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人捂住臉,表情痛苦:“我還能出得去嗎?我什么都沒有了。”她似想到什么,抽出手死死攥住蘇韞,情緒激動起來:“我白天的時候聽到幫傭說他經(jīng)常帶你去官宴,你不要去!我不準他帶你去!那些地方不是好地方!”
她顯然是知道什么內(nèi)幕,所以才會異常失控,那琳在保護她,蘇韞知道。她順著話接下去,“我沒有去,媽媽,你放心,在等一等我們就能出去了�!�
那琳靠在她肩膀沉重抽泣。
其實蘇韞并非親生的,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當年那琳把她從孤兒院拉領回來時,她已經(jīng)九歲了,九歲的孩子有自己的思緒,蘇韞只記得那天的那琳笑得開心,連發(fā)絲都飄著,木汶帶她上了車,在往后的十一年里盡心盡力扮演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原本闔家幸福的場面卻在一年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木汶演得很好,一演就演了十一年。
直到一年前,那琳母家被上面人出手打壓,又在參議院被彈劾,官職罷免徹底落敗,而木汶不僅袖手旁觀,甚至在那琳苦苦哀求時冷眼不見,一夜之間恍然變了個人。
他傲氣,忘了是年輕時攀附高枝爬權(quán)才有今天的地位,功成名就便一腳踹開所有不利的障礙,也包括那琳。
所有人都知道那琳是顆棄子,木汶從來沒有愛過她,只有那琳接受不了這個殘忍的消息,選擇自我欺瞞。
蘇韞想將她從漩渦拉出來,也一直在嘗試,可路程遙遠,艱難險阻,她一無權(quán)二無勢,在官官相護、只手遮天的泰國想翻身簡直是天方夜譚。
天外,是黑的。
所有的行動靠著木汶態(tài)度行事,那琳就是拿來威脅她的把柄,不干,那么木汶會去刺激那琳脅迫,蘇韞也曾悲哀覺得自己翻不了身,所以一再妥協(xié),不過現(xiàn)在她有了新的思緒。
她安撫完那琳后站起身,望著床上睡去的女人,輕手將門掩上。
心情也于此刻契定。
如果天外的天也注定是黑的,那么誰也別幸免,一起下地獄去吧。
回營
回營
*
泰緬邊境·美塞鎮(zhèn)
車輪滾入喧囂,塵土掀動,黝黑車窗外窺見矗立的佑福兩岸三地的金三角大佛,光打落下來,熠熠生輝,車子駛上緬泰友誼橋,兩側(cè)彩旗飄飄彰顯著兩國和平。
陸熠在后座睡了會兒,剛醒,懶懶睨了眼窗外,車窗半降下,風順著縫隙將湄公河岸的涼意吹入,也醒了男人的倦意。
美塞。老撾、泰國、緬甸三國關口邊境,于大其力并稱雙子鎮(zhèn),站在美塞就能窺見對岸兩國港口土地,這里也是陸熠曾經(jīng)的大本營,滿打滿算也快半年沒回營了。
哨崗識牌,關卡層層放行,車子從邊境區(qū)大橋駛?cè)朊廊?zhèn)駐守的軍區(qū)。
指揮室內(nèi)。
沙發(fā)上坐了兩人,懶散靠著沙發(fā)背的黑發(fā)少年不過剛滿20歲的年紀,握茶杯的手卻不如那張臉漂亮稚嫩,因為常年摸槍訓練,尤金的手掌生了層厚繭。
身側(cè)坐得周正的男人手臂壯碩到頂少年兩個胳膊,撂開的軍襯衣里,有道顯眼的疤痕,瞧著嚇人,但那張硬漢輪廓卻有些愣。
尤金無所顧忌,跟自己家似的,也不管身上操練的塵土臟不臟,軍靴架在桌邊用紙擦得锃亮,擦完,撈了杯茶水下肚,喝完皺眉呸了聲。
完事,尤金捋幾下胸前佩戴的狼牙骨頭,嘶一聲,看過去。
巴克幫他遞張紙巾,“老大,這個茶燙,我剛剛試過了�!�
“那你他媽不早說?”尤金抬手就要削他腦袋。
男人閃身躲掉,臉上不服:“不是啊,你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你真是白長腦子。”
巴克滿臉不高興,尤金覷他,“干什么,現(xiàn)在都罵不得了?”
“不是”巴克搖搖頭,指著他還架在桌邊的腿,“你這樣少將回來了要生氣,到時候我們兩個都要挨罰�!�
“行、行,巴克,真是好樣的。”尤金氣笑,“我就問問你歸誰管?喊誰當老大?”
