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喂。”他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他亂動的手腕,“秦一隅,你醒一醒�!�
無人回應。
連著喊了好幾聲,他甚至用力搖晃手臂,都沒反應。秦一隅完完全全陷在夢游的狀態(tài),出不來,像一腳踩進流沙里的人,越往外拉就陷得越深。
南乙伸出另一只手,靠近他的臉,想試著扯一扯,覺得痛了會不會就醒過來了。
可他沒能來得及這么做,因為手被反握住了。
秦一隅放下了他的‘琴’,那只旋轉弦紐的手往上摸索,虎口卡住了南乙的腕骨。
屋內的光線柔得像層水霧,籠住指間的玉蘭,將它們浸潤得鮮活�;ɡp繞手指,手指纏繞手腕,一點點向上攀爬。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秦一隅指尖的繭,貼著皮肉摩挲,那是常年練琴按弦留下的,從血泡,到血痂,掉落,日復一日,新舊交疊,堆積成如今的觸感,但這并沒有多少人知曉,因為這些努力而來的陳年舊繭,被“天才”
的光環(huán)掩蓋了太久。
而此刻,粗糲的指腹摁著的是他的手腕,像按弦那樣用力,陷進肉里。
短短一兩秒,那股香氣又一次涌來,將空氣攪和得濃稠。
秦一隅偏著頭,盯著他的手腕,在夢里他握著的是琴頸,盯著的是品,是琴弦。
所以他用力地摩挲著,這動作令南乙不適應,甚至有些迷茫。他感知到心跳的頻率發(fā)生了異動。這感覺很熟悉,就回到第一次看秦一隅演出的時候,跳得很重,比音響里的底鼓還重。
柑橘的氣味越來越濃,仿佛秦一隅攥住的是一顆新鮮的橘子,用力捏碎了,甜膩的汁水順著手臂淌到南乙身上,黏住了他的呼吸。
有點痛。
南乙覺得怪異,明明他是最耐痛的人。好在這時候,秦一隅松開些許。
他的手向上滑動,輕柔地,帶著那一樹雪白瑩潔的花朵掠過藍色靜脈,擦過大小魚際,在掌心的紋路上停留。
這過程緩慢極了,慢到他的后背起了一層薄汗,黏住上衣,渾身的毛孔甚至都戰(zhàn)栗了幾秒。這體驗新奇而怪異,讓他忍不住想,秦一隅到底要干什么?還會做什么。
下一秒,那雙停在掌心的手動了動,手指微微分開,自然而然地滑入了南乙的指縫,輕輕扣住。
夢游的秦一隅,握住了清醒的南乙的手。
一個人,怎么會和自己的琴十指相扣的?
就在他冒出這荒誕念頭的剎那,始終盯著“琴頸”的秦一隅扭過頭,那雙有些渙散的黑眼珠望住了他。
他在看他,卻又看不見他,一切像一場潮濕的夢。
南乙皺了眉,卻忽然發(fā)現他嘴唇在微微地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只是發(fā)不出聲音。
偏偏他有一個聾掉的父親,又將讀唇語視作消遣的愛好,所以很輕易地讀懂了秦一隅的夢囈。
他在說:“抓住你了�!�
好怪。南乙下意識掙開。
他想抓住誰?
