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葉璇問,“都吃光了,你還怎么玩多米諾骨牌�!�
向晨無所謂聳肩:“這就是最后一塊,葉經(jīng)理不吃,我的牌也玩不了了�!�
聽聞此,葉璇輕笑,放心吃了。
濃郁的巧克力香氣格外醇厚,流連在齒間還有一絲苦澀的余味,香醇格外,絲滑柔軟。
只可惜,不怎么解餓,吃完跟沒吃一樣。
她沒想著能在清凈堂這種素食創(chuàng)意餐廳吃飽,畢竟忙碌了一整天,晚上總要吃點肉。
腦袋里,已經(jīng)在盤算著飯局結(jié)束后再回去的路上就先點上外賣。
這樣等到了家,外賣也就到了。
但沒想到,這家的素食卻超乎葉璇曾經(jīng)吃到的所有素食餐廳,口味樸實,沒那么多花樣,卻讓人感受到在真正吃飯的實在感。
連飯都是滿滿一小碗,而不是放在勺子上還得淋個汁。
周圍有人不斷找她說話,她放下筷著,一次又一次笑著回答。
在劉總第四次將話拋到她這里時,坐在她身旁的秦郅誠淡淡開口:“劉總,以茶代酒�!�
劉總一頓,忙捧起茶杯,笑著回敬。
葉璇再次安心吃起東西。
清凈堂是劉總的產(chǎn)業(yè),在他老家徽皖做得很大,剛將起開到北平來,因此才來借個諸位貴客的名頭。
吃到一半,秦郅誠走出去,圖個清靜。
堂后的樹葉子落光,光禿禿只剩枝丫,他獨處在那里,身影落在庭院外陰影,蕭瑟清寂。
右側(cè)的欄桿突然被人用手肘搭上,那頭烏黑長發(fā)被盤的時間太久,此刻散下來成了自然的大卷,如海藻般秀麗明艷。
先闖入他視線的,是一雙燦若明星的雙眼。
風(fēng)迎迎,吹亂她的碎發(fā),是那樣一抹艷色。
“圣上�!�
她任風(fēng)拂面,揶揄地問,“吃到這么好吃的飯,也沒能讓您心情好點兒?”
第37章
特別難哄
秦郅誠側(cè)眸。
“喜歡?”
“喜歡�!比~璇點頭,“很好吃�!�
讓她總想起小時候在寺廟里吃的齋飯。
小時候總吃不飽,到了寺廟,有了香噴噴的米飯和面條,還有綠油油的菜絲,每頓飯都能吃得很撐。
因此小小的葉璇很滿足,每天也都很期待吃飯。
秦郅誠淡淡頷首,目視著前方,看不出情緒。
深沉的像一塊墨,化不開。
“雖然不知道秦總因為什么事情而消沉,但,”葉璇遞給他一瓶餐廳里的山泉水,語氣溫和,“清醒一點,秦郅誠�!�
她的語氣很正經(jīng)。
也是第一次當著他的面,叫他的全名。
秦郅誠低眸,看向那瓶水,又緩緩抬眸,看向她。
“我很清醒,葉璇�!彼呎f,邊接過這瓶水。
聽見他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聲線,葉璇笑了,“秦總還真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色,都消沉成這樣了,還能這么鎮(zhèn)定�!�
秦郅誠不置可否,“沒有什么需要我調(diào)動情緒的事情�!�
葉璇:“一件也沒有?”
秦郅誠想了幾秒。
“有�!彼鏌o表情,“六年前,你第一次同我出差,把我?guī)サ南敬矄萎斣〗碛�,我因此在沙發(fā)睡了兩個晚上�!�
“……就沒別的嗎?”
“五年前,你開車帶我去產(chǎn)業(yè)園,當街追尾,因為五百塊跟對方糾結(jié)了半個小時,會議因此沒趕上,被沛鑫搶了先機�!�
“……”
她就多余問。
畢竟那時候還是職場新手,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緊張,容易手忙腳亂。
現(xiàn)在突然回憶殺,葉璇選擇裝死。
秦郅誠見她不回話,淡聲道:“怎么不躲著我了�!�
葉璇知道他是在問這幾天在公司里的避嫌,安靜幾秒,官方回答:“現(xiàn)在正是輿論高發(fā)期,在公司里自然要跟秦總避開一些距離為妙。”
“怎么不跟向晨避?”
