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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要遇上潑臟水的,就得硬氣,越是硬氣,旁人越相信,有個什么就去請巡檢司老爺來,咱們敢他還不敢呢!”

    他能有這般底氣,就是因為池小秋立身最直,他就敢將所有事情攤開來說。

    可是這菜價便宜分量足的名聲一傳出來,還是扯了許多人往對面去。從外面看著,池家食鋪仍舊生意興隆客滿店,可是只有每晚算賬的小齊哥知道,來店的人減了小一半。

    心里懷著隱憂,他便和池小秋商量:“能有二次上門的客,他們家總該有些手段,咱們要不要也使人上門去看看?”

    “好!旁人家有旁人家的好處,也該看看學學�!背匦∏锱牧税澹骸澳悄憔蛶е萁憬闵祥T瞧瞧,嘗嘗他們的菜�!�

    “惠姑娘平時在廚下,不常露臉,倒是還使得。我這整天堂下門前晃蕩的,不是不進門就讓人看見了?”

    “看見又怎么樣?他家的人可是堂堂正正進門來鬧事的�!背匦∏锖敛辉谝猓器镆恍Γ骸叭羰钦J出來了,你就說也算街坊朋友,上門來敘敘情分的。”

    旁人的人便是往店里去了,能看到想到的東西也不會比小齊哥更多。

    池小秋有些可惜:“要不是我見過他們東家,也能跟著去�!�

    惠姐抿嘴笑道:“要想讓人認不出來也簡單,我有辦法�!�

    她從家里拿來周麟的衣裳,論高瘦胖矮正與小齊哥差不多,他一見這料子就要推了:“我家里也有,只是平時干活不利落,不大穿出來。松江綢布挺難得,我別刮出絲來�!�

    “你那衣裳要是沒狠穿,肯定是簇新的,亮亮堂堂穿出去,倒招了別人的眼�!被萁阈Φ溃骸安蝗邕@穿舊了的,舒服又貼身,教人看不出什么�!�

    也不知道惠姐在他頭臉上動了什么手腳,等小齊哥帶著些懵懂不安站起來,就看見池小秋撫掌笑道:“就是這樣,這就很好!”

    惠姐看她一眼,嘮叨池小秋:“韓家姨媽常教我說你,好歹也知道怎么涂個胭脂水粉的…”

    池小秋立刻禍水東引,將黃銅鏡一拉過來:“小齊哥你看看,以后出門便這么打扮�!�

    鏡中人影雖還有些模糊,卻依舊能看出來挺拔身姿,眉毛濃黑,衣著體面,整個人精神昂揚,再精神不過一個少年郎,跟平時判若兩人。

    小齊哥本已練得寸尺厚的臉皮這會忽然薄起來:“我這還是…不是去…”

    “去,帶上惠姐姐一起!”池小秋豪氣萬丈,甩過來一個錢袋:“里頭十兩銀子,你們盡管放開肚子來吃!”

    等小齊哥和惠姐在清平酒肆里面坐定,往菜簽子上一掃就知道,這十兩銀子,若是不挑,怕是能吃上十頓。

    素菜價錢出奇地低,一份炒韭菜芽只要二十五錢,至于燒莧菜、燒豆腐之類的,更是便宜,等上了來才知道,這燒菜果真就只有菜。

    哪里像池小秋做菜,若是要炒韭菜芽,或是將烤出的野鴨子切片配著,或是攤上大圓而金黃的蛋皮,里頭撒上鮮嫩的蝦米,配菜雖然加的不多,卻正好合了菜的鮮味。再比如這燒莧菜,一盤里頭莧菜只占著一半,里頭還有切碎的蘑菇、山筍、茭兒菜,光論口感就能疊出好幾層來。

    只是備的菜越多,自然價錢就越貴,加上分量很足,差不多一份要賣到八九十錢。

    “真難吃�!被萁忝銖娧氏乱桓耍盅a了一句:“還這么少�!�

    其實這菜味道偏重卻也無功無過,只是惠姐總在池小秋身邊晃蕩,過慣了一樣菜要百樣菜來配的日子,小齊哥在店里總事多了,評價就要公正一些。

    “還湊活,能吃得下去。”

    小齊哥叫了人來問:“你們這人多了可能坐席?”

    “有,小店要是坐席只管往后頭走!”

    “價錢怎么算?”