手腕已然被攥得泛紅,掌根和指縫還留有余溫。
秦一隅還維持著那個姿勢,就像被人下了催眠術。南乙平復了呼吸,試圖讓他回自己的床上好好睡覺,但很難下手,拽他他不走,扛起來更是費力,于是干脆把人放倒,摁進自己的被子里。
反正是第一晚,都是新的。
這時候他‘最討厭和別人共用東西’的怪癖突然就失靈了,不僅讓秦一隅用了,還替他蓋好了被子,關掉了臺燈,自己來到秦一隅躺過的那張墨藍色的床上,說服自己早點睡,明天還要寫歌排練。
可一合上眼,他幾乎被柑橘味的海淹沒。
頭很暈,腦子不受控制地塞滿了記憶的片段,飛快運轉,唯一慶幸的是大部分都是好的回憶。
其中最清晰的是去云南的路上。過山隧道把世界分割成許多截忽明忽暗的格子,亮起時他看到漫山的綠,想象某一處可能藏著秦一隅的身影,暗下去他看見自己的面孔,一張被仇恨抹去表情的臉,瞳孔里映著隧道里向后飛馳的慘白燈光。
明暗交接,躺在床上的他,有某些瞬間感受到當初拼了命也要找到秦一隅的偏執(zhí),有時又嘗到目標實現的不真實的饜足,起起伏伏中,他漸漸陷入睡眠。
天際泛白,光線蒙蒙地撫上眼瞼,半夢半醒之間,他感覺床的一側陷下去,體溫很高的一個物體鉆了進來,像有暖烘烘皮毛的大型動物。
于是南乙的夢迅速切換到陽光充沛的草原,有羚羊,還有獅子。他的腦子總是泡在一團黑霧里,鮮少會做這么明亮的夢。陽光太刺眼,夢中的他瞇著眼,被草絆了一跤,撞進獅子的懷里。
很危險,很熱。
當他處在喘不上氣的邊緣時,突然就驚醒了,猛地睜開眼,終于擺脫了那個陽光燦爛的夢境,胸膛劇烈起伏。不過很快,他發(fā)現自己的窒息感并非來源于夢境,而是現實。
他正被一個人緊緊地摟在懷里,背貼著對方暖熱的胸膛,腰間被手臂箍住。
而那只手上的紋身他再熟悉不過,清晰到即使不戴眼鏡,也能看清每一朵花的姿態(tài)。
到底在搞什么?
南乙懷疑是自己也被傳染了夢游的怪病,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試圖掙脫出來,卻聽到對方含混的聲音。
“別動……”
怎么可能不動?
他強硬的脫離態(tài)度還是徹底弄醒了秦一隅。
面面相覷之際,他竟然有些走神,好笑地想著,昨晚怎么都叫不醒,怎么現在一下子就醒了。
但秦一隅顯然和昨晚判若兩人。
南乙頭一次見他眼睛睜這么大,覺得更好笑了。
他顯然是思考了一下兩人現在的姿勢,視線從自己的手臂移到南乙腰上,又移回手臂,然后猛地松開,后退,差點從床上栽下去。
“你怎么會在我床上!”他眼疾手快扶住床頭,險險穩(wěn)住。
南乙皺起了眉,感覺哪里不太對,但仔細一想又沒錯。
這確實是秦一隅的床。
他捏了捏鼻梁,坐起來,難得地解釋了一長串:“昨天晚上,你突然睜眼起床,坐到了我的床邊,我試過讓你回自己的床上睡,但是叫不醒你,想扶你起來,你不配合,所以我只能暫時換床睡,沒想到早上一起來你就莫名其妙跑到我床上……”
秦一隅抱著被子打斷:“這是我的床�!�
南乙一時無語,可以想到昨晚秦一隅的樣子,有些于心不忍。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好,改一下,是你莫名其妙跑到了我暫時睡的你的床上。就是這樣�!�
消化了半分鐘后,秦一隅靈光一閃,抓住了重點:“不是,我怎么會大半夜突然坐在你床邊?”
這要問你自己啊。
南乙面無表情道:“因為你夢游�!�
“哈!”秦一隅笑出了聲,“夢游?”
你小子找理由都找這么離譜的嗎?拍電視劇呢?怎么不說我被鬼上身了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夢游?”
“別說你了,我以前也不知道�!�
南乙生平第一次脫口而出。
秦一隅抓重點第一名,立刻問:“以前?什么以前?”
該死。南乙閉了閉眼,把話往回圓:“以前也沒聽說過你有這種怪癖,這么離譜的事,應該會有人爆料的吧。”
說完,他心想,今晚就算不睡覺也要錄像留下證據。
這話倒是不假。秦一隅一時間找不出什么紕漏,只能眼睜睜看著南乙從自己的床上下來,頂著眼下兩片烏青走進洗手間洗漱。
雖然嘴上沒說,但他壓根兒不相信自己會夢游,從生下來就沒聽人說過。他從枕頭旁摸到手機,給周淮發(fā)了消息。
[一條賽級小魚:淮子,我夢游過嗎?]
數來數去,之前和他同睡一間房的也就是周淮了,雖然也就一兩次。要是他夢游,周淮肯定知道。
沒多久就收到回信。
[淮子:怎么,你是想為你每次半夜偷吃我東西找借口是嗎?門兒都沒有!給我買!上次的巧克力蛋糕,還有之前的半張披薩!你吃就吃吧弄得滿地都是!]
