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輛車一前一后開出外城隧道后停了下來。
邱時他們這輛車的司機去了后面的車,這輛裝著物資的車就由邱時開回掩體了。
這次回到城外,隧道那邊沒有收尸人在等著,而邱時也沒有每次離開云城內(nèi)外城范圍回到屬于自己世界中的那種輕松感覺。
他下車站了一會兒,遠遠看著掩體的方向,聽著身后李風(fēng)的車進入隧道離開,風(fēng)裹著沙子撲到臉上,他拉了拉圍巾,遮住半張臉。
“我溜達兩步。”他吸了一口氣,開始往坡下走。
那些他熟悉的巖石突起,踩上去的時候完全是一種機械記憶,不需要過腦子,輕松一跳著就到了坡底。
然后再轉(zhuǎn)身跑著又回到了坡頂。
身后邢必準(zhǔn)確地踩在他走過的路上,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
“你挺重的,”邱時摸了摸自己剛才被邢必踩過的肩膀,拉開車門上了車,“剛那么走下去居然沒什么聲音?”
“小心點兒就不會有�!毙媳卣f。
“下次要再敢踩著老子起跳腿給你廢了�!鼻駮r說,“一把年紀(jì)了這么不穩(wěn)重�!�
“嗯�!毙媳貞�(yīng)了一聲。
掩體方向有小小的一點亮光閃過。
邱時用車燈閃了兩下。
“是收尸人嗎?”邢必問。
“嗯,是趙旅,問我有沒有事兒�!鼻駮r把車往坡下開過去,“我們的暗號,平時出來清理感染者的時候離太遠了就用這個打信號。”
“你們一起工作很久了嗎?”邢必又問。
“我們這不算工作,是活命的一種方式而已,”邱時說,“不過是挺久了,我跟趙旅最早認識,那會大概就十歲多一點吧,胡小嶺是他爸爸帶過來的,從一個被感染了的特別小的據(jù)點,他爸到這兒就死了�!�
“怎么死的?”邢必問。
“渴死的�!鼻駮r說。
邢必沒有說話。
那邊掩體里開出來了一輛車,是收尸車,不用想,肯定是趙旅過來接他了。
“對于你來說,”邢必說,“他們是什么?”
“親兄弟�!鼻駮r看了他一眼。
邢必頭一回有這么多問題,平時都是自己問得多。
“一會兒他們可能對你不會太友好,”邱時說,“我們一幫人待久了,排外�!�
“沒關(guān)系。”邢必說。
兩輛車在巖灘中間相遇的時候,運尸車停下了。
“邱時!”趙旅吼了一聲,駕駛座沒有頂,他直接站了起來,踩著方向盤往這邊盯著。
“喂——”邱時立馬把手伸出車窗晃了晃,也跟著拉長聲音吼了一嗓子。
“我操——”趙旅跳下了車,“你怎么開的保障署的車!你是劫了保障署倉庫嗎!”
“邱時!”肖磊從后面車斗里猛地探出了頭,接著又被迎面的風(fēng)一巴掌拍了回去。
“我先下去說兩句,”邱時偏了偏頭,跟邢必交待,“你車上等我,記著別說漏嘴�!�
“我不可能�!毙媳卣f。
邱時笑了笑沒說話,停車跳了下去。
趙旅過來的時候眼睛就一直盯著副駕駛的位置:“那誰?保障署的人質(zhì)嗎?”
“對外身份是保障署的警衛(wèi)�!鼻駮r說。
他沒有直接就說是保障署的警衛(wèi),這種話別說跟他一塊兒混大的趙旅,就連肖磊那種傻子都不會信。
“對內(nèi)呢?”趙旅又看了看邢必,“這也不像保障署的人啊�!�
“保障署的警衛(wèi)�!鼻駮r回答。
“行吧,懂了,”趙旅皺了皺眉,“這是怎么回事兒?”
