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有死人，才會乖乖聽話。
也只有死了人，才能讓剩下的人乖乖聽話。
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用“拖出去砍了”這句話解決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就砍兩遍。
可，不知為何。
從方才起，他好像跌入了一場怎么都醒不過來的夢境。
明明他已經(jīng)下令讓人將顧放之拖出去，可不知道為什么，下一瞬，顧放之又會重新出現(xiàn)在原地。
……真是活見鬼了。
夢？
或是他也像父王死前那段時間一樣，看到了幻象。
不，都不對。
他頭腦清晰，又不曾飲酒，怎可能是幻象或是夢境？
那這是……
莫不是有人暗中作了什么手段，想要裝神弄鬼地嚇唬他？
想著，裴辛從唇邊溜出一聲冷笑。
修長的手指不耐地點(diǎn)了兩下，他冷聲質(zhì)問朝下眾臣：“這是第幾次了？”
下方眾臣子面面相覷。
……什么第幾次？
眼見著裴辛面上的不悅越來越明顯，眾人又哪敢不答。
一旁的宦官小心翼翼地敲著裴辛的面色，惴惴不安地猜測：“皇上，有五次……不，六次……不對不對，有七次了。”
“對對對，是七次，臣記得清楚呢。”
“回陛下的話，七次了�！�
裴辛：“……”
胡編亂造！
他揉按著自己太陽穴的手指加大了一些力氣，面色陰沉的嚇人：“都給朕閉嘴！”
他冷冷看向下方，目光從每個人面上掃過，試圖找出是否有人在搗鬼。
但無果。
每個人都是同樣的誠惶誠恐的模樣。
莫非……
巫術(shù)？
可看其他人的反應(yīng)，似乎都沒覺察到他們重復(fù)回到了之前的時間中。
難道只有他發(fā)覺？
或是對方是沖著他來的？
裴辛是不信鬼神的。
性命或優(yōu)或爛無非只有一條，和懷胎一樣，懷了就是懷了�；钪褪腔钪懒司褪撬懒�。
總不能懷了一點(diǎn)，死了一點(diǎn)。
他和父兄一樣，平素最厭惡裝神弄鬼之事。
只是現(xiàn)下不斷經(jīng)歷著同樣的事情，讓裴辛也起了疑心。
他猜測，應(yīng)是那些被他下令斬殺的臣子其中一人，或是與他們中關(guān)系親近的某人。
心中有了猜測，裴辛手指再點(diǎn)兩下，令道：“斬�！�
與前幾次相同的冷肅語氣，只是，這次卻并不是真的想殺人，而是為了詐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裝神弄鬼。
裴辛有一雙黑豹似的眸，目光天生帶著懷疑和冷漠。任誰被那雙眼盯上，都會不由自主地打個寒戰(zhàn)。
裴辛緩緩掃視著每個人，試圖找出有異樣之人。
余光卻突然見到有人動了動。
裴辛順著望過去，便見到了顧放之。
虛偽又貪婪的，除去皮相尚可，簡直挑不出優(yōu)點(diǎn)的弄臣，非要挑他立威的時候添亂。
又為了要保住性命，冠冕堂皇地說著那些自己都不信的進(jìn)諫之詞。
但此時顧放之面上卻不是平素總掛在面上的諂媚的笑，也不是方才顫抖著聲音進(jìn)諫時的緊張神情。
只見顧放之抬手，將額前垂落的碎發(fā)抹到腦后，皺著眉，略顯煩躁的表情。
“嘖�！鳖櫡胖ι�，似乎覺得不過癮，又補(bǔ)了句——
“草�！�
下一瞬，裴辛眼前發(fā)黑。
再抬眸，嘴巴不受控制地再次說出了那句話：“將他們都拖下去斬了�！�
裴辛瞇起眼，看向趴在地上裝死的顧放之。
——找到了。
第
3
章
天殺的顧放之
第3章
這已經(jīng)是顧放之第三次用讀檔系統(tǒng)回溯。
一回生，二回熟。
那種回溯帶來的微妙的暈車感這回消失的很快。
