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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雪鶯吃了一驚:“你……你在用術(shù)法?帝都不是禁止私下亂用術(shù)法嗎?!”

    “又是鮫人?”聽到這里,雪鶯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你還真是喜歡鮫人�!�

    朱顏沒好氣:“怎么,你有意見嗎?”

    “什么?白風(fēng)麟他不喜歡鮫人?”朱顏聽到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他去星海云庭可去得勤呢!”

    “什么?”雪鶯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

    “云荒那么大,哪里能找得到?”雪鶯嘆了口氣,“而且你自己也快要成親了,哪里還管得了這些?等大婚完畢再說這些瑣事吧。”

    一提起大婚,朱顏就不說話了,只是低下頭玩著糖果。

    “怎么,你好像不開心?難道是不想嫁給我哥哥?”雪鶯看著同伴郁郁寡歡的神色,皺了皺眉頭,“阿顏,你最近怎么忽然瘦了那么多?”

    朱顏勉強(qiáng)振作精神,笑了一笑:“你不也瘦了?”

    “我……”朱顏愣了一下,一時間竟無法回答。

    無論如何,即便聯(lián)姻已成定局,她還是怎么也說不出違心的話。

    “難道,你還是喜歡那個叫什么淵的鮫人?”畢竟是多年的閨密,雪鶯很快便自以為是地猜出了她囁嚅的原因,心頭一怒,頓時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來,“你是堂堂赤之一族的郡主,怎么會被一個骯臟的鮫人奴隸迷住了呢?那家伙有什么好?我哥哥和他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朱顏?zhàn)兞四樕�,“你是說反了吧?”

    終于,朱顏先收斂了怒意,嘆了口氣:“我們倆難得見上一次,就別為這些事吵架了�!�

    雪鶯畢竟性格溫柔,看到好友讓步,立刻也放緩了語氣,不好意思地喃喃:“我……我今天也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朱顏苦笑了一聲,看了看好友:“從小到大都不曾見過你和人吵架。你對白風(fēng)麟這個哥哥,倒是很維護(hù)。”

    “在十幾個兄弟姐妹里,他是最照顧我的�!毖L輕聲道,“在我生母去世之后也不曾冷落我們這一房,逢年過節(jié)都派人送禮探問,倒是比對自己的同胞妹妹更親切一些�!�

    然而她笑了一聲,終究不忍心拆穿,只是悶頭喝了一口茶。

    這次一番經(jīng)歷下來,她的確是有點(diǎn)長大了,許多到了嘴邊的話也能硬生生忍下來。

    “是嗎?”朱顏蹙眉,心里更生反感。

    朱顏心里暗暗感嘆,然而剛想到這里,下一刻,雪鶯伸過手來,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眼里撲簌簌掉下眼淚來。

    “怎么了?”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

    “阿顏,怎么辦?我……我覺得快要撐不住了。”雪鶯哽咽著,眼眶紅紅地看著她,壓低了聲音不肯讓旁人聽見,“時雨……時雨他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都快要瘋了!”

    朱顏回過神來:“怎么,皇太子還是下落不明嗎?”

    雪鶯點(diǎn)了點(diǎn)頭,掉下一連串的淚水來,哽咽著:“他都失蹤兩個月了……帝都葉城全找遍了,還是一點(diǎn)影子都沒有,我怕是……”

    “別胡思亂想!”朱顏心里一跳,嘴里卻安慰著好友,“他一向喜歡到處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再等一等就是了。”

    “可是……”雪鶯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我等不得了。”

    朱顏怔了怔:“為什么?你父王逼你了?”

    “我……我……”雪鶯只是搖了搖頭,低下了哭紅的眼,茫然地?fù)芘掷锏牟璞K,不再說話了。

    許久,她才輕聲道:“那天,我們偷偷跑了出來,到了葉城。他非說要去看看沒破身的魚尾鮫人是啥樣子,我拗不過他,便一起去了……可是剛走到屠龍村附近的群玉坊,前面就戰(zhàn)亂了。他拉著我往回跑,轉(zhuǎn)過一個彎,眼前忽然白光一閃,我就暈倒了。”

    朱顏知道那天正好是復(fù)國軍叛亂的日子,心想這也真是不巧,平日錦衣玉食的皇太子遇到了這種動蕩,炮彈不長眼睛,只怕有什么三長兩短也說不準(zhǔn),然而嘴里安慰道:“皇太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等我醒來,就已經(jīng)在總督府的花園里了�!毖L喃喃,“不知道是不是時雨把我送回來的……可是他自己又去了哪里?”

