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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放完豬血,豬大腸半蹲著身子把剛死的豬“嘿”地一聲橫抱起來,往滾水鍋里翻來翻去的澆燙,拔豬鬃毛,刨刀刮皮,然后扛起來朝大鐵勾上一掛,開膛、破肚、理腸、清內(nèi)臟,一系列活干完,差不多六點。豬大腸殺豬沒那些迷信規(guī)矩,他從不喝朝頭血,那東西腥得很。

    有人說,讓豬大腸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往鍋里抹一圈,就是一鍋油湯,抹兩圈可以炒個雞蛋花,抹三圈煎個花生米,抹四圈……你說什么……想來個油炸活人?豬大腸的老婆不殺了你才怪!他老婆外號五花肉,刀子使得飛快,連豬大腸都不敢輕易招惹,是狗街出名的潑婦,一次豬大腸幫人殺豬回來,喝得大醉,不知道兩口子為了啥,一時吵嘴,豬大腸發(fā)酒瘋,抬起肥油油的胖巴掌就往五花肉臉上來了一下,這下捅了馬蜂窩,五花肉呼天搶地、披頭散發(fā)提著兩把菜刀就往豬大腸身上招呼,幸好豬大腸肉多油厚,挨了兩下快刀片子,酒一下子就嚇成冷汗,拔腿開跑,五花肉追過整條狗街時,街上的人大笑:“五花肉,你啥時也學著殺豬了?殺豬殺屁股,要注意刀法!”五花肉兩手一舞,挽個刀花,臉上得意地笑著,兩腳不停地繼續(xù)追殺。

    直到豬大腸狂呼著“謀殺親夫”竄進派出所,在所長親自拔槍示警的情況下才避免了一場血案。自此后,狗街的人都知道五花肉是個不要命、惹不得的婆娘,對豬大腸表示了最大的同情;自此后,豬大腸一喝醉就倒頭大睡;自此后,狗街的人想看這殺豬雙人組的表演也成泡影。

    豬大腸人胖,力氣也大,話聲如雷:“老子雖然是個殺豬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徑君子不恥,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長一根腸子通到底,斤兩足夠,童叟無欺,絕不占你便宜!”

    來人苦著臉說:“豬大腸,我知道你是厚道人,不是我信不過你!可上次買的五花肉我拿出去秤,足足少了二兩!”

    沒等豬大腸開腔,他旁邊圓規(guī)一樣的女人就蹦了起來:“放屁!老娘記得你個四眼雞,你上上次買肉少給了二毛四,所以上次才扣回二兩肉。”

    那人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穿件舊式的中山裝,已經(jīng)洗得有些發(fā)白了,此時拎著二斤肥肉苦著臉道:“五花肉呀,你明明知道我記性不好,每次我都來都是二斤五花肉,你說的上上次是什么時候了?”

    豬大腸剛要說話,那叫五花肉的女人兩眼一瞪,罵道:“你記性給狗吃了?是不是想耍賴?”

    豬大腸臉脹得通紅,鼓著一對青蛙眼吼道:“爛母狗……”這話才吼到一半,五花肉一把扭在豬大腸的腰間肥膘上,擰得他眼睛鼻子縮成一堆:“唉喲……我日你……”

    五花肉板著臉道:“你再說話,老娘把你肉給扯一塊下來喂癩皮狗�!边呎f邊用眼睛瞟向一邊,有意無意的還抽起嘴角,滿臉的鄙視。

    那人眼見如此,知道今天說不清楚,只好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兩口子別鬧,我認帳還不行嗎?”說完,提著肉快步離去。

    五花肉見人走了,這才松開手,豬大腸氣不打一處來,剛要發(fā)火,只見五花提著斬骨刀,“噌”地一下砍在案上,麻溜地切了一塊肥肉,豬大腸沒來由地打個寒顫,火氣一下子就沒影兒了。

    嘆著氣,豬大腸語重心長地說:“婆娘,做人不能這樣斤斤計較�!�

    五花肉不以為然地道:“你不當家不知道油米鹽茶貴,一個月趕九場,一頭豬才掙七塊錢,合算起來六十三塊,交給食品站四十塊,家里三個兒子,老大馬上初中畢業(yè),老二小學畢業(yè),這張著嘴只知道要吃的,你以為我愿意這么摳?你當我是那種摳人?你看看那些寨子里來的苗子,他們來買肉,我哪回不是多斤多兩地給?”

    豬大腸哼哼道:“你還不是為了讓人家給你弄點麻布,隔三差五人家還不雙份還你?你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花花心思,你拿出去的東西有那么簡單的?特別是人家這些少數(shù)民族,憨厚老實,你就別再接人家的東西了,有的苗子連吃鹽都成問題!”

    正在兩口子理論的時候,旁邊一個賣蔥的人叫了起來:“豬尾巴放學啦?”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背個綠色的帆布軍用包,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男孩子生得頗為俊美,圓圓的臉上鑲著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紅嘴嘟嘟地哼唱著,留個小平頭,五花肉轉(zhuǎn)頭就叫道:“唉唷唷,我家三兒放學啦?”小男孩很有禮貌先沖賣蔥地人打個招呼,這才轉(zhuǎn)頭,把書包放下:“媽,還沒賣完啦?我肚子餓了!”

    豬大腸見到小兒子后,臉上的五官就擠在一起,恨不得把臉上的肥肉全部調(diào)動起來,閃爍著慈父的光芒,伸出油膩膩的大手往兒子頭上抹著,五花肉見狀,啪地一下打他手上:“看你那臟手,把兒子頭發(fā)弄油了怎么洗?”又轉(zhuǎn)頭對小男孩柔聲道:“三兒再等會兒,就快賣完了,呆會兒媽給你炒雞蛋飯吃。

    豬大腸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朱自明繼承了他肥壯的體形,綽號豬腦殼,有點兒傻笨,看上去老是慢吞吞的,但學習成績賊好。老二朱自桂,體形瘦小,為人奸滑,讀書不得力,綽號豬肝,剛剛小學五年級,十一歲的孩子就學會了打架斗毆,只有這老三是他們家異類,名叫朱自強,綽號豬尾巴。豬大腸是屠戶,按照地方習俗,都愛給人取個小名綽號之類的,這不,他們一家子跟豬全帶上關系了。

    朱自強皺著眉頭,嘴里不高興地說:“爸…你的手臟呀!”豬大腸聞聲大怒:“臟,你媽屄才臟!狗日的嫌棄老子!”

    朱自強委屈地扁著嘴,聲音很小:“我是你日的……”

    豬大腸剛要發(fā)飚,五花肉一把扯過兒子瞪著他罵道:“嫌老娘臟是不是?死肥豬,我看你敢動手!”

    豬大腸一雙青蛙眼橫著朱自強:“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旁邊賣蔥的人笑道:“現(xiàn)在提倡講文明文禮貌,豬大腸你不能動不動就罵臟話�!�

    豬大腸不屑地說:“放屁!老子罵兒子天經(jīng)地義!”

    那人穿一身破舊的中山服,一臉忠厚,搖搖頭道:“你這樣教兒子是錯誤的,你不怕他長大了跟你一樣沒文化?”

    豬大腸皺皺眉喝叱:“老子知道你教過幾天書,孔夫子的**,文皺皺的,老子不用你上課,教兒子我還用你指點?你有興趣回去教你那位白癡少爺。”

    五花肉不等對方發(fā)火,又一把擰在豬大腸腰身上:“你個笨豬胡說什么吶,人家這是為三兒好,狗咬呂洞賓!”轉(zhuǎn)過頭沖那人陪笑道:“楊老師不用介意,他是說者無心�!�

    那賣蔥的漢子原本是師范院校畢業(yè)的,娶個老婆肚子不爭氣,連生兩胎女兒,到第三胎全國實行計劃生育,但生來又是個腦障兒子,這下工作丟了不算,還得養(yǎng)個殘疾,這成了狗街人的笑談。

    姓楊的哼了一聲:“豬大腸,我知道你這人性子急,但是我剛才跟你說的沒錯,我兒子要是像豬尾巴這樣機靈,我一定能教他考上大學!”