男人沒答,扯開話題,先往門外看了眼,尤金見他搖頭晃腦,不耐煩踹他一腳,巴克褲腿上立馬印出個大泥腳印,他蹭地站起身,徹底怒了,見情況不對,尤金趕緊彌補,伸手扯他坐下,“欸欸欸、開玩笑的巴克,你現(xiàn)在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巴克好哄,聽他說完氣立馬就消了,“老大,你在這樣我就跟少將申請調(diào)令�!�
嘶。白長這么大塊頭,學什么不好還學會告狀,尤金翻了個白眼,拿槍杵杵他:“你去,等會二哥來了你去申請,我給你打報告,干什么不會,吃東西是一點不停,不得了啊你巴克,現(xiàn)在還敢告我狀,我看你跟著我也是半點用沒有,趁早滾滾滾,少他媽礙我眼�!�
男人沉默了。
“老大我是開玩笑的。”巴克說,“我不會告你的狀。”
“去,趕緊去,等會我就給你批條子,有多遠滾多遠。”尤金毫不客氣訓斥。
算了,巴克嘆口氣,“對不起老大。”
“你多厲害啊,不得了了,別喊我�!�
“你說陳醉能回得來嗎?”巴克沒跟他繼續(xù)扯,岔開話題。
“陳醉?”尤金皺皺眉,要不說這號人他都差點忘了。
本來是跟在陸熠身邊的副官,一年前陳醉因為抗令擅自行動,回來的時候人差點死了,沒多久就被陸熠調(diào)到新軍營練兵,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有個一年多,前陣子才聽說要調(diào)回的消息。
“管他呢。”
想了想,巴克覺得陳醉這人好歹是有交集,調(diào)回來以后必然要多走動,更何況他們?nèi)齻現(xiàn)在是陸熠身邊說得上話的嫡系派,不能太無情,他勸:“我覺得我們還是得替他接風洗塵,要不然到時候還得靠他打探消息,他不理我們怎么辦�!�
尤金一想,也是,陳醉在軍區(qū)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現(xiàn)在重新調(diào)動回來,也就意味著已經(jīng)拿到掌權(quán)的能力,到時候輔佐陸熠身邊還得多多靠他通知內(nèi)部消息,分點油水,否則就他們兩個只顧悶頭干的,怕是死在軍營都別想再接近總部。
還沒點頭呢,外頭,門嘭地一聲打開。
光逆著,尤金瞇了瞇眼才看清,男人站身就遮住門外光源,利落脫去外套,隨手丟過,警衛(wèi)接了陸熠脫下的外套,掩住守在門口。
“二哥。”尤金立馬老實站起身。
巴克也緊隨其后敬禮:“少將。”
男人嗯了聲,斂斂袖口坐在沙發(fā)上。
尤金心虛擦去桌面的細微痕跡。
對于陸熠身上這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尤金再傲再不服也怵得不行。
當初尤金進部隊時眼睛長在腦袋上,仗著背景身份,基本軍營里橫著走,誰也不服,沒進部隊時明擺個混賬二世祖,開趴賽車紙醉金迷,酒蒙子里醉生夢死,惹出來不少禍端,最后一次半夜調(diào)令封市區(qū)的路飆車,純粹找刺激,一腳油門撞爛市政府的大門,棄車跑了,第二天酒醒,學校里囂張跋扈帶槍傷人,鬧挺大,在國外躲了半個月抓回來直接送進軍營改造,美名其曰尤金呆在外面對泰國民眾沒有一點好處,不如造福一方,進軍隊磨練脾性。
好在尤金也爭氣,硬是憑著過人本領一路升遷,拿下三軍聯(lián)賽的魁首,現(xiàn)在能把歪路掰正,有一半得有他爹當初的功勞。
然軍營里順風順水不久,在年少氣盛的頂峰,尤金碰上了陸熠。
再傲的骨頭,打也被打服,論身手論槍法,論機動的武器爆發(fā)沒一樣贏,軍演兩次,兩次被陸熠打得要死不活剩半口氣,然后尤金服了,還買一送一帶了個巴克投奔。
“直接說�!标戩诤喍�。
“是�!庇冉瘘c頭,“現(xiàn)在陸軍內(nèi)部演習已經(jīng)結(jié)束,駐守在密支那的軍隊也已經(jīng)撤回來了,咱們第二軍區(qū)野戰(zhàn)軍大獲全勝,那些步兵師沒一個有用的,動動指頭就擒拿,連炮口都沒動幾架就結(jié)束戰(zhàn)役�!�
他拍拍胸口,又不屑捏捏手勢。
陸熠抬眼,語氣淡淡:“可以,報告打完,嘉獎令半個月就能下來。”
“謝謝二哥!”尤金激動站起身,想到什么,又坐下。
“不用謝,你和巴克這次帶兵也辛苦了�!标戩谒闪怂深I口,單手搭在沙發(fā)背上,斂起的袖口隨動作繃緊,露出漂亮的肌肉線條,仰頭,他倚靠在沙發(fā)上,手指一搭一搭輕點,神情似乎疲憊不堪,眼睛閉著,空留個輪廓對人。
尤金見狀,與巴克對視一眼,問出口:“二哥,怎么感覺你精神不好?”
沒睜眼,陸熠敲敲沙發(fā),巴克熟絡上前幫他點上一只煙消遣提神,煙含在嘴里,他才懶散慢慢答:“最近事情多,選舉結(jié)果幾次重推,難辦下來。”
那也不應該啊,尤金沒問出口,點了點頭,“那二哥你該多注意休息。”
他抬手示意無需多言。
事實上陸熠也并非全是為了選舉的事情忙,薩普瓦不僅把軍區(qū)席位的事情撂給他,現(xiàn)在又趕上處理籌備接下來三國清掃行動,時間本就緊,如今緬甸北邊的撣邦軍又開始跳出來顯威,與同為北部武裝勢力的德昂、克欽軍打得火熱,本來不干涉,但炮火打進美塞那就不能坐視不理,軍隊出了一波才壓下,他算忙得夜夜難合眼。
再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這么折騰。
“二哥,第二軍區(qū)既然提前鎖定了接下來三國清掃的名額和跨國軍演,我和巴克能不能申請帶隊?”尤金信誓旦旦保障:“保證圓滿完成任務,帶著101野戰(zhàn)軍打出成績!”