“先回去再細說�!鼻駮r說,“我時間也不太多,明天就得走�!�
“什么意思?”趙旅頓時急了,“不是說了么!不讓你去!不要去找小嶺,他要知道你要去找他,他能氣死!”
“回去再說。”邱時拍拍他。
趙旅擰著的眉就沒有松開過,看了邱時一眼,又看了看邢必,轉(zhuǎn)身回車上的時候指著正準(zhǔn)備跳下車跟邱時擁抱的肖磊吼了一聲:“回去坐好�!�
城外這一片曾經(jīng)由收尸人負責(zé)的區(qū)域已經(jīng)被封鎖,暫時連難民也不接收了,城防署設(shè)了卡,不少難民只能就地聚集,看著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的庇護之地,最簡單的希望大概就是能活著等到進城的機會。
車往掩體方向開過去的時候邢必靠近車窗看著大黑山。
“你一直都生活在這里嗎?”他問。
“是,”邱時點點頭,“有記憶就在這兒了,不過我問過李風(fēng),他說我是被老頭兒帶過來的,從哪兒來的不知道�!�
“老頭兒呢?”邢必問。
“不知道,”邱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問題真多啊,是不是觸發(fā)了什么機制?你不會是跟張齊峰一伙的吧?”
邢必很淺地勾了一下嘴角:“不是,好奇�!�
“你都……”邱時說了一半沒再說下去。
“都祖宗輩兒了還好奇。”邢必替他說完了。
“這你自己說的�!鼻駮r聽笑了。
今天從知道胡小嶺失蹤開始,他的心情就一直在壓抑和憤怒里攪著,再加上莫名其妙就要離開這個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心里再添了些迷茫和恐懼……直到現(xiàn)在,他才稍微緩過來一些。
胡小嶺失蹤讓收尸隊一幫人的情緒都很低落,看到邱時回來,還帶著一車東西甚至還有一大桶酒的時候,他們的注意力才稍許被轉(zhuǎn)移了一點兒。
掩體四周看不到別的人,但邱時知道,這一片都已經(jīng)被嚴密監(jiān)控起來了,他離開之后,這里的人就是人質(zhì),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的話,這幫兄弟會面臨什么。
李風(fēng)也許……但張齊峰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把東西收好,車開回隧道那邊扔著,”邱時交待趙旅,“晚點兒喝酒。”
“行。”趙旅點頭。
“我先跟肖磊聊兩句�!鼻駮r說。
“聊吧,”趙旅說,“再不聊他估計明天就去自殺了�!�
邱時把肖磊叫進了他屋里,趙旅以為那個“警衛(wèi)”也會一塊兒進去,但那人留在了屋外,就那么看著他們這幫收尸體人搬物資。
有點兒不一般。
很少人能這么輕松地待在收尸人附近,特別是一群收尸人,這人卻很放松,甚至完全不回避眼神。
“什么名字?”趙旅沖他問了一句。
“邢必�!毙媳鼗卮�。
“保障署警衛(wèi)?”趙旅又問。
“嗯�!毙媳貞�(yīng)了一聲。
“我信你祖宗。”趙旅說。
“保障署奸細�!毙媳卣f。
“操,”趙旅笑了,“去,幫忙�!�
邢必往車那邊看了一眼。
“別看,李風(fēng)來了敢在這兒待著,也得過去幫忙�!壁w旅說。
邢必沒再說話,過去從一個收尸人手里接過了一個箱子,轉(zhuǎn)身跟著大家一塊兒搬進了旁邊充當(dāng)庫房的掩體里。
被他接走箱子的何江愣了半天,看著趙旅:“他誰��?”
