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我�!�
“病例有嗎?”他說著,又?jǐn)[擺手,“算了,先進醫(yī)療倉做個全身檢查。”
太子沒說什么,躺進去。
“他這得等二十分鐘�!蹦凶訉κO聝蓚人點點頭,對著周子淵道,“右邊這位你長得還挺眼熟�!�
他們?nèi)说拿婢哌M門失效,段淬珩方才索性摘下來,周子淵則只是立在原地笑一笑。
這位顧家人聯(lián)系的醫(yī)生想了想,“哦”一聲,隔一會兒,邊吃自己的果醬面包,邊盯著自己屋里的天花板看。
宋澄絮自行找了把椅子坐下,那椅子兀自報出她的體脂率,身體各圍度。
“你是個軍人?”男人嘴里塞著面包,“還是什么雇傭兵?”
宋澄絮沒理他。
他倒也不惱:“喂,我叫余生,就那劫后余生的余生,你叫什么?有沒有興趣給我用一用你的身體數(shù)據(jù)?”
宋澄絮仍沒回話。而余生這時才又注意到周子淵似的,把嘴里的面包吞下去,又從桌底拉出一把凳子:“你是不是參加過全星系辯論大賽?”
“對�!�
“我就說我在哪見到過你�!庇嗌钢更c點,“你嘴皮子挺靈,不像那個人,一看就不愛說話�!�
那個人,即宋澄絮,仍然不搭理他。
他倒也無所謂,把自己的早餐吃完,二十分鐘后,拿出全身報告一目十行地翻。
他看著看著,嗆了一口水,猛地咳嗽起來。坐得正好在他頭抵著方向等等宋澄絮皺皺眉,勉為其難地給他扯了張濕紙巾。
周子淵問:“余醫(yī)生,怎么樣了?”
段淬珩恰好從醫(yī)療倉里起身,余生對他招招手:“你這情況有點復(fù)雜。”
段淬珩心平氣和地點頭。
余生草草把自己那幾個盤子和果醬瓶扔到一邊機器人的頭上,用那張濕紙巾擦了擦手,才接著往下說:“我給你切個脈。”
他又從不知道什么地方拖來一把椅子,那椅子上頭有個破舊的腕枕,他拿過放到桌上,示意段淬珩坐下,把手伸過去。
這一切,切了快三分鐘。
宋澄絮問:“切出什么了沒?”
宋澄絮干脆利落扭過頭。
“倒不知道神醫(yī)兼職看相�!敝茏訙Y淡淡笑。
“哦對,你倆比較像一對�!庇嗌腥淮笪虬�,“別人老公都沒急,你急什么?”他對著宋澄絮的背影懶洋洋地說。
他邊碎碎念,邊把段淬珩的袖子擼起來,硬是把他整個小臂都看了一遍。
“我有個疑問�!彼K于把段淬珩的手放下。
后者一張挺好看的臉,就是沒什么臉色也沒什么表情,這時也只是淡淡看著他。
嘖,逗起來沒什么意思,還是那個軍人好玩。余生想著,面上露出一個笑:“你怎么還沒暈�。俊�
段淬珩皺了皺眉。
“余醫(yī)生這是何意?”周子淵問。
“他身體本就枯竭得像個廢掉的油礦,這還強行給自己榨出最后幾滴汽油框框燒,然后藥也不吃,還喝酒,這沒暈過去,太能熬了�!�
他想了想:“光看身體我會覺得你可真是一個廢物。但你到現(xiàn)在都睜著眼,這么能撐,倒還有點意思�!�
作者有話說:
太子,病弱但能忍
第19章
19
共死
【“我愿與你同生共死,也是認(rèn)真的。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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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油礦?”太子妃皺了皺眉,“還希望神醫(yī)詳細(xì)講講�!�
“別叫神醫(yī),我就一不愛出門不看新聞什么也不關(guān)心的死宅男。要不是欠霜小姐一個人情,這人我都不會見�!庇嗌櫚櫭肌�
確實連新聞都不看,因而認(rèn)不出來三天兩頭請病假的太子和他剛剛迎娶的太子妃。
