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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可謝淮動也不動,神色未變。

    還真是個不怕死的。

    謝淮心中念頭一閃而過,旋即利落的抽出腰間軟劍,鋒銳的劍刃發(fā)出劍鳴聲,劍身反襯出郎君陰冷的眉眼,眼底情緒淡漠如冰。

    足可見若是置于血肉之間,是何等鋒利。

    只是謝淮才扭頭,就正對上小郡主的容顏,他瞳孔驟縮,心下一驚,猛然卸下手中的力道。

    原本該是割穿喉嚨的利劍,僅僅只是將小郡主耳旁的青絲斬斷。

    即便如此,溫黛也嚇了一跳,她睜大眼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聲音都發(fā)不出。

    只勉強擠出一句。

    “謝淮,你混蛋!”

    她好心好意的來應(yīng)約,還想了一大串補償人的法子,誰知道沒收到回報不說,小命還差點不保。

    小郡主哪里受過這等委屈,當即發(fā)了火扭頭就準備走。

    謝淮見狀有些慌亂,也不管什么劍了,一把扔在了地上,抓住小郡主的手。

    溫黛掙脫再三都沒掙脫掉,她沒好氣道:“你既是想要殺我,還抓著我不放做甚,合該一劍穿心才是。”

    “你可太厲害了,往日不見你反應(yīng)這么快�!�

    小郡主這話頗為陰陽怪氣,哼哼唧唧的模樣,不像是質(zhì)問,倒像是...撒嬌。

    謝淮被這個想法笑到,忍不住輕笑出聲。

    ???

    原本還等著人道歉的溫黛,反而聽見了這般嘲笑似的笑聲,她當即就忍不了,一把就要甩開人的手。

    “放開我!謝淮,你放開我!我告訴你,我,我再也不會理你了!”

    謝淮見狀也不笑了,忙不迭的解釋著:“是我不好,我以為是刺客,未曾想到是你,姝兒不要生氣可好?”

    溫黛冷哼一聲,下意識反駁道:“分明是你約我見面,還把我當成刺客,謝淮,你好大的膽子...”

    說到這兒,溫黛皺緊眉頭,抓住了謝淮最后的那句話。

    “你叫我什么?”

    謝淮不假思索,“姝兒啊�!�

    緊接著他道:“你的小名旁人都知曉,人人都能喚,可唯獨姝兒這個稱呼,是我唯一喚的,不好聽嗎?”

    溫黛道:“本郡主的名字哪有不好聽的。”

    那日及笄宴,溫黛的字便是靜姝,靜者主嫻靜溫雅,姝主漂亮,都是極好的寓意,可見那位先太后對小郡主的珍視和看重。

    溫黛說著雙手環(huán)胸,頗為傲氣的哼了一聲,跟傲嬌的貍奴似的,都抬著下巴看人。

    不叫人覺得驕橫,反而覺得她可愛。

    可很快,溫黛反應(yīng)過來,抓住重點,她扭頭瞪著謝淮。

    “誰允許你喚的,不準你叫�!�

    謝淮看著她氣鼓鼓的模樣,手癢癢得很,可也知道,要是這時候捏她,只怕小郡主更惱了,回頭壞了他的計劃可就不好了。

    他先是順著人,又說了好些自己的壞話,最后保證著自己以后絕對不會這樣了,才勉強讓小郡主的氣消了一些。

    他歪著腦袋,看著小郡主的氣消了一些,才緩緩從袖中拿出一個木盒子遞給她。

    “你看看這是什么?”

    瞧她不接,謝淮又往前湊了湊。

    “好東西呢�!�

    溫黛奇怪的撇了他一眼,神神秘秘的。

    她想了想,不拿白不拿,拿過東西后還不忘說一句。

    “別以為送我禮物我就會原諒你,本郡主要求可高得很...”

    聲音在打開盒子的時候越來越小聲,她拿出盒中的東西,忍不住有些驚嘆。

    “好漂亮的玉雕。”

    小貍貓昂著腦袋,腳踩著小石頭,尾巴都快翹上天了,貓眼亮晶晶的,連胡須都很逼真,可愛極了。

    玉雕通身是塊椿色翡翠,料子質(zhì)地水色都是極好,最難得是貍貓本身由這塊椿色翡翠一氣雕刻而成,未見一絲瑕疵。

    椿色翡翠珍貴,溫黛唯一的這樣一套首飾,還是大長公主給的。

    是當年秦國進獻而來的貢品,因著秦國盛產(chǎn)礦石翡翠,所以常常和周遭國家換取絲綢種子。

    可即便如此,椿色翡翠也是十分難得。

    溫黛有些奇怪,“你哪來的?”