[一條賽級小魚:都告訴你了我沒偷吃,我需要偷吃嗎?我向來都是正大光明地吃!]
這說明什么?根本就沒有什么夢游。
得到驗證的秦一隅信心滿滿,穿上拖鞋,拿著手機打算找正在洗臉的南乙對峙,可一起身,他忽然想到點別的,又坐回來,繼續(xù)埋頭打字。
他實在是搞不明白,既然自己根本沒有夢游,那這事兒就完全沒邏輯。
那南乙為什么會在他的床上?
于是他將早上睜眼后看到的一切,以及南乙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一五一十不含任何加工地轉述給了周淮,并急切地等待對方的回答,急到背著手滿屋子亂走。
半天沒等到回復,南乙先從洗手間出來。他半瞇著眼,將打濕的額發(fā)往后捋,難得地露出整張臉,和秦一隅撞了個正著。
秦一隅愣愣地盯著這張掛著水珠的臉,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小子長得確實牛逼。
“你要用?”南乙側了身,給他騰地方。
這人可真逗,秦一隅想,大半夜跑到別人的床上睡覺,睡著睡著還鉆他懷里,結果起來就翻臉不認人,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他搞不懂,怎么做到干了這么離譜的事還這么酷的。
這種困惑一直持續(xù)到他們進入排練室。
嚴霽和遲之陽正做著手指熱身訓練,滿臉神清氣爽,不知道的還以為昨天去了溫泉泡湯按摩一條龍,反觀他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誒?”嚴霽看向南乙,“小乙昨晚沒睡好嗎?怎么黑眼圈這么明顯。”
準確說是幾乎沒睡。
南乙隨便找了個借口:“沒事,有點認床。”
他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因為他根本睡的不是自己的床。
果然,秦一隅的表情也變得奇怪起來。
認床?怎么,是睡了他的床還不滿意嗎?有什么不滿意的,他的床不好嗎?不好為什么要上他的床?
“你想什么呢?”遲之陽拿胳膊捅了捅他手肘,陰陽怪氣,“該不會昨晚連夜寫歌了吧大主唱?”
秦一隅毫不客氣地回擊:“你這么問,該不會你倆昨晚在床上刻苦寫歌了吧小鼓手?”
誰成想,一向容易炸毛的遲之陽竟然相當穩(wěn)定,眨了眨眼,一臉單純:“我倆昨天沒寫歌,在床上看蠟筆小新來著�!�
秦一隅傻眼了。
“真的假的?”
嚴霽點了點頭:“看了五集。”
秦一隅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
“你們怎么不叫我!”
嚴霽和遲之陽都沉默了,南乙心想,你昨天就差開門自己去隔壁看了。
“排練吧。”他背好了貝斯,插上效果器和音箱。
他們都有不少自己之前寫好的demo或樂段,在目前還沒有頭緒的情況下,南乙提議先把之前的存貨拿出來試一試,找靈感之余練一練默契度。
就這樣,三人開始試demo,秦一隅坐在轉椅上聽,聽著聽著,很快就進到南乙的貝斯線里,不一會兒,他找嚴霽要了一個midi鍵盤,右手隨意地彈著,鼓搗了半天。
排練室的空調出了問題,溫度下不去,很悶熱,遲之陽打鼓打得滿頭大汗,出去找了工作人員,回來的時候說:“他們說已經找了維修師傅了,但是這兒太遠,上門需要時間�!�
“沒事兒�!蹦弦乙恢皇滞兄伲硪恢皇痔饋�,用牙齒叼住手腕的黑色皮筋,扯了下來,隨手把頭發(fā)扎好。
汗從額頭淌到下頜骨,被排練室的燈光一照,和他那排耳釘一樣,亮晶晶的。
秦一隅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在盯著看。
晝夜溫差大,早上出門前南乙套了件黑色衛(wèi)衣,現在又熱又悶,扎頭發(fā)效果也不大。又等了一會兒,他取下琴,推門出去。
“干嘛去?”坐在椅子上的遲之陽揚長脖子。
“借點東西�!遍T關上了。
十分鐘后他回來了,左手提了個深灰色小工具箱,右手拎著塑料袋,里頭裝著四瓶冰可樂。