    如果實(shí)話一說,又要解釋一大堆其他的事吧?比如自己為何會在那天出現(xiàn)在屠龍村,比如她之后去做了什么……每一件事扯出來,細(xì)細(xì)追查,都會給赤之一族帶來災(zāi)禍。

    她只能緘默下來,不再說話。

    “你說,時雨他是不是為了保護(hù)我,自己卻出了什么意外?”雪鶯聲音發(fā)抖,越想越是害怕,“我……我這幾天一直夢到他全身是血的樣子,好可怕!他、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朱顏連忙按住她的手,安慰:“不會的,別多想�!�

    朱顏大吃一驚:“不會吧?許配給誰?”

    “給……給……”雪鶯側(cè)過頭去,死死咬著嘴唇發(fā)抖,怎么也說不出口自己將會被嫁給紫王五十多歲的內(nèi)弟的事。

    “雪鶯,你要扛住,決不能答應(yīng)你父王!”朱顏卻憤怒起來,為好友抱不平,“皇太子只是暫時失蹤了而已,他一定會回來的!你父王難道不想你當(dāng)上皇后母儀天下嗎?讓他多等幾天!”

    朱顏第一次聽到她說這種話,一時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開口道:“皇太子一定會回來的……帝君就一個孩子,他若不回來,帝位豈不是就懸空了嗎?”

    “誰說只有一個孩子?”雪鶯搖了搖頭,“你不知道嗎?聽說白皇后生的嫡長子辭去了神職,馬上就要返回帝都了。青王、青妃都很緊張�!�

    “不可能!”朱顏脫口而出,“他……他怎么可能來帝都?”

    “是真的�!毖L咬牙,語氣憤憤不平,“我聽父王說了,大司命帶著那個嫡長子已經(jīng)從九嶷山動身,這兩天就要回到帝都來了!”

    什么?朱顏只覺身體一晃,說不出話來。

    師父要回帝都來,而且是和大司命一起?這……這怎么可能!

    “多半只是個謠言�!痹S久,她才艱澀地開口,“他是個從小出家修行的大神官……回來帝都做什么?”

    “自然是來奪王位的!”雪鶯滿懷敵意,咬著牙低聲說,“你看,那個人被驅(qū)逐出帝都二十幾年,如今帝君一病危,他就回來了!說不定就是他們設(shè)下計謀,害了時雨!”

    “不可能!”朱顏失聲,“肯定不是他!”

    她激烈的反應(yīng)讓雪鶯怔了一下,愕然看著她:“為什么?”

    “因?yàn)椤驗(yàn)椤敝祛佋G訥,又不能說出那天她親眼看到師父正在星海云庭狙擊止淵,斷無可能再分出手來暗算皇太子,只能道,“人家不是一直待在九嶷嗎,又怎么可能跑到葉城去?”

    “你也太天真了。”雪鶯冷笑一聲,居然用朱顏腹誹過自己的話來回敬了她,“他是大神官,術(shù)法高深,若想殺個人,那點(diǎn)距離又怎能難住他?”

    朱顏憤然拍案:“胡說!他才不是這種人!”

    “那你說為何他自幼出家修行,此刻帝君一病危,他就辭去神職回到了帝都?”雪鶯蹙眉,語氣尖銳,“分明早就有意染指王位,心懷不軌!”

    朱顏一時語塞,只能勉強(qiáng)開口道:“如今帝君垂危,他……他就不能回來看望一下父親嗎?”

    “呵……說得他們好像一向父子情深一樣�!毖L譏誚地笑了一聲,“誰不知道皇長子從小被驅(qū)逐出帝都,都二十幾年沒見過帝君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朱顏一時語塞,只能硬著脖子道:“反正他不是那種人!”