想到上一次自己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要被裴辛處死，顧放之決定這次主動出擊。
顧放之抬眸，對上裴辛瞧過來的目光。
那目光似有防備，似有探究。
顧放之趕在裴辛再次賜死自己之前語速飛快道：“陛下，臣雖微不足道，卻恰巧知道一些旁人不清楚的秘聞，臣愿盡犬馬之勞，幫陛下掃平六合，排除威脅，穩(wěn)固江山�！�
勸諫的話裴辛不愿聽，就只能再想別的說法。
比如讓裴辛看到自己的價值。
反正打游戲的時候，他確實(shí)利用游戲的情報(bào)搜集系統(tǒng)知道了不少消息。
大到周圍國家的版圖與屯兵地——雖然他完全沒記住；小到哪個國家哪位大臣在外養(yǎng)了男妾……
顧放之正打算舉例，卻見高臺上，裴辛抬起手指，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裴辛道：“既如此，朕倒是該稱你一聲先生了�！�
-
雖加上回溯，見到裴辛的時間加起來不過半個時辰。
但顧放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裴辛說話實(shí)在讓人難懂。
按理說，裴辛是在嘲諷他的好為人師，不自量力。
可裴辛又好像真的信了他博學(xué)多識一樣，竟將那些朝他走的衛(wèi)兵都撤了下去。
顧放之有一瞬的茫然，又忙謝恩：“謝陛下�！�
裴辛不辨喜怒地“嗯”了一聲。
在膽戰(zhàn)心驚地確認(rèn)了自己確實(shí)不會被殺后，顧放之趕緊存了個檔。
看著眼前跳出的“存檔成功”的文字，顧放之長長舒了口氣。
-
但隨之而來的又有新的問題——
顧放之的命倒是保住了。
那些大臣的腦袋還懸在刀口上。
這些人都是敢說敢當(dāng)?shù)闹页�，顧放之�?shí)在沒法做到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掉了腦袋。
只是要用什么方法留下他們？
顧放之打這種可以存檔的游戲的時候有個習(xí)慣。
思考的時候，面臨分支的時候，他會反復(fù)不停地讀之前的檔。
聽游戲里的角色一遍遍念著相同的臺詞，就有種自己忙完了手頭所有的作業(yè)，看別人還在焦頭爛額，是那種老牛馬看小牛馬的爽感。
這會兒顧放之也沒閑著，不斷載入著1號存檔，又讀取回來。
存檔的時間正好卡在裴辛說話的節(jié)點(diǎn)上——
“將他們都拖下去斬了。”
“將他們都拖下去……”
“將他們……”
“將……”
“將將將將將……”
又一次切回2號存檔，顧放之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裴辛低沉的聲音：“……夠了�！�
什么夠了？
顧放之動作頓住，與眾臣一起望向裴辛，見他毓冕珠簾下方本就蒼白的半張臉?biāo)坪醺鼪]了血色。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小幅度揉按著太陽穴，似乎遇到了什么很讓他頭疼的事情。
裴辛也不解釋，道：“下朝�！�
說完，也不等眾臣反應(yīng)，徑直起了身朝后走。
旁側(cè)伺候的太監(jiān)立刻跟了上去。
為首的那位太監(jiān)弓著腰，小心翼翼地請示著裴辛：“皇上，還斬嗎？”
裴辛扯動薄唇，從嘴角溜出一聲冷呵。
斬？
斬個屁。
斬又?jǐn)夭怀�，還要被顧放之這妖人施法困住。
簡直憋屈。
裴辛沉臉不答，一旁的太監(jiān)卻從他面色抿出了他的意思，大著膽子對著下方等令的衛(wèi)兵揮了揮手。
眾臣皆松了口氣。
這朝堂卻是哪敢再留，在禮官的指揮下匆忙跪拜了裴辛的背影之后，都急急起身，朝著太和殿外走。
顧放之沒急著起身，撫著自己心口長嘆了聲。