“回來了?”遲之陽熱得滿頭汗,他一熱頭發(fā)就炸毛,現在已經炸成了一頭白花花的羊毛卷,連搭在肩上的小辮子都呲了毛。
南乙嗯了一聲,將飲料袋子遞給他。只揚了一下下巴,遲之陽便心領神會,接過來把可樂分了。
喝了口飲料,他右手抓住衛(wèi)衣邊緣,單手脫掉,扔到沙發(fā)上,然后打開工具箱,對著立式空調找出合適的螺絲刀,背對著三人麻利地拆開后蓋,安安靜靜地鼓搗著。
他的頭發(fā)扎著,露出一小段脖頸,很白,有一塊微突的骨頭,再往下就是肩背,線條很好看。白色短袖的剪裁比衛(wèi)衣合身太多,布料很薄,又被汗沾濕,緊密地貼在后背,腰線一覽無余。
好細。
南乙抬手去拿擱在空調頂部的螺絲刀,衣擺往上,露出一小截腰身,靠近牛仔褲的地方隱隱有兩個淺窩,凹進去。
秦一隅突然想起自己躲在村里,總愛跟著一個老人學捏陶土杯。他明明很會彈琴,但手卻很笨,每次都會在杯子上留下自己的兩個拇指印。
他抬眼,盯住南乙背后的腰窩,直到白色衣擺落下。
這就是他早上抱著的腰。
空調運作的聲音忽然響起,冷風吹了出來,懟著秦一隅的臉,熱的汗被冷風一激,秦一隅猛地清醒,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膳碌氖牵踔聊芑貞浧鸨е哪欠N感覺,暖的,有些硌骨頭,但不難受,很……
舒服。
“操�!�
他給了自己一巴掌,雖然沒怎么用力,但還是把其他三人都嚇了一跳。
“你有病吧?”遲之陽一臉認真。
誰知秦一隅同樣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是。”
聽到聲音,南乙轉過身來,平直地看了他一眼,視線瞟到他手邊沒開的可樂,低下頭,拍掉了手上的灰。
“修好了,繼續(xù)吧�!�
“太靠譜了小乙。”
“得救了得救了,我剛剛快熱死了,小乙你太牛了!”
秦一隅的手機響了,提示音有如天降神兵,將他從奇怪的想象中拉了出來。
他松了口氣,如釋重負地解鎖,眼前卻出現一瓶已經擰開蓋子的可樂。
秦一隅抬頭,對上那雙淺色的眼。他的眼里沒什么情緒,甚至他整個人都沒什么情緒,只是把手里的可樂往前遞了遞。
“謝謝�!鼻匾挥缬行┿拢舆^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很冰,濕的。
他差點打了個顫,事后復盤時認為是空調溫度太低所導致的。
飲料一接,南乙就走了,重新背上了他那把五弦貝斯。
秦一隅沒來得及喝飲料,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這才想起來看消息。
[淮子:等一下!]
[淮子:別吵,我在思考。]
[淮子:秦一隅,哥賭上22年給子生涯的榮譽和尊嚴告訴你,這小子百分之一百喜歡你!他超愛你!]
作者有話說:
秦一隅的自我攻略在座的各位都有責任()
包括南乙小朋友本人
【crazy
bank小劇場】
[不燼木排練室]:
“恒刻現在肯定憋著大招呢”
“我也覺得,他們太嚇人了,新人都那么強,咋辦啊”
“我們去偷偷看一眼吧”
程澄:“我不去,要去你們去!”
uka:“去吧,我跟你一起去,順便去買個飲料,太熱了�!�
程澄(勉強答應):“煩死你了……”
他們真的去到恒刻排練室,透過窗戶,程澄假裝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人都傻眼了。
鼓手遲之陽趴著睡覺
其他三個人……
程澄皺眉:“他們在干嘛??”
uka:“在……編辮子??”
[恒刻排練室]:
遲之陽打鼓累得要命,直接趴著睡著了,睡著睡著忽然覺得癢癢的,隱約還聽到壓得很低很小聲的對話
“你這不行,整齊歸整齊,但這也太斜了吧,比薩斜塔讓你建得了唄,看我這根……”
“你編得太松了,一抬頭就散了,小乙那個松緊正好……”
“他拆了編編了拆,幾回了?能不好嗎?我一次到位……”
“給我橡皮筋,我要收尾了�!�
嗯……嗯?