    小齊哥接了菜單子來翻看,終于看著些價高的菜,諸如紅嫩肉,上三鮮之類的,雖仍舊比他們要少,卻也能裹得住店里租子人工菜價各項花費。

    小二熱情道:“這黃芽三絲白菜卷是我家的拿手菜,客人既來了,不妨點個小份的,只要三十錢,便可嘗一嘗�!�

    小齊哥見那送上來的菜,不過一個小盅,四周繪著海水紋,里頭淡黃心玉白梗一個白菜卷現(xiàn)躺在湯汁里頭,里頭卷著嫩雞絲、火腿絲、蘿卜絲、蘑菇絲,說是三絲,其實林林總總有五六樣,總是菜多肉少,清淡馨香,確是一道好菜,只是——

    小齊哥下意識地算了算這一小盅白菜卷的成本,一般出上一盤定價在一百五十文,能賺上一半�?墒钦账麄兊昀镞@么賣,一盤十來個卷能賣到三四百的價錢。小齊哥再四下里一望,每一個小桌總能擺著這么一小碟菜,是與周圍大盤格格不入的精致,這便懂了。

    “他是拿著招牌菜的高價,來抵這素菜的低價!”小齊哥跟池小秋道:“看著常見的素菜是虧了,可也虧得不多,能在那些招牌菜里找補回來�!�

    相比這樣積年開店的人家,池家食鋪整個店便好似是在野店里頭,拉雜著開起來的,原先在云橋,全憑著好手藝和一點聰明,到了開成店鋪,里頭更有乾坤,他們卻沒摸透。

    “要是讓別人過去怎么能看得出來?小齊哥,你這一趟去得好�!�

    小齊哥聽她說到這里便有些后悔:“可惜這菜單子我卻記不大全,要是當時能寫上些菜名兒就好了!”

    “沒事兒,記得多少咱們就寫多少,看看有沒有咱們能學的�!�

    小齊哥一行說,池小秋一行寫,還沒寫上幾行,往鐘應忱處送飯的人便帶了一封信回來。

    池小秋一抽開,恰見著里頭整整齊齊列了兩行。

    一行是虧損的菜色,一行是找補的菜色,小齊哥剛念了兩行便叫道:“這就是他們家的菜!鐘相公是怎么知道的?”

    送菜的人便笑道:“鐘相公說了,要還有什么想打聽的,直接說與他就是,他那邊有門路�!�

    池小秋甩了甩紙張,心里納悶:他這兩日又沒過來,怎么知道這邊的動靜。

    卻不知家里頭薛師傅正拿著西北新來的果子琢磨吃法,心里暗暗想著,這樣稀罕東西換個消息,也是劃算。

    第97章

    野鴨卷

    “他這一招,

    是卡著咱們店里來的�!被萁銘崙坎黄剑骸肮植坏糜羞@么大膽子,直接對門打上來�!�

    “確是卡著咱們店來的,我往別家也去看過,

    就是能找補回來,

    這素菜的價錢也是太低了�!毙↓R哥點著鐘應忱那兩列單子:“可便是吃些虧,

    這實惠的名聲也已經(jīng)傳出去了,自有客上他家來�!�

    “那咱們鋪子也…降價錢?”惠姐說的心不甘情不愿:“好像巴著他們家一樣!”

    “現(xiàn)有的菜便是降上一半,

    也難比他們店里頭便宜,讓別人看起來,

    倒像是咱們理虧,

    平日里掙了多少錢去,這會有人擠著,才愿意放出去幾分利�!毙↓R哥搖頭,

    跟池小秋道:“東家不是過上兩月就換菜花牌?不如就趁著這月,

    好生換過一回。”

    池小秋緊盯著那列菜,不答話。

    換菜事小,

    可她如今各樣菜的定價,

    本就是卡著菜價來出的,中間能掙錢處本就不多,

    對門價錢放得這樣低,不用想,定是在一個地方花了功夫:節(jié)流。

    只要降價,必定要減采買食材的錢。

    再加上小齊哥說的,

    這便宜的菜不必花多少功夫,青菜之類的,

    只需簡單炒炒便能出鍋。要放在以前,池小秋必然不覺得什么,

    可跟著薛師傅時候一長,便是減上一分油一味料,也覺得別扭。

    正如薛一舌再三囑咐的:“配菜不要吝嗇,不要雜燴,得能狠得下心,把那不夠好的食材都棄了,寧缺毋濫�!�

    池小秋回家便蹭著薛一舌問:“師傅,你年輕時候做菜怎么定的價?可有人吃不起?”

    薛一舌奇怪:“哪里有吃不起的?又不是天天鮑魚燕窩,只不過是些雞鴨魚肉,便是費些時候,也多不去百余兩銀子,一頓宴算個什么!”

    池小秋一怔,算了算自己身家,弱弱問道:“幾百兩銀子還不多么?”

    “一般人家,三四百倒也是多了,可要說真是銷金積玉的人家,辦上一個宴席,能花出上萬兩銀子。東南的鮑魚海鮮,西北的山八珍草四珍,多的是你沒見過的!”

    他看了看池小秋一臉被震碎的表情,嘆口氣:“你年紀還小見識少,我慢慢再教你,以后怎么挑燕窩,怎么燉海鮮,你都得慢慢學,不然以后再往京城里去,哪里能做得出上等宴?”