    兩口子一聽到“大學”二字,臉馬上就變樣了,八十年代初呀,大學生簡直就是特級保護動物,狗街這么一個大區(qū),在縣上也是排得號的,但就是沒一個大學生,高中生都是希罕物,算是高級知識分子了。

    豬大腸在五花肉的手指牽引下陪著笑臉道:“小楊,嗨,你看我不是個大老粗么?別生氣,哥子給你陪不是啦,來來,切二斤肉回去給……”話沒完腰間的痛楚讓他臉變成了豬肝色。

    楊老師急忙搖手道:“不用不用,我們?nèi)胰硕疾怀苑嗜猓銊e客氣了�!�

    五花肉笑道:“楊兄弟,你看咱們住得也不遠,你閑時候有空幫我家三兒補補功課行么?我們倆口子大字兒不識,就指望這三個仔仔能出人頭地,端個鐵飯碗,將來我們也能享享福�!�

    第二章

    豬肝

    楊老師看著朱自強圓圓的臉蛋兒,眼里透出的機靈勁,心里喜歡,點頭道:“舉手之勞而已,這樣吧,每天下午七點到八點半,讓豬尾巴到我家來,呵呵,剛好他跟我家二丫頭同年,我就一起輔導了�!�

    豬大腸兩口子連忙道謝,這下五花肉是無論如何也要給二斤了,作為拜師學費:“楊老師,你今天不提起這事兒,我們兩個大老粗也不會想到這層,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了,無論如何你得收下,你們不吃肥肉,就拿回去熬油�!�

    楊老師無奈地接過手,看看自己腳下除了幾斤青蔥,實在是沒有什么回禮,只得訕訕地收下。

    五花肉牽著豬尾巴的手慢慢地回家,集市里剃頭的撐著白布蓬,賣涼粉的攪著蔥醋水,擺地攤的抽著紙煙,酒鋪里三兩個農(nóng)漢怪笑著,大街上你來我往,熱鬧非凡,背著背蔞呦喝妹呀姐呀,婦人們頭上纏著磨盤大的布,太陽熱辣辣地烤著,趕集的人臉上紅嗵嗵地透著興奮勁,幾個閹豬匠蹲在豬大腸家門口,見五花肉回來,趕忙站起來作揖討好。

    五花肉臉上飛抹一般地露出笑容,眼睛斜瞟了幾下,都是一籃子的雞蛋鴨蛋,心里頗不痛快,家里都要成蛋窩了,還送蛋!

    一個黑里透紅臉的漢子,張著滿嘴黃黑牙笑道:“嫂子,家里就這東西值錢,你別嫌棄,收下給娃兒們補補身子。唷,豬尾巴越來越俊了,跟個大姑娘一樣好看!”

    五花肉聽得受用,笑嘻嘻地說:“三兒還不叫人?”

    豬尾巴咧咧嘴甜甜地叫道:“叔叔們好!”

    那漢子哈哈笑道:“唉呀,懂事,比我們家里那些狗日的大方、有文化,一看就是個人才啊,大嫂有福氣!”

    五花肉自得地笑道:“哪有你說的這么好,三個兒子就這他要貼心些,人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嘛,他兩個哥哥也大了,用不著操心……你們倒是進屋坐啊,我先給三兒弄飯吃,散學了還沒整飽呢,早就鬼喊辣叫餓了,呵呵,你們別見笑,那兒有茶自己倒,當在家里。別見外了才好。”

    另幾人一看就是嘴笨,一直在不停地嗨嗨陪笑,五花肉也不多管,邊說話邊支鍋,下油,調(diào)蛋花,動作麻溜快速,豬尾巴兩只圓眼瞪著,蛋花一倒下去,滋滋地冒著香味,混著豬油,“咕咕…”幾人的喉結同時上下滑動,豬尾巴小孩子心性終于沒忍住:“媽,你快點兒,餓死了!”

    五花肉手上不停,嘴里笑罵道:“破孩子,亂說什么死啊活的,別急,這就下飯了,去弄點蔥花來,伴著才香呢�!�

    豬尾巴急忙尋了幾根小蔥快速揀理,那幾人見狀嘿嘿發(fā)笑,豬大腸咱能生這么可人的娃兒呢?看這兩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個胖得像豬八戒,一個瘦得像鐵皮猴,媽的,真是怪事了!

    忙活完了豬尾巴的中飯,五花肉這才得下閑來,沖幾人笑道:“你們的事包在我身上,今年所有的閹活都歸你們了,種豬那邊你大哥去打聲招呼,外地人插不進來,安心吧�!�

    幾人今天就要這話,聽到準信兒全都放開懷了,嘴笨的幾個瞄了幾眼雞蛋,滿是不舍之意,五花肉見狀急忙叫道:“這個雞蛋大伙拎回去,誰不拿就別想操刀子賺錢,別不信,你們知道我雖是一個婦人家,說得出也做得到!”說完故意唬著臉,一付正義的表情,那黑臉漢子干笑幾下,心里暗恨這幾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不就是點雞蛋么?小器!

    當下率先動手提了自己的一籃,對五花肉道:“嫂子失禮了,你發(fā)話了我們哪敢不聽,今后有什么事你盡管吱呼!”

    五花肉皮笑肉不笑地道:“行行,我不留你們了,現(xiàn)在地里的活也忙,大家別在外邊打酒喝,回去幫幫家里才是正理。你們慢走啊……好走啊……”

    豬尾巴一邊扒飯一邊轉(zhuǎn)頭對五花肉說:“媽,都走了?”

    五花肉嘆了口氣道:“走了�!�

    豬尾巴含糊不清地說:“媽,以后別要他們的東西,怪可憐的,我們家這么多雞蛋,我一個人也吃不過來,大哥二哥碰都不碰,放壞了浪費�!�

    五花肉臉上陰轉(zhuǎn)晴:“呦,我兒子還知道什么是浪費了,那敢情好,你媽就做做善人,以后不要人家的東西了咱樣?”

    豬尾巴笑道:“那敢情好,我聽吳老爺說,種善因得善果,媽媽心腸這么好,一定會享大福的�!�

    五花肉被兒子說得滿心歡喜:“嗯嗯,不錯,不錯,將來媽就指望著享你的清福喲。”

    一個聲音從屋外響起,帶著稚嫩的磁聲,隱隱透著不滿:“豬尾巴又在討好賣乖了?臉皮真是比豬厚!”

    五花肉哼了一聲,張嘴罵道:“你個狗日的還知道回來,這兩天又瘋到哪兒去了?你眼里還有這個家嗎?”

    進來一個身材瘦小只比豬尾巴稍高些的小男孩,偏偏長了個鷹勾鼻,一對眼睛陷進眼眶里,透著與年紀不相稱的陰狠之色,瞄了一眼五花肉,拿個碗就去鍋里鏟飯。五花肉見老二不說話,進門就吃飯,嘴上可不停:“唷,我還以為你本事大呢,能自個找飯吃了,原來你也知道回家要飯�。俊�

    話剛完,豬肝揚手就把碗摔了,然后不言不動,冷眼看著五花肉:“動手吧,別心軟!”

    五花肉心里發(fā)寒,這老二不知道是遺傳了誰的基因,從小就是不哭的人,任你怎么打,從頭到腳打得條條血痕,他也不皺一下眉頭,聽說最近在練什么功,去河灘上弄了好多鵝卵石碎沙子,石頭墊在床單下睡覺,碎沙子綁著腿天天跑步。本來就又黑又瘦,結果練得一身鋼筋肉,越發(fā)瘦小了。

    豬肝等了半天,見沒反響,也不說話,重新拿了個碗盛飯,細嚼慢咽起來,五花肉終歸還是沒動手,她最是拿這老二沒辦法,軟硬不吃,我行我素,被人罵了也不還口,就知道動手打架,打不過就拿東西,拿什么不管,只知道往人身上招呼。

    就為他惹下的禍,豬大腸兩口子在狗街沒少給人陪小,想到這兒五花肉反而嘆了口氣:“老二,你知道媽舍不得打你,可你總是這付死德性,你喜歡動來動去,我跟你爸也說了,等你初中畢業(yè)就送你去當兵,你不是喜歡解放軍嗎?”