    雪鶯也看得出她臉色不好,頓住了語聲,久久沉默。兩人多時未見,一見面便是連續(xù)話不投機(jī),她便也止住了繼續(xù)傾訴的心思,擦了擦眼角站起了身,低聲道:“我先告辭了。明天要一起進(jìn)宮去覲見帝君,你可別忘了。”

    “知道了。”朱顏一想起這個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嘀咕了一聲。

    雪鶯站起身,身體忽然搖晃了一下,連忙扶住了欄桿。

    “怎么了?”朱顏吃了一驚,“你生病了?”

    “沒事�!彼樕n白,勉強(qiáng)笑道,“就……就是有點(diǎn)頭暈惡心�!�

    “可得小心一點(diǎn)�!敝祛佁中⌒囊硪淼胤鲎×怂p聲埋怨,“你從小身體就不大好,是個風(fēng)都吹得倒的嬌小姐,這次可別又病了……”

    “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毖L扶著朱顏的手,緩步走下了臺階,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我好羨慕你啊,阿顏!父王母妃對你愛若掌珠,你自己又有本事,我哥哥也對你一見傾心。而我……什么都沒有了……”

    她聲音低了下去,垂下眼看著自己的足尖。

    “逃婚?”雪鶯愣了一下。

    “是啊。”朱顏拍著胸口,“這個我可在行了�!�

    雪鶯怔了一下,似乎遙遙設(shè)想了一下逃婚的可能性,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喃喃,“逃出去了又能干嗎呢?我……我什么都不會,離開王府能做什么?沒有了嬤嬤照顧,我連頭都梳不好�!�

    當(dāng)雪鶯走后,她還在呆呆出神,直到耳邊傳來管家的稟告聲。

    朱顏一怔,回過神來,有些不耐煩:“怎么了,不就是明日入宮一趟嗎?父王是怕我又惹禍,所以派你再來耳提面命一番?”

    “屬下不敢�!惫芗夜ЧЬ淳吹氐馈�

    朱顏微微蹙起了眉頭:“我吩咐你去找的那個小家伙,有消息嗎?”

    管家不防她忽然有這么一問,連忙道:“屬下無能,迄今尚未找到……”

    “那申屠大夫呢?”朱顏急道,“找到了嗎?”

    “也沒有。那個好色的老家伙忽然人間蒸發(fā),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惫芗覟殡y道,“屠龍村已經(jīng)在戰(zhàn)火里付之一炬了,屠龍戶都被暫時安置在城南,屬下帶著人去細(xì)細(xì)查問了一遍,也沒有任何人看到申屠大夫。”

    “都快兩個月了,怎么一點(diǎn)蹤影也沒找到?”朱顏心里焦急,頓時顧不得嘴下留情,“只是找個孩子而已,真是一群飯桶!”

    “是,屬下無能�!惫芗疫B忙請罪,“請郡主原諒!”

    “唉……我這些天派了不少紙鶴出去,也是一個消息都沒帶回來,真令人心焦�!敝祛亣@了口氣,跺腳,“對了,申屠大夫那個老家伙很好色,他要是在葉城,少不得又要去那些地方!你去群玉坊那邊,把每個青樓歌舞館都給我翻過來找找!”

    “是!”管家連忙頷首,“這就派人去找!”

    “還有還有……”仿佛想起了什么,朱顏又急急忙忙加了一句,“給我貼出懸賞令!葉城凡是有人知道蘇摩或者申屠大夫下落的,無論是誰,都獎賞一萬金銖!我就不信重賞之下沒有勇夫。”

    “屬下立刻照辦�!惫芗尹c(diǎn)了點(diǎn)頭。

    “那個小兔崽子身體不好,萬一出了點(diǎn)什么事,我怎么對得起魚姬啊……”朱顏心里沉甸甸的,“希望老天保佑,早點(diǎn)找到那個不省心的家伙�!�

    “郡主放心,他一定會平安歸來的�!惫芗覝匮园参浚值�,“只是明日就要入宮覲見了,王爺吩咐郡主今日務(wù)必早點(diǎn)休息�!�

    “知道了。”她知道管家心里擔(dān)心什么,回答了一聲,“我這回一定不會再跑掉的,你放心�!�

    頓了頓,她輕聲補(bǔ)充:“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逃了�!�

    等找到了那個小兔崽子,就這樣與他相依為命地過一輩子吧……

    她認(rèn)命了。

    (本章完)?