余生把目光挪到太子妃身上,回答了他的問題:“簡單說來就是你對象現(xiàn)在去測精神力,恐怕測出來是個殘疾�!�
他啪地調(diào)出一張精神力和內(nèi)分泌系統(tǒng)示意圖,投影在面前�!耙话闳耸褂镁窳�,你們可以理解為自己體內(nèi)有一個類似小型汽油制造機的東西,平時可以把吃的喝的積攢的能量轉(zhuǎn)化成精神力,然后啟動自己這輛汽車。這輛車發(fā)動機能達到的最高馬力,也就是你們所謂的精神力等級�!彼钢干项^的步驟圖。
“但他身體太差,根本沒這個不傷人的從外界轉(zhuǎn)化能量成汽油的功能。每次用精神力得像從礦里挖原油一樣,往死里作自己的身體榨出來那么點,原油,雜質(zhì)多,損壞汽車發(fā)動機。這發(fā)動機也就是他的身體,也可以說是他測出來的精神力等級�!�
“所以他不能從外面吸收精神力,只能通過消耗自己身體使用它?”周子淵問。
余生心不在焉點點頭:“對。就沒這功能。”他隨即將那兩張圖撤掉,把段淬珩的各項指標(biāo)放上去,問仿佛什么都沒聽到的太子:“你之前的醫(yī)生沒讓你少用精神力嗎?”
段淬珩說,有。
“然后你牛,你清高,你不遵醫(yī)囑,你覺得自己很酷。”余生說,“你現(xiàn)在能活著還真是命大�!�
周子淵下意識地問:“您什么意思?”
“你問他,他上次精神力峰值就兩天前,這幾天,你問問他是不是一點措施不做,覺不好好睡,飯不好好吃,治療儀也不用,裝沒事人一樣,還跑去喝酒,挺能折騰啊小伙子,嫌自己過得太幸福創(chuàng)造點苦頭嘗嘗是吧�!�
他終于有點醫(yī)生樣子,全然不管自己作息混亂飲食極不健康穿著睡衣打游戲,對著段淬珩一通輸出。下一刻卻又補了句:“行,有個性,我喜歡�!�
“那他現(xiàn)在會很難受嗎?”周子淵走向前。
他想起自己問他宋澄絮是否值得以身犯險時,段淬珩那句“沒有值不值得”,和討的彩頭換來的“肯定能活到我們合作結(jié)束或一同赴死時”,以及他其實已不敢再去深思的上輩子。如果只是用槍就要被詰問怎么忍住不暈厥,那前世段淬珩催動機甲時,又會是什么樣的感覺。
“這事兒你問你對象好吧,什么感覺都要問我。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我只能說他暈暈乎乎,然后渾身上下骨頭縫里都疼。有多疼呢,那我也不知道,他強行用他那破精神力,就疼著唄,也說明他愿意受著,你看他還能坐著,說明挺能忍啊�!�
段淬珩把他病痛淡化得如此不值一提,常常會把周子淵騙過去。上輩子周子淵本就不關(guān)心,可這輩子再去留神,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輕描淡寫慣了,忍習(xí)慣了,還是沒回應(yīng)慣了,他其實看不出來端倪。太子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他就以為一切如常。段淬珩說沒事,周子淵便理所當(dāng)然地信,說酒能止痛,他以為他只是見到搖光堂,觸景生情。吟霜初次給他們送藥時便點過,太子不是會哭著要糖的小孩,言語間要他多注意,卻沒想到是他是這種倔法。
“還有你,你是他對象吧,他疼不疼你不知道?你行不行啊,你倆不能過別過了�!庇嗌呎f著,邊隨手在上面放了幾個標(biāo)記。
他字亂得很,宋澄絮勉勉強強看半天,還是沒能從這鬼畫符里辨認(rèn)出任何一個字。
周子淵卻沒在意他,只是看向段淬珩。
疼嗎?一直很疼嗎?痛到什么程度,這幾天像小美人魚行走在陸地上嗎?那……上一世最后一刻呢?