“因為沒人懷疑我跟向晨有一腿�!比~璇提唇微笑,用坦白來阻止他的刨根問底。
秦郅誠看了她三秒,淡淡“哦”一聲,“原來別人懷疑你我有一腿�!�
“……”
這難道是什么秘密嗎?
這不是腿往致和一邁,耳朵里就能自動接收到的八卦爆料嗎?!
葉璇停頓,又補充道:“不過我也習(xí)慣了,大家還說我跟陳董事有私情,去年因公出差是為了去香江給他生孩子�!�
“陳董事的女兒比你大�!�
“是�!比~璇云淡風(fēng)輕,“所以他們還專門給我的這份‘感情’加上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忘年戀�!�
秦郅誠好像輕笑了下,很淡。
他做派正板,身型也總是很正,像寒風(fēng)中的白楊。
葉璇雙手撐在欄桿上,輕嘆了聲,悟透真理:“看來我的糗事,是可以調(diào)動秦總情緒的最佳方法。”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同。
但這一刻,他們都不約而同,默契想起了此前葉璇的更多糗事。
沒什么職場白骨精,多少年前,也不過是個被打下來七次策劃案,氣得在公司消防通道里哭出鼻涕泡的傻姑娘。
黑沉霧靄的夜里,聽得一聲很輕很淡卻格外清晰的,平穩(wěn)的笑。
葉璇也低頭,笑了。
她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不得不無奈挽尊,“如果是在笑我剛進公司那件糗事,我不得不挽回一下形象,當時的確沒控制住�!�
“嗯�!�
秦郅誠應(yīng),“理解�!�
“理解什么?秦總也……哭出過鼻涕泡�!比~璇難以想象那個畫面。
“這倒沒有�!扒刿ふ\淡定講,“是培培�!�
在家拼千年隼的培培,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小眼快斗到一起,盯著小鼻子指起來,“奶奶,泡泡�!�
周女士大驚小怪,連忙拿紙摁著腦袋給他擦,“哎呀,臟小孩!跟你叔小時候一模一樣�!�
……
葉璇今晚是吃飽了。
但秦郅誠好像沒有,所以她又囑咐司機去往百朝路。
路上向晨跟葉璇分享著山里紅吃。
向晨挑挑揀揀,把看起來最紅的果子拿出來,塞到葉璇手心,“我還是第一次吃沒有裹糖衣的山楂呢�!�
她接過,揣進兜里,“正常,城里小孩吃到的幾率的確不大�!�
向晨疑惑,“葉經(jīng)理不是北平人嗎?”
葉璇頓了下,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彼碇种猩嚼锛t,“但小時候,經(jīng)常會摘這些東西吃。”
她小時候皮實得狠,上躥下跳還會爬樹,每次把山楂紅洗凈之后還跑去殿里給觀音吃,站在供桌前放一個,自己從口袋里拿出再吃一個,美其名曰分享。
年紀小,師兄們都笑,說她頑皮但心凈。
她沒有父母,但幸而遇見了一群很好的人。
回想起曾經(jīng)的寺廟時光,她偏頭,望向車窗外。
覆膜的車窗映光,襯出后排男人的清沉面孔。
到了日料店,依舊是熟悉的壽喜鍋和烤燒鳥,因為有向晨在,老板又多加了些菜。
可還沒吃多久,向晨就提前走了。
寒冷的冬,窗戶蒙上厚重霧氣,像磨砂玻璃。
和煦暖屋里,熱騰騰的鍋咕嘟煨著奶白豆腐,聲響治愈。
葉璇坐在秦郅誠對面,給桌上的空杯倒熱茶,她輕聲問:“要不要嘗嘗布��?”
秦郅誠淡淡看她,“你在哄孩子?”
