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培延所覬覦的經(jīng)理位置，自然也有很多人虎視眈眈。
他去找過老總，對方的回答給出的是——
“雖然現(xiàn)在還沒下定論，但是葉經(jīng)理做超聲項目這件事圈里人都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上次趙總喝酒還跟我提起呢……這擺在明面上的事，咱們總要避一避嫌你說對不對。”
致和的這個超聲項目，合作的第一首選就是智華。
既然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老總自然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換個人來做。
“但這個項目很早之前就說過，是我來做，這半年我也做了很多準(zhǔn)備，現(xiàn)在換人……”沈培延安靜，“如果您是擔(dān)心對面談合作的人是葉璇，您放心，她向來都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小沈啊，不是讓我放心，而是該讓整個醫(yī)療業(yè)內(nèi)放心�！�
老總語重心長，“這個項目有多大你不會不知道，對面既然讓葉經(jīng)理來做，就是擺明了跟我說，要我換個人跟他們來對接�！�
“我反倒想問問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這研發(fā)部的項目怎么就突然會輪到葉經(jīng)理來做�！�
沈培延緘默。
“聽我說，你還年輕，以后還有很多機(jī)會，沒必要急于這一個項目……”老總嘆息，“這次這個項目就先交給別人來做，你忙了這么多年，正好趁現(xiàn)在休息休息�！�
沈培延沒有反應(yīng)。
“小沈？”
沈培延抬起頭，溫笑，“嗯，我知道了。”
老總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我個人還是非常器重你的�！�
沈培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房門緊閉，下一秒就摔了手邊的杯子，他冷著臉，面部陰寒，雙手撐著辦公桌。
門外有人敲門，“沈總監(jiān)，您沒事吧？”
“沒事�！�
安靜幾秒，他平聲，“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片刻，門被打開，進(jìn)來的是小陳。
小陳將房門反鎖，靠在門板上看他，“哥�！�
沈培延抬頭看向他一瞬，“我真的沒事�！�
小陳久久無聲，須臾，走上前。
“你和嫂子到底怎么了�！�
“依照嫂子的性格，不可能不知道你想做超聲這個項目。按理來說，她該是最希望你當(dāng)上經(jīng)理的這個人，現(xiàn)在卻突然搶占了這個位置，你是不是惹她生氣了？”
沈培延沉思，搖頭，“不會�！�
葉璇是個很理智的人。
就算真的因為他沒去醫(yī)院陪她做手術(shù)，也不會拿這種大事來跟自己賭氣。
小陳沉默片刻，又說：“那就只剩下一個答案了�！�
“什么。”
“嫂子也是被逼著做這個項目的�！毙￡愔v得隱晦，“那個人，很可能希望看到你們內(nèi)斗的局面，然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沈培延垂著眼，思緒里是秦郅誠那張臉。
“總之無論如何，這個項目你都必須得拿到手了，哥�！�
“這些年你吃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如果這次機(jī)會沒了，下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只有你站得越高，那些人才會忌憚你幾分，對嫂子覬覦的那些人也才會有所收斂……哥，那個人是個狠角色，如果他一直橫插在你和嫂子中間，你們這輩子都結(jié)不了婚！”
聽到結(jié)婚這個詞，沈培延的眼皮一跳。
良久，他說。