“很疼嗎?”他低聲問。
“他夸張了�!倍未沌窕卮�,“沒有服藥時一半痛。”
原本周子淵或許會信,現(xiàn)在看著太子殿下那張仍然看不出端倪的臉,竟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想哄,想憐,想說你不用忍著,想說不要折磨自己,你可以告訴我,對上他的眼神,只剩下一句:“別嚇我。”
偏偏余生上來就是一句:“確實,普通人攤上這種事,再動精神力,不一定能活到今天,撐得到也得半瘋。我看他現(xiàn)在也只是不愛說話,特別耐疼。沒什么其他大毛病,挺幸運哈,不然你現(xiàn)在得是個不知道自己老公為什么死了的鰥夫,嚇都嚇?biāo)懒�。�?br />
他話里帶刺,一刺刺一對,周子淵心思不在這上邊,只問:“有什么辦法可以止痛嗎?”
段淬珩卻接過他的話茬:“余醫(yī)生也見過和我一樣情形的病人嗎?”
“也不算情形一樣,你的身體這一看人為痕跡重,還能強行用精神力。除了你本身精神等級應(yīng)該很高,也還有毀得沒那么嚴(yán)重的原因。我在邊境見過其他看不出來怎么搞出來的,精神力全廢,那是真的變廢人了�!�
“邊境?”
“北塞那一塊,十幾個。”余生說,“看了我就煩�!�
“余醫(yī)生對他的病可有什么方法?”周子淵插話。
“全看他自己怎么想。他這病,不動精神力,其實也沒什么。也就是身體弱一點�!�
“若一定要用呢?”
“您再給他開點止痛藥?”
太子夫夫同時開口。
周子淵嘆氣,扭頭看了段淬珩。
“我驅(qū)動自己精神力的極限在哪里,可以用機甲嗎?”段淬珩直截了當(dāng)。
“理論上可以,你基因型挺不錯,沒出事我目測至少A+級。我看呢,你哪天想自殺順便報復(fù)社會就這么干。上機甲給大家框框幾個激光彈,撞掉幾個大建筑,然后出來他們想抓你,嘿,猜怎么著,你已經(jīng)死了�!庇嗌财沧�。
“我靠你倆有病吧,還真想讓他用機甲?聽不出來我在嘲諷啊??�。 庇嗌粨]手,“難怪是一對,真沒一個正常人。”
周子淵卻仍然湊到他面前,很執(zhí)著這答案似的。
他無語,說:“對,他動機甲一定會死。死早死晚幾分鐘,爆體而亡還是留個全尸,全看老天爺心情。滿意了?”
結(jié)果這病人的對象跟丟了魂似的,坐那兒不動了。沒意思。
“要么你找塊晶核,然后想點辦法讓它給你提供精神力,你就不用自制,想著怎么用就行。然后你用著除了難受點沒什么大的生命危險�!庇嗌f,“但說實話,這兩個辦法里可能還是你死了簡單點。”
“晶核?”宋澄絮插話,“你指的是帝國最近在研制的儲存精神力裝置?”
“那玩意兒還叫不了晶核,就一個存儲裝置。就那么點,不太夠,他得用更好的。不過晶核嘛,記載里也就高祖征戰(zhàn)的時候出現(xiàn)過,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庇嗌v,“要真有,我很好奇是個什么設(shè)置�!�
段淬珩點頭:“我知道了�!�
“你知道個屁�!庇嗌鷼獠淮蛞惶巵怼K缴顭┎话炎约好�(dāng)命的人,看他還真的想去找,問他,“你不想活了?”