“……”
葉璇心想,你可比小孩難哄。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和杜莘大吃大喝,還喜歡去吃自助,一吃吃十幾盤肉,覺得很有得到的征服感。”她說,“剛才您都沒吃什么,現(xiàn)在再好好吃點吧。沒準兒吃完,心情就會更好了�!�
秦郅誠這人,不抽煙不嗜酒,每天規(guī)律的像個機器人,沒有什么情緒發(fā)泄的地方。
想想,也挺可憐的。
但在葉璇看到秦郅誠灰色襯衫袖下,手腕那塊百達翡麗,默默收回同情心。
老板譚嗣過會兒不忙,拉了把凳子過來,看到秦郅誠就知道,笑:“什么情況啊,今天這日子,你居然回來我這兒,怎么?被催婚了�!�
葉璇起身,借故要走:“我去外面坐坐。”
秦郅誠輕微抬手,按住她的手。
“坐著。”
葉璇一頓,譚嗣沖她點頭,笑:“嘮嘮家常損他幾句而已,沒必要走�!�
“我媽今天還給我打電話呢,說去周女士家里看見許嫻了,問我你倆是不是要好事將近,讓我提前跟她說,她好備禮。”譚嗣將店員送來的第一份布丁隨手挪到葉璇那邊,接著再說。
“看這架勢,許家那邊是打算逼你上梁山?”
秦郅誠身型挺拔,喝口茶,沒說話。
“要我說,也真是沒下限,這些年跟瘋了一樣向秦家索取,你大哥大嫂忙得這么些年都沒回國,你這邊竟是也不放過,怎么的,是要秦家賣給她家為奴不夠,還要你當她女兒06p的奴?”
“更何況,許嫻有多瘋誰不知道。”
譚嗣想起都覺得無語,“前年老賀生日,那姑娘不過想找你要個聯(lián)系方式,當場就被她甩了杯熱水上臉,半張臉都毀了。孫家的千金,年華正好,日后擇婿都成問題,當初你擺平多久才徹底把那爛攤子擺下來……”
“去年就更別說了,培培的早教老師,來家里不過三次,就因為穿了個裙子,當場被許嫻扇了幾個耳光,說她要勾引你……后來你回來,連著你一起打,花瓶直接往你臉上砸,你那傷兩個月才好吧?”
“要不是我當時跟你一起過去,都沒看到許嫻那么瘋的一面,她純有病,那個眼神兇的要吃人一樣,你要是真娶了她,她不得天天咬死你……”
譚嗣話到這,半止,看向正專心吃飯的葉璇。
他托腮,笑瞇瞇:“好吃嗎,葉小姐。”
葉璇微笑,“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弊T嗣也笑,又叫來服務(wù)員多上三份。
葉璇自覺左耳進右耳出,埋頭吃著。
大概是吃的太過認真,秦郅誠把自己面前那碗也給了她。
“……”
第38章
要結(jié)婚嗎
來了幾位下夜班的顧客,譚嗣去忙。
葉璇挖著布丁,聽見秦郅誠沖她說,“別吃太多,容易積食�!�
她點頭,放下那小半份。
不遠處的譚嗣抱臂輕笑。
旁邊店員滿臉花癡:“老板,你知道什么叫性張力爆棚又力量感滿滿還很貼心的年上爹系男友嗎?”
譚嗣瞥她一眼,“從你口水流下的速度來看,老秦就是你說的那長串東西�!�
店員笑嘻嘻:“所以他們真的不是夫妻嗎,每次到店里的相處方式都好甜哦�!�
譚嗣挑眉:“為什么會覺得是夫妻,而不是情侶?”
“你沒覺得嗎?他們兩人身上都有一種宜室宜家的生活感�!钡陠T說,“爸爸媽媽的感覺。”
譚嗣被口水嗆了下。
“……”
他著實不懂現(xiàn)在小年輕們的形容詞,“我爹能拿皮帶抽死我,我媽更別提,小時候差點給我耳朵揪掉半個�!�
爸爸媽媽的感覺……?