雖不知道裴辛怎么突然自己改了主意，但好在今日早朝的結(jié)局是完美的無人傷亡。
這樣一來，裴辛距離成為一個濫殺無辜的暴君又遠(yuǎn)了一步。
顧放之正想著，一雙藍(lán)色朝靴停在他面前：“顧郎，身體不舒服？可要我拉你起身？”
明亮又年輕的少年人聲音，顧放之認(rèn)得這嗓音，是他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一直在他身后扯他衣服下擺，讓他低頭不要惹怒裴辛的人。
顧放之起身，看清對方的樣貌——
對方和自己一樣，作文官裝扮。十八九歲的模樣，樣貌略顯稚嫩，眉眼卻帶著些飛揚(yáng)的神采。
見到新出場的人物，顧放之的第一反應(yīng)是存檔。
他覆蓋了1號存檔位那個游戲幫他自動保存的存檔后，問面前的少年：“你是？”
“��？”少年笑：“別鬧了顧郎�！�
顧放之坦然道：“我今早撞了一下頭，現(xiàn)下腦子發(fā)暈，真不記得了�！�
“沒事吧？要不要找郎中瞧瞧？”
顧放之：“沒事，就是有些記不清人了�！鳖櫡胖溃骸澳阕鲆幌伦晕医榻B吧�！�
雖然還沒成為正式的人民教師，但作為師范生，顧放之也沒少試講磨課，這會一開口，語氣活像班主任。
而沒人能不怕班主任。
少年眨眨眼，雖還一臉不放心的表情，卻也聽話對顧放之做了個自我介紹：“小弟姓宋，名景舟，與賢兄同為禮部司務(wù)，家在揚(yáng)州，父乃揚(yáng)州一小商……”
宋景舟。
一聽到這名字，顧放之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他是《開國皇帝》里挺火的一個角色。
在前兩年會試落地率高達(dá)百分之九十的艱苦環(huán)境下科舉入仕，可謂是年少有位，少年天才。
宋景舟一心要為百姓做些實(shí)事，造福天下，可惜他攤上的是先皇和裴辛，空有一腔抱負(fù)，卻只能明珠蒙塵。
隨著裴辛愈發(fā)兇暴殘忍，同僚與朋友盡數(shù)被丟入大牢，或死或傷，宋景舟選擇出走。
他投奔了主角的陣營，成為主角身邊的軍師，為主角出謀劃策。
他本就是一屆文官，受不住戰(zhàn)場上的奔波，病了又病，虛弱得很快。
最終他是病死在主角攻下大齊的前夜。
于簡陋的馬車內(nèi)，睡著了似的合上眼，到底沒能親眼看到海晏河清。
《開國皇帝》的制作成本不算多，前期游戲角色都是用的網(wǎng)上免費(fèi)分享的立繪，后來可能是游戲火了，才終于開始給角色定制形象。
但那些形象到底不如活生生的人生動。
游戲里面那個病弱到咳血的軍師形象和顧放之眼前這個少年人的面龐逐漸重疊在了一起，顧放之有一瞬間的恍惚。
宋景舟伸手，在顧放之面前揮了揮手：“顧郎，顧郎？身體到底不舒服吧？還是找個郎中……”
顧放之沒搭話，點(diǎn)開面板，讀取存檔。
時間重新回到顧放之讓宋景舟自我介紹之前。
顧放之對宋景舟笑了一下，熟稔的語氣：“宋賢弟，我無事。”
宋景舟不疑有他。
二人結(jié)伴出了太和殿，有幾位朝臣正站在側(cè)方，見顧放之出來，立刻抬起笑臉迎了上來，仿佛是在專門等顧放之。
“顧郎，恭喜恭喜�！�
“恭喜？”顧放之不解，邊習(xí)慣性地存檔，邊問：“恭喜什么？”
“這就是顧郎謙虛了。”
一位山羊胡的中年朝臣撫須笑道：“今日顧郎勸諫陛下，句句肺腑，振聾發(fā)聵，就連陛下都要尊顧郎一句老師�！�
中年朝臣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這可是帝師！”
帝師？
這么大的帽子扣在頭上，壓了裴辛一頭，裴辛一個不樂意，又要?dú)⑷嗽趺崔k？
光是想起裴辛那陰晴不定的眸光，顧放之都覺得冷得慌。
他忙道：“只是盡了一個朝臣應(yīng)盡的責(zé)任而已。換做是各位大人，也會這樣做的�！�
顧放之這話說得倒是沒錯。
只是這話偏偏是從那個貪婪成性，欺軟怕硬的顧放之口中說出，聽在眾人耳中便變了個味道。
雖顧放之莫名看著比之前清朗了一些，但也沒人信他是真的轉(zhuǎn)了性子，只是對顧放之道：“顧郎發(fā)達(dá)后，可莫要忘了我們這些同僚�！�
待這幾人走后，顧放之隨手存了個檔，問旁邊宋景舟：“這幾位大人是誰來著？”
宋景舟納悶的表情：“……嗯？”
顧放之忽悠他：“你初入官場，勢必要將各位大人的名字與官職記牢。我這是在考驗(yàn)?zāi)恪！?br />
宋景舟恍然：“方才為首的那位是我們尚書，何讓何大人，山羊胡那人是王侍郎……”
默默記下這些人的名字后，顧放之讀檔到了自己提問之前。
其實(shí)他大可以一口氣問完所有官員的名字，再選擇讀檔重來。
但一是和這些大人應(yīng)酬社交只來一次就夠了，沒必要從頭再來一次。實(shí)在是麻煩。
二則是AVG游戲玩家都有一個共同的通病，三步一小存，五步一大存。隨地大小存早已是骨子里的習(xí)慣。
就這樣一路走走問問，顧放之已經(jīng)從宋景舟口中認(rèn)識了大半朝臣。
接他下朝的車馬就等在宮墻外，和宋景舟道別前，顧放之真心誠意地對他道了句謝。
宋景舟眨眨眼，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顧放之以“我考考你”之名考了多少次。他對顧放之露出了一個被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還發(fā)現(xiàn)自己值好多錢的笑：“謝什么？”
-
養(yǎng)心殿。
裴辛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前。
近侍太監(jiān)楊祿海在一旁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
除去更凌厲的樣貌，裴辛和先皇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喜怒不定的脾性，捉摸不透的表情。
讓人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被拖出去砍了。
就像現(xiàn)在，裴辛臉上帶著冷意，仿佛怒極地看著桌上茶盞。
楊祿海運(yùn)了運(yùn)氣，試探地問裴辛：“皇上，可是覺得這套茶具丑陋？”
裴辛緩緩回身。
他聲音仿佛浸了冰水似的涼：“十六次�！�
“十……？十什么？”
十六次。
他只不過是想喝一口茶。
從寢殿門口走到桌前，反反復(fù)復(fù)，反反復(fù)復(fù)地走了十六次。
天殺的顧放之。
第
4
章
你說的都是我的詞兒啊……
第4章
來接顧放之下朝的人是個瘦瘦小小的少年，顧放之用方才一樣的方法，套出這人是自己的貼身小廝，名叫阿奇。
阿奇似乎很怕顧放之，迎上顧放之后，輕聲叫了句“二爺”，便低低地垂下頭去，卑微的姿態(tài)。
他們這些侍從，在等著主子出來的時候，經(jīng)常也會聊聊天，互通一下情報(bào)消息。
方才，就有人說，顧放之在殿上進(jìn)諫，得罪了新皇。
顧放之在外時脾氣就不算好，在內(nèi)對阿奇這個小廝更是整日橫眉冷對。一旦遇到什么煩心的，不如意的事情，便是非打即罵。
新皇裴辛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顧放之若進(jìn)諫，少不了要碰一鼻子灰。
看來今天又要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