    池小秋這會終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跟著薛一舌學的每一道菜,都精精致致,費上許多功夫,他原做的便是富貴菜!

    池小秋又想起自己還在福清渡時出的攤子,都賣的是什么菜?最時新的鮮果,大碗的面里頭直接拿骨頭上面拆碎的肉作的澆頭,滿滿一大碗能填飽一個壯漢的肚子,酥魚是從河邊捉了來整個填上泥籠在灶火,也沒什么魚頭魚骨魚尾巴都要扔了講究,樹頭的榆錢兒整串捋下來,現(xiàn)在鍋里蒸熟了拌著蒜泥香油汁,也沒覺得什么不好。

    她既在外頭設(shè)了散座,就不能只想著宴席的派頭,總得照顧照顧散客的荷包。

    一想得通了,池小秋立刻歡喜起來,最后一道一百多個錢的素燒鵝出了鍋,惠姐還在外頭忙著,池小秋索性自己端了出去。

    正回身時,卻見個熟人,牽著自家小兒從對門店里出來。

    原是在云橋就常往鋪子上去的一家子,他家的福哥最饞玉灌肺,最鬧人的時候一天能買上兩份回家。從這鋪子開張起,卻見得少了。

    隔得遠些,只能看見福哥在同柳嫂子鬧些什么,卻聽不清楚話音,只能看著柳嫂子板著臉,狠命朝福哥屁股上拍了幾下,轉(zhuǎn)身就要抱著他走。

    這么一轉(zhuǎn),兩下里正好迎頭碰見,柳嫂子看見池小秋,生怕她聽見方才自己的話,頗為不安,只能訕笑著池小秋打招呼:“原想過來看看�!�

    她領(lǐng)著福哥兒站在菜簽子底下看了看,也不好不說話,只能問:

    “只這些菜嗎?原來的鱔絲面可還有?”

    伙計有些為難回道:“這回換的菜單里頭并沒這個�!�

    “柳嫂子,好久沒見了,”池小秋忙走過來笑道:“眼下沒有鱔絲,要想吃別的面倒還有。”

    柳嫂子眼睛在后頭湯面單子上溜了一圈,有些作難,偏福哥兒還在扯她衣襟鬧道:“我要吃野鴨卷,娘,吃野鴨卷!”

    他雖不認識字,可是卻聽隔壁的玩伴說過,這家里的野鴨卷特別好吃!

    有多好吃?比他常拿出去分的玉灌肺還要好吃!

    “吃什么?!在家還沒給你肉吃?偏要出門吃?”柳嫂子一慣寵溺兒子,可一聽兒子又鬧起來,再認出這菜后頭的價錢,面色便是一變,對著耍鬧得福哥兒好一頓排揎。

    池小秋的目光也落在這道菜上頭。

    野鴨卷是將整只的野鴨子片成薄片出來,要做到里頭肉皮紋理不亂,然后在野鴨肉片里頭卷上上好的云腿絲和筍絲,入鍋來燒。她做菜用料一向不苛刻,整盤的野鴨卷端出去,得費掉一只大鴨子,所以定的價也高。

    也就是說,如果來的是散客,這整整一大盤,一吃不完,二吃不起。

    池小秋先前只在廚下埋頭做飯,閑時常顧的就是后院開得席面,這會出來才看著許多問題,便拿出自個少有的溫柔勁,蹲下來跟福哥兒道:“你能吃幾個,我給你端幾個出來,可好?”

    福哥人小貪心,伸出十個巴掌剛要比劃,忙又翹起自己的腳丫:“要二十個!”

    柳嫂子一見臉都白了,這哪里吃的起?忙扯住福哥,不好意思笑道:“他小,不懂事兒,不麻煩小秋妹子了�!�

    池小秋知道她嫌貴,便笑道:“柳嫂子放心,這頓飯我不收錢,原先在橋上,還多托賴你照顧我家生意,這頓飯,便是我請你的�!�

    當下便去廚下做了一份鯽魚湯面,夾了幾個野鴨卷出來,另配些小菜,整個端來給柳嫂子。

    無端受了一頓飯,還讓池小秋撞著去了別家,柳嫂子甚是過意不去,跟池小秋說話也訕訕的,自己沒動幾口,倒是福哥吃得用勁。

    “好幾個月都沒嘗過這個味兒,福哥天天在家都念叨�!彼o福哥兒擦擦額頭上的細汗,十分不好意思。

    池小秋便和她隨意閑聊:“我記得嫂子箱子里頭的錢大嬸大叔原也常往橋上來,也有些時候沒見了�!�

    “他們也都常念叨,原先也過來一兩次…”

    原先過來一兩次,現(xiàn)在卻不見了蹤影,池小秋便知道了端的,因笑道

    :“原是我這菜定得太多太雜,過兩天我就換菜單子,一樣定的少些,大家吃著也便宜�!�

    柳嫂子一時大喜:“還跟橋上一樣么?”

