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旁的秦一隅已經(jīng)高高舉起雙臂,對著那群小女生揮了揮手。
幾乎同一時間,那頭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還真是樂迷�!眹�(yán)霽笑了笑。
揮手揮累了,秦一隅干脆靠在南乙身上,像個巨型樹袋熊,沒想到后面的尖叫聲更大了,嚇得他一哆嗦。
按照之前的約定,CB賽方給所有晉級的樂隊放了兩天假。嚴(yán)霽是開車來的,也打算把他們幾人一起送回去。
“不用了,我騎車來的�!蹦弦覔P了揚手里的車鑰匙,“有點事要去辦,你們先走吧�!�
坐在車窗里的秦一隅看著南乙頭也沒回朝摩托車走去,心里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反正就是不痛快。
太陽烈得晃眼,把南乙瘦長深黑的背影照得像一片油墨的印記,不,應(yīng)該是帶著銀粉的油墨,因為他耳朵上總是閃閃發(fā)光的。
沿著南乙后腦扎起的小揪,秦一隅瞧見了右耳亮閃閃的小銀圈,那之前圈住的是他的下唇。
心情莫名舒暢了一些。
這小子還是太會裝酷了,一點也不坦率啊。
他忽然想拍一張這人的背影,摸了半天,怎么都找不著。
“怎么了?”遲之陽扭頭瞥了他一眼,“身上長虱子了?”
“我手機(jī)忘帶了!”
就在這時,南乙的摩托車便追了上來,和嚴(yán)霽的車在紅燈前碰了頭。
遲之陽還納悶,他一個有強(qiáng)迫癥的人怎么會不停到和嚴(yán)霽車頭并排的位置,而是靠后許多。
他降下副駕駛的車窗,回頭大聲道:“小乙你騎車小心點兒!”
戴著頭盔的南乙點了下頭,盡管被反光的護(hù)目鏡遮著眼,但他的視線很明顯轉(zhuǎn)移到了后座的秦一隅身上,沖他比了個降下的手勢。
怎么著?
想看我的臉?
秦一隅照做了,車窗剛降下來,就看見南乙朝他扔了個什么東西。
他下意識一接,是個黑色胸包。
紅燈轉(zhuǎn)綠,隨著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出現(xiàn),南乙也飛馳離開了。
“什么��?”遲之陽轉(zhuǎn)頭追問。
是他的手機(jī)。拉開拉鏈的秦一隅愣了一小會兒,忽然開始傻樂。
有毛病。遲之陽轉(zhuǎn)過來,順手開了一袋兒嚴(yán)霽擱中控的薯片。
“吃嗎?”他拿了第一片遞給嚴(yán)霽。
嚴(yán)霽愣了一下,盡管他不愛吃膨化食品,但還是笑著吃了,“謝謝。”
他有輕微潔癖,也不喜歡別人在他車?yán)锍詵|西,但什么都沒說,聽著遲之陽和秦一隅咔哧咔哧吃得很香,反倒很解壓。
不過本來也是他買來放車上的。
從CB出來,南乙第一時間就鉆進(jìn)醫(yī)院里,停了車,走到住院部,進(jìn)電梯摁樓層。
中途推進(jìn)來一個病床,上面躺著一動彈不得的老人家,或許是累了,南乙恍惚間還以為看到了自己的外婆。
不過下一秒他清醒過來,因為樓層到了。
去病房的路他走過很多次,閉著眼睛都能找到。這是間普通病房,里面有四個床位,李不言的在最里頭靠窗的位置。
醫(yī)生和家屬在門口溝通,南乙側(cè)了側(cè)身進(jìn)去,走到4號床,拉開白色的隔簾,強(qiáng)烈的陽光透過大玻璃窗晃了一下他的眼,到現(xiàn)在為止他的眼睛依舊不能適應(yīng)強(qiáng)光。
模糊的視野緩慢地恢復(fù)清晰,白色的床,沉睡的蒼白臉孔,病號服袖口露出的極瘦的一雙手,滴著營養(yǎng)液的軟管。一切都缺乏生機(jī)。
只有床頭柜花瓶里的一束鮮花充滿活力,一看就是新?lián)Q的,百合花瓣飽滿鮮活,一點兒枯邊都沒有。
南乙伸手,碰了碰李不言的手背,上面還濕潤著。
他低下頭,發(fā)了個郵件。
[你剛走?]