    第37章

    龍神現(xiàn)

    然而,最近一直深陷于命運(yùn)旋渦的朱顏并不知道,在她離開的短短兩個多月里,那個鮫人的孩子又遇到了什么樣的事情……

    青水的末端伸向神秘陰暗的森林,樹木森森,陰涼撲面。即便是白天,九嶷山下的這片夢魘森林里也少有行人,空蕩寂靜得宛如墳?zāi)埂?br />
    林間小徑上,傳來了隱約的足音。

    他們從鏡湖潛行而來,一路上穿過鏡湖、行過青水,到這里已經(jīng)疲憊不堪。如意抱著懷里的孩子,腳步滯重,旁邊同行的簡霖將行囊往背后一甩,伸出手:“讓我來抱一會兒吧!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全�!�

    “不用。”如意壓低了聲音,“這小家伙好容易才睡著,別吵醒他�!�

    在她懷里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孩子,瘦小蒼白,小臉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如同一只病弱的貓咪一樣縮成一團(tuán),眉頭緊蹙地睡著了。

    一路上,這個孩子反復(fù)發(fā)病,全靠著申屠大夫給的藥才支撐到這里。眼看穿過這片夢魘森林就要到蒼梧之淵了,可這個孩子在密林里又突然發(fā)起了高燒,開始不斷地囈語。

    “姐姐……姐姐……”懷里的孩子喃喃。

    在空蕩蕩的森林里,聲音顯得分外清晰。

    如意從小看著蘇摩長大,自然知道這個孩子性格孤僻。那個空桑郡主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竟然會讓這個孩子生出如此依賴?

    “要不要再喂他吃點(diǎn)藥?”簡霖?fù)?dān)憂地問,“這孩子好像在抽搐�!�

    “好�!比缫恻c(diǎn)了點(diǎn)頭,緩下了腳步,看了一眼四周。

    只聽“刺啦”一聲,一條雪白的藤蔓似的東西飛快地從布滿枯葉的樹下縮了回去,鉆入土壤,消失不見。

    “這是什么?”如意吃了一驚,連忙將孩子護(hù)在懷里,“蛇?”

    “女蘿。”簡霖低聲,“奇怪,怎么會盯上我們?”

    那些不是蛇,而是女蘿。

    這一片位于九嶷山下的森林,正因?yàn)橛信}盤踞,才有了“夢魘森林”的稱呼。

    如意從懷里拿出藥,放到了昏迷的孩子嘴里,然后用水壺里的水喂他。然而她剛剛把水壺放下,只聽耳邊“簌簌”一響,竟然又有什么從枯葉里動了起來!

    “小心!”簡霖再次厲聲道,出手如電。

    “出來!”簡霖一個箭步過去,將那只綿長的手臂扯起。

    然而,“她”的眼神是空洞的,里面只有混濁的兩團(tuán)灰白,拖著兩條極長的手臂,下半身還埋在土里,就像是雪白的藤蔓�!八钡氖直郾粍Υ檀�,然而奇怪的是傷口是漆黑色的,并沒有流出血,在“她”慘白色的肩膀上,還有著一個刺眼的烙印。

    是的,這些女蘿,在生前本來是她的同族。

    她們都是被殉葬的鮫人。

    因?yàn)轷o人生于海上,所以盡管土下沒有可以呼吸的空氣,黃泉之水也極為陰寒,卻依舊可以在坑里活上多年而不死,最終成為怪物。因?yàn)樵购藓完幎�,那些處于不生不死狀態(tài)的鮫人某一日沖破了封印,從墓里逃脫,游蕩于九嶷山下,漸漸地云集在這一片夢魘森林里,成為介于生和死之間的一種魔物,襲擊路人,吞噬生命。

    這種鮫人,被稱為“女蘿”。

    如意看著那個掙扎慘叫的女蘿,眼里露出不忍的神色,輕聲嘆了口氣:“算了,放了她吧。”

    簡霖遲疑了一下,終于拔起了釘住的劍。那只女蘿發(fā)出了一聲叫喊,一得了自由便飛快地縮回地下,地面微微起伏,轉(zhuǎn)眼便潛行離開,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

    “女蘿不是從不襲擊鮫人的嗎?”如意有些愕然,“今天是怎么了?”