    豬肝冷冷地回道:“不去,傻大兵有什么好當?shù)�!�?br />
    五花肉指著他那一身改小的假軍裝道:“那你整天穿這身是什么意思?你小學馬上畢業(yè)了,如果不讀完初中,甭想當兵去!你自己考慮吧。三兒,走,跟我去你爸哪兒,老娘在這里懶得受氣!”

    母子倆一出門口,豬肝的表情終于動了動,不過只是嘴角微微地往下彎,再收回來,鼻子里哼一聲完事兒。

    “媽,我想找洛永玩去。”

    五花肉笑道:“今天星期六,下午沒課,你去玩吧,呵呵,不準欺負人家小永哦�!�

    洛永是狗街供銷社里的孩子,出生就得了腦沒炎,幸好保住了命,但智力卻很低,說話又是個結巴,豬尾巴跟他剛開始玩的時候,天天學,結果也整得口吃,后來被打了幾次,改掉一些,但一緊張說話就結巴。

    豬尾巴點點頭道:“不會的,那我去玩了�!�

    五花肉點點頭,叮囑道:“別玩太晚了,早點回家吃飯�!�

    豬尾巴叫上洛永、洛雪兄妹,還有洛雪的小伙伴兒,四個小孩摸到供銷社后邊的竹林里,那兒有個舂米的石臼,四小圍著坐下,豬尾巴搶先發(fā)問:“昨晚你們有沒有聽到床響?誰先說!”

    洛永高高地舉著手,這家伙長得虎頭虎腦,就是嘴巴有些往里窩,舌頭可以舔到自己的鼻尖,豬尾巴沒事就讓他舔舔,很是嫉妒。

    豬尾巴指著洛雪的小伙伴,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本想問的,不好意思問出口,含糊道:“你先說!”那小女孩是第一回參加他們的小團伙,不知道說什么,滿臉茫然地看著三人:“說什么?”

    洛雪跟他哥哥很像,嘴倒是很好看,小小年紀就聲音有點破了,有些啞啞的說道:“說你爸跟你媽在床上做什么?你都聽到了些什么?”

    第三章

    吱嘎

    “他們還能做什么,睡覺唄!”

    洛永呵呵傻笑道:“不…是,不……是,你你爸跟你你媽有沒有那個‘吱嘎吱嘎’的?”

    “什么叫吱嘎呀?”

    豬尾巴瞇著眼睛瞅著小女孩:“連這個都不知道,真是個小笨蛋!”不等那女孩子反駁,他急忙道:“就你爸爸趴在你媽媽身上,然后……動來動去的�!�

    小女孩迷糊著問道:“動來動去的……他們動來動去的做什么?我沒看到過啊�!�

    豬尾巴不耐煩地擺手道:“真是個笨豬!不要你說了,今晚去好好聽聽,明天再來跟我們玩,洛永你先說!”

    洛永抓抓小平頭,一臉憨厚的樣子,好似在拼命回憶什么,最后咧著嘴道:“昨…天晚上我媽先先先睡,然…后……我我我爸也也睡,然…后床就吱嘎……吱嘎……吱…嘎地響,然…后……完了�!�

    豬尾巴聽到開頭的時候兩眼放光,顯得無比興奮,可是越聽越失望,小臉都恨不得扭出水來:“洛永……你什么意思?哪有這么快的!”

    洛永看著一臉不愉的豬尾巴,有些緊張,說話就越發(fā)結巴起來:“你你你……你說……嘛,我我我……”

    豬尾巴見他又犯老毛病了,氣得一揮手打斷了洛永的話,可小家伙不甘心,生怕自己得罪了這個小大哥,臉漲成了紫紅色,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鼓起:“豬豬豬……尾尾尾……”

    洛雪和那小女孩笑得歪來倒去,全然不顧著急的洛永,豬尾巴翻著白眼,學著洛永說話的口吻:“洛洛洛……結巴!你別再說了!洛雪你來說!”

    洛雪止住笑聲,開始描述腦子里朦朧的畫面,不過故意添加了女人的呻吟和叫喚,只是幼稚的嗓音略略帶著些沙啞,就像小母雞被捏著脖子一般,那小女孩聽到后,即便什么事也不懂,但也知道他們說的不是好事!

    兩個小屁孩滿臉興奮地看著洛雪,聽著她那奇怪的聲音,腦子里開始出現(xiàn)雞上背,狗交尾的場面。

    豬尾巴兩眼充滿迷惑地說:“你們見過雞下蛋沒有?”

    洛永興奮地說:“我我…我見過!”

    豬尾巴一臉不屑地說:“就你?少吹牛了�!�

    洛永又開始著急起來,臉一下子漲紅,豬尾巴見狀,小臉痛苦地擠了兩下道:“別別別急,你你你說吧……”

    聽到這話,洛永一下子就放松了,連忙說道:“雞雞雞下下那個下下蛋蛋……就像像像屙…屙雞雞雞那個雞屎……一樣。”他每說到有拐不過來的字時就加上“那個”,這還是豬尾巴教他的,用了后還是真是好使,每次拐不過來就“那個”一下,然后說到最后兩個字就順暢了。

    豬尾巴扁扁嘴:“你怎么不說跟雞打屁一樣呢?真是的……雞會下雞蛋,豬會不會下豬蛋呢?”

    其他三小一聽到豬蛋,嘰嘰咯咯地笑得不行,特別是洛雪,笑得聲音嘶啞,豬尾巴也被自己的幽默弄得大笑不止。

    洛永笑完后說話就勉強正常了:“豬尾巴巴…那個…人是跟雞那個一樣**?還還是和和狗那個一樣日?”

    豬尾巴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三人一起好奇地看著他,豬尾巴無比認真嚴肅地說道:“跟雞一樣!男人都是在女人上面,就像公雞在母雞背上一樣�!�

    洛永繼續(xù)問道:“那那為…什么…不不跟狗一樣呢?”

    豬尾巴呸了一聲,裝得無比在行的樣子道:“你沒見罵人都罵狗日的,人怎么可能跟狗一樣呢,不然怎么不罵雞日的?這都還要問!”

    洛永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標致性動作了。兩個小女孩古怪地看著豬尾巴,大約心里在想被男人像公雞一樣壓著的場景。豬尾巴嘿嘿笑道:“要不,你們倆讓我們試試?”

    洛雪倒是很大方,這種事經(jīng)常做,她很喜歡豬尾巴,每次都慶幸不用跟哥哥洛勇玩這種游戲。倒是那個才來的小女孩看到洛勇的樣子有些害怕,搖搖頭道:“不行哦,要是被我媽發(fā)現(xiàn)要罵的。”

    豬尾巴慫恿道:“你怎么膽兒這樣小啊,這里誰都不會來,我們換著就行了,洛勇你先和洛雪到小路上看著,要是有人來了就咳嗽兩聲,聽到?jīng)]有?”

    洛永不打折扣地執(zhí)行了,伸手去拉自己的妹妹,洛雪很是生氣地甩開他的手,嘟著嘴道:“我不去!”眼睛卻瞪著豬尾巴,走過去挨著自己的小女伴,豬尾巴有些惱火地說:“每次都跟你玩,這次你不讓人家先玩嗎?老師怎么說的?要講禮貌,小氣鬼!”

    洛永急忙上前拉住妹妹的手,強行往外拖,那小女孩也跟著站了起來,洛雪得意地看了豬尾巴一眼,后者臉色都變了,洛雪心里害怕,趕緊對小女孩說:“你就跟尾巴在這兒玩啊,沒事的,保證不會有人看到!”

    那女孩拼命搖頭,豬尾巴冷著臉問道:“你還沒說叫什么名字呢?”那女孩扭頭不看他,洛雪急忙道:“她叫楊玉煙,玉煙,這是朱自強,豬尾巴,別這樣子嘛�!�

    楊玉煙還是搖頭不許,豬尾巴瞄她很久了,這小女孩皮膚很白,就像玉一般細嫩,鼻子嬌俏可愛,特別是一雙黑眼睛,閃閃的發(fā)亮。豬尾巴不耐煩地說:“楊玉煙你不喜歡跟我們玩嗎?”

    楊玉煙還是搖頭,洛雪見此情景,生怕豬尾巴真的生氣不理他們了,拉著楊玉煙著急地甩手,豬尾巴轉(zhuǎn)身就走了,冷哼著威脅道:“洛雪,下回不許帶她來跟我們玩了,這種人真是沒意思!”