回復(fù)來得很快。
[嗯,你來醫(yī)院了?不忙的話見個面吧,正好有個東西要給你。]
[老地方見。]
走之前,南乙久久地看了一眼李不言昏迷的臉。
最初得知他很可能和自己外婆一樣,都是陳善弘造成的悲劇受害者,南乙是很明顯有移情的。
暑假他回了北京補(bǔ)課,住在遲之陽家,期間他獨自來看過李不言很多次,隔壁床當(dāng)時住著一個骨折的阿姨,她看著南乙,自然而然地問:“你是他的哥哥?還是弟弟?”
南乙沒有立刻回答,對方見狀,趕緊解釋說:“你們倆長得有一點點像�!�
這時候他才仔細(xì)端詳那張臉,說像其實有些勉強(qiáng),無論從什么維度看,李不言都更柔和,沒有南乙那么強(qiáng)烈的攻擊性,唯一稱得上相似的地方,可能是他們眼睛的形狀,都有些微微上挑。
于是他順理成章地接收了這個阿姨遞過來的身份,謊稱是他的弟弟,在這兒上學(xué),偶爾來看看他。
他這樣一個冒充的“弟弟”,在這兒呆了快半個暑假,從沒有正面遇到過李不言真正的家人。
這本來就是一件很詭異的事,生活在幸福家庭里的南乙無法理解,孩子都已經(jīng)變成植物人,身為家人的他們怎么會毫不關(guān)心,沒有一人來看護(hù)。
那天他去茶水間,正好聽見主治醫(yī)生和護(hù)士聊天。他躲在門口,背靠墻壁,聽到一些只言片語。
老家是小鄉(xiāng)鎮(zhèn)上的,沒錢,孩子父母不在了,寄養(yǎng)在叔叔嬸嬸家里,他們養(yǎng)不起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孩子,只能放棄治療,醫(yī)院不同意也沒辦法,人就丟這兒,任由他們處理了。
短短幾分鐘的對話,聽得人心涼。
回家的路上,他騎著自行車,耳中反復(fù)出現(xiàn)救護(hù)車的幻聽。等到他回到遲之陽家里,還是忍不住用手機(jī)給媽媽打了電話。
“上次我比賽的獎金……我想取出來用。”
媽媽欣然同意:“好啊,想買什么東西嗎?”
“不是�!蹦弦也恢涝趺唇忉專膊幌雽寢屨f謊,所以沉默。
那天的媽媽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笑著說:“我明白啦,需要多少?你直接找陽陽媽媽要,我打給她�!�
她補(bǔ)充道:“小乙,這些獎金本來就是你的,媽媽只是替你保管,不要有壓力哦。”
“嗯。”
那天他拿著這筆錢,去醫(yī)院續(xù)了費。他本想不驚動主治醫(yī)生和護(hù)士,沒想到那天值班收費的正好就是之前參與車禍急診的護(hù)士。她看到是一個年輕男孩兒來繳費,很是狐疑,南乙只能謊稱這是他們學(xué)校募集的善款。
護(hù)士恍然:“你是他的同學(xué)?”