巴克也拍胸脯:“少將,我們絕對不給你丟人�!�
跨國軍演不到?jīng)Q策,能不能保證第二軍區(qū)得打個問號,畢竟挑哪一支軍隊都需要經(jīng)過層層篩選,所以陸熠沒答應,睜眼看他:“日子還長,別算計那么早,等抽簽到軍區(qū)再談。”
行吧,尤金耷拉腦袋。
“不過現(xiàn)在有個事情,必須你去辦�!标戩谙掳椭钢杆冉饋砹藙艃�,忙問是什么。
“美塞的港口已經(jīng)跟緬甸政府溝通好,最近可能會有地方武裝暴動,尤其注意北撣邦和佤幫軍動向,你領邊境區(qū)23巡邏營的人手去駐守,務必壓住,不要讓一顆炮彈打在美塞,有動向隨時向我匯報�!�
“是那個姓賀的?”他好奇問。
“是�!标戩邳c點靠背,神色冷下。
于前不久他才通過一個電話,賀聿生向他發(fā)來電聯(lián),讓他抬抬手觀望戰(zhàn)局,不要多管閑事,當然陸熠也確實分身乏術,無暇去顧及邊境的戰(zhàn)火,賀聿生也正是注意到這點才敢肆無忌憚發(fā)動襲擊。
坐視不管必然不可能,只要炮彈落了地,那么即便一分一毫都得算清賬。久5②1群б0②群83每天葷
“是�!庇冉鹁炊Y接下命令。
泡茶
泡茶
人撤出去,指揮室靜得落針可聞,陸熠坐起身,從辦公桌上撈過剛下文件袋,繞開層層密封線,牛皮紙袋內(nèi)的紅頭文件露了一半,舒展開。
白紙黑字醒目寫著此番選舉所有的提名候選人來往名單,其中薩拉一行尤為扎眼。
怪不得最近火急火燎地找選票,原來是有了底牌,不過這雙黑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敢明目張膽干涉泰國政權(quán),他攥緊信件一角,隨手拾出打火機,磋地一聲,火苗將信件焚燒殆盡,染得那張俊臉一片戾色。
順手,男人側(cè)頭借火點燃香煙,緩緩吐出霧,煙散的功夫,指尖攀升的火焰也早已化為灰燼。
他冷眼瞧著。
接下來,可就有的玩兒了。
*
東部·Krungthep
02
Kreetha別墅區(qū)
于兩個小時前,木汶接到一通電話,接完,整個人由心到身松了口氣,他預料的沒錯,陸熠確實接住了這根上船的橄欖枝,然這還不夠,畢竟誰也料不到他會什么時候翻臉,保險起見,木汶還是決定故技重施,想扯出個把柄。
事情吩咐完,他幾乎是立刻就給薩拉打去電話,只盼今天事情談成,而后等待八月份的票選。
軍車從美塞打了個遠道,并沒有順著木汶安排在東環(huán)路接應,而是走環(huán)區(qū)的Srirat高速公路。
不得不說陸熠謹慎過頭,在這種關口,任何黨派成員與軍方接觸都會被大肆報道解讀,甚至提前下內(nèi)幕定論,這會大大影響最后票選結(jié)果,所以木汶在加密電話里表示理解。
車入曼谷市區(qū)后換乘一輛不怎么起眼的黑色賓利,車順利開入別墅區(qū)。
男人挺放松,下了車扶脖頸轉(zhuǎn)了轉(zhuǎn),依舊只帶了一名警衛(wèi),絲毫不擔心中途出些什么意外。大門還沒邁進,木汶早早就先敞開侯著了,見他來,急忙揮手叫人都下去,這是陸熠提的規(guī)矩,不讓任何人在場。
上了樓進會客廳,陸熠沒坐,瞇了瞇眼,好整以暇掃視四周,邊走手指邊敲測桌面上的名貴擺件,這摸了,那瞧,陸熠拿起桌上鑲嵌金邊的景泰藍瓷瓶,摸著手上細細把玩,抬頭覷他一眼。
“看不出來木汶議員還是個收藏家,這么多奇珍異寶擺著,也不怕落了賊�!�
木汶摸不清他什么態(tài)度,跟在身后連大氣都不敢多喘,見他突然發(fā)問,后背的冷汗快濕透外套,明顯這是話里有話在提點他,他低了低頭:“這些東西都是仿品,不值錢的,要是陸少將喜歡我可以讓人準備幾份禮�!�
這些東西是真,木汶話里要送陸熠禮也是真,不過男人并沒接招,將瓷瓶重新放回原位,極大一聲嘭,桌腿被震得發(fā)抖,也讓木汶心頭猛地一顫,始作俑者搖搖頭,嘆口氣,也不知是真惋惜還是另有話要說。
“怎…..怎么了?”
陸熠眼皮抬了抬,似笑非笑看他:“你的意思是也送我一個一模一樣的仿品?”
木汶嚇得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東西當然要送真的,贗品我自己留著�!�
他“哦”一聲,這才走到主位沙發(fā)邊坐下,陸熠今天穿得不怎么講究,瞧著像打完電話后腳就出門,堪堪就脫了那件軍外套,里頭的淡色軍襯沒系完全,扣子到領口刻意解了兩顆,正經(jīng)又不正經(jīng)的,坐姿也大剌剌,全無講究,一只軍靴踩在茶桌邊,要是脫了這身軍裝任誰都覺得是個不折不扣的混痞。
木汶緊隨他動作坐在一側(cè)沙發(fā)上。
陸熠抬抬眉瞧他:“送真的?”