段淬珩沒接這話。
周子淵問:“他現(xiàn)在可以吃什么止痛藥嗎,傷勢要怎么治療?”
“治療,治好了,他再用精神力給自己造一遍?”
“你是醫(yī)生,說方法就行�!彼纬涡醪逶�。
“你非要讓我把你扔出去是吧?”余生問。
“我可以幫你打這款游戲。”宋澄絮指指他扔到后頭的VR裝置,“我最高紀(jì)錄全國前五�!�
余生沉默。
一分鐘后他問:“真的?”
宋澄絮點頭。
“你這是看不起我的職業(yè)操守�!庇嗌呀�(jīng)看向自己的裝置,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我?guī)湍愦騻全國前一百。”宋澄絮答,“你帳號授權(quán)給我就行�!�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余生睜大眼,“萬一你驢我呢?”
“你在打鉑金晉級賽?”宋澄絮問,“我可以先幫你晉級。”
于是醫(yī)生故作勉強,圍觀起宋澄絮打他賬號。
周子淵這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別用機甲�!�
段淬珩沒出聲。
“別冒險用機甲。”周子淵說,“如果實在沒辦法,我們可以往外逃,不爭這個位置�!�
“周家同我合作,只是為了往外逃亡時有接應(yīng)嗎?此路艱險,周公子可別說此時才知道�!�
卻見素來從容的太子妃紅了眼眶。他似是有太多話要講,此時卻只能勉強說出一句:“我只想要你活著�!�
這話一出口,段淬珩也愣住了:“周公子不在乎周家了?”
“我……”周子淵靜默了一刻,想起上輩子那副琉璃機甲和段淬珩喊他走時的堅定,一時沒想起來任何諸如“活著才能繼承大統(tǒng)”或是“待萬無一失時再嘗試”等簡單得多的話,只說:“我愿與你同生共死,也是認(rèn)真的。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他話音未落,余生已經(jīng)站在他倆面前喜笑顏開:“來來來,給你開點藥�!�
他像是這時才看到周子淵:“臥槽你別別別哭啊。”
他聲音大,原本在關(guān)閉裝置的宋澄絮扭頭。
卻見段淬珩先開了口:“有什么藥?”
作者有話說:
下章將吵架(應(yīng)該吧,多跟我說話多跟我說話多跟我說話嗚嗚
第20章
20
真假
【“我再給你拿張?zhí)鹤�,好不好?”�?br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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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也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打擾了人家小情侶,當(dāng)下尬住。還是宋澄絮說:“你晉級賽我也打過了,有什么藥,開吧�!�
余生不好意思了五秒,又很快找回自己一貫的沒心沒肺:“先吃這些。”
他把最近的機器人的頭蓋骨掀開,從里頭不同的罐子里拿出了十幾顆藥。
一一放到桌子上,再把它頭嚴(yán)絲合縫蓋上,還隨手摸了摸人家的光腦殼。
“這些的藥效是?”周子淵聲音已經(jīng)聽不出波瀾。
他說著說著,段淬珩緩緩地趴到桌上,閉上了眼。
周子淵抬手制止了他的話:“他怎么了?”