遲之陽:???(猛地驚醒,扭頭,和背后三人對視)
(三人同時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眨巴眼睛)
“你們干嘛呢!”遲之陽手往后一摸,好家伙,辮子一條變成三條!
“有病吧你們?我請問呢???這是在抽什么風?”
嚴霽微笑解釋:“我們在比賽。”
遲之陽:??
秦一隅清了清嗓子:恭喜秦一隅同學在本次編辮子大賽上獲得冠軍,下面有請遲之陽上臺為獲勝者頒……
遲之陽:我頒你大爺!有病吧!
遲之陽(一臉委屈看向南乙):小乙你怎么也跟著他們玩兒我!
南乙低頭專注地檢查剛剛拍的照片,放大縮小放大縮�。好髅魇俏亿A。(自言自語)
十分鐘后:
uka和程澄買完汽水,再次路過恒刻排練室,瞟了一眼,又被硬控五分鐘。
“他們又在發(fā)什么神經……”
遲之陽站著,背著手,其他三人都坐在椅子上。
每個人頭頂都被扎了小辮子,南乙是藍色蝴蝶結,嚴霽是黃色,秦一隅是粉色蝴蝶結。
三帥哥秒變三顆小蘋果。
“你們不是很愛編辮子嗎?都大大方方把頭抬起來!”
遲之陽岔著腿給他們三個拍照留念:“笑啊�!�
嚴霽被迫假笑:“這樣行嗎?”
秦一隅wink比心:“帥不帥,wx發(fā)給我,我再換個pose吧,哎你來我這邊行嗎?我右臉比較上鏡……”
南乙面無表情:“客觀來講,剛剛就是我贏�!�
第24章
靈感碰撞
明明是兩行中文,可愣是把秦一隅給讀懵了,他腦子轉不過來,[喜歡]和[超愛]
倆詞兒被無限放大,跟蜜蜂似的在他眼前瞎轉悠。
他喜歡我?
他?
秦一隅盯著不遠處的南乙,他正悶頭彈貝斯,嘴里叼著一支筆,彈兩下便停下,拿筆在一旁的紙上寫寫畫畫。
這要是換任何一個人,秦一隅都無條件信了。
可偏偏是南乙。
是個你就算盯著他的臉看一夜也看不透他一丁點兒心事的人。
一個非常適合當連環(huán)殺手的家伙,絕對不會露餡兒,還能把警察整得團團轉。
這么一想,秦一隅腦子里的某個小角落蹭的一下點燃、點亮。
這就有意思了。
他決定,從今天開始,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觀察南乙的一舉一動。再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兒了!
但他還是相當謹慎地又找軍師確認了一遍。
[一條賽級小魚:有沒有可能他只是把我當偶像?]
這次周淮回得飛快,好像早就等著了。
[淮子:不是,你會想和克萊普頓上床嗎?你會跑到他懷里睡覺嗎?]
秦一隅只覺得這兩行字很離譜,他甚至暫時屏蔽了自己的想象力。
[一條賽級小魚:對老爺子尊重點ok?]
[淮子:我一開始還覺得他是利用你,可你上次說他給你的demo寫bassline,我就覺得不對了,誰家好人蹭熱度這么走心啊,還孜孜不倦,知道你不能彈琴了也要你,還幫你擺平討債的那幫人,你覺得這感情單純嗎?張飛會這么對劉備嗎?]
有道理啊。
秦一隅陷入沉思。
[一條賽級小魚:而且南乙昨天為了不讓我成為眾矢之的,自己主動找不燼木的貝斯手對決。]
[一條賽季小魚:哦對,他對我的慣用指法也特別門兒清!]
[淮子:這不是愛是什么?]
[淮子:秦一隅你小心點兒吧,你之前不是還被過激男粉堵在酒店了?當心比著比著貞潔不保!]
秦一隅氣笑了,沒搭理他。
雖然感覺南乙挺喜歡他的,但應該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畢竟要做昨晚就該做了。
他后知后覺地想到什么,猛地拉開衣領,埋頭檢查。
什么都沒有啊。
對面的遲之陽鼓也不打了,沖嚴霽使了個眼色,指了指太陽穴的位置,看向秦一隅。
“你說他是不是這兒有點兒什么毛病?該不會受傷的時候把腦子也搞壞了吧?”