“學(xué)弟�!蹦弦艺f。
他有個優(yōu)勢,情緒管理很強(qiáng),很難從表情上察覺出他的情緒變化,所以說什么都很有信服力,這個護(hù)士也相信了,并且相當(dāng)唏噓地對他講述了當(dāng)天急診的狀況,細(xì)節(jié)太真實,南乙差一點應(yīng)激。
最后,護(hù)士想起什么,“他有個包,一直沒人幫忙領(lǐng),我們這邊也沒地兒保管,你先幫他收著吧。”
快下班時,她交給南乙一個用得很舊的書包,里面是一些教材和筆記本,透過這些他意外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人和秦一隅一個大學(xué)。
也和陳韞一個大學(xué),雖然他是靠特長生走后門特招進(jìn)去的。
那個包里,還有一部受到撞擊、屏幕都碎了的舊手機(jī),上面掛著一個毛絨掛件,是一條小黑狗。
藏一片樹葉最好的地方是樹林,這是真理,所以南乙和“黑犬”的碰面幾乎都是在醫(yī)院最熱鬧的地方。
和每一次一樣,他來到這所醫(yī)院檢驗科,遠(yuǎn)遠(yuǎn)地,他就看到一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年輕人,背影還是那樣,瘦、略微有些駝背,頸椎的一塊骨頭突得明顯。
他擠過等候結(jié)果的人群,坐到那人身邊。
對方先開了口:“比賽順利嗎?”
“還行。”南乙低頭,看到他手里握著的手機(jī),上面墜著白色的毛絨小狗,“他怎么樣?”
“最近有了微意識,是好事,雖然醫(yī)生說即便這樣,醒來也還是小概率事件�!�
他不說話了。
南乙覺得安慰人沒什么作用,不如切入正題:“你說有東西給我,是什么?”
對方拿出一個U盤,放在座椅上,他沒說話,起身便要離開了。
等到他走了很久,南乙才拿起那個U盤,放進(jìn)自己口袋里。
當(dāng)初修復(fù)了李不言的手機(jī),但他并沒有打算窺探對方隱私,所以沒有打開細(xì)看。但有一個國外的號碼,給他打了數(shù)不清的電話,并在手機(jī)恢復(fù)正常的第一時間,又打了過來。
來電人姓名是祁默,名字后面綴著一個小狗表情。
騎車回學(xué)校前,南乙切了微信號,小號被蔣甜的消息塞滿。她甚至還打了好幾個微信電話,令南乙想到了那些找秦一隅催債的人。
他一條都沒回,但隨手拍了一張路況,發(fā)了個僅她可見的朋友圈。
[NY:返校。]
上一個朋友圈是他參加比賽前發(fā)的,照片是他特意去植物園蘭花展拍的,是很珍稀的幾種蘭花品種。
配的文字是:[可惜沒見到鬼蘭。]
也是僅蔣甜可見。蔣甜確實也看到了,還評論了他好幾條。
半小時后,他回了學(xué)校,剛到摩托車停放點,停下車,就聽見一個尖尖的女聲從背后傳來,很熟悉。
南乙摘下頭盔,沒回頭,蔣甜便跑著來到他眼前,將手里拎著的奶茶塞他手中。接奶茶的時候,南乙注意到,她手上的美甲有幾只指甲還沒來得及上色。
“你可真是大忙人啊,每天神出鬼沒的,要不是我今天看了微博,都不知道你去參加比賽了,藏得可真深!”
南乙心不在焉地聽她說話,眼前閃過許多畫面電梯里昏迷的老人,勉強(qiáng)維持體征的李不言,還有祁默說話時攥緊的手指。
見南乙不說話,蔣甜又說:“我什么時候能去看你演出啊?貝斯手�!�
聽到這個詞,南乙眉頭蹙了一下。
“還有別的事嗎?”他的冷漠表現(xiàn)得毫不遮掩,甚至有些不耐煩。
還以為他要走,蔣甜立刻攔住,“我開玩笑的,你現(xiàn)在忙不忙,我?guī)闳地方。”說著,她的目光從南乙的臉,移到他的摩托車上,看見后座上掛著的白色頭盔,露出笑容,伸手便要去摘,“這個白的之前沒見過誒,是備用的嗎?”