    謝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笑著看她,“喜歡嗎?”

    說不喜歡是假的,溫黛遵從本心的點了點腦袋。

    謝淮眼底笑意漸深,“喜歡就好,本該是那日給你的,可惜時間來不及,如今卻是正好,也算是讓你高興些,待日后我不在,你看著也歡喜�!�

    溫黛捏緊小玉雕,看向謝淮,“你要走了?!”

    她聲音帶著幾分詫異,以為他是去哪玩,興致勃勃的又詢問著。

    可謝淮道:“我準備離開周國了�!�

    “離...開?”

    溫黛睫毛微顫,看向他。

    聲音帶著些許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亂,“你離開周國干嘛,周國境內(nèi)難道不好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誰為難你了,我?guī)湍愠鰵?..”

    說到最后,小郡主的聲音越來越小,因著她看著謝淮的神情,一點都不像是騙人的。

    謝淮只是淡笑著,“我走了不好嗎,郡主如此討厭我,現(xiàn)在甩掉我,也不會有人如我這般惡劣的騙你嚇你�!�

    雖說謝淮說的都很有道理,畢竟她可到現(xiàn)在都還沒忘記這家伙以前嚇她,兇她,甚至即便是救她都要推她。

    分明人都那么多的不好,可溫黛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她握緊手,在謝淮的目光下,將小玉雕放在盒子中,關(guān)起來,緊接著還給了謝淮。

    她別開眼神,聲音冷硬道:“你既然要走了,也別留東西給我,本郡主不稀罕�!�

    溫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謝淮要走了,分明她應(yīng)該高興些將人送走。

    可她只覺得心頭堵著一塊大石頭,喉嚨哽著東西,怎么都咽不下去。

    可對于她突如其來的的壞脾氣,謝淮并沒有惱怒,而是握緊那個盒子來到溫黛面前。

    他微微俯身,同她平視,看著小郡主別過腦袋,他只是緩緩道:“溫黛,你不開心,是因為我要走了沒人陪著你,還是舍不得我?”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喚她的名字,可溫黛此刻無心理會。

    她皺緊眉頭看他,這兩者之間有什么不一樣的嘛,不都是因為他嗎?

    都是因為他...

    溫黛心里一驚,可沒等她細想,便聽見謝淮繼續(xù)說著。

    他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幾分讓人難以窺見的緊張。

    “你...是不是也...喜歡我,舍不得我走�!�

    72

    ?

    我會娶妻生子

    是不是喜歡我——

    喜歡——

    腦海仿佛被一團團炸開的煙火占據(jù),最終成為一灘漿糊,什么話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出來。

    溫黛對上謝淮的眼神,愣在原地半晌,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

    她下意識結(jié)巴著否認,“我,我,才不是�!�

    后面那三個字她說的分外小聲,像是心虛一般。

    謝淮看著小郡主眼神躲閃的模樣,執(zhí)著的望著她,對上她的眼睛,不容她躲閃。

    “是嗎...那既然郡主心中謝淮可有可無,何必又為謝淮傷感?”

    “郡主,又為何如此惱怒,若是換了旁人,郡主也會這樣嗎?”

    他知他的小郡主別扭愛面子,于是他一次次的剝開她的防備,想讓她以誠相待。

    “我,我只是...”

    面對謝淮的話,溫黛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個遮掩的理由都說不出來,只重復(fù)著一句話。

    只是什么,只是當朋友嗎,可是朋友會這樣擔心他,舍不得他,心中會酸澀嗎?

    溫黛不知道,腦海中一片空白,看著眼前執(zhí)拗望著她的謝淮。

    她只覺得喉間無比的干澀,像是離開了水的魚,急切需要水的滋潤。

    溫黛無意識的輕咬唇瓣,玫瑰色的唇瓣被潔白的齒輕壓,泛著白,失去了往日的色澤。

    謝淮看她柳眉輕蹙,似乎陷入了十分糾結(jié)的世界。

    他心中泛著些疼意。

    謝淮無聲撫上她的臉,指腹間覆蓋著一層薄繭,在嫩白的肌膚上摩挲著。

    他聲音低沉,帶著難以抑制的溫柔,分外的蠱惑。

    “姝兒,我要走了,這一走可能不會再回來,往后的歲月,你再也看不見我,或許我正當年的時候還會娶妻生子,我不會再是你一個人的謝淮。”

    “如此,你也愿意看見嗎?”