“是、是�!蹦俱胂駛機器,附和笑著點頭。
“東西確實是好東西,看著可不便宜�!彼涣寺�,像想到什么,手指點了點半空,又看他,“泰國現(xiàn)任的下議員收入每個月加上補貼總計數(shù)目也不超過15萬泰銖,好像是113560泰銖,我沒記錯吧?”
突然被提點,木汶心生出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見陸熠接上下一句:“你說,這價值連城的東西,要多少個議員的月份工資才能填出來?”
“哦,不對,應該是說,要多少個基金會的貪污稅款才能湊齊?”他自問自答,“三個夠不夠�!�
陸熠語氣驟冷。
木汶嚇得脊骨一僵,壓根不敢去看陸熠的眼睛,氣喘得眼鏡片生出模糊的水霧,“我….我———”
很明顯,陸熠手里有把柄,在套他的話,所以話怎么回答都是死局,答夠那就坐實他貪污救濟基金的稅款,答不夠,就代表他剛才那瓷瓶的價格連城且保真,能拿出來,必然要究其背后的錢財來源。
這是鐵打了要把他往死里摁。
木汶半天沒說出完整一句,本以為陸熠是想翻牌掀桌,沒想到他拍了拍木汶肩膀,輕笑一聲:“緊張什么,開個玩笑,聽說木汶議員在曼谷民眾中還是很有威望的,將來攀升了,說不準泰國的路怎么走,還得看你的決策,你說是不是?”
這個玩笑并不好笑,陸熠明里暗里都在提醒他,不過后話說得怪異,他抬頭看向陸熠的眼睛,那雙黑眸認真。
“陸少將抬舉了,我的心是民眾的,別的什么不敢想�!�
“嘖�!标戩趽u搖頭,“還是太心系民眾了,連我都羞愧難當,軍政府雖然跟內(nèi)閣政府是兩個劃分區(qū),但也都是為了泰國鞠躬謀利,軍政民不分家,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政績表現(xiàn)�!�
“是、是�!蹦俱胍痪湓挾疾桓以賮y說,生怕再被下套陷入自證局。
他抬手從客桌旁拿過條盒子,抽開,里面擺放著待客的高希霸長毛雪茄,木汶小心詢問意見:“陸少將,要不要試試味?這雪茄是三個月前古巴外交團訪問曼谷時貴賓接待送來的禮品。”
挺聰明,吃一寸長一智,知道先交代來龍去脈,不過陸熠無心,拒絕了好意。
“那———”
本想直接切入正題,被敲門的報告聲打斷,木汶不悅皺眉,又不能表現(xiàn)明顯,門口警衛(wèi)通報:“有人求見�!�
“誰�!�
木汶見他問,臉上僵了瞬,什么時候來不好偏偏他要開口的時候來,斂斂神色,就見警衛(wèi)后撤一步,往門外瞥,又道:“是蘇小姐,木汶先生的女兒�!�
“女兒?”陸熠像想到什么,看了眼緊張的木汶。
木汶道:“是我剛剛吩咐她帶了壺茶上來,您不介意吧?”
男人笑得淡,很是大方,“進來吧�!�
“是。”警衛(wèi)讓開門。
見放行,木汶才松掉一口氣,雖然沒切入正題,但事情都趕到這,只能見機行事,他揮揮手招呼蘇韞過來。
門口,她施施然點了個頭算是禮貌招呼,陸熠抬眼,今天的蘇韞很是不同,脫了那身保守的素裙換了件淡粉的長裙,豎起來的細柳腰一只手差不多能掐個完全,往上,胸口的布料堪堪遮住半扇春光,粉白相襯,嬌俏可人,巴掌大的臉沒過于打扮,唇角殷紅、面頰泛出潤色,這樣就挺好,胭脂蓋得多了反倒庸俗。
不得不承認,與第一次見面時添了分媚色動人,如言,是個尤物,當然越漂亮的東西是越危險的。
女人將茶盞擺在桌上,拂了拂裙角,將備好的東西放置整齊,而后著手準備。
青瓷色的茶具在白得顯露經(jīng)脈的手腕襯得更甚,蘇韞跪坐在地毯上,溫杯、潤茶,用熱水潤開茶葉,蔥白指尖勾住壺盞繚繞一圈,將熱水喚醒茶香,釋放味道,再后是春風拂面,茶葉與水輕盈飄散,徹底激發(fā)香氣,最后盡香現(xiàn)明,去除掉多余雜萃,保留茶湯的純香凈水。
行云流水的一套動作很是利落,熱茶端上來時整個屋子飄滿撲鼻的香氣,蘇韞始終沒抬頭,因為她清楚感受到頭頂正正有一束打量的視線,燙得灼人。
開槍
開槍
茶盞敬上來,蘇韞仍舊垂著眸,纖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打落片片陰影。
視線終于挪開,蘇韞緩了口氣才敢抬頭。
木汶無聲打量了許久,見陸熠那直勾的目光,同為男人,不說也知道什么意思,他笑了笑,伸手介紹:“這是我女兒,長得還算漂亮,從小就是嬌養(yǎng)著長大,要是哪里不懂禮希望陸少將不要見怪。”
“哦?”陸熠扭過頭看他,“多大了�!�
“剛過20歲的生日�!�
陸熠微微抬下巴,端起桌面的茶盞吹了一口,抿入喉嚨,視線再次落在蘇韞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木汶看向她,示意趕緊答話,蘇韞揚起臉,乖巧回答:“蘇韞�!�
陸熠道:“嗯,確實漂亮�!�
話回木汶最開始那一句。
木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順著他話點點頭也笑,接下來的事情水到渠成,該怎么做都不需要他操心,就差個離開的空缺,他余光給了蘇韞提示,叫她別忘了事,蘇韞低頭,算是默認。
瞧見保證,木汶也開始找借口離開,看看表,一臉歉意:“陸少將,我這忽然有點急事要下去處理,不介意吧?”