    “可能是最近穿過夢魘森林的行人太少了吧,它們都開始饑不擇食�!焙喠匚罩鴦�,小心地巡視著四周,“太陽快落山了,我們得趕緊穿過這片密林�!�

    “好�!比缫獯掖业貙⑺幬谷肓撕⒆幼炖�,抱著蘇摩站了起來,“我們好容易才躲過了空桑人的追捕,可別最后在這種地方出了意外�!�

    “我看過地圖,穿過這片林子,前面就是蒼梧之淵了。”簡霖雖然年輕,做事卻老練,“只要按照長老們的吩咐把孩子帶到那兒,交給龍神,我們的任務(wù)就完成了�!�

    “嗯�!比缫鈬@氣,“希望到了那里,龍神會救這個孩子�!�

    這樣的吩咐,其實(shí)意味著……遺棄?

    “姐姐……姐姐。”高燒之中的孩子說著囈語,“不要丟下我!”

    “我在這里�!比缫鈱⒑⒆颖Я似饋�,柔聲,“我不會丟下你的�!�

    “痛……很痛�!碧K摩咽下了藥,喉嚨里輕輕咕噥了幾句,抓緊了如意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放開,“姐姐……痛……”

    如意嘆了口氣,抱起了孩子,重新走上了小徑。

    他們兩個人走得很快,一心想盡早穿過這片不祥的密林。一路上非常安靜,那些樹葉下的女蘿似乎忽然都消失了,并沒有再次出現(xiàn)。

    “應(yīng)該再有一里路就到了�!焙喠毓烙嬃艘幌戮嚯x,開口道。然而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背后的行囊里有什么明顯地動了一下,似在掙扎,隱約發(fā)出“嚶嚶”的哭泣一樣的聲音。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眼前一晃,整個森林忽然變成了慘白色!

    無數(shù)手臂,無數(shù)雙足,從腐土里、從樹木中、從溪水里伸了出來,密密麻麻,如同一望無際的雪白藤蔓,鋪天蓋地而來!那些夢魘森林里的女蘿居然全部瞬間出現(xiàn),集中在了這里,撲向他們兩個人!

    “快走!”簡霖失聲驚呼,一把拉住了如意,點(diǎn)足飛掠。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那些女蘿在紛紛嘶喊,相互傳達(dá)著訊息,“他們手里有一個孩子……就是那個孩子!”

    那些東西怎么會突然集結(jié)在了這里,還知道他們帶了一個孩子?難道是有人通風(fēng)報信,復(fù)國軍里出了內(nèi)奸?

    簡霖心里震驚,手上卻絲毫不慢,長劍如同電光縱橫,“唰唰”地斬出了一條血路。女蘿的戰(zhàn)斗力并不高,然而數(shù)量眾多,冰冷的肢體如同海底的水母,一條條被割斷,又一條條伸過來,似乎完全不覺得疼痛,尖利的指甲閃耀著有毒的光芒,迎面抓向他們。

    “快!”簡霖低叱,“到樹林外面去!”

    如意一手抱著蘇摩,另一只手也拔出了短劍,跟著他往前沖。

    不知道為何,那些女蘿竟然蜂擁而至,要搶奪那個孩子!

    決不能讓蘇摩落在它們手里!如意不顧一切地搏殺,將那些伸過來的手腳砍斷,那些死去同族的血飛濺在她臉上,腥臭而冰涼,令人毛骨悚然。

    懷里的孩子似乎被這一番激烈的動作驚醒了,睜開了湛碧色的眼睛,懵懂虛弱地看著這一切,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別怕�!彼贿呇獞�(zhàn),一邊安慰,“沒事的�!�

    “如意!”然而她只是一分神,耳邊就聽到簡霖的驚呼,“小心!”

    如意一抬頭,便看到一只銀發(fā)的女蘿從樹上無聲無息地掛了下來,雙手延長到一丈多,化成兩支尖刺,“唰”的一聲朝著自己刺了過來!“不!”她失聲,只來得及抬起手臂,死死護(hù)住了懷里的孩子。

    她的雙臂瞬間被洞穿,鮮血飛濺。女蘿洞穿了她的手臂,卻沒有抓得到她懷里的蘇摩,將手憤然往回一抽。她被拖得往前踉蹌了一步,幾乎跌倒,卻忍著劇痛不肯撒手。

    “給我!”那只銀發(fā)女蘿厲聲道,再度攻擊而來。

    白光一閃,只聽金鐵交擊之聲響起,簡霖扔出了手里的劍,擊在女蘿身上,硬生生將那只銀發(fā)女蘿逼退。

    “快!”簡霖一把拉住了她,“走!”