“是�！�
小陳還在自顧自說著，沒意識到他的異常：“當(dāng)初是你們幫了我一把，我才在智華留下來。你們帶我回家過年，給我包餃子吃，那是我來北平過的第一個年……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把你們當(dāng)親哥和親嫂子�！�
他說到此處，輕輕嘆息，“我真心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們結(jié)婚的場面�！�
沈培延低眸，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他聲線沙啞。
“嗯�！�
桌面咖啡杯里的倒影，是那年穿著紅彤彤外套的葉璇。
她講辭舊迎新春風(fēng)化暖，她拿著親手寫下的對聯(lián)向他顯擺，她說過紅年共白首。
餃子里是她偷塞的鋼镚，出門前穿外套，里面是她放置的平安福和紅包。
她說，要他和小陳早點回來，她學(xué)做了元寶樣式的餃子。
公寓樓下孩童嬉笑，爆竹聲聲，家里大紅燈籠高高掛，人間煙火氣。
他溫溫應(yīng)著，小陳率先去摁電梯，離開前他不知動了什么心思，突然掉頭，去給要關(guān)門的葉璇抱住，在她額頭烙下一個深深的吻。
葉璇嗔：“……沈培延！我的粉底�！�
小陳捂嘴偷笑：“我?guī)Ц缛ド虉鼋o嫂子賠個更貴的！”
沈培延笑得眉眼彎起，“等我回來，璇璇�！�
印象里，是葉璇捂著額頭擺擺手讓他趕緊走的模樣。
他抬起手，想要觸碰。
眼前卻只剩一杯咖啡。
唇微動，他靜，心口像是被一根針突然刺過。
……
這幾天葉璇跟唐虹一直在研究室忙。
孫佩佩倒是樂此不疲的一直暗戳戳發(fā)著秀恩愛的朋友圈。
有時候，只是沈培延的一個衣角，有時候，是沈培延的袖扣。
其實真想猜，也不難。
西裝是葉璇前年發(fā)年終獎給他花高價定制的，袖扣也是卡地亞在情人節(jié)發(fā)售的那一款。
葉璇某次不過給她點了個贊，隨后孫佩佩就秒刪了。
“葉經(jīng)理。”
唐虹走來，將榛果咖啡遞給她，“不另外加糖的�！�
“多謝�！�
葉璇接過，站在窗戶旁，望著窗外的景象。
今天是平安夜，北平的冬，空氣中包裹上一層濃郁的巧克力香氣，復(fù)古氛圍濃厚。
“我可能要提前走一個小時，陪我女兒去吃限定套餐，嚷嚷好幾天，好不容易訂到�！碧坪缧�，“咱們也不知道現(xiàn)在小孩喜歡的都是些什么，loppy？還有什么黃油小熊�！�
唐虹還戳戳她的咖啡杯，“喏，這就是那個小熊。”
葉璇看著杯套上印著的小黃熊，輕掀唇：“倒還真可愛�！�
葉璇笑起來，臉頰兩側(cè)是有點梨渦的，平時不注意，此刻離近了才瞧見。
膚白貌美，唇紅齒白，一笑起來還有些女兒家的柔美，連是唐虹也不禁感慨，美人的確更能招人眼。
“葉經(jīng)理，容我八卦一句�！碧坪鐔枺澳愀侨A沈總監(jiān)，是不是分手了�！�
聞言，葉璇視線偏向她。
第30章
他的求婚
唐虹再笑：“不是的話就當(dāng)我多嘴多舌，咱們項目啟動在即，我也是怕這時候出點問題，叫您分心�！�
葉璇：“唐總監(jiān)怎么會這么想�！�
“還不是公司里那些人，沈總監(jiān)現(xiàn)在來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之前來過幾次也都是不歡而散，他們都猜……你們是結(jié)束了�！�
唐虹沒把話說完，葉璇淡淡將她后面的話補充。
“然后，我去傍了秦總？”
唐虹抿唇笑笑：“這個沒有因果關(guān)系，就算您之前沒分手，這傳言也都沒斷過�！�
“……”倒也是。
葉璇安靜幾秒：“我們確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唐虹頓了下，眼微微瞪大。
“分了很長時間，前幾次他來也只是處理留下的那堆陳芝麻爛谷子事，畢竟談了七八年，不短。”葉璇喝了口咖啡，“還希望這事唐總監(jiān)先替我瞞著，我不想影響到工作�！�
唐虹磕絆點頭：“理解，理解的，一定守口如瓶�！�
過會兒唐虹提著包先走，和她笑語盈盈道別完后，扭頭就拿出手機(jī)給公司里自己幾位老朋友分享。
【你們還真猜對了，這倆人早就分了……】