“人一旦開始上班了,精神是會有點不正常的,這是正常現象。”嚴霽聳了聳肩。
順著他的肩線,遲之陽看向墻上的倒計時“日歷”那是結束排練室對決后,他用7張A4紙做出來的。
一天撕掉一張,以此作為警示。
作為臨時組起來的、沒有一首原創(chuàng)曲目的樂隊,他們比任何人都需要這玩意兒。
撕啦
走進排練室的遲之陽直奔日歷,撕掉第四張,揉成團,高高拋出,丟到角落里的垃圾桶。
“過去,過去……我現在就跟失憶了一樣,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過去都寫不出來!”遲之陽把頭發(fā)抓得亂糟糟的,“時間倒是過去了,過得飛快!”
白紙被空調的冷風吹動,發(fā)出細碎聲響,上面一個大大的數字3。
還剩三天。
前四天就這樣毫無進展的過去了。
“有沒有一種高考前倒計時的感覺?”嚴霽笑著說,“雖然高考離我真的非常久遠了�!�
“你越說我越緊張了!”遲之陽坐回鼓前面,焦躁不安地亂打一通。
和前幾天一樣,秦一隅癱坐在轉椅上,仰著頭,臉上蓋著一本從別組樂隊借來的《銀河系漫游指南》,不知道有沒有睡著,反正沒搭茬。
20支樂隊,各有各的優(yōu)勢,也各有各的短板,但短板短到他們這種程度的也實屬罕見。至少其他樂隊早已度過了[磨合期]。
而恒星時刻還卡在這里,在一個永遠沒進展的新手村任務里打轉。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遲之陽和那個長得很像蠟筆小新的貝斯手順利成為了朋友,而嚴霽也靠觀摩《蠟筆小新》和暴躁室友有了共同話題。
秦一隅則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南乙暗戀日常”觀察。
而南乙用失眠的四個夜晚,確定了秦一隅的夢游規(guī)律:
第一,只有在深睡眠時他才會夢游,小憩則很正常。
第二,夢游時總睜著眼,做的事往往是他很想做、但白天清醒時絕不會做的:譬如打開平板看《美少女戰(zhàn)士》;或是跑去公共區(qū)域的冰箱,把阿滿做的三明治吃掉,明明白天他收到后還說自己不想吃;
當然,最喜歡做的還是彈吉他,甚至是把他的貝斯當吉他彈,發(fā)現少弦還會不高興,差點砸了他的琴。
第三,很難叫醒。至少目前嘗試了喊名字、搖晃、拍打。至于更過激的方式……他暫時下不去手。
為了讓秦一隅徹底信服,無可辯駁,南乙決定,要錄滿五次夢游視頻,做成一個集錦發(fā)給他看。
他總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強迫癥,五是個不錯的數字。
還差一次。
而現在,這個暫時只有他知道的夢游觀察實錄,已經成了寫歌的靈感來源。
“我寫了一段貝斯線�!蹦弦曳畔鹿P,手放回琴上,“聽聽嗎?”
“好��!”遲之陽一聽到有想法,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我試試能不能合上鼓�!�
南乙換了個效果器,低頭開始彈奏。
長年配合產生的默契讓遲之陽能迅速地跟進去,因為這是他所熟悉的、南乙慣用的貝斯律動。
但十來秒后,他仿佛就停住,仿佛玩游戲時被突然卡了出去,可貝斯還在繼續(xù),他又一次回到了慣用的riff里。
每當遲之陽順利地跟進去鋪好底鼓,貝斯就切到另一個節(jié)奏中,短暫后又重回。
這讓遲之陽變得有些迷糊,即便合作無數次,可他也摸不準下一個拍子會是什么。
“等會兒,我再聽聽�!边t之陽握著鼓棒的雙手停在半空,仔細聽著南乙的貝斯線,在心里數起了拍子。
嚴霽也認真聽起來,“堆了好多奇數拍和反拍�!�
就像……一個原本看上去在正常走路的人,忽然抽搐一下,步伐朝著難以預計的方向變化,接著又恢復正常。
奇妙又詭異。
當他們都不約而同沉浸在樂段中,試圖抓住節(jié)拍規(guī)律時,一直仰頭大睡的秦一隅卻忽然起身,左手啪的一下接住了掉落的。
他歪了頭,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抓住了什么。
乍一聽,還是南乙擅長的靈動、變幻莫測的律動,但卻這和他之前聽到的都不同。
南乙只彈了一小段,停下,抬起頭來。
他望著其他三人,想對自己的樂段做一些解釋,但還沒開口,就被人搶先了。
“有種夢的感覺�!鼻匾挥缇徛卣A苏Q�,還在回味。
遲之陽不解:“夢?”