    楊玉煙紅粉粉的小嘴兒扁了下去,彎彎的掛著,眼里一下就溢滿了淚水,洛勇看得著急,對豬尾巴道:“豬豬豬……尾那個巴……別別這……樣嘛!”

    豬尾巴也是假意地嚇嚇他們,見楊玉煙要哭出來了,心里一軟,趕緊笑道:“好了好了,我們不玩這個就是,大家來扮家家,我是爸爸,你做媽媽,洛雪做老師,洛永當兒子,大家說好不好?”

    其他三人急忙應好,于是豬尾巴指揮幾人開始用石塊做碗,野花野草做菜,泥土做飯,竹葉裝點,瓦片成鍋,轉(zhuǎn)著石臼開始扮演各自的角色,誰要是出了點錯,大家還不斷糾正,時間在童聲笑語中飛逝而去。

    直到下午六點,四小才戀戀不舍,相互約好明天中午再見面。豬尾巴邊走邊拍打身上的泥土灰塵,不弄干凈回去肯定要被罵!

    * * *

    朱自明滿臉的肥肉擠到了一起,此時悶坐在門坎上,看上去就像個白癡一般呆呆地出神,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少年的迷茫,屋里五花肉的刀落在菜板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哚哚聲,豬肝又跑出去了,豬尾巴哼著兒歌蹦蹦跳跳地跑到大哥面前。

    “豬腦殼!你在想什么?”豬尾巴大咧咧地拍著朱自明的頭頂,朱自明白了他一眼:“有這么跟哥哥說話的么?”

    豬尾巴比了一下鬼臉:“還哥呢,懶得要死,媽做飯你都不幫忙,好吃懶做!”

    朱自明稍稍扭了一下頭小聲罵道:“馬屁精!別跟我說話!”豬尾巴也小聲地罵道:“丑八怪,死肥豬!”

    朱自明臉上漲紅了一下,眼里透出一股子怒意,忌憚地看看屋里,這可是娘的心頭肉啊,忍吧。

    豬尾巴恨恨地想,我就是要整你。笑嘻嘻地說:“豬腦殼,是不是被罵了?你活該的!哼…懶得理你!”

    五花肉總算聽到了豬尾巴的聲音,連忙叫道:“三兒,來,幫媽洗菜,吃完飯你還要到楊老師家去補課呢�!�

    豬尾巴很是不情愿地說:“媽,今天星期六呀,明天去好不好?”

    “不行!今天才跟人家說好,哪能不去?三兒聽話,媽給你炒肉片吃�!�

    豬尾巴乖巧地嗯了兩聲,開始動手洗菜,里面的房間傳來豬大腸呼呼的鼾聲,沒想到今天的豬肉又提前賣完了,悄悄地瞄了一眼,動作放得很小,五花肉笑道:“別怕三兒,你爸睡得死呢,吵不醒的�!�

    開飯的時候五花肉進房間去一把就掐在豬大腸的腰間:“懶鬼還不起床,吃完飯再睡!”

    豬大腸哼哼地起床,坐在正位上,打著哈欠對豬尾巴道:“給老子倒杯酒!”

    五花肉橫了一眼,罵道:“少喝點黃湯會死呀!不許喝!”豬大腸急了,一雙蛙眼瞪得溜圓,讓人擔心眼珠子隨時會掉下來,嘴里大罵道:“老子累得要死要活的,喝口酒招你惹你了?”

    五花肉反罵道:“你一喝就沒個完,是不是想打架?老娘現(xiàn)在就奉陪!”豬大腸就像被針扎般泄氣道:“就喝一杯?”

    五花肉這才點頭道:“就一杯!三兒倒酒!”豬大腸低聲道:“你們娘倆就合起來整老子吧,農(nóng)民也有翻身的時候!嘿嘿,是吧婆娘?今晚就翻身!”

    五花肉聽到這話啐了一口“沒正經(jīng)”,臉上笑得甚是曖昧,豬尾巴機靈地想到公雞踩母雞,看來今晚有得聽了,心里暗暗想睡覺時怎么也要膩著媽媽,能看看就好了……想到這兒嘴里塞了一大片肉,使勁地嚼了起來。

    第四章

    高斯

    “從一加到一百,今天的就學這個,最簡單的加法,但是五分鐘內(nèi),要是做不出來就罰跪!”楊少華威嚴地宣布了今晚的試題。

    說過飯,豬尾巴就被五花肉帶領到楊老師家,可是一進屋就看到了楊玉煙,豬尾巴高興得不行,不斷地沖她嘿嘿直笑,楊玉煙很膽小,只是羞怯地看著豬尾巴,真沒想到這個小美人兒是楊老師的女兒,可惜那個傳說中的白癡兒躲在房間里看不到。

    五花肉被楊少華趕走了,正在這時,他大女兒楊玉紫也進到屋里,身材略高些,已經(jīng)有點婷婷玉立的感覺,初具少女體形,兩姐妹都是遺傳了母親的美麗,只是楊玉紫臉上的神情冷漠得緊,嘴角抿出一條直線,沉默少言,靜靜地坐到楊玉嫣身旁,愛憐地揉了一下妹妹的頭,看也不看豬尾巴,豬尾巴悄悄地對比一下姐妹倆,嗯,還是玉嫣可愛些。

    楊少華在楊玉煙和豬尾巴的桌前各擺放了一張紙,把剛才的題目寫上,然后叫聲“開始!”

    豬尾飛快地算了起來,楊玉煙也埋頭苦算,兩人就像賽跑似的,越算越快,1+2+3+……100,豬尾巴才加到33時,楊少華已經(jīng)喊停了,豬尾巴偷偷瞄了一眼楊玉煙,竟然算到了41!咬著下唇不說話,扭頭看著楊少華。

    楊少華仔細地看了兩人的算題,對楊玉煙道:“你算錯了!每次都這樣,叫你做題的時候一定要仔細,不能粗心,你趕集嗎?好了,你們只會按照老師教的辦法從頭加,這樣非常笨!不論做什么事都要學會動腦筋,特別是學習,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學習方法,今天的加法其實很簡單!”

    看著豬尾巴繼續(xù)說道:“不一定非要按照順序來加,你們看看,1+100等于101,2+99等于101,3+98等于101,以此類推,直到50+51……”

    豬自強興奮地叫道:“我知道了!答案是5050!”

    楊少華欣慰地點點頭道:“不錯,正確答案就是5050,你是怎么算出來的?”

    豬尾巴臉上紅了一下,顯得有些不自在:“一共有50個101,就用50乘101,答案就是5050了�!�

    楊少華笑道:“是這樣算的,這是數(shù)學家高斯小時候做出來的算術題,以此類推,我今天真正要教你們是梯形的計算方式,跟這道加法一樣,梯形……”邊說邊在紙上畫了一個梯形:“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就能得出梯形的面積來了,相當于剛才的算術,1是上底,100是下底,高是100,因為從1到100,一共有100個數(shù)字,再除以二,這樣就算出來了。那如果是1+3+5+……99呢?”

    楊少華利用一道高斯發(fā)明的算術題,很快就抓住了豬尾巴的注意,并且充分調(diào)動了他的學習積極性和興趣,這點徹底地改變了豬尾巴的一生,從這會兒開始,豬尾巴的大腦就像打開了一個潘朵拉盒子,釋放出來的究竟是魔鬼還是天使呢?

    楊少華的引導和講解完全讓豬尾巴沉醉知識的海洋里,足足過了三個小時,五花肉已經(jīng)是第七次來到他家門口,可是看到兒子無比認真聽講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進去打斷,這小楊還真是有一套,不過也不能這樣折騰小孩兒啊。

    豬尾巴確實很聰明,楊少華也忍不住感嘆,碰到這樣舉一反三的孩子是當老師的福氣,差不多只要一點就能明白,靈動的思維,快速的反應,讓他不停地驚嘆,這孩子只有八歲呀!假以時日,如果能堅持不懈的話,上大學肯定能成,楊少華在心里已經(jīng)給豬尾巴下了評語。

    這天晚上直到十一點,在楊玉紫刻意的提醒下,楊少華才停住了講課,五花肉趕緊進來領豬尾巴,楊少華一再交待明天不能遲到,這才戀戀不舍地放走了他的愛徒�?粗i尾巴的背影,想起自己的兒子,心里苦苦地嘆口氣,教豬尾巴只是為了彌補在自己兒子身上沒法實施的遺憾。

    回家后,豬尾巴腦子還是一串串的數(shù)字符號圖形,這真是一個奇妙的世界呀,想到玉嫣的爸爸這么厲害!連高斯都知道,高斯不知道是哪里人!迷迷糊糊被五花拎著洗腳,上床。五花肉有些擔心地看著兒子,莫不要學傻了吧,要真是這樣老娘非跟姓楊的拼命不可!