    娶妻生子,當然不過是騙小郡主的,他的妻此生唯有她。

    只是他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硬生生給小郡主勾勒出一副場景。

    溫黛以為自己只是習慣了謝淮的陪伴,可此刻,她聽見謝淮說著那些話,說著他以后會在別人的身旁。

    心中突然泛出難以言明的酸脹,像是有人拿針一下又一下的刺,脆弱的心臟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擠壓,讓她幾乎快喘不過來氣。

    她睫毛頻頻顫動,聲音遲疑,“我...”

    沒等謝淮等到她的回答。

    “咻——”

    一只箭矢忽而破空而來。

    他敏銳的察覺到,第一時間將面前的小郡主按在懷中,隨即躲向一邊。

    鋒利的箭端嵌進夯實的紅柱內(nèi),竟是直直的嵌在上方,足可見內(nèi)里力道。

    方才若是沒發(fā)現(xiàn),只怕是項上人頭都沒了。

    此刻,溫黛也沒空想到方才的答案,只靠在他懷中,心臟瘋狂跳動,她聲音有些顫抖。

    “怎,怎么了?”

    謝淮狹長的眸子半瞇,打量著外面的情形,不愿意嚇到小郡主,只輕哄著她。

    “無妨,有我在,莫怕�!�

    只是他這話說完,外頭院墻上瞬間跳下幾個蒙面人,手拿長劍往殿內(nèi)而來,目的明確,就是為了要謝淮和溫黛的命。

    謝淮心底一沉,思索著會是誰,另一只手握緊軟劍,他低聲道:“跟緊我�!�

    溫黛腦袋一片空白,也知道是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她點了點頭,下意識握緊他的手。

    青年郎君的手骨節(jié)分明,溫熱干燥,握在手心,心頭充斥著難言的踏實。

    手中陡然被一只柔若無骨的小手填滿。

    謝淮瞳孔微縮,喉結(jié)微滾,沒說什么,只是張開手,與她十指緊扣。

    而另一只手握緊軟劍,抵擋著上前的的蒙面人,他一邊護著小郡主往外走,一邊將來人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本該軟而無力的軟劍在他手中,卻如奪命的羅剎,鋒利的薄刃毫不留情割開眼前蒙面人的脖頸。

    鮮紅的血液霎時間噴涌而出,謝淮擋在溫黛前面,玄色的衣裳浸了鮮血,也看不怎么出來。

    若是往日,謝淮怎么都是個不要命的打法,就算是自損八百都要傷敵一千,只是他身后還有小郡主。

    他不愿讓她害怕,便拉著她的手一路奔跑。

    他想帶人往山下走,畢竟山下有他帶來的人,但他沒想到,幕后之人手筆如此之大,竟派的全是些精兵強將。

    雙拳難敵四手,一輪又一輪的血戰(zhàn),不斷的耗盡謝淮的體力,他咬緊牙,握緊溫黛的手,扭頭往山上走。

    身后的蒙面人見狀,眼神陰冷,聲音沙啞帶著殺意。

    “還不給我追,今日必須一個不留。”

    山上道路多崎嶇,溫黛素日里嬌生慣養(yǎng),出行都是馬車。

    一路奔跑,早已耗盡了她的體力,只得氣喘吁吁的被謝淮拉著走。

    手心突然多了些粘膩感覺,溫黛本以為是汗,低頭瞧著,瞳孔猛然一縮。

    只見得二人交纏的指縫間都是殷紅的血液,這些自然不是她的,那么是誰的,一目了然。

    溫黛心神微顫,她扭頭看著窮追不舍的人,又看著身前拉著她頭也不回的謝淮。

    她倏爾抽回手,鼻尖因著發(fā)冷的空氣有些泛紅,連帶著眼眶通紅一片。

    “怎么了?”

    謝淮不知情況,見她突然抽回手,以為她害怕又累了,便輕聲哄著。

    “在堅持一會好不好,很快就好了�!�

    說著不等溫黛說話,謝淮又蹲下身,“來,我背著你走�!�

    望著人的背影。

    溫黛手指蜷縮著,聲音有些顫抖,片刻后,深吸一口氣才做下決定。

    “你走吧,帶著我,只會拖累你。”

    若是以往,溫黛定然是要人必須帶著她,不僅要救她,還得護好她。

    可如今,她看著謝淮,心中有些異樣。

    謝淮沒想到這個時候小郡主來說這些東西,他也不顧后頭還有追兵,站起身看向她。

    他神情有些冷意,眼神堅定。

    “溫黛,你清醒一點,若你不走,咱們今日都得死在這。”

    他沒有回答溫黛的話,只堅定的告訴她,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說罷又蹲下身子等著她。