“夢不就是在最熟悉的片段摻上一點扭曲、怪異,最后得到的東西嗎?”
秦一隅將書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在轉椅上左右搖著,“就好像……在溫馨的日常里插入了幾幀詭異的畫面。南乙剛剛的貝斯律動就是這樣,有種跳幀的感覺,是夢里才會有的節(jié)奏�!�
說完他歪著腦袋,沖南乙露出一個懶散、又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我沒說錯吧?”
南乙不得不承認,秦一隅的確有一雙敏銳至極的耳朵,這是他的天賦。
“沒錯�!�
這是他想著夢游的秦一隅,腦子里冒出來的貝斯線。
即便當事人根本不承認自己有過夢游,也根本不相信,卻憑著直覺聽出來了。
“但這跟過去有什么關系呢?”遲之陽就差把比賽主題刻在腦門兒上了。
“當然可以有關系。”秦一隅散漫道,“夢到的就是過去啊。”
南乙的心跳忽然亂了一拍。
的確是過去。
是你在夢的趨勢下復現著自己的過去,被我寫了下來。
他沒有告訴秦一隅自己創(chuàng)作的源頭,而這個夢的展開更加無從說起,可秦一隅只是聽了一段貝斯線,這一切都完完全全、毫無遮掩地攤開在他眼前,一覽無遺。
對猜透南乙創(chuàng)作靈感這件事,秦一隅莫名感到興奮。
他在腦中回憶著方才南乙的貝斯節(jié)奏,右手放在midi鍵盤上,調了鋼琴音色彈了幾個和弦,連接成一段旋律線。
這條旋律初聽上去有種溫暖平和的氛圍,但收尾部分卻用了不和諧音,循環(huán)演奏時,達到了和南乙的貝斯共頻的效果。
嚴霽覺得很有趣,“這個微分音用得好妙,一下子就把你剛剛說的熟悉感里的扭曲帶出來了�!�
說著,他用合成器彈了一遍。第二遍時,做出了新的改動。
“我加了一點Lo-Fi(低保真)效果,這樣是不是更像過去了?”
“就是這種感覺!”秦一隅從椅子上起來,“立馬就有懷舊感了,很像是成年后做了一個小時候的夢,畫面是毛茸茸的像素風格�!�
南乙的貝斯也加入進來,秦一隅的旋律盡管只花了十幾秒鐘,卻意外地極為契合,幾乎不需要南乙對貝斯線做出更多的改動。
合奏了半分鐘之久,快要結束的時候,遲之陽的鼓才終于加入進來。
他并不像之前那樣活力滿滿,打起鼓來精準又暴力,拳拳到肉,相反地,他這次的鼓壓得很沉,節(jié)奏很拖,拽在貝斯的后頭。
就像是一個不愿意回家的小孩兒,夕陽下拖著長長的、沉重的影子,腳底好像黏著泡泡糖,每一步都和地面難舍難分。
而他本人也的確陷入了這種暈眩的、充滿回憶的夢中,眼睛盯著鼓面,頭輕微的晃動,像在走神。
直到嚴霽故意彈錯音,才把他從半夢半醒中拉回來。遲之陽猛地抬頭,排練室的燈光把他的頭發(fā)照得幾近透明。
“你想到什么了?”
吃飯的時候,嚴霽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遲之陽悶頭吃飯,不說話。南乙瞥了他一眼,給他夾了一筷子京醬肉絲,筷子頭在他碗邊輕輕磕了一下。
這時候遲之陽才抬起頭,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長舒一口氣:“沒什么,就是想到我小時候的事兒了。”
秦一隅其實挺愛聽人家務事兒的。他一度覺著自己上輩子可能就是村頭大爺大媽,這輩子也喜歡蹲在公園里聽老大爺們下棋嘮嗑。
可他現在竟然沒那么好奇,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為什么南乙不給他來一筷子京醬肉絲?
照周淮的說法,他不是喜歡我嗎?秦一隅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