“別碰。”
這下意識地一聲太過冷硬,南乙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盡管厭惡,但他現(xiàn)在還得釣著,不能讓人跑了。
于是面對顯然被他嚇到的蔣甜,他語氣放緩了些:“那個是壞的,還沒修�!�
說著,他自己拿走了白色頭盔,放到另一邊,用頭盔鎖扣好。
“哦……”蔣甜收回了手,又掛上笑臉,“對了,我看到你朋友圈發(fā)的蘭花了,那個品種我家就有,你不用跑那么遠(yuǎn)�!�
南乙當(dāng)然知道。他靠著樹,淡淡回了句:“是嗎?”
“真的。我爸特別愛種蘭花,他最喜歡的就是從全國各地……不,全世界各地收集蘭花,我家一樓有花園,里面都是他精心培育的花兒。”
蔣甜一邊說著,一邊翻手機(jī)相冊,把照片給南乙看:“你上次沒看到的鬼蘭,我家就有,要不要去?”
南乙頓了幾秒,沒有直接回答,事情的發(fā)展太過順利,對他來說也有隱隱的心理壓力。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際,手機(jī)忽然響了。
南乙低頭看了一眼。
突然被打斷,蔣甜很是不爽,于是她也瞄了一眼,來電人的備注是一個獅子的emoji表情符。
“接個電話�!�
南乙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
“喂�!�
“接這么快?”
“嗯,怎么了?”南乙低頭,盯著地上的一個小爬蟲。
“室友,好心的南乙同學(xué),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啊?”
聽著他的語氣,南乙?guī)缀醵寄苓原出他說話時候的表情。
“收留?聽不懂�!�
“我房子被房東賣了,周淮那小子出國了,人聯(lián)系不上,我也沒拿他那兒的鑰匙,沒地兒去了啊�?丛谠蹅儸F(xiàn)在是隊友兼室友,哦對,還兼校友的份上,能不能讓我去你宿舍擠一宿�!�
到目前為止,南乙仿佛是一直行走在高原上的人,很累,透不過氣,到此刻,才終于呼吸到一口珍貴的氧氣。
不過這氧氣來得太猛,他似乎開始出現(xiàn)醉氧反應(yīng),甚至被傳染,有些胡言亂語。
“求我�!�
“求?怎么求?”電話那頭笑了,笑得爽朗,“那你也得等我到學(xué)校了當(dāng)面求吧,你說呢?”
南乙靜了兩秒,應(yīng)下了。
“行,我去東門等你�!�
不遠(yuǎn)處的蔣甜始終盯著他,當(dāng)然也看到了南乙臉上浮現(xiàn)出來的笑意。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人笑,幾乎可以用溫柔形容。
她的嫉妒無處可藏了,所以等到南乙回來的時候,急不可耐地追問:“怎么樣?要不要去我家?我爸今天也在,他說不定還能給你找出更稀有的品種!”
南乙收了手機(jī),將掛在車把手上的棒球帽戴好。她爸也在,那就不太方便了,總不能當(dāng)著蔣正的面動手腳。
“有點急事要忙�!彼а郏瑢χY甜沒感情地挑了挑眉,“下次吧�!�
說完,他解了鎖扣,將那個“壞了”的白色頭盔拿走,夾在手臂和腰間,轉(zhuǎn)身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恒星時刻》六一特別小番外
“歡迎收看《Crazy
Baby》寶寶樂隊比賽!
下面有請第一組樂隊出場!”
“啪啪啪啪啪”臺下的寶寶們大力鼓掌。
“歡迎三只小蛇樂隊!”
三個穿著民族服裝戴著小面具的寶寶排隊慢吞吞上了臺,三雙黑溜溜的眼睛互相看了看彼此,然后一起鞠躬。
“你們可以開始了哦�!�
三人卻沒有動。
臺下的秦一隅小朋友吃著薯片指著他們大喊:“他們怎么了呀?我去幫幫他們吧!”
還沒起來就被一旁的南乙小朋友拽下去了。
“坐好�!蹦弦倚∨笥颜f。
臺上三人突然背過身子,取下了面具,然后互相看彼此。阿滿拿走沙馬的,沙馬懵懵地盯著空空的手,小留把他的塞過來……
“這個、這個是我的吧?”