“保障署的,”趙旅想了想,“時哥的保鏢�!�
相對于警衛(wèi)這個頭銜,他覺得保鏢更合適邢必的形象,他實在不像個警衛(wèi),也不像保障署的人,也不像城防署那幫逼……
其實說白了,趙旅覺得他根本就不像云城里的人,云城沒有這樣的人。
“眼淚擦干了再出來,”邱時走出自己屋的時候回頭指了指肖磊,“一會兒別讓人以為我給你揍哭了呢。”
“你要回不來了怎么辦啊。”肖磊低聲說。
邱時順手抄起門邊的一把鞋刷子對著他腦袋就砸了過去:“別他媽跟胡小嶺似的天天烏鴉嘴咒我。”
轉(zhuǎn)身出屋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正扛了一箱罐頭往庫房里去的邢必,愣了愣,融入新環(huán)境還挺自然。
“這個邢必到底什么身份是不能說嗎?”趙旅蹲在門邊。
“警衛(wèi)�!鼻駮r也蹲下。
“絕對不是一般人,”趙旅說,“讓這樣的人跟著你,弄走小嶺的絕對不是一般角色�!�
邱時沒說話。
“估計去不去也由不得你�!壁w旅說。
“但我肯定是要去的�!鼻駮r說。
“等你回來,”趙旅說,“我們帶著這幫兄弟走吧,這地方待不下去了�!�
“好�!鼻駮r點頭,“我去的這段時間,城防署會有人盯著你們……”
趙旅很不屑地“切”了一聲:“沒事兒,別擔(dān)心。”
有些話跟大家沒法說,只能跟趙旅交待,他到時再看情況穩(wěn)住這幫人,胡小嶺失蹤之后,也就是到邱時回來了,這幫人才開始有了點兒聲音。
“之前跟明天就要集體去死了一樣,”趙旅說,“特別安靜�!�
“我跟邢必去一趟尸洞,”邱時說,“老頭兒那些東西我想讓他看看�!�
“嗯,”趙旅點頭,“看來這人果然不是一般身份�!�
“別吃醋。”邱時說。
“滾�!壁w旅笑了起來。
“邢必�!鼻駮r站了起來,沖剛搬了東西出來的邢必喊了一聲。
邢必過來的時候他身后還有人說了一句:“一會兒喝酒啊。”
“好�!毙媳卣f。
“有事兒跟你說,”邱時偏了偏頭,帶著邢必進了旁邊的掩體,再彎腰進了隧道,“你還喝酒呢,你喝了酒不短路么。”
“我不是機器人。”邢必說,“我是依靠生化反應(yīng)的人造人。”
“突然又不會開玩笑了�!鼻駮r說。
“我覺得你是真不懂�!毙媳卣f。
“少分析我�!鼻駮r說。
“好的時哥�!毙媳卣f。
邱時停下,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混得挺熟啊在這兒?”
“也不排外啊這兒。”邢必說。
“靠�!鼻駮r笑了,轉(zhuǎn)身繼續(xù)。
掩體地下部分都是一條條隧道連通起來的,比地面上能看到的部分要復(fù)雜得多,平時去尸洞不會有人這么走,但現(xiàn)在四周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在監(jiān)視。
尸洞的位置距離掩體很遠,山頭這邊甚本沒有什么布防了。
“給你看個東西�!鼻駮r聽了聽四周的動靜,又憑直覺感受了一下。
“沒有人�!毙媳卣f。
“您又敏銳了�!鼻駮r說。
“有人嗎?”邢必問。
“沒有�!鼻駮r說。
“您敏銳。”邢必說。
“……你祖宗,報復(fù)心這么強,”邱時拿出了老頭兒的行李箱,“這些東西是老頭兒失蹤之后找到的,里面有你能看明白的東西嗎,太爺爺�!�
邢必沒說話,伸手在箱子里慢慢翻著。
“都是很……老的東西�!�
“有多老?”邱時問。
“跟我差不多老吧。”邢必說,“戰(zhàn)爭之前�!�
邱時看著他,這話從邢必嘴里說出來,其實是有些讓人對不上號的,畢竟邢必看上去就二十多歲的樣子,大概還因為人家是生化體,皮膚甚至還挺嫩的,沒有傷,沒有疤,沒有風(fēng)沙和日光留下的任何痕跡。
趙旅覺得他不是一般人也并不意外。