“當然�!�
還是不拒絕,木汶幾乎穩(wěn)操勝卷,臨到門口又禮貌點頭示意離開,而后,嘭地一聲隔絕所有外界打擾。
室內(nèi),靜得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
“不打算起來了?”陸熠先打破沉默。
“謝謝�!�
“你好像很怕我�!�
蘇韞搖搖頭,扶著桌面起身,但跪太久腿已經(jīng)麻了,起身時一個不慎跌在地毯上,她驚駭閉眼,已經(jīng)做好了摔個難堪的準備,然疼痛感并沒有傳來,相反地,手上一熱,她感受到一股大力拽回,整個身體不平衡了直直往一個方向栽倒。
她慌亂跌進個堅硬炙熱的懷抱,下意識抬頭,又落入那雙漆黑不盡底的眸中。
觸電般,蘇韞立馬錯開視線,雙手撐著男人胸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對、對不起�!�
“你還要抱多久�!标戩陂_口。
“我…..我….”蘇韞整個臉就紅了,準備好的措辭全忘了個干凈。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陸熠身上有股莫名好聞的香味,不像沐浴露也不像香水,一個大男人為什么會有香味?當然這并不是最重要,尷尬還在延續(xù),陸熠直勾勾的視線怵人極了,叫她半句話不敢開口。裙一散九.泗九泗六
其實陸熠說得沒錯,她確實怕他。
蘇韞起身的瞬間,男人懷里還留有余香,聞著挺惑人,他懶懶后倚,歪頭打量她,蘇韞上上下下幾乎每個動作都舉手無措,像個罰站的新兵蛋子,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什么吃人的老虎,說一句,動一下就要遭殃。
這一幕落在蘇韞眼里變成生氣的預兆,一氣,她更亂,吞吞口水腦子不停運轉(zhuǎn),最后只憋出個“茶涼了我重新泡一壺�!�
她怕陸熠再想起先前的事算清帳,但又迫于木汶的警告,進退不得,蘇韞默默祈禱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那天天黑,陸熠什么都沒看清,當然,只是自我欺瞞,下一刻陸熠就開口。
“那天救了你,就這么不辭而別是不是不太禮貌?”
他歪頭盯著蘇韞裙擺下的腿,蹙了蹙眉,似乎在考慮先用車碾斷哪一條,而后惡魔再次出言:“好可惜,我還以為你會感謝我這個救命恩人。
女人一驚,那天過后普朗沙確確實實銷聲匿跡,消息全數(shù)封鎖下來,仿佛沒存在過這個人,她驚恐后退,不曾想,陸熠像見了什么新鮮事,眉頭舒展開,要笑不笑地。
明明也沒有喝酒,為什么還是和那天一樣惡劣,她只覺得他長了一張好人臉,卻不干人事。
惡作劇得逞,陸熠身子一顫,笑出聲來,松散將手搭在沙發(fā)沿,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蘇韞搖搖頭,覺得不對又點頭,潤紅的臉頰有些燥。
又是這樣,點頭搖頭,陸熠覺得好笑,像什么?像馴養(yǎng)的寵物,讓干什么都干,撥撥腦袋還知道順從搖尾巴。
“既然知道,你說說我是誰�!彼e散著聲音。
“陸———”本想說陸熠,但蘇韞不敢直呼名誨,打了個彎,她乖巧回:“陸少將。”
聽了那么多奉承的話,陸熠耳朵都起繭子,莫名覺得這句挺恭順,他輕嗯一聲,而后搖搖手指告訴她:“不對�!�
不對?蘇韞愣住,見他一副不刁難人不罷休的模樣,氣性都垮了,然話是一定要答的,蘇韞左想右想才想出個措辭,小心翼翼試探:“救命恩人?”
“這次聰明了�!�
蘇韞舒了口氣,本以為事情會這么揭過去,下一秒,男人的話再次把她架在火上烤,甚至更為糟糕,就見陸熠低了低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后腰拔槍,拉槍栓,動作利落。
黑洞的槍口,正對著她腦袋。
她整個僵住,陸熠變臉的速度太快,剛才有多溫和,現(xiàn)在就有多無情,她甚至不知道哪一字哪一句開罪了他,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自從蘇韞那日在佛統(tǒng)塔見識到他殺人不眨眼的秉性,她是相信陸熠真的敢毫無顧忌開槍殺人,且能無罪脫身,于他而言,殺人不過頭點地,而世界上只會少一個叫蘇韞的女人罷了。
“是我做錯什么了嗎?”她壯著膽子問。
嘭———
回應她的是快速襲來的子彈。
槍響在耳畔,聲音大到她幾乎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響動,只覺得很麻、很疼,她不可置信望著陸熠,男人眉眼冷得嚇人,再次讓蘇韞感受到身上那股不留情面的威壓,她沒死,卻疼得要命,隨之而來的是小聲的物體掉落音。
右耳的耳墜整個碎在地毯上,碎裂的一角還在閃著細微的紅光。
她摸摸自己的臉,不知何時已經(jīng)濕潤不已,察覺脖頸處涼涼的,蘇韞倒抽了口氣,顫著手從鎖骨一路摸上,溫熱黏膩的觸感清晰,腥味傳來,她攤開手,血順著手腕流下,染透裙擺。
如果現(xiàn)在有面鏡子,蘇韞就能看見自己整個耳垂被碎片扎得血肉模糊,甚至臉上也細細濺開一道口子,正汩汩淌血。
事情遠沒結(jié)束,因為下一刻,那道發(fā)燙的槍口再次對準她。
啞巴
啞巴
槍響過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她不可置信瞪大眼,瞳孔一顫一顫,眼淚在眶中打轉(zhuǎn)。
男人毫不憐香惜玉,槍口抬了抬示意她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蘇韞竭力保持鎮(zhèn)定,聽話將地上已經(jīng)碎裂發(fā)黑的小鐵片拾起,鐵片還在泛著微弱紅光,她不動聲色使了力道,很快,紅光在她手里滅掉。
她腿像不聽使喚,直直杵在原地,良久,沙發(fā)上的人冷聲:“過來還是把東西吃下去,你自己選怎么樣?”