葉璇站在遠(yuǎn)處，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又不疾不徐喝了口咖啡。
依照唐虹的大喇叭，這周內(nèi)公司就會傳遍。
她撂下咖啡杯，進(jìn)了研究室，投身于工作。
等傍晚出來，手機(jī)里是沈培延的訊息，約她出去約會。
她回復(fù)了個好。
發(fā)現(xiàn)秦郅誠居然發(fā)了朋友圈。
秦郅誠這人，微信只有最基礎(chǔ)的功能——收發(fā)信息。
發(fā)朋友圈，還真是青天白日頭一回。
只有一張照片，是肉嘟嘟的小培培，在圣誕樹下，抱著黃油小熊大玩偶的腿，咧嘴笑得很開心。
葉璇給他點了贊。
還評論，【沒有小孩子能逃過黃油小熊�！�
等換完衣服，收到了秦郅誠的回復(fù)，【只有熊，沒有黃油。】
“……”
真想不到他是如何頂著一本正經(jīng)的臉給她發(fā)“沒有黃油”這幾個字的。她輕扯唇，將手機(jī)揣進(jìn)兜。
而這邊，車內(nèi)的秦郅誠抬起頭，在那棵浮華而碩大的圣誕樹上停留。
培培小聲音橫沖直撞湊過來。
“叔叔在看什么！”
“在看黃油�！�
他叔淡定回復(fù)。
培培眉頭皺起，小屁股撅著，扒在車窗上往外環(huán)繞一圈，也沒看見哪里有黃油。
周女士過會兒上車，問倆人在看什么，培培指著圣誕樹說：“叔叔說這里有黃油�！�
“哪兒有。”周女士表情像是見了鬼，“小寶你沒睡醒？”
“葉璇說有。”
周女士剛收回的視線又再次投到了那棵樹上，“那應(yīng)該就是有……新鮮，黃油掛樹上，掛這兒了？還是哪兒，讓我再仔細(xì)瞧瞧�！�
三人都隔著車窗仰頭，望著霓虹燈閃爍的圣誕樹，視線逡巡。
連帶著司機(jī)也幫忙找。
差點錯過了周女士這邊親戚的飯局。
周女士娘家家世大，大哥是市里的二把手，二哥局長，四妹夫祖上是清朝王爺?shù)呐灾�，哪位來頭都不小。
可即使有這么三位娘家頭，當(dāng)日秦家壓著周女士不準(zhǔn)離婚時，也愣是差點沒將她撈出來。
男人，癡情時一個樣，絕情了又是一個樣。
周女士那時候情景凄涼，只告誡秦郅誠一句，這輩子要么不結(jié)婚，要真結(jié)了，就得一生一世對那姑娘好。
別學(xué)他父親的做派，心狠手辣，待幾十年的枕邊人如敵人。
狠起來，下死手。
——
他們的車駛出繁華街巷，另一輛奔馳駛進(jìn)來，擦過。
沈培延訂了一家法式餐廳的席位。
下場，他紳士替葉璇開那側(cè)車門。
葉璇抬手從他肩膀上捻起一根頭發(fā)，“卷發(fā)，黃色的�！�
沈培延一滯。
“現(xiàn)在是都流行這個發(fā)型嗎？我們公司的女員工也都做這種發(fā)型�！比~璇隨意丟掉，語氣清淡。
沈培延輕笑：“快過年了，新年新氣象，現(xiàn)在很多理發(fā)店估計都要排到年后�！�
兩人進(jìn)了餐廳，到了坐席上。
旁邊是大提琴演奏，周圍的氣氛具佳，身側(cè)是沈培延的懷念時刻。
“記得確認(rèn)關(guān)系后，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里，你穿著裙子站在我身后，始終牽著我的手，手心都出汗了也不肯撒，后來我才知道你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他回憶著那年青澀的葉璇。
她永遠(yuǎn)都像是一只堅毅又清冷的野鴨子，翱翔于天地，骨子里是股氣勁兒。
最初沈培延也是因為這個注意到她。
她很難追，沈培延在當(dāng)時激烈的競爭者里靠著不要臉才終于贏得她的芳心。
他們確定關(guān)系，他帶她來了這里。
她那張小臉上頭一次露出些局促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的疑惑后，抿著唇尷尬說自己打工都沒來過這種地方。
沈培延笑了，是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的。
后來，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吃的各種路邊攤，還有旋轉(zhuǎn)小火鍋。