邢必拿起了幾張舊畫片看得有些出神,然后又拿了玻璃珠子在手里看著,邱時沒有專門讓他看那張地圖,想看看對于邢必來說,這箱子里的東西有沒有什么特別的。
邢必從小箱子里拿出了一個圓柱形的帶一個小顯示屏的金屬玩意,上面還連著一根線,那頭看著是耳機。
“這個你聽過嗎?”邢必問。
“干嘛用的?”邱時問。
“聽音樂的�!毙媳卣f。
“沒聽過,”邱時說,“你要聽嗎?老頭以前給我一個玩意兒,可以給這些老東西充電�!�
“嗯。”邢必點點頭。
“這個帶回去,”邱時把這個東西放進了兜里,“送你了。”
“謝謝�!毙媳卣f。
邱時沒說話,突然覺得這個能一秒奪槍,一秒殺人,一秒搶答,一眼看穿,還能一腳踩青自己肩膀,既擁有強大武力又擁有驚人洞察力的一級潛衛(wèi),在眼下這一瞬間,突然無比地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甚至有一種脆弱的感覺。
邱時伸手在邢必臉上捏了一下。
邢必看著他。
“你說,”邱時皺皺眉,“云城里會不會有生化體,一直就像個普通人那樣生活在這些人身邊?”
“不會有,”邢必說,“公司很早就在全城做了監(jiān)測,出現(xiàn)生化體會有警示。”
“我一直以為只在檢查站才有。”邱時說。
“全城都有,”邢必說,“準(zhǔn)確位置都有,姓名,身份,都會顯示�!�
邱時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云城驅(qū)逐清理生化體,靠的就是這套東西吧?”
“嗯。”邢必拿起了那張地圖。
邱時盯著他,沒再說話。
“是想讓我看這個嗎?”邢必問。
邱時有些無奈,邢必甚至都沒翻過去看看那一面的“邱”字,就已經(jīng)得出了正確結(jié)論。
“嗯,”邱時說,“后面還有點兒東西�!�
邢必翻過背面看了看:“你覺得這跟你身世有關(guān)嗎?”
“就是不知道才想讓你看看。”邱時說。
“你想去嗎?”邢必問。
“什么?”邱時愣了。
“這里�!毙媳厥种冈谀莻小圈上輕輕彈了一下。
“我們是去東林要人,”邱時提醒他,“不是去旅游�!�
“以后�!毙媳卣f,“你不會一直在云城的。”
邱時盯著他:“邢必。”
“嗯?”邢必轉(zhuǎn)過頭也看著他。
“你他媽真的是可控狀態(tài)嗎?”邱時問。
第15章
天高地遠
“我必須是可控的�!毙媳卣f。
邱時還是看著他,
邢必的這個回答他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理解。
但眼下這種四處都可能有人監(jiān)視,身上說不定哪兒還有被植入了的沒被發(fā)現(xiàn)的什么裝置,邱時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只是說了一句:“這次出去,
我這幫兄弟的命都在我們手上,
只要沒死,
就得回來�!�
“我知道�!毙媳卣f。
“這些東西里還有什么是你喜歡的嗎?”邱時問,“都可以送你�!�
“老頭兒會來找我要回去嗎?”邢必問。
“應(yīng)該不會,
”邱時笑了笑,想想笑容又消失了,“他把這些東西專門收拾起來,
估計就是想留給我,
現(xiàn)在人是死是活都不一定了�!�
“我還想要這些畫。”邢必說。
“拿吧�!鼻駮r說。
邢必把箱子里的幾張舊畫片拿出來,
整齊地摞起來,
放進了兜里。
老頭兒說這都是以前雜志上的配圖,基本都是各種建筑,完整的,
有墻壁,有房頂,有色彩,
有門有窗的建筑。
老頭兒還說別的地方還有這樣的建筑,只是邱時記事起就沒再離開過云城外面這片嶙峋的黑巖石,
他只在畫片里見過這么幾個。
“好了�!毙媳卣f。
“走,回去喝酒。”邱時說,
“你真能喝嗎?”