    話才出口,便覺得有些唐突,忙跟池小秋解釋:“你這好容易從橋頭搬到街上,自然是要漲些價錢的。只不過我們小家小戶人也少,想多嘗兩個菜,就難了點。有閑錢時還能吃上兩次,要是像橋上時候天天過來,著實不能�!�

    池小秋便許她道:“有的比橋上還便宜呢!另添了幾樣新的菜,不能買一份便各樣拼出一份也好,一樣的價錢能嘗好幾樣�!�

    柳嫂子這回真正歡喜起來,一忘形便說漏了嘴:“我回去便跟他們都說,不是我說,對門那家店同你家飯食差的遠了!”

    之后幾天,池小秋便覷著往常的熟客,挨個都聊了一遍,心里頭下定了主意。

    吃的好看雖是北橋人稀罕的,可能吃得起,才是這五橋人都喜歡的。外頭的散客,再不能照著里頭辦宴席那般“先中看才中吃”。

    盛夏時候各樣鮮果菜蔬肉食都不能多擱,腌菜就格外省事,池小秋寧愿讓人跑腿多去買幾遍,也不能買的太多,砸在自己手里。

    除了腌菜,就是拌菜。池小秋這邊整治熱菜已經(jīng)來不及,便動用了惠姐,讓她專在一旁守著大鍋燙菜蔬。

    “我…我還不成…”惠姐不敢下手,她眼下自己吃的菜都沒做明白,自然不敢接這出菜打荷的差事。

    池小秋卻也不是隨便抓的人,她早早就備好了料汁,將這五六月里常見的菜蔬都拿出來,挨個教惠姐數(shù)到多少下,出鍋正好。

    到時候擺上盤,該澆熱油澆熱油,該倒料汁倒料汁。

    池小秋這么一改,便能備出許多樣簡單易行的小菜出來,面也不再求個新鮮意頭,花里胡哨一大堆,只用常點的熱菜食材,變個法子燒出澆頭,有人點時上來一澆便好。

    熱菜不僅簡了燒法,還專算作大小份,來的人少了就點個小半份,也能嘗嘗鮮。這么一試,竟讓池小秋試出了快炒的另外一個好法子。

    “還真是忱哥說的,禍兮福之所倚,他們用的這個法子,倒幫了咱們�!�

    若是清平酒肆的東家再大度些,她也是不介意送個牌匾上門的。

    可池小秋也不是只會學旁人的法子,她還單門在上面?zhèn)浜脦滋罪埐�,專燒出來的瓜碟小盤形狀圓如甜瓜,一棱一棱分作三四個小格,一樣里頭放上一樣菜,就按著一套的價錢賣。

    這般以來,若有獨身一個的上門來時,伙計便給他推一整套飯菜,口舌伶俐跟他數(shù):“這樣一份里頭有四樣菜,什錦豆腐,糟野鴨,炒山藥片,脆雞片,葷素都有,還現(xiàn)送一碗湯。一份上只要五十個錢�!�

    兩天下來,別的還尤可,唯獨這整套飯菜賣得干凈,賺得多少都在其次,唯獨高興的是,之前的熟客都陸續(xù)回來了。

    “對門的又來人打探了幾次,看見咱們上小份的,鼻子都要氣歪了!”

    小齊哥一想著那人當時的臉色,便哈哈大笑。

    第98章

    降不降價

    原先兩邊價錢差得大時,

    一般人家往清平酒肆去的自然就更多,現(xiàn)下一樣的素菜葷菜,多不過五六文錢,

    嘗過兩家飯菜的站在街心兩邊望望,

    都抬腳往池家食鋪嘗鮮去了。

    清平酒肆的東家看著池家招牌,

    氣得咬牙,正巧對門的伙計站出門來吆喝:“新上的富貴延年套飯,

    只要四十個錢,一人便可吃得!”

    真真正正是戳著了他的肺管子,

    氣得他叫了掌柜過來:“照原樣,

    也打出來幾套這樣的碗,把價再捋出去一半!”

    “東家…這不能再少了…”

    掌柜的方說了兩句,就見他眼睛火珠子般炸過來,

    只得應道:“我明天就讓小金哥訂去�!�

    “什么明天,

    今個就去,現(xiàn)在就去!”

    小齊哥雖不知他們在店里說了什么,

    可是眼見著兩人都鐵青著臉,

    便能猜出一二,心情更加愉悅,

    在堂上又來回看了一圈,見沒什么事兒,就往廚下去。

    才在廚房門口,便聽見里頭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篤篤篤”的聲音,

    不由奇怪。

    池小秋弄刀聲他也時常聽,緊密有序,

    如同叮咚墜下的珠子般,這會輕一聲重一聲,

    每次都要隔上好一會兒,能是誰?