“不對不對,是他的……”
“你拿錯了那是我的面具呀�!�
“這個才是你的……”
三分鐘后,主持人上臺悻悻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們?nèi)恍∩邔殞殏冞沒準(zhǔn)備好,先讓下一組寶寶們上來吧!”
三個寶寶被牽走的時候還慌亂地用面具捂著通紅的小臉蛋。
“請大家掌聲鼓勵,歡迎小木頭樂隊!”
噔噔噔上來五個小朋友,最中間那個是紅頭發(fā),背著一把小吉他,被穿著紫色衣服的高個子小朋友牽著。
他們比三只小蛇樂隊經(jīng)驗豐富,小大人一樣順利地表演完畢。
“小木頭樂隊太棒啦!請大家給他們最熱烈的掌聲!”
啪啪啪啪
誰知臺上的紅頭發(fā)小朋友突然哇哇大哭,指著臺下第一排最中間的秦一隅小朋友。
秦一隅小朋友此時正在給南乙小朋友梳頭發(fā),壓根兒沒感覺到事情不對。
“澄澄小朋友為什么哭呀?”主持人忙上來安慰,可他哭得更傷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胖腿亂蹬,指著臺下大喊:“他!他不給我鼓掌!”
一旁穿紫色衣服的Uka小朋友趕忙蹲下來抱住他拍拍。
“哦原來如此�!敝鞒秩肆⒖厅c名,“臺下的秦一隅小朋友也要鼓掌哦,要鼓勵表演完的小朋友�!�
誰知秦一隅一甩卷卷的頭毛,“就不,我不愛鼓掌�!�
紅毛小澄哭得更厲害了。
主持人:“……”
南乙小朋友面無表情看著臺上:“他好吵�!�
為了讓他閉嘴,他抓住了秦一隅小朋友的兩只手。
啪、啪、啪。
“好了。”他抬起頭,“他鼓了,你不要哭了�!�
澄澄愣了一下,還想抽噎。
南乙小朋友小大人一樣做出stop手勢:“停�!�
還真制服了。
主持人心力交瘁,趕緊cue下一組。
“那么現(xiàn)在,歡迎我們的小星星樂隊上臺”
四個小寶寶上去了。最前面的遲之陽小朋友
活蹦亂跳,小辮子一甩一甩的,緊接著是嚴(yán)霽小朋友,他穿著短袖襯衫和黑色背帶褲,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然后是南乙小朋友,他穿了一身黑,抿著嘴唇,頭發(fā)扎了個小揪揪,最后是秦一隅,他沖著臺下熱情揮手,還繞著滿場跑了一圈又回到他們身邊。
四個寶寶很不齊整地鞠了躬,連問候都是各說各話
遲之陽:“大家早上好!!”
嚴(yán)霽:“親愛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xué)……”
秦一隅:“我叫秦一隅!”
南乙:“……”
鞠躬起來之后,嚴(yán)霽小朋友主動給其他三個寶寶整理衣領(lǐng),等到他說“好了”,他們才各就各位,南乙小朋友背上貝斯,秦一隅小朋友背上吉他,遲之陽小朋友跑到架子鼓前,高高舉起鼓棒,敲了三下,演出正式開始
“小星星樂隊唱得真好!”
唱著唱著秦一隅累了,直接拿走了固定的麥克風(fēng),平躺在地上唱。
打著打著,遲之陽的鼓棒突然飛出去了,他急得滿場找,嚴(yán)霽看了,也趕緊幫他去找。
一片雞飛狗跳之中,只有南乙小朋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默默彈著貝斯,冷靜地表演到最后一秒。
他鞠完躬,走到秦一隅身邊,想把他拽起來,但是拽不動。
秦一隅小朋友睜開眼,盯著他:“老師說表演的時候要笑,你怎么不笑呀?你笑起來超好看的,有小梨渦�!�
南乙一動不動。
“你笑一下我就起來�!�
于是南乙小朋友勉強(qiáng)扯了一下嘴角。
秦一隅小朋友真的起來了,但只是坐起來,他拉住南乙小朋友的手:“你親我一下,我就站起來回去�!�
南乙小朋友考慮了一秒,平靜開口:“你坐著吧�!彼麥�(zhǔn)備自己下臺。
秦一隅小朋友立刻爬起來,飛快地在他肉嘟嘟的臉頰上吧唧了一口。
“那我親你吧!”