“雖然不需要,
但可以喝,
”邢必說,
“不超過一定的量,
就可以代謝掉�!�
“那你就說你酒量不行,喝點兒你就上一邊兒窩著裝死就行了,”邱時說,“趙旅酒量也差,兩杯差不多了,你看他倒了,你跟著倒就行�!�
邢必笑笑:“好�!�
外面有人協(xié)防,現(xiàn)在收尸人都不出去巡邏,加上邱時明天一早又會被接走,這幫人全都聚在了掩體里,在矮桌邊或蹲或席地而坐地圍了兩圈。
只有雖然已經(jīng)艱難融入收尸人隊伍,但依然不忘自己保障署外派身份的肖磊還堅守崗位,守在通信掩體里,以防協(xié)防那邊有什么突發(fā)聯(lián)系。
“給肖隊長留了點兒沒�!鼻駮r問。
“拿過去給他了,”趙旅說,“人還不要酒呢,怕誤事�!�
桌上有不少吃的,準(zhǔn)確來說是罐頭,各種肉罐頭和蔬菜罐頭,中間一個桶里是滿滿一桶酒,倒酒就拿個大勺往外舀。
“過完今天就不過了是吧,這些罐頭讓你們留著過冬的�!鼻駮r在大伙給他騰出來的位置盤腿兒坐好,又沖邢必招招手。
邢必也盤腿兒坐在了他旁邊。
“平時也沒什么機會這么大吃大喝,”趙旅說,“這次……”
說到這兒趙旅停了,雖然沒明說,但所有人都知道,邱時這次是要去東林找胡小嶺。
胡小嶺被綁走本來就已經(jīng)讓人心情低落,在明知道綁走胡小嶺的人是為了逼邱時去東林之后,面對明天就要啟程的邱時,大家都有點兒敏感。
“時哥,”何江拿起面前的酒杯,“你以前說過,先保自己再救人,不要拿命換命……”
“讓胡小嶺傳染的,沒一個會說話的,”趙旅嘖了一聲,“誰他媽要拿命換命了�!�
“雖然不知道這次到底有多嚴重,也都希望你不要去,”何江沒被趙旅噎住,還是舉著杯子,“但是……我們也知道這種事你從來都說話不算數(shù),你肯定會去的……”
邱時沒出聲,拿著杯子等著他說。
“我們只能讓你一定一定要小心,先保自己再救人。”何江說。
“知道了,”邱時偏開頭喝了一口酒,“一幫傻缺�!�
一幫人全都一仰脖子把酒喝了,然后又手忙腳亂地舀上了第二杯。
“還有么?”邱時小聲問趙旅。
“不說完他們不踏實。”趙旅越過他看了邢必一眼。
“邢必哥,”何江又一舉杯,一幫人全都把杯子舉了起來,何江看著邢必,“你既然是保鏢,那肯定比我們時哥厲害……”
“放你的屁�!鼻駮r說。
邢必笑了笑,拿起了杯子,看著眼前這一圈杯子。
“當(dāng)然時哥也很厲害,但應(yīng)該還是沒有你厲害。”何江說。
“話別轉(zhuǎn)圈兒,”趙旅忍不住提醒,“往前走�!�
“拜托你一定照顧好時哥,”何江猛地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哐”的一聲,“謝謝了!”