葉璇帶給他的感覺是不一樣，她那樣干凈，那樣清澈，那樣鐵錚錚，像是一股曠野的清風(fēng)闖進(jìn)來他的生活里，令從小壓抑的沈培延頭一次感覺到了放松。
她為了養(yǎng)活自己，兼職過很多工作，所以也會很多。
比如騎馬，她是牽繩的那一方，卻比他還緊張，輕聲道：“慢點，慢點，不要緊張……”
比如打高爾夫球，她有模有樣，學(xué)著那些人的姿勢揮桿，以為他不會，還傻模傻樣的叫他，“腳定住，憑著感覺來……”
沈培延是真的愛她。
愛她的每一處。
包括她的清冷決絕與固執(zhí)。
在遇到葉璇之前，沈培延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會如此愛一個女人。
“璇璇。”餐廳的紅燈微暗曖昧，他抬手，拿在她纖細(xì)的手背上，嗓音輕和而珍重，“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八年�！�
窗外一聲煙花爆起，打斷他的話，映亮她的臉。
葉璇抽回手，品了口紅酒。
“新年又要來了�！彼⒅兀﹃�，輕笑，“也不知，明年會是怎樣的景象。”
沈培延找了個理由，借故暫離席。
葉璇翻看著手機(jī)，回工作群消息。
忽的，耳邊音樂突然換成了低緩的爵士樂。如果仔細(xì)再聽，是她和沈培延初見那次，在音樂社團(tuán)里，她得獎的曲目。
葉璇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xù)回復(fù)著消息。
音樂不停，別的也沒什么東西出來，看樣子是在等她工作結(jié)束。
葉璇也就給了個面子，裝作忙完的樣子，將手機(jī)放下。
音樂這時才終于進(jìn)入高潮。
始終漆黑的餐廳大屏里，突然投射出畫面。
是DV錄像機(jī)記錄下來的，她和沈培延那年新年在雪地里的視頻，年代久遠(yuǎn)，畫面模糊。
但抵擋不住，她青澀又漂亮的面龐。
畫面里，沈培延的聲音響起，“戀愛的第三年，葉璇，你愿不愿意和我繼續(xù)在一起……”
“有選項嗎？”
DV聲音安靜了幾瞬，響起，“愿意，非常愿意，特別愿意�！�
周圍餐桌的客人笑了，窸窸窣窣的笑。
鏡頭里的葉璇也笑了，拿雪砸他，“有你這樣的嗎？一點不給我拒絕的權(quán)利。”
“所以葉璇小姐愿意嗎？”他輕咳兩聲，語氣變得格外鄭重真摯，“愿意和你眼前的這位男士繼續(xù)相知相守，無論他貧窮或富有，無論他健康或疾病，都愿意與他珍愛，相守一生……”
聲音帶著電流聲，不大清晰。
畫面里的女孩終是開了口。
“愿意�！�
“非常愿意�！�
“特別愿意……”
“蹭”的一聲。
整個屏幕暗下來，徹底黑屏。
右方的沈培延徐徐走出來，手中捧著一束花，身后的服務(wù)生推著一捧更巨大的999朵紅玫瑰出現(xiàn)，另一輛車上，是一個包裝好的愛馬仕，他向她走來。
在所有人的歡呼中，沈培延一如從前，五年歲月只讓他的面孔變得更加俊朗成熟。
他語氣誠懇而溫和。
“葉璇小姐，你愿意和你眼前的這位男士繼續(xù)走下去嗎？無論他貧窮或富有，無論他健康或疾病，都愿意與他珍愛，相守一生……”
周圍的人全都在起哄，將葉璇架在中間。
有個女孩拍掉她男朋友激動的手，兇巴巴，“人家美女還沒答應(yīng)呢！要不要這么大聲�！�
葉璇站在他面前，看到那個愛馬仕里，裝著的是那個白房子。
幾百萬，于沈培延而說，是大價錢，是所有積蓄。
他是真的下了血本。
葉璇平靜收回視線，注視到沈培延灼熱的視線。
她說。
“沈培延�！�
“我們分手吧�！�
第31章
天秤偏移
沈培延的神情，在那刻寸寸淡下來。
他的笑幾乎有些掛不住，溫聲問：“你在說什么，璇璇。”
葉璇沒給他再問的機(jī)會，提包走人。
“上車聊�！�
她其實很不喜歡這種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感覺。
很抵觸，很抗拒。
曾經(jīng)葉璇和沈培延提過很多次，但他卻總是忘。
他真的是愛自己嗎？
還是，在愛一個幻想中的伴侶，以此來塑造他的深情，健全他殘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