    此刻他們已經(jīng)到了森林盡頭,前面豁然開朗,陽光萬丈。

    那些女蘿仿佛畏懼日光,紛紛在樹林里頓住了腳步。

    怎么,是女蘿終于從背后刺中了自己?

    “簡霖!你的背后!”如意失聲驚呼。

    如意不顧一切地?fù)屔矶�,短劍下指,想要硬生生將那個肉胎從簡霖身上切離。然而那個小肉塊居然非常靈活,看到她上前,又縮回了行囊。當(dāng)它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發(fā)出了一聲尖嘯。聲音落處,整個密林里的女蘿仿佛聽到了什么命令,竟然再也顧不上畏懼日光,暴風(fēng)驟雨般攻擊了過來!

    如意只看得心驚:這個肉胎到底是什么東西?居然能號令那些女蘿!

    完了……他們終究沒能完成長老的囑托!

    在最后的一刻,她下意識地彎下腰,將孩子護(hù)在了懷里,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萬箭穿心的剎那。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周身忽然寂靜如死。

    如意等了片刻,愕然睜開眼,忽地發(fā)現(xiàn)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女蘿竟然都頓住了,被看不見的力量震懾似的,那些尖利的手指離自己已經(jīng)不足一尺,卻齊刷刷停在了原地,仿佛被瞬間凍結(jié)。

    它們的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懷里的孩子,表情恐懼。

    她懷里的蘇摩睜開了眼睛,凝視著遍地的妖鬼,孩子的眼眸是湛碧色的,映照著日光,如同琉璃璀璨。蘇摩看著面前詭異的情境,虛弱地?fù)u了搖頭,喃喃:“你們……是什么東西?滾開�!�

    當(dāng)那個細(xì)小的聲音一出口,那些尖利的指甲竟然顫抖了一下,所有的女蘿紛紛往后倒退了一步!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女蘿們看著如意懷里的那個小鮫人,紛紛低語,似乎畏懼著什么,“他的聲音里,有著‘皇’一樣的力量!”

    “不對!如果這個孩子才是‘皇’,那么,剛才召喚我們的又是誰?”

    “不可能……難道有兩個‘皇’?”

    趁著這一刻空當(dāng),簡霖已經(jīng)拉著如意轉(zhuǎn)身狂奔。

    兩人奔跑了一百多丈,穿過了界碑,終于來到蒼梧之淵旁。深淵如同一線,黝黑不見底,通向另一個地底世界。淵內(nèi)霧氣彌漫,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隱約的一點(diǎn)猩紅,如同地獄的熊熊之火。

    簡霖將懷里的寶物拿出,跪倒在裂淵旁邊,大呼:“龍神!我是您的子民……請接受祭獻(xiàn)!”

    那一滴遠(yuǎn)古的龍神之血從封印里涌出,滴落云霧之中。

    “龍神!是龍神!”電光之下,所有的女蘿發(fā)出了一聲驚懼交加的呼喊,全部縮回了密林,不敢暴露在那耀眼的金色光芒之下。

    風(fēng)云從龍而起,整個蒼梧之淵瞬間天翻地覆。影影綽綽的巨大影子從地底騰空而起,伴隨著電閃雷鳴,直上九霄!

    “誰?是誰?”閃電里,傳來了雄渾低沉聲音,“以我之血驚醒我?”

    “是您的子民�!焙喠刭橘朐诘�,“奉命前來參拜�!�

    如意仰起臉,看到了閃電里的海國神靈,再也忍不住地驚呼。她下意識地松開了手,想要合掌膜拜。然而,剛剛松開手,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吸來,她懷里的孩子忽地飛了出去!