“謝謝了!”一幫人突然同時吼了一聲,然后把杯子一塊兒用力磕到了桌上。
年紀(jì)最小的被他們叫跳蚤的小兄弟甚至把杯子給磕裂了,舉著杯子在到底是用嘴接一下還是看著酒漏光之間猶豫不決。
“嘴兜一下,傻了么�!鼻駮r嘆了口氣。
跳蚤趕緊把杯子裂口對到了自己嘴上。
“謝謝了�!壁w旅拿著杯子伸手往邢必的杯子上磕了一下。
“我會的�!毙媳卣f。
一幫人一塊兒仰頭再次把酒一飲而盡。
然后趙旅扯過后面一袋還沒拆開的衣服,往后一靠,閉上了眼睛:“你們繼續(xù),吃吃喝喝,今天管夠�!�
大家平時一頓不可能有這么多種類的罐頭,這會兒趙旅一開口,頓時暫時把邱時和胡小嶺的事兒放到了一邊,心情憋悶沉重又食欲大開地開始了邊吃邊喝。
邢必喝掉了手里的這杯酒,放下杯子,看了趙旅一眼,又看了看邱時。
“干嘛?”邱時問。
“現(xiàn)在就倒了?”邢必問。
邱時笑了起來,從罐頭里捏了一塊不知道什么肉放到嘴里:“你再挺會兒吧,太快了,看著不像保鏢。”
“嗯。”邢必回過頭看杯子的時候,杯子已經(jīng)再次被加滿了,“很……熱情啊。”
“看來你以前是玩高端局的,”邱時又捏了塊肉放到嘴里,在趙旅的褲子上擦了擦手,拿過杯子跟邢必碰了一下,“就這種場面該怎么表現(xiàn)才自然,內(nèi)存里沒有吧,你那個小方塊兒腦子快燒了吧?”
“的確是沒有吃過不用餐具的飯。”邢必說。
“餐具也有,不過喝酒的時候不用,”邱時說,“這幫傻子喝點兒就打架,餐具擱這兒不安全�!�
這話并沒有夸張,邢必第二杯酒還沒有喝完,那邊已經(jīng)幾杯酒下肚,罐頭也吃得差不多了的一幫人,架就那么毫無理由地打起來了。
打得特別起勁,還夾雜著各種罵聲。
邱時一點兒也不意外地看著他們扭成一團,把桌子往自己這邊拖了拖,騰出地方。
其實這種發(fā)泄的機會不算多,以前多半是在大巖酒館放松的時候,大巖的桌子他都賠了好幾張,在掩體里這么發(fā)瘋很少,上次還是去年云城的城市日,公司很人道地給外城每個難民都發(fā)了兩個罐頭,普城同慶。
“你也沒見過這么……”邱時轉(zhuǎn)過頭,話沒說完。
邢必已經(jīng)很會挑時間地躺下開始裝醉了。
“哎,”邱時拍了拍他的臉,“這就裝上了?”
邢必安靜地閉眼躺著,沒有什么反應(yīng)。
“誰把這半杯喝了!”邱時拿過邢必的酒杯舉了起來,打架的人堆里有人伸手出來接走了杯了。
“行,走吧�!鼻駮r起身,一手抓起趙旅的衣領(lǐng),一手抓著邢必的衣領(lǐng),拖著他倆出了掩體。
這兩天溫度有點兒下降,出了掩體,風(fēng)一吹,比平時要涼了不少。
“我操,”他拖著兩個人走了幾步,停下了,“裝醉的那位,你都是裝的了,好歹自己使點兒勁啊�!�
邢必沒動,自然也沒有使勁。
邱時只能扔下他,把趙旅先拖進了他自己的屋子,然后又出來,剛想踢邢必一腳讓他別裝了,結(jié)果堅守崗位的肖磊不知道什么時候離的崗,從黑暗里走了過來:“我?guī)湍阃习��!?br />
“滾,”邱時只能繼續(xù)把邢必往自己那屋拖過去,“你那三兩半的勁�!�
“邱時,”肖磊還是堅持抓起了邢必的一條腿跟著他,“我知道事情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這次恐怕你兇多吉少……”
“我他媽,”邱時有些無奈,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要不死外頭都對不住你們這幫人天天盼我死的�!�
“這幫兄弟,是人質(zhì)了吧�!毙だ谡f。
邱時愣了一下,這事兒他都沒跟趙旅明說,趙旅自己能猜出來,沒想到肖磊個傻子也能猜到。
“我會照顧好他們的,”肖磊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讓他們動這幫人,大不了我?guī)麄兣堋?br />