    他往里走了兩步,就見個人系著灰撲撲圍裙,左手認真比著手里頭的山藥,右手的刀猶豫好一會兒,終于斜斜切了下去。

    “哎呀!”

    這回切著的不僅是山藥,還有惠姐的手。

    只是這眨眼的功夫,就見血在案板上流成了一個小坑,惠姐傻傻看了一會兒那平切的指頭,終于曉得了疼:“嘶——”。

    小齊哥忙上來,看指節(jié)老深一道口子,也有些急了,直接拿墻上掛的干凈棉布緊緊裹了:“你先坐下別動�!�

    好一會兒,這血才算止了,只是案上地上也都血跡斑斑,乍一看上去,十分可怖,直讓惠姐白了臉。

    小齊哥讓她動了動指頭,才放心道:“不過是傷在了皮肉,骨頭沒事兒�!�

    惠姐在家里頭,受的最重的傷不過是讓針扎了指頭尖,這會才覺出疼來,小齊哥利落,早把一片狼藉給收拾了。

    惠姐瞅瞅還沒切完的山藥,又站起來去找刀。

    小齊哥一呆:“你不歇上一會兒?”

    惠姐一動指頭,就疼得鉆心,可是想想池小秋的話,還是拿了刀又認真比劃起來:“小秋剛學那會,一天能切夠十幾盆蘿卜絲,我還差得遠呢!”

    小齊哥一怔,見惠姐雖然笨拙,卻十分仔細,刀把時不時碰著傷口,也只皺皺眉,唯獨桃花般嬌嫩的臉上不斷淌下的汗,才能看出些受的辛苦。

    他一邊想,一邊就看入了神,池小秋正從院里過來,見他木呆呆的樣子,不由奇怪:“小齊哥,你站在那做什么?”

    小齊哥如夢初醒,漲紅了臉,只道:“惠姑娘方才傷了手,”忙逃也似出去了

    。

    池小秋嚇了一跳,待要去看,惠姐卻不拿這當回事,只跟池小秋看她方才切出的山藥片。

    “這費了好大力氣,比開始時候薄了一半�!�

    池小秋也一喜,剛湊近了看,笑容便有些僵。

    她尤不死心,又將切出的山藥片拎起來照了照。

    嗯,別說日頭光,便是堵墻也透不進來。

    實在是太厚了些!

    她從七八歲上學廚,第三月切出來的就已經(jīng)比這要好許多了。

    可看著惠姐雀躍又滿懷期待的眼神,再瞧瞧滲著血跡的棉布,池小秋只能點著頭有些違心地夸贊:“是比先前好些。”

    她原想求了薛一舌,再收惠姐做個徒弟,算是有了個師兄妹,多個玩伴,可薛一舌眼一瞥,不屑道:“我是那阿貓阿狗都收的人嗎?”

    池小秋被他的直白一噎,只能努力說服他:“惠姐姐十分聰明�!�

    旁的不說,惠姐繡的食野鴨子,她只能繡個野果子,圓圓胖胖那一種,只消用針來回捅上一遍就使得,連針腳都藏不住。

    “那你去教一教,等能把豆腐切得跟你一般粗細,就帶來見我�!�

    原本想多個師妹的池小秋,竟然就這樣升了輩分,多個徒弟,讓她走路都有些飄。

    她便安慰惠姐:“豆腐也不是很難切,我只練了一個月就會了�!�

    惠姐卻看得開:“你做飯已經(jīng)很好了,我叫你聲師傅,也是應該的�!�

    可這會兒,池小秋看著惠姐切出的山藥片,不禁有些懷疑人生。

    她暗暗給自己鼓勁:沒事兒,橫豎還有一兩個月呢!

    只是對門沒給她更多機會,把時間放在教導惠姐身上,菜過了兩天,清平酒肆也出了人在門口道:“蟾宮折桂套飯,葷素六菜,只要二十五錢!”

    他們兩家這般打擂臺,喜的卻是食客,剛涌進池家食鋪的人重又蜂擁進清平酒肆。

    小齊哥不好上門,請自家上門打探一番,氣紅了眼:“他家從名兒到菜都學的咱們,連盛菜的碟子都一般大小,起得也是個吉利名兒,里頭五六樣菜,價錢卻又少上一半!”

    池小秋納悶:“咱們這些菜已經(jīng)是放到最低了,根本掙不上半點過來。他們總這么著,食材都是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東家,我昨兒跟供菜的屠大哥重又商量了,這菜還有的降。”

    池小秋握著拳頭撐著下巴想上一會兒,慢慢搖了搖頭。

    “這才掙了一天的錢,將將到數(shù)錢的時候,怎么都這般喪氣?”

    池小秋一聽著這聲音,腿腳便已自個站了起來,往門口一望,外面燈影下頭站著的,不就是鐘應忱?