話是這么說,蘇韞明顯能察覺他意思,粘住的步子實相邁到他身邊,停在沙發(fā)沿。
兩人距離近,蘇韞裙擺若有若無刮擦著男人褲腳,她沒敢抬頭看人臉色,更不敢對峙那道始終停在身上的審視目光,站在這里,蘇韞覺得自己像個犯人,多說一句話都會被槍斃。
“抬頭�!�
她呆愣一瞬,聽話揚起下巴,視線猝不及防就撞上,那雙黑眸太過凌厲,即便不說話也能顯壓,只一眼,她敗下陣來。
陸熠側(cè)頭看向她手里緊攥的鐵片,神情鄙薄,嘴角揚了個弧度,難分是喜是怒。
“你知道擅自錄音會有什么后果嗎?”
話一出,蘇韞心中駭然,她何嘗不知道后果,私自錄下涉密的通話、決策,不管哪一種場合,于刑罰之上都判得極重,泰國的法律森嚴,陸熠完全可以按照泄露機密的間諜罪處置。
不過她不會承認的,醞釀到這,眼里又冒出幾滴淚,裝得純良,半跪靠在他腿邊。
男人就這么端量她的動作,任由蘇韞攀附在他大腿的布料上。
這個角度,裙子領口內(nèi)的風景一覽無余,透過大剌敞開的空間,他清晰瞧見貼在布料上的那顆粉珠,隨著蘇韞的動作一掃一掃地刮擦著,她呼吸重,胸口起伏得厲害,不用猜也知道現(xiàn)在怕成什么樣。
挺有意思,他淡淡收回視線。
蘇韞還在驚恐搖頭,陸熠嗤笑出聲,那把槍往她手里點了點,笑意不過幾秒,再次凌厲:“你可真不誠實。”
手中碎片被堅硬的槍口逼開,攤開掌心,東西已經(jīng)碎了,可想而知蘇韞是用了多大力道才能做到毀物滅證,這是打定了咬死不承認,不過他也沒真計較這東西來路,換了話問她:“你說我要是把你要過來,是不是很容易�!�
要過來?蘇韞陡然一驚,詫異望向他,然而男人皮笑肉不笑還在繼續(xù)。
“我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折磨人的刑法手段�!彼涣寺�,戲謔說:“這樣吧,你跟我走,什么時候肯說真話了什么時候出去。”
“或者,我現(xiàn)在一槍斃了你�!彼f得輕松,“省事�!�
說完,蘇韞一時半霎辨不出他話里真假,可瞧他神情又不像在開玩笑,原本準備好的措辭全數(shù)打亂。
如果真被他送進刑室,別說要把事情繼續(xù)下去,怕是能活著出來都成了奢望。
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眼尾泛紅,那雙水汪的眼睛透出驚嚇,手指緊攥裙角,一副想說話想看他又憋著不敢的委屈樣。
視線寸寸遷移,從上往下,耳垂處的鮮紅一滴一滴淌在她白嫩纖細的脖頸上,刺眼又別樣妖治,血滴如同骨朵兒,盛開、點綴在裙擺之上,好一幅美人畫,他瞇了瞇眼。
終于,抵在她手腕的槍收回,蘇韞松了口氣。
低沉的聲音傳來:“開個玩笑,我不殺女人�!�
陸熠神情恢復如常,仿佛剛才冷著臉嚇唬人的不是他,蘇韞不得不感嘆,她不是在跟一個人交流,面前,是一只隨時隨地會將人拆吃入腹的笑面虎。
放過歸放過,陸熠依舊揶揄她:“尤其是你這樣的啞巴。”
蘇韞臉色登時僵住,但又很快收斂,她與陸熠見面不過幾次,次次都開這種惡劣無趣的玩笑,不論是哪一次,蘇韞都覺得不好笑,相反地,她覺得陸熠這人純粹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生,即便搭救過自己幾次,接觸下來,她也還是認定這個念頭。
而現(xiàn)在,她要被動和這惡虎謀皮。
她鼓起勇氣對上陸熠凝望的視線,手指順著褲腿布料往上蹭,直言開口:“我有話想說�!�
嗤。現(xiàn)在又想說了,陸熠再好脾氣也到此為止了,他抽開扒在大腿上的手,冷眼:“原來會說話,我還以為是個啞巴。”
忽略掉他的鄙薄,蘇韞抓緊機會再次攀上去,也顧不上難不難堪的,使了渾身解數(shù)擠出眼淚,扮作初見時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聲音軟得酥骨。
“我不是啞巴,我真的有話想說,我有你想要的東西�!�
這么說,陸熠來了興致,疑聲”哦?“了句,也沒繼續(xù)拂開她手了,湊近瞧她:“那你說說看。”
俊臉在她面前寸寸放大,近得呼吸輕掃臉頰,癢癢地,蘇韞有絲不自在,眼神飄了飄,繼續(xù)道:“現(xiàn)在我還不能告訴你,三天之后———”
話沒說完,陸熠徹底失掉耐性,毫不留情將她手甩開,蘇韞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摔在地毯上。