南乙小朋友皺著眉頭,用手背擦掉臉上的哈喇子,“我媽媽說了,不能隨便讓別人親�!�
“我不是別人�!鼻匾挥鐮科鹚男∈�,“我是你的好朋友呀,我們不是在一個幼兒園嗎?”
南乙小朋友:“……”
“你要不要去我家?我媽媽給我買了新的蠟筆�!鼻匾挥缧⌒臓恐屡_階,伸出手臂接著弟弟,還不忘比了個夸張的手勢,“有八十六色呢!”
南乙小朋友小小地蹦下了最后一級臺階:“哦,可是你畫畫很丑�!�
秦一隅小朋友心碎了:“你說我,我難過了�!�
南乙小朋友拍拍他的臉:“不難過。”
“那你跟我回家�!鼻匾挥缋∷氖帧�
南乙點頭:“那好吧�!�
另一頭的嚴(yán)霽和遲之陽小朋友還在找鼓棒中
終于分清楚面具的三只小蛇也重新上臺表演啦
《
Crazy
Baby
》樂隊比賽圓滿結(jié)束��!
臺下的周淮小朋友
一開始:“哎這是我發(fā)��!就那個卷頭發(fā)的,厲害吧!他可厲害了~”
臺上的秦一隅小朋友開始玩抽象之后:“……”(撓頭)(坐立不安)
旁邊的小朋友:這是你發(fā)小
周淮小朋友:你發(fā)小!
第38章
意料之外
走出停摩托車的棚子,南乙才想起自己手里還拎著蔣甜買的奶茶。他將杯子拿出來,靜靜地盯了幾秒,陽光下,杯壁上的水珠聚成線,滴滴答答往下淌著,好像在哭似的。
水滴到灰色地面,令他想起一年前那對父母坐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樣子,當(dāng)時的淚水也是這樣,啪嗒,滴落在他們面前的餐桌上。
他們的女兒薛愉,被蔣甜校園霸凌,患上抑郁,最終跳樓。
原本他是想假扮薛愉的同學(xué)了解情況,但當(dāng)他看到擺在家中的薛愉的遺像,當(dāng)這兩位善良的長輩熱心地招待了他,將他視為唯一的傾訴對象,述說這幾年的痛苦,甚至感謝他還記得薛愉時,南乙向他們坦白了。
他做不到對同樣傷痕累累的人說謊。
然而,要讓成年人信任、不輕視一個孩子的話,實在難于登天。第一次南乙被禮貌地請了出去,沒來得及說更多,后來他又上門兩次,無果。
最后一次隔了很久,在薛愉的忌日,他在墓碑前等了很久。
那一次,這對傷心的父母決定聽他說完,也被他超出同齡人的頭腦和沉著到可怕的心理素質(zhì)所震撼。
當(dāng)他將需要說的,說完之后,得到的是對方抖著聲音的一句疑問。
“這些……你想了多久?”
南乙也為薛愉上了一炷香,然后起身。
“一直都在想,從我決定要報仇的那天起,每天都在想,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
而南乙也始終記得這對父母紅著眼眶說的話。
“如果有需要,請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幫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天的太陽也是這么刺眼,刀子一樣往人的眼睛里扎。
很多時候,他盯著蔣甜的臉,看著她那諂媚混合征服欲的笑容,仿佛化身一個幽靈,來到她和薛愉所在的學(xué)校,親眼目睹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這笑容和她用開水潑在薛愉后背的笑容一樣嗎?和她將薛愉逼進(jìn)洗手間,逼她脫下校服和上衣,用圓珠筆在她身上寫惡毒謾罵的笑容一樣嗎?