    他雖送了話給池小秋,可池小秋縱然不讀書,也知道秋闈有多重要,除了使人送飯,也總不去擾他,算來也是有日子沒見了。

    “你…你怎么來了?”池小秋讓自己的熱情嚇了一跳,便少有地多了幾分羞赧:“你不是要讀書?”

    “今個去東柵,正好見著了李大哥,便順路買了些桑葉,給你送過來�!�

    “桑葉?送這個做什么?”池小秋奇怪:“我又不用吃葉吐絲,想要綢布現(xiàn)去扯就成�!�

    “做什么?”鐘應忱緩步進來:“不知是誰說的,若能得些桑葉,蒸魚蒸雞能在底下墊著,炒河蝦也能用得,只可惜太貴,只能拿別的來替�!�

    他笑吟吟地,一雙眼睛映著燈光,總是落在池小秋身上:“今年桑葉價錢平順,李大哥賺了不少,直接送我許多,你若不夠用,還能再送幾簍來給你。”

    她什么時候說過這些話?

    池小秋勉力想了半天,忽然記起去年的事兒,不想都過了一年,連她都忘了,鐘應忱竟還記得。

    她喃喃方要說話,鐘應忱轉(zhuǎn)身問:“方才見你們在爭些什么,又遇見了什么事?”

    他一向少言寡語,這會竟能說出許多話來,平空讓小齊哥多了些不自在,便將對門又鬧出來的慪人事說了一遍。

    “原先是咱們定價有不周到,這才改了,并不是只為了跟著他們家降價。”大家一開始討論,池小秋的心思立刻又讓這事牽扯了過去。

    她將自己想了半日的話盡數(shù)都倒了出來:“下次他再降價,咱們也跟著不成?菜價太便宜,一定有不敢跟人說的貓膩,我池小秋開鋪子,便是不賺錢,也不能拿爛菜爛肉來坑害別人�!�

    “我們開這個食鋪,是為了打上招牌,也不是為了就同這一家爭個高低!”她說到此處便有些憤憤:“他定上低價,是覺得自己店里的飯菜不值這個價,可我這菜現(xiàn)下不過稍費些錢就能吃得,再降下去,還不值我再三挑了菜,在灶膛前頭站上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呢!”

    她這話不像是說理,倒像是小姑娘在置氣,小齊哥聽了便想駁,池小秋也能看出他不同意,便下意識眼巴巴望向鐘應忱。

    只要他點個頭,池小秋便更有了信心。

    這么多人,池小秋偏偏看向了他。

    鐘應忱稍稍一頓,心下好似吃了顆蘸了糖的粽子,甜甜蜜蜜之下,連說話都格外輕快。

    “便是要降,也不能隨著他降,緣由有三�!辩姂酪娺@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便緩緩道來:“其一,這鋪子以后賺錢處不在大堂散客,在訂下的大宴小宴。外頭只需價格合適便可,若是為了十來文便不上門,也妨礙不得什么�!�

    池小秋想要專研新菜,那么宴席便是她能掙錢最多的地方。從富貴人家里頭隨意劃拉一下,比從成千上百個普通人家手里摳出的錢還要來得容易。

    “其二,以菜價為戰(zhàn),層層降出去,到最后便是兩敗俱傷,戰(zhàn)無可戰(zhàn)�!�

    “其三,隨意降價,旁人不知本錢如何,若再降了味道,便失了信任,不只得罪老客,連新客也拉攏不來�!�

    池小秋連連點頭,只覺得鐘應忱說在了她的心坎上,不禁暗暗想,明明鐘應忱幾句話就能說清楚,怎么她提了便沒人聽。

    鐘應忱有理有據(jù),小齊哥便聽了進去,可對面的手段就明晃晃釘在跟前,若是不應,讓旁人看來,好似又過不去。

    池小秋說了自己的想頭:“不用降價,咱們還同剛開時候一樣,若是老客,便能常常送上些稀罕新菜,旁人買都買不到的�!闭撔↓R哥讓她這么一提,也立刻打開了思路:“或是再貼出一條來,只說凡是一頓飯費上一百錢以上,就免上十來個錢�!�

    幾人七嘴八舌,一會兒功夫便擬定了好幾條,等說到后頭,小齊哥一拍腦袋,頗有些不好意思:“這些天只顧上跟他們爭氣,查點讓帶到河溝里,明明有許多條路,為甚偏認著他家的來走!”

    鐘應忱卻道:“你說的那個原也是對的�!�

    小齊哥不解:“哪個?”

    “這每天采買供菜的,若是只找上一家,便容易讓他拿捏住。那些少用的食材還罷了,最常用的菜蔬總是買得最多,不如找上三四家,輪流送菜過來,若是哪家便宜,又或是哪家價格合適又新鮮,便多去撿著這兩家過來�!�

    小齊哥一拍桌子:“有了比對,就沒人敢再躲懶!好主意!”