明明剛剛眼眶還是紅的,一直以來說話也算得上禮貌,此刻抬手,頃刻間變了個人似的,竟讓從來被客氣以待的宅男余生醫(yī)生有些難以直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庇嗌铧c高舉雙手,“他太能撐了,這就是一強效安眠藥,用他身上估計也就五小時效用�!�
他想了想,不對,對面人還靠他治病呢,他在心虛什么。
“再說他這兩天估計都沒好好睡著吧,我就是想讓他休息休息。他得休息。”
“那就好�!敝茏訙Y笑笑,“我們是來看病,自然不希望弄出些什么余生醫(yī)生難以收拾的狼藉�!�
明明是溫柔的語氣,偏偏讓余生品出些威脅。
他說完,甚至因為太子睡著,起身拿了個毯子。余生那句“這是我最喜歡的毯子!!!”沒能說出口,咽了口唾沫,忍了。
周子淵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極快地開始問起北塞的事。
段淬珩睡得并不安寧,偶爾呼吸加重,眉頭很快地皺起又放下。
又是這些夢。他身處其中,只好嘆氣。
也不是第一次夢見,實際上,父皇賜婚前一月起,他便開始不知怎么地夢見這一切。
說是夢,他在夢里沒什么自主權(quán)。第一次入夢,像是被附身了,呆呆地重復(fù)臺詞,反復(fù)幾次,才能偶爾說些與原本不同的話。但旁人的反應(yīng),卻從未變過。
夢里的周子淵與他成親,和他同住。
可周世子對他永遠(yuǎn)客氣,永遠(yuǎn)帶著他標(biāo)準(zhǔn)的溫和笑意,也對他劃出一道永遠(yuǎn)無法突破的線。
如果有什么情緒是真的,他在夢中聽到父皇下旨時,除去對自己境況的擔(dān)憂,實則,有無法壓下的暗喜。
再荒謬,第一次夢見時,他想,到底是有了個他從來不敢相信的機會。
這次開頭又是賜下婚約后的初見,他帶著周子淵在御花園里散步,許是私心,走的是小時候母后偏愛的那條路,認(rèn)真講解了顧皇后對他說過的典故。偏頭去看,卻見周子淵掩飾得極好的神色里,仍是一絲未散去的不耐。
他聲音終于淡下來,自己在干嘛呢?夢里的他想,難道這樁賜婚會讓周世子滿意嗎?
嘴里泛著苦,到底還了對方一片清凈。
婚后回門,他原本精挑細(xì)選出滿滿一車東西,知道自己這樣實在過分,擔(dān)心父皇看出自己想同周子淵親近之心,更加忌憚周家,到底只是送了那么幾樣。彰顯天威,理應(yīng)如此。
進周府,周延盛收了,沒有多說。他想要同鄒女士說幾句話,沒有找到時機。終于飯桌上攀談,他下意識說一句“叫我淬珩即可”,毀了一桌氣氛。
段淬珩初次看著,受著,說著,心想果然如此,原來如此,當(dāng)然是如此。他那么點喜歡,經(jīng)年蹉跎成一些明知不該有的期盼,結(jié)局如此,他竟也早就料到,除去一些淡到可以忽略的痛覺,居然是無動于衷。只除了第一次夢見時,覺得好笑,他笑得狠了,忘記自己強行動精神力的傷還未養(yǎng)好,兀自一人在床上笑著笑著,吐了口血。
但反復(fù)數(shù)次,自己真正陪周子淵回過周家,此時看著,已經(jīng)古井無波。
但夢里太過沉悶,他這回還是說了句“叫我淬珩即可�!�
眼前人差點倉皇跪下。他又覺得索然無味。
再下來他該夢到些什么?這些夢沒有時間順序,雜亂無章,也無規(guī)律。
直到他眼前是一片甜味菜肴,他才回過神來。自己又在等周子淵吃飯。
菜肴換了三四次,太子妃次次回得晚到他不好再坐著,如此重復(fù)無數(shù)天,第五次時等的人終于踩著點回宮。
段淬珩沉默了許久,終究不甘心:“我在等你吃飯�!�
若是現(xiàn)實里的他,當(dāng)然說不出來這句話,但此刻是夢,到底可以放肆。他想,當(dāng)然可以放肆,不然這些情緒可怎么辦?