    “蘇摩!”她驚呼了一聲,不顧一切地想去抓住他。

    簡霖大吃一驚,不顧一切地伸出手,冒著自己跌落深淵的危險想要抓住蘇摩。然而,下一個瞬間,深淵再度被閃電照徹,蘇摩忽然停止了墜落的趨勢,仿佛有一只手托住他的背部,讓他重新向上升了起來,離開了深不見底的蒼梧之淵。

    托住他的,是金色的巨龍。

    龍神從蒼梧之淵現(xiàn)身,奪去了如意懷里的孩子,盤身云海,垂首細(xì)細(xì)地凝視懷里那個微小如芥子的生靈。

    “這……這個小家伙……”龍神看著孩子,似乎長久不曾說過話,所以發(fā)音都很吃力,“難道就是……嗯?”

    蘇摩幾次飛升和墜落之后有些暈眩,虛弱地睜開眼睛,在半空和龍對視,瞳子里居然沒有絲毫畏懼。龍神俯下頭,用巨大如同日輪的雙眼凝視著那個瘦小的孩子,似乎在審視著所有的過去與未來,片刻,終于吐出一聲長嘆:“果然是你……七千年了,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我的一部分在你的身上沉睡了那么多年,也該醒來了。”龍神低語,對著蘇摩吹了一口氣:那一刻,孩子背后的那一團(tuán)黑色忽然流動了起來,閃現(xiàn)出了微微的光亮。如同被什么注入,那團(tuán)黑色瞬間旋轉(zhuǎn),化成了一條龍的形狀,竟然和虛空中的龍神一模一樣!

    “痛……”孩子呻吟了一聲,小小的身體蜷曲起來。

    “天啊……”如意低低驚呼,不敢相信地拉住了旁邊的簡霖,“你……你看到了嗎?蘇摩……蘇摩背上的那個不是痣!而是……而是……”

    兩個人站在深淵邊上,一時間目眩神迷。

    隨著龍神的不斷飛躍,蘇摩背上的那個黑色文身也在劇烈地變化,每一個動作都和龍神對應(yīng),似乎在他的身體里也有另一條龍,正在奮力掙扎著,要突破這個軀殼的障礙,從孩子的身體里飛出!

    然而,無論是那個影子,還是蛟龍,都始終無法掙脫。

    “為何……為何還不讓我走?”龍神仰首望向九天,發(fā)出了低吼,似在和什么人對話,“海皇已經(jīng)歸來了……三女神,請將存于九天之上的力量歸還海國!”

    然而,九天白云離合,亦無回響。

    騰龍的影子在蘇摩的軀殼里掙扎,他小小的身體不停地抽搐,痛苦非常。最后,瘦弱的孩子再也支撐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大喊,倒了下去,眼里流出兩滴殷紅的血,背后的圖騰瞬間熄滅了光芒。

    同一瞬間,半空的龍神發(fā)出一聲低吼,也突然沉入了深淵!

    風(fēng)云轉(zhuǎn)瞬消失,四周是死一樣的沉默。

    “怎……怎么了?”如意愣住了,看著忽然間又陷入寂靜的蒼梧之淵,聲音微微發(fā)抖,“方才……方才發(fā)生了什么?”

    簡霖的臉色也是蒼白,半晌,才輕聲道:“龍神失敗了。”

    “你說什么?”如意脫口。

    “怎么會?!”如意的臉色瞬間慘白,“那么……蘇摩呢?”

    簡霖?fù)u了搖頭,看著深不見底的裂淵,低聲道:“大約是跟著龍神一起沉下去了吧�!�

    如意猛烈地顫抖了一下,沖到了深淵旁邊,失聲大喊:“蘇摩……蘇摩!”

    然而,黃泉之水滾滾而來,深淵里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哪里有絲毫活人的跡象?

    “蘇摩……蘇摩。”如意頹然跪倒在地,淚水一顆顆滾落,在地上化為珍珠。蒼梧之淵上,天色已經(jīng)暗了,頭頂星辰明亮,耳邊只有夢魘森林里女蘿邪異的竊竊私語和黃泉滔滔的逝水聲。

    忽然,地上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

    “笑什么?”看到那個詭異的表情,如意忽然覺得一陣莫名的憤怒,一把抓起那個肉胎,就要往蒼梧之淵里投擲下去!那個肉胎發(fā)出了一陣尖厲的“嚶嚶”,似乎是在尖叫,聽起來毛骨悚然。

    然而,如意剛抬起手,忽地對上了一雙巨大的日輪,從蒼梧之淵的地底升起。怎么……怎么會有兩個太陽同時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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