    鐘應忱笑了一笑,現(xiàn)給了他幾家子去處:“這是我托人打聽好的,比別的要靠得住,可先去尋他們�!�

    小齊哥收了條子,玩笑道:“也是東家有福,要什么便現(xiàn)有鐘相公送什么。”

    鐘應忱只覺這打趣十分熨帖,只可惜池小秋不知往里屋忙些什么,卻沒聽見。

    池小秋并沒走遠,她忙著給鐘應忱下了碗玉尖面,見鐘應忱渾身都汗?jié)窳�,也不知跑了多長時間,便說他:“你都要考試了,便先自己看書,總是跑來跑去做什么!累不累!”

    “從東柵一路走過來,怎么不累�!�

    鐘應忱安然坐下,端起面來喝了一口湯,向池小秋一眨眼睛:“可你見我時能有這般歡喜,這便值當了�!�

    第99章

    難以為繼

    北橋近兩月都在傳著件稀奇事。

    鐵樹開了花,

    高家那根寵壞了的獨苗苗,從小便不愛讀書的高家大爺高溪午,竟一連過了縣試府試,

    一路沖向了科試。

    因著高溪午從小到大鬧出的事,

    總是丟人現(xiàn)眼居多,

    這回居然眼看著要參加秋闈,怎么能不稀奇!

    于是有人說是高家的祖墳冒了青煙,

    幾代經(jīng)商下來,總算保佑著后輩子孫往讀書上頭開了竅。

    有見識的聽了這話,

    都嗤之以鼻:“什么祖墳青煙,

    分明就是千里迢迢請了譚先生過來,才保得住這兩場,等進了科試,

    就看能考中第幾個!”

    高太太近日最愛的便是兩件事兒。一樣是打扮得富貴端莊往各家去逛,

    順帶著謙上兩句:“溪哥兒不就是從小玩到大,原是讓他學點書知道道理便罷了,

    誰知也不知撞著什么運,

    竟考進了科試——”

    她自然知道旁人背后得翻白眼,可那又怎么樣?

    之前高溪午貪玩作戲子一事,

    多的是人三天兩頭往家里來,一邊看她笑話,一邊假惺惺勸道;“哥兒還年輕,再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橫豎家里頭不缺他吃穿�!�

    這會呢?溪哥兒還考在別家兒子前頭!

    正因著多了這一份體面,高太太如今看鐘應忱同池小秋,

    都覺得順眼得很,特特跟管事婆子說了:“以后不必再送東西過去,

    這倒是我淺薄了。”

    可她不送東西過去,池小秋卻還總惦著做了新菜送過來,高太太反倒愧慚起來,跟人道:“雖說出身一般,也是個知情識趣的,我總這樣羞她,難為這孩子,竟不記恨半分�!�

    當下便打了一整套金頭面給池小秋送了去,卻不知池小秋每日盼著高家送菜來,總不見回應,鍥而不舍又厚著臉皮遞了幾回飯食,結(jié)果等來的婆子卻掏出來這么個玩意兒。

    池小秋臉上笑得十分勉強,直到鐘應忱與她道,這東西能換十來筐菜,她才怏怏放了起來。

    能換又怎樣?哪比得上高家南北鋪子稀罕食材多?

    鐘應忱這些時候登門,來往的人待他比從前又客氣許多,高太太還生怕有人慢待了他,總找外書房的人敲打一番。

    凡以后能有望走上仕途的,難說不會雛鳳清于老鳳聲,這會不多處些情面,以后還怎好再牽上關(guān)系。

    “大爺總在屋里呆著讀書,鐘公子直接進去便是�!�

    高溪午屋中大門緊閉,鐘應忱一推門,將癱在席上的高溪午驚得猛然坐起來,手里的書使勁往后面藏。

    “是我,”鐘應忱自去尋了地方坐下:“你若要看書,不如尋個偏僻去處。”

    “尋到哪里,我娘都能找見,只要找見便得念叨,”高溪午掐細了嗓子學高太太每日家忙活的第二件事:“兒呀,為娘不求你披紅掛彩往京里去游街,只消能考中個舉人老爺,也就行了!”

    他說著便憤懣起來:“你聽聽,這是人話么!舉人便如大白菜一般,任我挑來揀去不成!”

    “你這小嗓已經(jīng)練出來了,想來七月的燈戲是不用愁了�!辩姂勒艘陆翘幉恢獜哪睦锕蝸淼囊桓萸o:“到時,我與小秋一同去看,演的戲沒變罷?”

    “呦!呦!”高溪午剛才還憊懶的眉眼頓時精神,跳起來圍著鐘應忱好生轉(zhuǎn)上一圈,咂著嘴道:“小秋那個棒槌,竟也能讓你拿下來——”

    “你猜,若我此時喊了人進來,看看你整日看得什么書——”鐘應忱以目示意:“你娘會說小秋是棒槌,還是你是棒槌,或是棒槌來錘你?”