饒是見慣了陸熠翻臉的秉性,她還是沒適應,譬如現(xiàn)在,男人搭著手居高臨下,輕蔑又冷漠,神情仿若睨鄙一只不自量力的螻蟻。
“蘇小姐,我沒那么多時間陪你玩游戲�!�
說到這,還嘲弄一聲,就著著姿勢,軍靴微微翹起,勾抬起她下巴,逗狗似的,“就這點膽量和本領,下次先學學怎么看著人說話�!�
即便被看穿羞辱的話落下,蘇韞也沒氣餒,偏頭躲掉他動作后,立馬站起身要扯陸熠衣袖,“我可以助你,他的機密我知道很多�!�
對于陸熠想要什么、又為什么會答應木汶的求見,蘇韞并不太清楚,但有一點能確定,軍政府不會和三大黨派真正合作,現(xiàn)在的局面不過是為了試探各方態(tài)度罷了,陸熠代表軍方,當然不希望為泰黨落好處,巴不得幾個黨派爭權(quán)內(nèi)訌,軍政府好趁亂上位,所以這也是為什么蘇韞敢賭一把的原因。
她賭陸熠會接下為泰黨的把柄。
然而她失策了,陸熠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落了句:“真是抱歉,蘇小姐,我沒那心思。”
說完,起身往門外走。
蘇韞心漏了一拍,鋪墊那么久,說失敗就失敗,她絕不能浪費這一次的機會,索性,直接豁出去,她壯膽子扯住他袖口。
感受到一股小小的力道,陸熠下意識停了,側(cè)頭,蘇韞雙眼含淚望著他:“求你,陸少將,你帶我走可以嗎�!�
哦。這是知道行不通換路子了,陸熠冷笑一聲,拍開她的手,還嫌棄擦了擦袖口:“看來木汶議員白養(yǎng)了個好女兒。”
沒頭沒尾那么一句,蘇韞臉色倏白,連挽留的動作都停了眼睜睜看著陸熠離開,她沒法確定陸熠話里的意思,至少目前的情況不樂觀,陸熠的陣營還在木汶那邊,甚至有可能會將剛剛的話暴露出去。
她不敢賭。
門嘭地一聲關上,隔絕所有喧囂,空氣彌漫著淡淡的硝煙與血腥,她面無表情摸了把耳垂上的血,黏膩、腥臭,疼痛仿若被麻醉般,已無任何感知。
蹲下身,她收拾著地面狼藉,思緒扯著。
手里的東西出不去,木汶就沒辦法倒臺,現(xiàn)在困難不代表完全沒希望,就算渺茫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看著木汶步步升遷,越想蘇韞的神色越冷,要不是因為擔心證據(jù)從她手里流出去被為泰黨的人摸藤清算,她又怎么會忍辱負重去求一個陰晴不定的笑面虎。
但局勢已然超出她的預判,她要想把木汶拉下水還能全身而退不被為泰黨糾察,必須有個靠山。
再難,她也得試呢。羣
被打
被打
嘭———
門被再次大力踹開,木汶氣沖沖走到沙發(fā)邊質(zhì)問:“什么情況,你就干看著他走了?”
“你不是看見了嗎?我留不住他�!碧K韞收拾完東西,平視他。
顯示屏里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腦海,望著垃圾桶里的碎片木汶氣不打一出來,到了關鍵時刻盡出岔子,這下好了,什么東西都沒弄到手,走的時候陸熠給他倒是打了通電話,留了句話。
“事情慢慢談�!�
說得云里霧里,摸不著頭腦。
“你后來跟他說了什么?”木汶想起來畫面里雖然沒錄到聲音,但蘇韞磨了會,兩個人溝通不少。
“還能說什么,你讓我做的我都做了,他沒留下來我有什么辦法�!碧K韞有些無奈,“爸爸,你不是不知道他不近女色,與其讓我在他身上下功夫,不如想想怎么———”
啪。
清脆地一聲響。
蘇韞整張臉被打偏,腦袋空了瞬。
很疼,牙齒像要松動發(fā)出咯吱一聲,從齒根溢出血,滿口腔都是鐵銹味。
她收斂一閃而過的恨意,捂著紅腫的面頰低頭說了句對不起。
木汶還在氣頭上:“別說那么多沒用的,這次不行就換下次,成跟不成你自己看著辦,別忘了你媽還在隔壁。”
他忽然下巴點了點窗外,神情緩和不少:“韞啊,你是我的女兒,我不疼你誰疼你,做得好,以后我們還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你說是不是?”
所謂一家人就是幾次三番把她推入水深火熱,確實是個好父親,蘇韞心底冷笑一聲。
“我知道了�!�
木汶剛想繼續(xù)說什么,電話響了,不用他揮手示意,蘇韞懂事撤下,臨關門前,她視線停在男人拿手機的動作上,睨了兩秒,門關上。
電話接通,薩拉聲音洪亮:“事情辦得怎么樣?”