“嚯!”邱時實在沒忍住,“你真牛逼�!�
肖磊看著他沒說話,眼神里有些受傷。
“保自己,”邱時看著他,“李風(fēng)把你放這兒不是讓你為了收尸人去死的,滾�!�
肖磊還是沒說話。
邱時只得溫柔地又說了一遍:“滾回去睡覺�!�
抬著邢必的腿跟在邱時身后進了屋之后,肖磊才沉默地轉(zhuǎn)身走了。
邱時把門關(guān)好,確定肖磊的腳步聲慢慢走遠了才轉(zhuǎn)過了身,發(fā)現(xiàn)被扔在地上的邢必居然還是那么躺著沒動。
“你不是……”邱時彎腰盯著他,“你要真短路了我可不會修啊�!�
“承認自己是真不懂了嗎?”邢必睜開了眼睛。
“我知道你為什么被封閉了,”邱時指著他,“你就是欠的�!�
邢必笑了笑,還是躺在地上,只是抬了胳膊枕著:“我知道你為什么一定要去找回胡小嶺了。”
“嗯?那肯定得找,這還用悟么,那是我弟弟,”邱時脫掉了外套,坐到椅子上看著他,“你就這么躺地上嗎?”
“躺一下。”邢必說。
“你在實驗室的話……平時怎么休息?”邱時問。
“坐著。”邢必說。
“在那個玻璃罩子里嗎?”邱時皺了皺眉,想想又從椅子上起來,坐到了地上。
“不是,”邢必說,“那個是需要交流的時候才用�!�
“不交流的時候呢?”邱時問。
邢必沒有馬上回答,過了挺長時間才說了一句:“休眠艙�!�
“休眠嗎?一直睡覺?”邱時問。
“多數(shù)時間醒著�!毙媳卣f。
邱時沉默了很長時間,摸出煙點了一根。
煙抽完,他站了起來,踢了踢邢必,打開門走了出去:“走,時哥帶你出去走走。”
因為氣溫比前陣要更低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清冷氣息,還帶著些許悲傷,再過一個月,很多難民根本到不了云城,就會被凍死在路上。
邱時抬頭看了看天,今天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只有天邊隱約的光。
他帶著邢必順著一條窄小的山脊往上走,開始一小段是碎巖石小路,之后就是凹凸的石頭和尖銳巖峰,平時很少有人會上來。
邱時經(jīng)常來,這里是城外他們活動范圍里最高的地方,比對面遠遠能看到的隧道口更高一些。
邢必走這樣的路很輕松,邱時聽不到他的呼吸聲,這要換了趙旅,在后頭能喘出二里地。
“你這個呼吸,”邱時邊走邊問,“是個擺設(shè)嗎?”
“不是,”邢必說,“也會跟身體運動有關(guān)系�!�
說這么說,但邱時還是停下來往他面前湊了湊。
這個距離終于夠近了,雖然呼吸聲很輕,但有氣息掃到了他耳邊,他搓了搓耳朵:“還真有�!�
越往上走風(fēng)越大,邱時把圍巾又繞了兩圈,回頭看了邢必一眼。
“有溫度感知,”邢必說,“身體也會根據(jù)溫度高低有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
“聽不懂,”邱時說,“我就想問你冷不冷。”
“意思就是我不冷但我知道現(xiàn)在冷,”邢必說,“我身體也能感受到冷�!�
邱時看著他,好半天才說:“繞死我了,我就問你要不要我給你件外套穿著�!�
“不用�!毙媳卣f。
“走,”邱時繼續(xù)走,“馬上到了�!�
“嗯�!毙媳貞�(yīng)了一聲。
其實并不一定得走到山脊最高的地方才行,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能看到四周的一切景象,但邱時每次都一定要走到最高的那個點上,像是一種儀式,仿佛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不會錯過任何一點風(fēng)景。
“到了,”邱時停下,站在最尖的那塊巖石上,舉起胳膊,“這里是城外收尸人地盤的最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