“我在等你�!彼貜�(fù)了一遍,“一起吃。”
對面人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仍然帶著笑回應(yīng)他,“我吃過了,太晚吃飯不好,太子殿下還是早些用了吧�!�
無可挑剔,因而分外無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段淬珩想,我當(dāng)然知道。
太合理了,反而顯得現(xiàn)實里,替他布菜的周子淵,像一個幻覺。仿佛他冷得太久,劃出最后一根火柴時,上帝給他造的一場盛大的幻境。
畫面一轉(zhuǎn),他看到周子淵在吃東宮常年沒人用的碧玉翡翠糕。他不喜甜,只是母后偏愛,又熱衷用糕點哄他,東宮便常備著。他原本要上前找些話題,此時見到周子淵鮮少展露在他面前的生動笑意,抬起的腳又收了回去。
何必擾他。又讓他難得放松時再拿出在外人面前的架勢受累。朝堂變故太多,他怕是也累得很。只是記下了,太子妃愛吃這些。嗜甜一事,倒是從小到大,從未變過。
某日喝完藥,藥效要發(fā),他聽了聽宮內(nèi)傳言,囑咐幾句,身體開始發(fā)痛時,拜托吟霜多送些甜品過來。
對面的姐姐頗有些擔(dān)心:“你啊你啊。何必呢?”
何必呢?饒是此時知道這些都是夢境的他也不明白。何必呢?
段淬珩心想,何必呢,何必呢,其實他知道答案。如果不是夢到這些,如果不是這些莫名其妙的,荒謬的,又暗合他心底恐懼的夢境里他的痛苦如此真實,他應(yīng)該會走向一條一模一樣的路。他同樣會毫不猶豫地接下賜婚圣旨,同樣會笨拙地靠近周子淵,同樣要在焦頭爛額之時拜托姐姐放些甜品來。
活著太累。他本千嬌萬寵地長大,從小天資過人,聰穎早熟,八歲冊封,也曾有嚴(yán)母慈父。
一切驟變時,他不過才十五。
他本也沒有掉淚,只是怪自己不夠小心,偏生顧后紅著眼眶說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臥床半年,父皇輕輕揭過,徹查之下仍說是意外時,他只是憤恨。
后來顧家傾塌,精神力測試結(jié)果出來,母后病死,深宮里能說真話的人,驟然只剩下年方二十一,自愿進宮來的表姐。
他不是沒有想過一了百了。別的做不到,把仇人殺了再自殺是可以的。拖著殘缺病體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但得活著。還是得活著。仇還沒報,愿還沒消,母后臨終時的神情仍在他面前,外祖一夜蒼老的臉在他面前。
他不能死。起碼,不能這個時候死。
但活著有什么生趣?等待每十天一次的痛?示弱裝傻瞞天過海堵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機會?還是夜夜失眠偶爾做噩夢醒來看著被他布了機關(guān)的天花板?
太沒意思了。所以周子淵能到他身邊,刀山火海,他也想接一接。
但他偏偏夢見了。夢見加倍的痛苦,無望的等待,和更甚的孤獨。
比與喜歡的人背道而馳更令人崩潰的,或許是發(fā)現(xiàn),即便對方在他身邊,依然不是同一路人。
所以父皇賜婚那日,他極力阻撓,沒有結(jié)果。周子淵的消息發(fā)過來時,他差點把通訊器摔壞。沉默許久,回的仍是故作平靜的消息。
再然后該夢到什么?他在等。夢境總是突兀地終止,時間線到周家出事就再無法前推。
這次又是賜婚。
他站在原地,說,我不想娶他,父皇,隨便換一個人吧。
對面皇帝自顧自說著已經(jīng)被設(shè)定好的臺詞:“那便再好不過,你二人擇日完婚�!�
他說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要!他湊上去拉住皇帝的衣領(lǐng):“不要!”
最后一句話大概是太大聲,他猛地睜開眼,對上的是太子妃的一雙擔(dān)憂的眼睛。
“還是很難受嗎?”真真實實的周子淵問,“我再給你拿張?zhí)鹤�,好不好?�?br />
作者有話說:
下章太子妃單方面吵
第21章
21
還有我
【他說:“睡吧,還有我�!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