    “她還沒點頭,你便護成了這樣?”高溪午撇嘴:“罷罷罷,我到時候便助你一把。”

    誰讓他滿頭的小辮子,旁人抓不著,鐘應忱卻總是隨手抓都抓不完。

    “不必,你自去看你的書,練你的戲。這回我來,是朝你借兩個人。”

    “什么人?”

    “力氣大,能掀桌子,口齒伶俐,能鬧事的�!�

    清平酒肆的東家在門口又站了兩天,見池家食鋪這回沒了動靜,該有的價也沒降,該有的菜也沒換,每天依舊忙忙碌碌,一片平靜。

    往清平酒肆擠得人越來越多,甚而有許多流浪子都往這兒來買了飯,一次能吃上兩三天。掌柜的愁眉苦臉跟他道:“東家,這價錢委實低了,再這么下去,便找補也找補不回來�!�

    這東家終于覺出些危機,攢了眉正在思索,小金哥卻躲了掌柜的,湊了來道:“東家,我那里有門路,能比旁人低上五成。”

    由不得這東家不信,過了夜,小金哥果然使了人悄悄運了滿車的菜過來,第二日掌柜的往菜窖里頭一查,叫了小金哥來便是一頓罵。

    “你生的豬腦子,脂油蒙了心!這菜你敢拿去與客人吃?”

    小金哥卻不屑道:“不過放久了些,有什么!旁的材料下得重些,肉便酸了些,也沒人瞧得出來�!�

    掌柜的氣得發(fā)抖,待尋了東家來,卻見著東家猶豫片刻,反斥責他道:“有什么大事!就這么張狂找人!等打出名聲,便還照原來那樣,總不過這十來天,出不得事!”

    掌柜的瞧了他半日,竟把這東家瞧得心虛起來,別過眼,軟下聲:“我知曉你是為了咱們店里好,你瞧著近日里的人多了多少!等云橋邊上都知曉了咱們的名聲,換個菜單,將新的菜價再提一提便是!”

    掌柜的靜默半晌,才抬起眼:“東家,這店不是你一個人的。老東家辛辛苦苦了兩三年,才略置辦下這一場家業(yè),你要做布店食店,我都管不得�?梢鲞@昧良心的事,我老漢卻從不得�!�

    他干脆拱手道:“老漢原也到了糊涂年紀,跟不上大爺,這月的工錢我也不討了,我便自回家去了�!�

    他這般一說,竟揚長而去,留下清平酒肆這東家在原地愣了半天,心中嘔著一團氣,又聽旁邊伙計小心翼翼問道;“東家,外頭人還找掌柜的…”

    “掌柜的,掌柜的,沒了他你們便干不成活了?”這東家心中郁氣堵作一團,隨手扯了旁邊的小金哥道:“既要找東家,往后他便是東家,有事情自去尋他,聽他定奪!”

    小金哥萬沒想到擠走老掌柜的,竟然這般容易,喜不自禁,忙躬身道:“這店全是東家的,定是都要聽東家的定奪,秦老漢不過是仗著自己有些功勞,這才敢跟東家叫板�!�

    他這番卑躬屈膝之態(tài)讓這東家舒心不少,便輕輕踹他一腳笑道:“就你小子嘴甜,罷了,以后這店里便交與你了,不可懈��!”

    等周圍人又忙碌起來,他才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舒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走便走罷,誰稀罕你不成!”

    池家食鋪店里眾人不慌都是有因由的。小齊哥便照著鐘應忱給出的辦法,使人在門口站了一天,看了一天,記了一天。

    凡是穿戴得略新的人家到了街頭,兩邊望了望,總是往池家食鋪這里走,便那邊有人來拉,也只換了些許不耐煩:“你家的菜不合我的口,要去時還用你自家說?”

    小齊哥當時在門口聽了,好險才自己沒當眾笑出來,倒顯出自己沒有肚量,直走到里面才放聲大笑,拍著手道:“爽快爽快!回頭便給這家子免上些錢,說的比我自家還爽快!”

    再過得兩日,許多往清平酒肆吃過一回的客,便都擠到了池家食鋪,池小秋還專讓人買了回他家的菜,才一入口,便吐了出來。

    “他家原先雖用的一般,卻沒到這個樣子!”池小秋訝然。

    “聽說這店是他家少東家新開的,連原來的掌柜都趕走了�!毙↓R哥不屑一顧,這會倒與池小秋前些天想法一致。

    與這樣的店家計較,同他一起競價,分明是拉低了自己店鋪名聲!

    第100章

    三伏的面

    一到了三伏天,

    連河邊的柳葉都打了蔫兒,毒日頭底下沒人愿意出來逛,中午的客就少了許多。

    池小秋便多了許多喘息的時候,

    桌上現(xiàn)放了一個大瓷海,

    原來養(yǎng)著碗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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