    像是溫黛不上來,他便就這么等到地老天荒。

    溫黛鼻子有些發(fā)堵,張口想說些什么,可最終憋了下去,只得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冷,無盡的冷意,寒冷的空氣被吸進去就像是一把冰刃攪動著胸腔內(nèi)的臟器。

    溫黛本就白皙的臉越發(fā)雪白,鼻頭通紅,她低頭瞧著謝淮。

    因著背對,她看不見謝淮的面容只能看見他一下又一下邁出步子。

    可握著她的手卻十分有力量,像是無聲的安撫。

    山上地形復(fù)雜,一路彎彎繞繞的走著,謝淮背著人速度慢。

    身后卻突然傳來鬣狗的聲音,四周傳來聲音。

    沒法子謝淮只得加快步子,尋了處草洞躲著,外面是枯敗的藤蔓,倒是天然的屏障。

    甫一進去,就聽見上頭傳來人聲,他捂住溫黛的嘴,搖了搖腦袋。

    溫黛也死死閉著嘴巴,可呼吸卻是藏不住的,胸廓不住起伏。

    洞內(nèi)寂靜無比,只能聽見兩道心跳聲砰砰作響,似要融為一體。

    溫黛聽見上頭的人道:“怎么辦,這山這么大,咱們得找到什么時候,到時候要是完不成任務(wù),皇后可不會放過咱們�!�

    而后另外一人說話,“好了,嚷嚷什么,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不成,有這功夫抱怨,還不趕快找,這鬼天氣,沒吃沒喝,他們躲不了太久,山下都是我們的人,怕什么。”

    “應(yīng)當就在這附近,說不得躲在那里,趕緊去找�!�

    似乎是領(lǐng)頭的在發(fā)號施令,說完話后,便沒人抱怨,只得各自分開來找。

    藏身在下方草洞的兩人聲音都不敢發(fā)出,只生等著聲音走遠了。

    溫黛才像是憋不住似的大口喘著氣,她看向謝淮。

    “是皇后要殺我們,怎么會是皇后?”

    難不成因為上次的事情,皇后懷恨在心?

    可這居然便要下殺手了,這未免也太...

    溫黛一時間心情有些難以言說,她有些挫敗。

    “聽他們的話,是不找到我們不罷休了,咱們,是不是要死在這了�!�

    謝淮心情自然也有些沉重,這個時候林振還未來,那就說明他的人出事兒了。

    只是面對溫黛的愁眉苦臉,他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深邃的眉眼輕彎。

    “怎么,不相信你謝淮哥哥?”

    溫黛思緒被帶偏,瞪了他一眼。

    “信信信,自然是信的�!�

    若他不好,早該方才就將她丟下了。

    洞中陰冷,又不能生火,怕被發(fā)現(xiàn)蹤跡。

    瞧著小郡主蒼白的小臉。

    他將身上的狐氅脫下來,披在溫黛身上。

    溫黛掙扎著不要,“你干嘛,我自己有,我不要。”

    可謝淮只是強硬的將狐氅給她系好,聲音冷硬。

    “聽話,溫黛。”

    溫黛覺得自己鐵定有點什么毛病,謝淮溫聲喊她小字的時候她不以為然。

    可他此刻喊著她大名,她莫名覺得怵得慌。

    她拗不過人,只好作罷,可也是敞開狐氅,抱住他。

    她悶聲道:“這樣,我們都很暖和,你也要聽話,謝淮�!�

    心頭像是被人拿著東西重擊,謝淮眼睛有些干澀,低頭蹭了蹭小郡主柔軟的鬢發(fā)。

    他啞聲道:“好�!�

    73

    ?

    “不討厭你”

    長夜降臨,氣溫越發(fā)冷了下來。

    一日的奔波加上擔驚受怕,小郡主的精神早就撐不住,夜間,當即就發(fā)了高燒。

    謝淮是被人的呢喃聲喚醒的,醒來后看到的就是小郡主燒得通紅的臉,紅潤的唇瓣很是干燥,額頭浸出汗。

    一剎那,謝淮渾身仿佛置身冰窟,他抱緊溫黛不住的呼喊著。

    “溫黛,溫黛!”

    朦朧間,溫黛緩緩醒來,她疲倦的睜著眼睛,有些茫然。

    她想問怎么了,可嗓子疼得厲害,頭暈?zāi)X脹的,通紅的眼眶忍不住浸出淚珠。

    白膩的肌膚上汗意涔涔,此刻泛著妖冶的潮紅。

    謝淮抱著她的手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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