可別了。
店員撇撇嘴,不與老年人論長短。
她跑去柜臺,拿店里的拍立得偷偷給兩人拍了一張。
正在給葉璇倒水的秦郅誠,和正在埋頭解決碗里剩肉的葉璇,就這樣被記錄下來。
復(fù)古的質(zhì)感,自然的距離。
就這樣,定格在膠片里。
隨后又被貼在了店里的照片墻,和很多對美滿的家庭、幸福的情侶,放在一起。
……
回去的路上,車行駛在半路,突然堵住。
前方出了車禍,暫時封停。
雪慢慢降臨,沉寂的車廂里滿是安靜。
車載音響放著很輕緩的節(jié)奏音樂。
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下,葉璇轉(zhuǎn)頭,看向秦郅誠。
“秦總�!�
“剛才在店里,譚老板講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秦郅誠的眸子轉(zhuǎn)向她。
似乎在等她說接下來的話。
“人是需要發(fā)泄的�!彼@樣說,“不能總像個密封罐子一直積攢情緒而不發(fā)泄,這樣的話終有一天會爆炸的�!�
她聽到了譚嗣的那些話。
也聽到了,許嫻的事跡。
或許秦郅誠對許嫻有所虧欠,或許秦家對許家有所虧欠,但這一切,都不該是一個人應(yīng)該飽受另一個人折磨的理由。
秦郅誠,就這么忍受許嫻的精神暴力多年,不聲不響,沒有反應(yīng)。
她終于理解,秦郅誠為什么總是情緒很淡的樣子了。
在經(jīng)歷這么多瘋狂的事后,人是會很疲憊的,對什么事都不再提起興趣,慢慢變得更淡然,更沉默。
但這是不對的。
這樣下去,人會出事。
她就是個例子。
前方交警疏通,紅燈頻頻閃爍著。
“從前我總怕失去,所以努力讓自己忍,忍著忍著,我的底線放低,對于疼痛的感知也變得更低,我以為,就這么傻傻的過一輩子會很幸福,但事實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她輕笑,想起曾經(jīng)無數(shù)個日夜里查到沈培延出軌的蛛絲馬跡,都選擇忍著,不讓自己多想。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粉飾太平。
“我忍了八年,換來的,卻只是對我而言更變本加厲的傷害�!�
“后來,我才知道這世上從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只有針扎在他們身上,他們才會真的知道痛�!比~璇輕仰頭,看著車窗外那大樹上一片搖搖欲墜的樹葉,“所以,我不想再忍了�!�
“感到疼,就要會哭,會叫,會反抗。”
“這才是我們作為人的基本權(quán)利,不是嗎?”
深夜的光線昏黃,長發(fā)松散搭在胸前,她的模樣溫婉又請寂,帶著莫名的哀傷。
是秦郅誠第一次看到的葉璇。
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完全真實的葉璇。
沒有她刻意偽裝出的平靜,沒有官方的微笑,而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真實的葉璇。
一個為了安撫他,而將自己傷痛扒開的葉璇。
一陣風(fēng)來,那片葉搖晃的更厲害了。
秦郅誠緘默不言。
葉璇掏出口袋里那個最紅最大的山里紅,像是小孩在幼兒園保存著半截火腿腸回去獻寶似的分享給家長,彎唇笑,“留給秦總的,吃了之后心情會變好。”
秦郅誠的視線落在那枚通紅的果實上,隨之慢慢向上抬,定格到她的臉上。
神情溫和,眼底是雨水沖刷過般的潔凈。
潔凈得有些晃眼。
秦郅誠注視著她許久,大概是覺得太過晃眼,偏開了視線,重新望向窗外,下頜線凌厲流暢。
“葉璇。”他叫她的名字,“記不記得,我在上滬跟你講的話�!�
葉璇問,“遇人不淑那句?”
遇人不淑該怎么辦?
——再遇一個。
這話更像是個玩笑話。
畢竟哪有人治情傷是用一段新感情呢?這對那個新人不公平。
只是,笑著笑著,她漸漸地感知到不對,嘴角笑意淡去,像是帶著某種征兆,心也跟著慢慢一跳。
路慢慢疏通了,車子在向前緩緩挪動。
“再遇良人,不是玩笑。”
車載音響不知何時摁了暫停鍵,輕到落針可聞的空氣,她聽到他深沉而平靜的嗓音。
“如果你愿意結(jié)婚�!�
“我會是向你求婚的那個人�!�
“……”
葉璇頓住。
當意識到這句話的真正意義后,她的呼吸幾乎暫停。
像牡蠣里柔軟的真心被觸碰,手指不自覺蜷縮,將那枚山里紅握緊在掌心。
車窗外,那片被風(fēng)吹掉的落葉也緩緩落地,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