    “我要成為高斯!”豬尾巴冷不丁地嘣出這樣一句話來,五花肉嚇了一跳,摸摸兒子的額頭道:“高屎是什么屎?”

    豬尾巴卟地一下就笑了起來,摟著五花肉的脖子道:“高斯,不是高屎,是個數(shù)學家!今天楊老師說的,媽媽,我將來當一個數(shù)學家,你說好不好?”

    五花肉不以為然地說道:“數(shù)學家有什么好,還不如當大學生呢!科學家也行!”

    豬大腸剛好進房間,聽到這話笑呵呵地道:“憨婆娘,數(shù)學家就是科學家,對吧兒子?”

    豬尾巴笑道:“對!呵呵,媽媽,數(shù)學家可比大學生厲害多了!”

    豬大腸道:“好了,別賣弄了,小樣才學了多少就抖威風,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知道不?”

    豬尾巴搖頭道:“不知道�!�

    豬大腸呆了一下,然后搖頭道:“就是老實點讀書!這個……睡了睡了!”

    五花肉白了他一眼,也不說話,伸手拉熄燈就抱著兒子開始睡覺,心里想著高斯,哪有人叫這個名字的?高斯,數(shù)學家,聽起來不錯,三兒要當高斯,數(shù)學家,科學家,還是三兒有出息……

    腦里正在紛亂地想著這些念頭,懷里伸來一只胖手,不用大腦想,她就知道是一豬大腸的,屁股扭動兩下,回頭悄聲道:“兒子在,別胡鬧!”

    豬大腸嘴里噴出熱氣,呼哧呼哧地作響,嘶啞地說:“他睡了,你聽,我動作小點就是……”

    邊說手上動作越來越大,在五花的身上不停地滑動搓捏,一直往短褲里探去,五花肉被他弄得呼吸不順,輕輕地把兒子推到里邊,然后慢慢地,小心地轉(zhuǎn)身,一把抱住豬大腸,嘴里輕呼道:“我的肉啊,來入死老娘吧!”

    豬大腸只是喘氣,一聲不吭地開始扒褲子。豬尾巴萬分小心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細縫,頭動也不敢動,眼角偷偷地瞄著,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突然五花肉哼了一聲,然后就傳來咬著嘴唇的喘息,豬大腸把整張床都弄得晃動起來,兩百多斤的人,這一挺動起來,要不是松木床,估計肯定要讓他折騰散架,五花肉不斷地用手掐他的腰肉,提醒他別把兒子弄醒。

    可是豬尾巴一直在看,使勁地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來湊近去看,看看到底是跟雞上背一樣呢,還是跟狗交尾一樣?可以肯定的是狗是屁股對屁股,而現(xiàn)在的情形不可能是屁股相對了�?墒枪烽_始的時候也是上背的,莫非呆會兒也要變化?如果是這樣,豈不真的變成了狗日的?

    這樣過了幾分鐘,豬大腸悶哼一聲就不再動彈,豬尾巴慶幸不已,因為沒有看到狗交尾的姿勢,明天要跟洛永他們說說了,哼哼,老子是最聰明的!不過,剛才爸爸是用什么東西弄的?小雞雞?那女人的小雞雞又像什么樣子呢?可能跟母雞一樣,我的小雞雞只能撒尿,豬尾巴想不明白那東西應該是什么樣子。

    豬大腸翻身倒在外邊,沒幾分鐘就睡著了,五花肉悉悉嗦嗦地開始穿褲子,然后反過來摟著豬尾巴沉沉睡去,豬尾巴覺得無趣之極,還不如想高斯來得好玩,腦子里不斷地閃晃過數(shù)字,慢慢地沉入了夢鄉(xiāng)。

    第五章

    魔術(上)

    “那個棉花匠好厲害!不知道藏了什么,他會玩魔術!魔術知道嗎?我看著他把那個二敢帽往臉前一放就能整出彈棉花的聲音,跟真的一樣……還有還有啊,他會變錢,把五分錢扔進嘴里,硬是從耳朵里拔出來!”付雷是豬尾巴的小鐵哥們兒,家里也是三兄弟,不過付雷排行老二,哥哥付云,弟弟付雨,母親被人殺了,那年付雨才半歲,三兄弟都是由父親付開貴養(yǎng)大,付開貴是狗街區(qū)供銷社的會計。

    沒娘的孩子顯得要懂事些,付雷說完充滿期待地看著豬尾巴,希望這個好伙伴完全相信他說的“魔術”,他性格內(nèi)向,狗街昨晚來了個彈棉花的四川人,非常開朗活潑,付雷經(jīng)過的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棉花匠在玩魔術哄店家的小孩玩。

    豬尾巴想了一下,然后很是做作的問道:“那帽子肯定有什么古怪,你有沒有看呢?”

    付雷趕緊說道:“沒有的,他每次都會把帽子翻過來給大家看,我看得很清楚,除了臟得很外,里邊真的什么都沒有。”

    豬尾巴想不出什么破綻來,只好道:“那我們呆會叫上洛永一起去看看�!�

    付雷道:“尾巴,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嘛!”

    豬尾巴也是好奇得緊,兩眼放光道:“走啊,你去叫洛永,對了,他是不是住在代家店子?”

    付雷轉(zhuǎn)身就跑,頭也不回地扔了句:“是的,在一樓呢,別走錯了,我很快就到�!�

    豬尾巴看著飛快而去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服,什么魔術,魔字就是麻下邊的鬼,哄鬼!今天非要揭穿他的把戲,哼哼,讓小雷看看他說的是什么狗屁東西。想到這兒,不禁十二分得意,自從跟楊少華補習以來,他也慢慢地被潛移默化,學會什么事都動腦筋,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不再相信什么神啊鬼的,這或許是楊少華教導豬尾巴最有價值的東西。

    還沒走到代家店子,付雷和洛永就一前一后,跑得氣喘呼呼地出現(xiàn)在豬尾巴面前,付雷打頭指著一間黑矮的房門道:“他就住在這兒,不知道人在不在�!�

    付雷總喜歡很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愿,比如他到豬尾巴家吃面條,如果鹽少了,他不會直接說少鹽,而是轉(zhuǎn)個彎說要是再放點鹽就香了,五花肉就會樂呵呵地給他加鹽。當然豬尾巴從來不吃他這套,但也不揭穿,總是笑瞇瞇地看著他,付雷很怕豬尾巴看似甜蜜蜜的笑容,這讓他有種被人扒光的感覺,但是很奇怪不會出現(xiàn)惱羞的現(xiàn)象,反而很感謝豬尾巴的“善意”。

    如果說洛永是豬尾巴的跟班,那么付雷就算是豬尾巴的師爺,三人在一起,洛永干苦力,付雷動腦筋,豬尾巴則指揮協(xié)調(diào),不論玩什么都顯得很有效率。

    果然,付雷的話一落,洛永就看向豬尾巴,那意思很明顯,只要豬尾巴一點頭,他就沖去破門。豬尾巴笑道:“不急,咱們就在這兒玩一會兒,唱唱歌如何?”

    洛永一聽唱歌就來勁兒,他從來記不全歌詞,唱得起興就亂七八糟的加些摸啊花啊日啊狗啊雞什么的,反正歌詞不重要。豬尾巴一想到洛永的這招混唱就頭疼:“洛永……你能不能不唱,要不你就一個人唱,我和小雷聽你唱好了�!�

    洛永難為情地看著他:“我我…我一……一個那個人唱……唱唱唱唱唱不……”

    豬尾巴點頭道:“那我?guī)湍闫痤^,然后你就使勁地唱好不好?”

