多半不可能同心同德�!�
岳珂翻來覆去想了兩遍,才理清她這繞口令一般的說法,忍不住吐槽:“要是同一個那才有問題吧�。俊�
殷憐看了她一眼,說道:“我說的對象不是愛慕之人……當然結論上沒什么區(qū)別。我舉個例子來說,你熱愛文學,你的愛人也熱愛文學。有一日家中起了大火,你冒險進去搶救手稿,若他與你一般想法,便會幫你一起搶救。如果不同,就會對你心生怨念。對于戀人來說,這一點上同信仰,同偶像都是一樣的。”
岳珂覺得殷憐這話說得很有意思。聽起來,沈律與她不同的不是愛慕對象,而是偶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