她被縱容作惡、還能全身而退的源頭,是因為有一個掌握一定權(quán)力的父親。
那她父親權(quán)力的來源呢?是一場場肇事逃逸被掩蓋后的獎勵嗎?
再這些念頭逐漸滑入深淵之前,南乙對自己叫停了。
平靜地舒出一口氣,他的腳步停在垃圾桶前,將手里沒開過的奶茶裝回袋子里,毫無留戀地扔了進(jìn)去。
誰知就在這時,耳邊忽然被人吹了口氣,是西瓜味泡泡糖的氣息。
耳朵很癢,南乙躲了躲,皺著眉扭頭,在看到來人時眉頭漸漸松開。
“扔垃圾呢�!鼻匾挥鐑墒植逶诳诖�,嘴里嚼著泡泡糖,沖他笑,“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別人送的?”
南乙沒正面回答,視線從他眼睛下移到他脖子上的紋身,思考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還真是別人送的�!鼻匾挥缣袅颂裘�,“一口都沒喝就直接扔了,怎么這么無情。”
南乙無心地勾了勾嘴角,“嗯,我這人就這樣�!�
秦一隅胡鬧似的提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那要是我給你買呢?也直接扔?”
“你先買了再說�!蹦弦业哪抗馓Я颂�,在秦一隅臉上掃過,然后又問,“你怎么在這兒?不是說東門……”
“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快到了,正要告訴你呢�!标柟馔高^樹葉縫隙落到秦一隅臉上,他瞇了瞇眼,“誰知道你小子電話掛得那么快�!�
南乙沒說話,心里在想這人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看到他和蔣甜說話了?
“車停了?”
“嗯。”
“那干嘛拿著頭盔��?”秦一隅瞥了一眼那個白色頭盔,“這不是給我用的那個備用的嗎?”
他懷疑這人就是看到了。
南乙盯了他一眼,干脆將頭盔套在他頭上。
“哎你干嘛��?!”
“套上比較容易混進(jìn)宿舍�!�
“你確定??”秦一隅時常懷疑南乙是在講冷笑話,“我?guī)е@玩意兒進(jìn)去宿管阿姨不會更懷疑?她逮住我問怎么辦?你替我解釋?”
戴著頭盔招搖過市這件事本來也是你的作風(fēng)吧,南乙心想。
南乙一本正經(jīng),點了點頭:“嗯,我就說你頭卡在里面了,一下子出不來,得回宿舍拿工具�!�
“行,你是真行�!�
插科打諢著,南乙沉重的一顆心也漸漸變輕,他們繞過草坪,沿著湖畔林蔭路往宿舍樓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怎么不去嚴(yán)霽家睡?”南乙說,“我宿舍的床擠下兩個超過一米八的人還是挺勉強(qiáng)的�!�
秦一隅的聲音悶在頭盔里,“啊……忘了這茬了。”
南乙腳步一停,“現(xiàn)在想起來還來得及,我騎車送你去�!�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我遇到難處第一個想到的可是你,你就拿我當(dāng)燙手山芋一樣往外扔啊。”
“這不是想讓你睡得舒服點兒。”
“我跟你睡就挺舒服的,咱倆當(dāng)室友非常合適�!�
你是舒服了,我沒一天睡好過。南乙在心里說。
見他不吭聲,秦一隅又說:“而且我保證,我睡覺非常老實,絕對不會把你踢下去。”
南乙笑了一聲。
秦一隅睡覺老實,這件事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笑什么?”