    洛永興奮地、使勁地點頭,豬尾巴無奈地看看小雷,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偷笑,橫了他一眼:“小雷也要跟著起頭!”不等小雷抗議,他就開始起頭:“丟手絹,丟手絹……一并起……”

    洛永說話結巴得厲害,但是唱歌那嗓門可不含糊,張開喉嚨就賣命地吼道:“丟手絹丟絹,我們一起來狗日天,花綠草雜種嗚嗚,啊啦啰得啰嘎嘎,嘞嘞得兒嘞唷喂,卡死**……”

    剛唱到這兒,那房門砰地一下就打開了,一個梳著主席頭,下巴留著五寸長的黑直胡須,臉若雞冠,眼珠赤黃,身材中等偏瘦,穿了一身長衫的漢子出現(xiàn)在三人眼前,洛永也停頓了歌聲,那人臉色古怪地看著洛永,也不說話,就這樣氣氛不善的凝住了。

    豬尾巴心里倒不緊張,歪著頭上上下下地打量這人,這就是玩魔術的家伙,小雷把他說得神了去,不怎么樣嘛!看那尊容,臉就像火雞脖子。這時棉花匠也把注意力放到了豬尾巴身上,兩人就像斗雞一樣相互察看,突然棉花匠的黃眼珠亮了起來,就像……雪塊!豬尾巴覺得被他看了那一眼,從心里有股子涼意隨著心房往上蔓延,從胸口處四散開來,四肢百骸仿佛墜入到了冰窟窿里,這是什么樣的感覺?

    “你們幾個小鬼在這兒鬼喊辣叫,是不是存心來搗蛋?”棉花匠回復了之前的樣子,豬尾巴使勁地看著他,再沒發(fā)現(xiàn)那冰塊了。

    洛永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們…找找你……”

    棉花匠笑道:“剛才是不是你在唱丟手絹?”洛永點點頭,有些得意自己的歌唱水平。

    棉花匠哈哈大笑道:“你唱個錘子!亂**唱,哪個老師教你的?”

    洛永漲紅著臉,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現(xiàn)出來,豬尾巴趕緊說:“他記不得歌詞,大叔,我們想看你玩魔術……”說著馬上就露出那副天真無邪,純潔善良可愛的笑容,按照經(jīng)驗,只要拿出這笑臉,基本上是無往不利。

    棉花匠板著臉道:“不行!老子要睡覺,小屁孩兒吵醒我,全滾回家去,今天我心情不好!小心呆會兒老子揍人!”

    小雷明顯地抖了一下身子,豬尾巴的臉色變得青白起來,眉毛往上挑動幾下,棉花匠笑吟吟地看著這三個小家伙,特別是豬尾巴,這小孩心性好深沉�。∠氲竭@兒又繼續(xù)說道:“怎么?還不想滾?”

    小雷趕緊伸手拉了一下豬尾巴的衣角,眼睛不敢再看向棉花匠,昨晚那個笑呵呵的形象一下子變成眼前的惡人,他實在是有些害怕。洛永也不知所措地看著豬尾巴。

    豬尾巴的嘴角飛快地往上拉,笑著對棉花匠說:“你是大人,我們是小孩兒,呵呵,你不會動手的。剛才是我們不對了,大叔別生氣,我替洛永給你道歉!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

    棉花匠聽得心花怒放,可臉上還是不露聲色:“嗯……算了吧,那都進來坐坐!”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準備好的惡語,這一下從嘴里嘣出來全變味了,不過,眼前的小孩確實個好材料啊,行走了這么多個地方,想不到這樣的窮山溝里還有如些美質(zhì)!

    豬尾巴推了一把洛永,然后手搭在小雷的肩上朝那店屋里走去,里邊昏暗潮濕,透出濃濃的汗臭味,混雜著嗆人的劣質(zhì)煙和被褥霉味,強烈地刺激著三小的鼻子。豬尾巴忍不住皺了一下鼻頭,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那頂“二敢帽”,這帽子煞是新奇,就像笠帽似的,直到很久后,豬尾巴才在一本書里知道這種帽子的真名“牛仔帽”。帽子是咖啡色的,汗?jié)n繞著帽沿起了一層黑圈。

    這帽子肯定有古怪!豬尾巴來到這里就是為了搞清楚他是怎么變戲法的,于是對棉花匠道:“大叔,我能看看你的帽子么?”

    棉花匠聞言,拿起帽子就扔了過來,豬尾巴慌忙接住,然后里外翻看,又用手細細地捏,看看里邊會不會有什么機關之類的,可結果很失望,這帽子很一般,夾層里什么也沒有,除了有股汗臭味外,沒什么特別之處。

    棉花匠笑道:“你們是想先聽彈棉花呢?還是先看魔術?”

    小雷和洛永同時看向豬尾巴,一起等他發(fā)話呢,豬尾巴想了一下,笑嘻嘻地說:“大叔整什么我們就看什么。”棉花匠對豬尾巴越來越好奇,這小家伙是個孩子頭,并且是那種無形中的頭,不像別的孩子要么靠著家里,要么靠著能打膽兒大,豬尾巴很特別!

    第五章

    魔術(下)

    棉花匠接過帽子,靈活地在兩手間轉(zhuǎn)了幾圈,看著豬尾巴道:“這會兒我剛睡醒,弄彈棉花的聲音沒意思,昨晚變了硬幣,也沒意思,這樣吧,我用鼻子喝水……如何?”

    豬尾巴笑道:“真的��?”

    棉花匠搖頭大笑道:“假的!不過,我會兒肚臍眼喝水!”

    洛永聽著哈哈大笑,估計是在想像肚臍眼喝水的怪異現(xiàn)象,小雷小聲地說道:“那兒又沒有嘴巴,怎么喝水?”

    棉花匠臉色一變道:“誰說不能喝水�。磕銈冋l知道娘肚子的娃兒是怎么喝水吃飯的?”

    三個小孩一下子就迷茫了,是啊,娘胎里的小嬰兒是怎么吃東西長大的?棉花匠拍拍肚子道:“就是這兒,肚臍眼!為什么會有肚臍眼,人生下來嘛被剪斷一根連著娘的腸子,換成用嘴吃飯,用鼻吸氣,但肚臍眼還是可以喝水的,明白嗎?”

    洛永是一臉的霧色,小雷皺著眉頭,想像不出這種事情,而豬尾巴則兩眼放光地看著棉花匠道:“那大叔快表演給我們看看吧!”

    棉花匠搖頭道:“我這戲法只能一個人看!你們?nèi)齻商量一下吧�!�

    豬尾巴急忙道:“大叔,能不能都看?”

    棉花匠哼了一聲:“我剛才的話沒說明白?這戲法只能一個人看!商量好啰,不然就給老子滾蛋!擾人清夢,缺德絕戶�!�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小雷沒什么說的,反正他昨晚已經(jīng)看過了,興許這人晚上又來勁呢?也不急在一時,打定主意就說:“我不看了,豬尾巴看吧。”說完就拉了拉洛永,后者臉上甚是不舍,戀戀地說:“尾尾巴…一會兒兒兒說…那個給我聽哦……”

    豬尾巴笑著點點頭,兩小剛出門兒,棉花匠突然大聲道:“你們兩個小子聽好啦,呆會兒誰要是敢偷看的話,我就讓他腦袋長洋芋鼻子纏紅苕眼睛變濃瘡!”

    小雷呆了一下,慌忙拉著洛永走了,頭都沒敢回,他昨晚可是看到過這人的手段,最好還是不要偷看了,要是真的在腦門上長個洋芋出來,或者鼻子上纏上什么紅苕藤,肯定要被當成怪物,眼睛長上濃瘡是什么樣子?

    豬尾巴見兩人走了,乖巧地走過去問道:“大叔要不要把門兒關上?”

    棉花匠笑嘻嘻地說:“不用了,這兩個小鬼才不敢偷看,你膽子很大嘛!”

    豬尾巴覺得這人真怪,一會兒生氣,一會兒發(fā)怒,這時又笑咪咪的,實在是看不出他哪兒算高興!

    棉花匠對豬尾巴道:“你去墻角那兒拿個小碗,然后舀滿水端過來!”