木汶磕了磕聲,解釋:“出了點意外�!�
“意外?”薩拉聲音拔高,“你在跟我開什么玩笑?次次都出現(xiàn)意外,拿不到軍區(qū)那250票你跟我都得趁早滾下臺,我聽說最近瑪羅泰那邊趁著空隙背后搞動作,連拉育都明里暗里替他拉動選票,票數(shù)只增不減,現(xiàn)在就連媒體都傾向他,鋪天蓋地都是報道,滿報刊亭全是團結(jié)建國黨,在這么搞下去,被搞死的只能是我們�!�
拉育,前身為陸軍司令,卸了任也仍在泰國有話語權(quán),團結(jié)建國黨隸屬三大黨派中最得勢的一方,該黨派身后站著過往數(shù)位政府大佬,近兩年的執(zhí)政也涌現(xiàn)過幾名成功當選上臺的總理,例如拉育,他也曾身兼陸軍司令與總理之任,這也是軍政府統(tǒng)治獨裁的另一個時代。
當然現(xiàn)在不會再發(fā)生諸如事件,在泰國,政治黨派已經(jīng)推翻被打壓的時代,軍隊治國只會出現(xiàn)在過去,現(xiàn)在是權(quán)衡、分庭抗禮的局面。
木汶想了想,拐彎想到陸熠的話,他道:“或許陸熠是另一個意思�!�
“什么意思?”
“他既然能來接招,必然是有想法的,只是我們沒給出他要的答案,至于他想要什么,我想可能跟瑪羅泰有關�!�
據(jù)木汶的觀察,接這條橄欖枝也是在瑪羅泰出現(xiàn)極大優(yōu)勢開始變態(tài)度,如果說外面的傳言這兩兄弟不合都是真的,那這件事情也算變相證明了真實性,陸熠,是真的要把團結(jié)建國黨搞下臺,不管是出于私心還是上面薩普瓦的命令,其目的都是為了把瑪羅泰徹底摁死。
他摁著電話繼續(xù)說:“可以試著借花獻佛把瑪羅泰往下拉一拉,反正對我們也沒壞處,說不準猜對了,陸熠能助我們一臂之力也說不定�!�
話雖如此,薩拉還是有一絲疑慮的,原因無他,最近有另一人找上門助力。
“賀聿生”
此人是佤幫、撣邦特立區(qū)的軍閥司令,在金三角割據(jù)為王、呼風喚雨,其手底下攥著堪比正規(guī)部隊的佤聯(lián)軍駐守與緬泰邊境的部分土地,雖然與鄰國政府一直處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tài),但近幾年邊境混亂,他手不斷試探泰國內(nèi)政,試圖把勢力合法擴張,薩拉打過幾次照面,沒深入接觸,現(xiàn)在這個風口找他,就是為了選舉而來。
賀聿生的意思就是,手里有東西能借勢扶他上位。
好處歸好處,薩拉顧慮的是執(zhí)政以后的阻礙,賀聿生要賭場合法化名額、要泰國特赦區(qū)的軍工場批條,現(xiàn)在僅是如此,以后不定還要什么,單一件就足夠把他拉下水。
凡事利益越大,風險也是越大,薩拉還在考慮中,如果陸熠達成一致,就不必與一個高危炸彈為伍。
畢竟賀聿生這個人,野心太大又睚眥必報,以后利益受到威脅了難控制。
他緩了口氣,對木汶道:“你看著辦,事情穩(wěn)妥點,下半月我在清邁的游街演說不能出問題,這是拉地區(qū)票的風口�!�
意思提點木汶最近收斂點,救濟基金會的事情要堵死,現(xiàn)在選舉白熱化階段不能有一絲丑聞。
木汶點頭保證說行,這還不夠,薩拉不放心,神情驟然嚴肅,揮手招呼辦公室內(nèi)所有人撤退,直到靜得能聽見回聲才坐回軟皮沙發(fā)上,低聲道:“把該咽的東西咽下去,一個字都不許露出來,陸熠也不是什么好忽悠的角色,雖然現(xiàn)在要借勢,但也別被搞昏了頭,注意別吹出風聲,要不然你我不知道要死得多難看�!�
沉默一陣,木汶斂起笑意,薩拉說的不是沒道理,陸熠這個人難搞定,就算是得了薩普瓦的命令下場輔助選舉,也不是單單明面上那么簡單,薩普瓦親近王室,曾披露的所作所為都是想再重現(xiàn)當年軍隊獨裁的時代,現(xiàn)在來支持黨派頗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思,說不準等哪一邊崩盤后等著攪動政治黨派呢。
畢竟一旦三大黨派丑聞頻發(fā),王室與民眾恐慌,那么軍隊就會重新站在臺面上執(zhí)政。
誰也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每一步都需謹慎。
他道:“我明白,我會盡快把涉及的知情人員封口�!�
薩拉頓頓,再次警告他:“封了口也不是完全安全,最快速度清除掉所有的證據(jù)鏈,從根源切斷才是最關鍵的,現(xiàn)在沒事,不代表以后不會出問題,誰也不知道陸熠是不是沖著這東西來的,一定要捂好�!�
“是�!�
通話足足半小時,掛了電話,木汶摘下眼鏡,不緊不慢擦掉鏡片的灰塵,隨后走向廊道最深處的一間不起眼的房間。
門打開,他反鎖好,走向書柜,兩米高的書柜因為太久沒打理,已經(jīng)落灰結(jié)了不少蛛網(wǎng),木汶腳步未停,目光鎖定第二格的木條,掀開,上頭顯出按鍵,輸入密碼后,書柜緩緩轉(zhuǎn)動。
背后,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