南乙抬眼,沒搭他的茬。
“你還沒求我�!�
秦一隅歪了一下腦袋現(xiàn)在他的腦袋非常重,所以還用手扶了一下。
思考了三秒鐘之后,他立馬伸出兩只手,一把拉住南乙的右手,甩來甩去,身子也跟著晃,甚至夾出了會令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聲音:“求求你了~”
南乙開始后悔提出這個要求,因為丟臉的只有自己,對秦一隅來說,別說撒嬌,在地上打滾他都不帶怕的,充其量選一塊草地而不是水泥地。
周圍的人紛紛側(cè)目,看著一個身形高大、頭戴白色頭盔的怪人,對著一個高冷酷哥用十分詭異的姿態(tài)賣萌撒嬌。
脖子都恨不得扭斷。
就這樣的狀態(tài)扭下去,會讓人忍不住懷疑他背后會不會長出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來,只是不知道是狐貍還是獅子。
在重重的目光包圍下,南乙忍無可忍:“停�!�
秦一隅也適時地停了下來,還很驕傲:“怎么樣,求得好吧�!�
“太好了,下次別求了。”他說完,替秦一隅把頭盔取了下來。
盡管如此,南乙還是把他帶去了宿舍樓,好巧不巧的是,宿舍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于是他在群里發(fā)了個消息。
[南乙:怎么都不在?]
陸陸續(xù)續(xù)收到回復(fù),一個周末回了家,一個在陪女朋友,最后一個在圖書館自習(xí),前兩個都不回來住,最后一個晚上才回。
他私聊了回家的室友,詢問可不可以借一下床位,并承諾會幫他換洗床單被罩,對方欣然同意。
等他發(fā)完消息,一抬頭,秦一隅已經(jīng)趴在他的桌子上,整個人跟抽了筋似的,無精打采。
“困了?”南乙出聲詢問。
秦一隅聽罷扭了頭,一雙眼迷瞪著,看上去馬上就能睡著,“嗯……有點兒,你甭管我,我趴一會兒就行�!�
南乙著實佩服這人的睡眠質(zhì)量,覺說來就來。
“你上去睡吧�!彼麑η匾挥缯f,“我床單被罩都是臨走前換的,只睡過一次,干凈的�!�
我又不會嫌棄你。你這么愛干凈一人。
秦一隅迷糊地嗯了一聲,一句都沒推辭,自己爬上去,鉆進(jìn)被子里。
他從來沒有被一個人的氣味包圍得這么徹底,和南乙身上的氣味一樣,冷的,很淡,綿長又幽微的香氣,會讓人想到冬天。
于是他真的想起了一件冬天里發(fā)生的事,那是高二上學(xué)期期末,連著下了一星期雪,他打雪仗上癮,凍得感冒發(fā)燒,本想著扛過去,結(jié)果燒得太厲害,被周淮送到了醫(yī)務(wù)室。
那天他燒得迷迷糊糊,醫(yī)務(wù)室老師不在,周淮陪他等著,其中一個女生四處找藥,找到了里間。
“退燒藥應(yīng)該很好找啊……”
秦一隅啞著嗓子說:“你別找了,我對退燒藥過敏,本來沒什么事兒,一吃沒準(zhǔn)兒死了�!�
“真的假的?你可別嚇唬我�!迸瑢W(xué)走進(jìn)了里間,聲音也模糊了幾分。
周淮忙說:“嚇唬你干嘛……他小時候還為這個住過院�!闭f完,他又補(bǔ)道:“可別告訴別人,萬一有人拿這個害我們家小秦子,我第一個找你算賬啊。”
“你放心吧�!�
秦一隅燒得說不出話,趴在桌邊,忽然聽見她在里面開口發(fā)問。
“學(xué)弟,你這是怎么了?被打的嗎?怎么自己在涂藥�。俊�
里面的人沒有回應(yīng),秦一隅勉強(qiáng)抬起了頭。下一秒,他隱約看見一個穿著初中部校服的孩子快步從里屋出來,頭也沒回地離開了醫(yī)務(wù)室。
那個背影很瘦小,捂著胳膊,走路時左腿好像也有點跟不上。秦一隅燒得頭腦昏沉,意識不清,等人走出去了,才慢半拍對周淮說:“你出去看看唄,那小孩兒好像身上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