    豬尾巴依言打了碗水端到他面前,心里捉摸著他要玩什么花樣,棉花匠把衣服掀起來,那肚子看上去皮松肉馳,軟塌塌的掉著,豬尾巴正在奇怪,難道他真能讓肚臍眼喝水?

    棉花匠“嘿”地一聲用力呼氣,然后又呼地一下猛然吐出,擠眉眨眼,甚是神秘,豬尾巴看得有趣,端著水動也不動地盯著,只見他肚子跟著他吸氣吐氣,一凸一凹,一下子鼓得像個小圓球,一下子又現(xiàn)出兩蓬肋骨,這樣來往好幾十下后,棉花匠的氣息越來越慢,越來越輕,最后屋子里都變成沒了聲息,豬尾巴緊張不已,死命地屏息,生怕自己弄出什么聲響來,影響了這難得的奇觀。

    棉花匠眼里又露出了冰塊,臉上奇異般的出現(xiàn)了瑩光,神色甚是得意,此時他不說話,努努嘴,示意豬尾巴把水放到肚子上,豬尾巴驚奇地發(fā)現(xiàn),碗一碰到肚子,那肚皮就像一張嘴巴,一口就咬住了碗沿,豬尾巴很想伸手去摸摸這怪異的肚子,可是又害怕這手被咬上一口。

    那肚子果然開始咕咕嘎嘎地喝水,只是非常小心,一點點地往肚臍里流進去,豬尾巴嚇得不輕,小臉兒慘白地騰騰后退,這人是不是妖怪��?怎么肚子會變成一張嘴呢?還真能喝水!

    過了一分鐘左右棉花匠長長地喘了口氣,怪笑著取下小碗,沖豬尾巴笑道:“小子,怎么樣?老子沒騙你吧!”

    豬尾巴急忙搖頭,他看過剃頭匠打響膝,看過賣菜刀的啞巴砍鐵片,看過賣藥的頂尖槍,看過做鍋的吞火炭,但就是沒有看過用肚皮喝水的,豬尾巴臉青面黑,雙唇發(fā)烏,驚恐不安地看著棉花匠,動動嘴角,卻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棉花匠見豬尾巴嚇得不輕,趕緊正正臉色,很嚴肅地說道:“你別害怕,這不是什么妖法魔術,嘿嘿,這叫氣功!知道什么是氣功嗎?”

    豬尾巴點點頭,無比小心地說:“我聽爸爸吹過,說會氣功的人打架很厲害!”

    棉花匠搖頭笑道:“學氣功的人一般不打架,呵呵,這是強身健體……就是鍛煉身體的法門兒,不過特好玩,你……想不想學?”

    豬尾巴眼珠子轉(zhuǎn)了幾下,想想剛才的怪異,這要學會了肯定能讓別人羨慕,可是萬一肚子不聽話呢?那可丑陋得很,還是不學也罷,搖頭道:“我不想學,怪怕人的!”

    那棉花匠嘴角上勾,一臉不屑地說:“小娃兒不識貨,你再看看!”說完把那小碗呼地一下扔起來,手掌輕輕地伸出去,那碗眼見著要掉到手里,可他的手掌一翻,根本沒碰到碗,就像有什么東西粘住了一般,小碗呼呼地圍著他的手打轉(zhuǎn)轉(zhuǎn)。

    豬尾巴這下算是開了眼界,兩眼放光地看著,這個太好玩了!棉花匠不斷地讓碗繞著手翻滾,見目的達到,也不吭聲,手指夾住碗沿,微笑著道:“你先告訴我叫什么名字?家里大人是做什么的?住哪兒?如果我高興了就把這手教給你!”

    豬尾巴想都不想就回答:“我叫朱自強,家在區(qū)公所門口,我爸是殺豬的,我媽是賣豬肉的。”

    “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想不想學呢?”

    豬尾巴可勁地點頭道:“想學想學!大叔教我!”

    棉花匠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點頭道:“那好,嗯,按規(guī)矩你要行拜師之禮,不過現(xiàn)在這世道誰還玩這個!算了,你就叫我大叔吧,你仔細聽清楚了,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到河邊去等我,隨便你找個沒人的地方,記住了,一定要沒人看到的!我會去找你,不許跟任何人提起跟我學氣功的事,包括你家里邊的人,不然……哼哼,我馬上走人,再也不教你了!能不能辦到?”

    豬尾巴有些訕然地問道:“可是剛剛我還答應了洛永要講給他聽的啊,還有,我媽肯定不許我這么早起床,要是被她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棉花匠想想也對,現(xiàn)在的孩子不像他那個時代了,心里苦嘆一聲,誰讓自己找了這么久才碰到這樣一個材料呢?

    “那我每天早上去接你好了!別多問,現(xiàn)在立馬滾回家去。記住老子的話,不許跟任何人提起,不然老子要你好看!”說完揮揮手,不再搭理豬尾巴,獨個兒倒在又臭又潮的床上,閉上眼睛開始養(yǎng)神。

    豬尾巴見這人實在古怪,也不愿意多停留,至于學不學得成,他倒沒有多想,這家伙要是一下子發(fā)了狂,把我弄進肚子怎么辦?至于他交待的不許跟外人說,這話不說也罷,說出來肯定沒人相信,嗯,洛永會信,不過跟他說有什么意思?

    胡思亂想著出了代家店子,豬尾巴猜著兩上家伙肯定上他們的窩里貓著去了,那是在供銷社公廁后邊的苦藤子里,豬尾巴沿著公廁的墻根往上爬,果然聽見兩人的說話聲。

    洛永還在想像豬尾巴會見到什么場景:“小雷,你說豬豬豬…尾那個巴,他要要那個要來了嗎?”

    小雷心不在焉地說:“可能吧,不知道那人真的會用肚子喝水嗎?”

    洛永跨在一塊青石上,兩腳不停地晃悠:“小雷,一會……兒豬豬那個尾巴來了就知道啦�!�

    小雷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豬尾巴,眼睛亮亮地叫道:“豬尾巴!你……來了!”

    洛永兩手撐了一下石塊,麻利地跳了下來:“豬豬豬……”那臉上的興奮勁兒就像整了兩塊大肥肉一般,豬尾巴沖洛永嘬著嘴叫道:“豬豬豬……不許叫了!我告訴你們啊,那家伙真是個跑江湖的騙子!他哪會什么肚子喝水,哼,不過是把水倒在褲子上,讓布把水浸濕。”

    小雷驚道:“真的嗎?”

    豬尾巴扁嘴道:“我騙你干嘛,只是我沒當場揭穿他而已,呵呵,怎么樣!我就說魔術都是騙人的嘛。”

    第六章

    氣功

    棉花匠站在墻根角,聽著豬尾巴的話臉上愉快不已,搖頭晃腦的躡腳走了,一路上咧著嘴角傻笑,那樣子就像剛當了爸爸一般,剛走到供銷社的水泥院壩里,眼前一晃,一個梳著光整的少奇頭,身穿舊時長衫,頜下花白胡須,臉容儒雅的老者擋在他面前。

    棉花匠歪歪嘴笑問道:“老師傅有什么事兒?”

    那老者擺手,滿臉嚴肅,神情很有幾分清高地說道:“我姓吳,不是什么師傅,現(xiàn)在是人民當家作主,我算是一個知識分子,不是臭老九……九九酒酒……對了,我看得起你,請我喝酒!”

    棉花匠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大腦暫時出現(xiàn)了真空,那老者的眼袋有點浮腫,兩眼通紅,就像兩只豬尿泡一樣,分明是酗酒過度的現(xiàn)象,兩眼無神,但是腰板挺直,很有幾分書生意氣:“請我喝酒怎么了?你去打聽打聽,我吳老爺不是什么人的酒都愿喝的!”

    棉花匠呼地轉(zhuǎn)過了彎,這又是一個被整瘋掉的老八股,趕緊點頭道:“原來是吳老先生!你的名字真是如雷貫耳啊,沒說的,我馬上就去打酒!”

    吳老爺一聽這話兩只眼袋一抖抖的:“這就去,供銷社柜上打二斤,別多了,就二斤!”

    棉花斤一聽這話差點就嚇了一身冷汗,這賊老頭還真是夠狠啊,二斤苞谷酒,六十度的,這要整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吳老爺哪理會他這么多,一把扯起他的衣袖就往供銷社的大門走去,步子邁得甚是沉穩(wěn),又不像個爛酒鬼的樣子,看來這老先生以前經(jīng)過軍旅生活,動作上特別硬朗。

    沒幾步就走進了供銷社里,吳老爺“砰砰砰”地拍著紅木柜臺吼道:“同志同志!打酒!”

    里邊“哎哎”地應了兩聲,一個中年婦女急忙走了出來,戴著高度近視眼鏡,那鏡片里邊還有個圓圈兒,就像四眼狗兒般,長著大刨牙,臉上密密的麻子,兩手在屁股上不停地擦:“打多少?”

    等走近了瞇著眼睛才看清來人:“唷,原來是吳老爺啊,怎么又找著大主了?二斤是吧?等著!”

    吳老爺哼了兩聲,很特意地提著長衫下擺抖幾下,臉上微微一紅大聲道:“羅四眼兒少跟我耍嘴皮子,我可是讀書人,要尊重知識分子明白嗎?”

    那叫羅四眼的供銷社員急忙假笑道:“是是是,現(xiàn)在都讓尊重知識分子嘛,我這就給知識分子打酒,知識分子要多喝點酒才能給社會主義作貢獻�!�

    邊說邊往酒缸走去,拿著公兩酒勺連打了十下,動作麻利:“這位……付錢吧?一斤二角四分錢,一共四角八分,喝完了還我酒瓶,千萬別讓吳老爺砸碎了哦。兩分錢一個,你給我五角,退瓶了再還你兩分�!�

    棉花匠干笑著伸手到上衣袋里摸索一沓皺巴巴的角票,從中抽了一張五毛的遞過去,羅四眼接過來恨不得塞進眼球里,確認了面值才收入抽屜,吳老爺一把抓過棉花匠手里的酒,動手有點慌亂,連擰了幾下這才弄開,瓶口對著嘴就是一大口灌下,閉著眼,喉結慢慢地慢慢地上下滑動,抿抿嘴,然后張開哈口長氣,咂咂響舌,這才瞇起眼睛搖頭晃腦地念道:“甘露玉漿,唯有此物!”

    說完又要往嘴里灌,棉花匠急忙攔著道:“吳老,我們找個地方慢慢喝!別在這兒擋人家生意�!�

    吳老爺呆了一下,然后急忙道:“對對對,再去街上整碟花生米,我與你對酒論古今,縱談平生得失,如何?”

    棉花匠苦笑道:“你怎么說就怎么辦!”

    吳老爺哈哈大笑,一把拖著他就走,邊走邊沖羅四眼叫道:“羅四眼,枉你戴個八百度眼鏡,不識老夫真材實學,改天再來還你酒錢�!闭f完人已經(jīng)一溜煙沒了影子,柜里的羅四眼拍了一下柜臺叫道:“吳瘋子,你還欠我三斤酒錢呢!”

    * * *

    吳瘋子對著眼前一盤花生米、一碟涼拌蠶豆、豬頭肉大開殺戒,好不容易停了筷子,打個嗝:“還未請教老弟臺甫?”

    棉花匠急忙笑道:“我只是一個跑江湖的,不敢在老先生面前擺甫!”

    吳瘋子瞇著眼,甚是高深的樣子:“老弟要不得唷,你也跟其他人一樣當我是個瘋子?呵呵……你不用說,我知道你身懷絕技!”

    棉花匠心里暗暗吃驚,這老家伙還真是不露相啊,莫非我今天當真走眼了?嘴里應付道:“哪里有什么絕技啊,混口飯吃,我就是一個彈棉花的,呵呵,這手藝看著花哨,卻難不倒人啊�!�

    吳瘋子哈哈大笑起來,舉起酒杯道:“棉花匠也罷,跑江湖也罷,今日相逢即是有緣,來,凡人不凡,俗人不俗,圣人早死,徒呼奈何!干了!”

    兩人酒杯一碰,一斤半酒眼看就下肚了,棉花匠不敢運功,只能強撐著,腦門上嗡嗡作響,吳瘋子卻是越喝越清醒,大有一種醒時醉來醉亦醒的感覺:“老弟,我真的很羨慕你吶!飄零江湖,來去自如,孓然一身,了無牽掛,你不想說姓名,我也不愿窮問!在這狗街上,凡事兒沒有我不清楚的,呵呵,今日棉花,明日花棉,老弟,辦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甭管,有空了來請老頭子喝兩口如何?”

    棉花匠跟這吳老頭越喝越是心驚,這人說話瘋瘋癲癲,看似沒個正常人的樣子,可處處透著玄機,當下決定大膽試試,于是抿著嘴道:“老先生,我來狗街不為其他,只為找個能傳衣缽的弟子,這手技藝如果斷了,我愧對列祖列宗�。 �

    吳瘋子沉吟了一會兒,正色看著棉花匠道:“你們那些我不懂,但我觀人無數(shù),我說一個出來,看看跟老弟心中所想可一樣?”

    棉花匠大感有趣,點點頭道:“老先生請說!”

    吳瘋子一歪嘴角笑,手里比個宰殺的動作道:“那家的對不對?”棉花匠呵呵笑道:“老先生果然是個高人!還請指教!”

    吳瘋子搖著頭說:“指教談不上,我年青的時候曾經(jīng)跟明師學過一些拳腳,也在國軍部隊里干過炮灰,可惜當時年青氣盛,沒有跟著師傅苦學內(nèi)功,這才落了個不上不下,不文不武的四不象啊。我們看上的都是同一個人,不過我還要再等兩年……不瞞老弟,我已經(jīng)等了三年了,三年前看到那個小家伙,我就知道這孩子是個好材料,呵呵,現(xiàn)在碰到了你,解我一道難題啊�!�

    棉花匠小心地問道:“不知老先生所說的難題是什么?”

    吳瘋子笑道:“我學的是外功,必須十三歲后方能練得,你能教他內(nèi)功的話,不用等這么久,可以內(nèi)外結合……我一來是怕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二來嘛,想向老弟討個人情!”

    棉花匠笑道:“老先生不要笑話我了,嘿嘿,有話盡管說�!�

    吳瘋子嚴肅地說:“我知道規(guī)矩,如果你有什么忌諱盡管明言,老頭子我一定退避三尺!我要的人情就是希望你能讓我傳他一身外功,如何?”

    棉花匠皺著眉頭有些為難了,各家有各家的秘學,我走的是軟路子,這要是不能相合,害了娃兒怎么辦?可是看著眼前的老人,他一咬牙道:“老先生恕我冒昧了,不知老先生是哪一門路?”

    吳瘋子垂著眼眉,猶豫不定,拿起桌上的酒懷自倒一杯,往嘴里一倒,然后抹著酒漬笑道:“洪門寸勁長打!不瞞老弟,你看上那個的二哥哥我剛開始教,也是閑得發(fā)慌了弄來打發(fā)時間�!�

    棉花匠差點被駭了一跳,瞪大眼珠子問道:“洪門十二字,老先是寸字?”

    吳瘋子嘿嘿笑道:“是啊,寸打字,馬跨花,截長流,掃鐵擋。我是寸字和長字的傳人,可惜沒有跟隨恩師學會內(nèi)功!”

    棉花匠急忙整整衣袖,恭恭敬敬地說道:“吳老,您是洪門前輩,這里不方便見禮,晚輩姓陳,陳祖明,家祖是明洪武年間的少林俗家弟子,后來自創(chuàng)了清龍氣……”

    吳瘋子聽到“清龍氣”三字時,激動得差點跳了起來,緊緊扣住棉花匠的手:“你此話當真?你當真是清龍傳人?”

    棉花匠果斷地點頭,輕聲勸解道:“老先生……這里不方便!”吳瘋子長吸一口氣道:“造化啊造化啊,你我追祖朔源,都是出自少林,這下不用擔心了,哈哈,那娃兒當真是福緣深厚啊。走走,你住哪兒?今晚我們好好談談!”

    兩人當下結帳走人,棉花匠扶著吳瘋子,往代家店子走去。

    第七章

    清龍(上)

    楊少華沖五花肉揮揮手,示意她不要影響孩子,可五花肉張嘴還是喊道:“小楊啊,別整得太晚了,我家三兒明天還要上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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