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衛(wèi)出示玉牌，蕭猊見到了靈明寺的主持空無大師。

    空無大師超然一笑，看見蕭猊并不驚訝。

    蕭猊挑眉：“空無大師知道本官今日會來。”

    空無點頭：“太師身上有因緣之果，找到靈明寺，亦是為此。”

    蕭猊道：“有個人因我而死，我想讓他走得安心，至少……不那么疼，還請大師指點�！�

    空無嘆息：“當(dāng)日種下的因果，應(yīng)由太師自己了結(jié)。”

    空無大師看著他道：“太師若心有指引，找去即可�！�

    蕭猊沉默。

    仿若九天而下的火焰戰(zhàn)馬一路疾行至燕都偏郊的梅園外。

    空無大師話頭隱晦，蕭猊卻一點即通。

    那日自梅若白給他看診施針，談及后山有片靈芝地，蕭猊偶爾會想起。

    送到府上的靈芝每日不減，他看過以后總心不在焉。

    雖然知道霧清山和燕都隔了如此遠(yuǎn)的距離，但就算不可能，蕭猊仍有幾分微弱的牽掛。

    蕭猊帶領(lǐng)暗衛(wèi)進(jìn)入梅園，還不等人傳報，暗衛(wèi)直接拎起園內(nèi)的一名小廝，提小雞一般，惡劣笑道：“給太師帶路，去后山的靈芝地。”

    小廝年紀(jì)不大，抖著騰空的腿，眼淚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哆哆嗦嗦伸手指路。

    山后有積雪，白茫茫的一片。

    負(fù)責(zé)每日進(jìn)后山鏟除積雪的小廝正準(zhǔn)備干活，撞見走進(jìn)后山的幾人，為首的俊美男子猶如謫仙出塵，卻透著股詭異威嚴(yán)的陰冷，他抖了抖。

    “你、你們……”

    小廝話沒說完，亦叫另一個暗衛(wèi)輕松拎起來。

    “見到太師還不下跪，你你你你在發(fā)抽呢？”

    滿山的靈芝遍布生長在腐木根部，灰色的，紅色的，傘蓋圓滾，模樣甚為可愛，但蕭猊看都沒看一眼。

    梅若白與隨從小廝趕來，皺眉問：“太師這是何意？”

    身旁的暗衛(wèi)阻攔梅若白前去的路，笑嘻嘻道：“梅大夫腿腳不便，還請安分些�！�

    梅若白看著他們：“我進(jìn)自家后山的靈芝園都不行？”

    暗衛(wèi)搖頭：“普天之下，皆是太師囊中之物，何況梅大夫一座小小的后山。”

    又道：“梅園有靈芝不送去太師府邸，也不怕得罪了主子�！�

    梅若白神色一冷。

    暗衛(wèi)道：“好心勸告梅大夫，別說話了。我瞧主子今日心情不悅，不論找沒找到靈芝，梅園今后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好過了�！�

    梅若白捏緊了衣袍，坐在輪椅上，朝后山靈芝園深處遠(yuǎn)望。

    蕭猊沿后山漫無目的地尋找，他無視大片大片生長的靈芝，直至一片與靈芝毫不相干，葉子上覆蓋著薄雪的盎然青綠闖進(jìn)眼簾，腳步一頓。

    蕭猊撥開長至小腿的藥草，他一直走到最深處的中央。

    層層草葉子的中心，包裹著一株矮小纖細(xì)，有些彎曲的菌柄。它斜斜塌在泥土里，和其他胖乎乎的靈芝不同，它沒有菌蓋。

    菌柄色澤灰白，連小拇指的大小都不及。

    若非蕭猊撥開這片草葉，都不會有人看見它。

    它微小脆弱，看起來似乎輕易就會折斷。

    蕭猊壓下心臟洶涌而起的疼痛，臉色似地面附蓋的積雪蒼白。

    他找了那么久的小靈芝，安安靜靜，孤零零地生長在偏遠(yuǎn)的角落里。

    第32章

    枯萎

    冷冬蕭肅，

    灰厚的云層露出微光，幾乎被淹沒在藥草之間的小靈芝也隨之亮堂許多。

    蕭猊掌心微彎，護(hù)著這株小靈芝久久不言，

    沉默地感受著心臟傳遞出來真實又清晰的痛楚。

    冰天雪地里，蕭猊因承受這份痛，身體密集的滲出汗液，鴉黑的羽睫帶一點濕意。

    直到涌起的陣痛猶如潮水退散，

    蕭猊注視掌心里的小靈芝，

    啞聲問：“你……是不是很疼�！�

    這份疼會彼此密切的相連，

    所以靈芝疼，他就會疼。

    微微歪曲塌在泥土的菌柄安安靜靜的，蕭猊有些不忍看它。

    記得那小藥人神色雀躍地比劃著叫他編靈芝時，

    蕭猊編出來的靈芝合他的心意。

    草編靈芝傘蓋飽滿，

    胖實，菌柄一握，有他半個掌心充實，憨態(tài)可掬。

    哪像眼前這株，菌柄已不及小指粗細(xì)，微微干癟，

    軟塌塌的，可憐得他不敢多看一眼。

    撥開的云霧逐漸合攏，小雪飛舞。

    被太師府暗衛(wèi)攔在后山的眾人，看見那權(quán)勢橫貫朝野的太師，

    半蹲在一簇草叢間，

    掌心合在泥土上，

    仿佛在護(hù)著什么。

    雪花緩慢落在他的發(fā)端，

    積聚在狐氅上。

    其中一名黑衣暗衛(wèi)火速拿了把杏花白的油紙傘，

    走到蕭猊身后撐開。

    他看見他們主子竟在呵護(hù)一株……奇怪的菌柄？

    這幾月送往太師府的靈芝不可勝數(shù)，雖然奇形怪狀，形狀殘缺，但株株飽滿圓潤。

    若非眼前的菌柄栽種在靈芝山，暗衛(wèi)看一眼都不看確認(rèn)這是一株靈芝的菌柄呢，和其他靈芝差得實在太多了。

    暗衛(wèi)忍不住出聲：“太師，風(fēng)大雪大，您要不找個地方暫時回避，這兒我來看著�！�

    蕭猊神色稍有恍惚。

    他抬頭環(huán)望四周山上的皚皚白雪，一時間竟不知道拿它如何是好。

    是需即刻松土幫它換個地方，還是……

    不由蕭猊多想，被暗衛(wèi)阻擋在遠(yuǎn)處的梅若白揚聲說道：“太師，那株靈芝生長極其不易，它好不容易生根扎穩(wěn)，若您執(zhí)意將它移走，是死是活便無人知曉了！”

    蕭猊走出傘底，吩咐暗衛(wèi)留在原地給靈芝遮風(fēng)擋雪。

    他神色如冰雪冷寒，步行間帶起狐氅上的雪花飄飛。

    蕭猊站在梅若白面前：“梅大夫，念你為本官看病七年，本官只問你一句，為何私藏靈芝�！�

    梅若白唇角緊抿。

    他知太師府的人做事無需講理，眼前的男子，只言片語，一個動作或者眼神，都能輕而易舉地掌控一個人的性命，可他此刻不知為何，竟有些氣得想笑。

    “太師，梅園種養(yǎng)靈芝種數(shù)年，若趨權(quán)附勢，您見到的就不是今日的我�！�

    梅若白坐在輪椅上，迎視蕭猊的目光：“如果我沒記錯，太師府只發(fā)了告示重金尋賞靈芝，可沒有強求將全天下的靈芝收歸太師府�！�

    他一頓，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靈芝犯了什么滔天罪孽，太師府寧可錯拿不肯漏余�！�

    梅若白擲地有聲，目光直視前方，宛若雪中屹立的修竹。

    他深知自己說的這番話會觸蕭猊怒火，但他這些年為對方調(diào)養(yǎng)身體，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假若蕭猊不分形勢善惡，這與佞臣有何不同。

    梅若白一番話觸犯了蕭猊，卻激得他有些失神。

    靈芝……

    靈芝哪里有罪，他如此急忙的尋它，怎么舍得對它不好。

    蕭猊收起神色，微微哂然：“梅大夫所言不無道理，既然如此，念在梅園為我太師府做事幾年，從今日起，這園子就封了吧�！�

    梅園封鎖，園內(nèi)上下人心惶惶。

    后山有這么一株讓蕭猊心心念念找了那么久的靈芝，他拿它不知如何是好。

    想把它帶回太師府，梅若白的話卻叫他心有顧忌。

    因此蕭猊只得將靈芝留在原地，他暫留在梅園。

    蕭猊留在梅園沒想好要怎么做，只是找了許久的靈芝終于找到，便依著心思，先留在梅園，至少想看它一眼時，能即刻看到。

    蕭猊不喜府內(nèi)人多，因此梅園原有的藥童小廝都叫人遣散出去了。

    整座梅園由暗衛(wèi)嚴(yán)密把守，太師府來了幾名日常伺候蕭猊的奴才，劉總管當(dāng)夜也帶了不少東西乘馬車趕到梅園。

    蕭猊暫時居住偏院的一間屋內(nèi)，正院房子更好，可視野范圍看不見后山。

    偏院有幾處房子恰好正對后山靈芝園的方向。

    蕭猊要住偏院，劉總管當(dāng)場就親自帶人重新收拾房間，許多從太師府帶來的家什重新一一添置，怕屋子太小悶著他們主子，劉總管命工匠將可以觀看到后山的幾處屋子打通相連。

    一番趕工，深夜院子掌起明燈，寬敞的居室紗幔漂浮，屋內(nèi)溫暖，厚重毛絨的獸毯延至床榻，淺淡的安神香裊裊浮動。

    案頭擺置幾本蕭猊平日喜歡看的書籍，室內(nèi)隔有廳，茶間，書房，視野最寬敞高闊的一處，正對那后山靈芝園，皚皚白雪，寒風(fēng)呼嘯。

    蕭猊從后山回到院子，劉總管替他取下已濕潤大半的狐氅，抖去雪花，連忙招人把熱水熱食備好。

    簡單浴洗完畢，蕭猊往胃里墊了些小食，喝藥湯。

    他走到可以觀望到靈芝園的位置，眸光越過軒窗，靈芝園內(nèi)安排了護(hù)衛(wèi)隨時把守，立起幾盞燈，光線溫暖昏暗，靜謐地籠罩著小靈芝生長的范圍。

    短短一夜，梅園的主人強行換成了太師府的主子，梅若白連同他隨身的小廝，都被封在正院里，沒有蕭猊的示意，無人出入這座園子。

    ********

    正對梅園后山靈芝園的院子，早早就掌燈點明。

    沉重的紗幔掀向兩側(cè)，廣闊的窗外可清晰瞧見靈芝園那一簇溫暖的光線。

    蕭猊站在榻前，小奴才伺候他寬衣洗漱，垂落的烏發(fā)只用一根玉色般的發(fā)帶束起。

    男人長身玉立，品貌非凡，宛若九天神祗，絲毫看不出是那位滿朝懼怕，輕而易舉就落下生殺大權(quán)的蕭太師。

    蕭猊走到窗檐后，靜靜注視靈芝園，飲過劉總管端來的參湯，便步行至門外。

    小奴才手腳利索地給主子披上金絲云紋相間的大氅，蕭猊沒叫奴才跟行，自己拿了把遮雪的傘，背影逐漸沒入后山的方向。

    負(fù)責(zé)看守靈芝的暗衛(wèi)將地方保護(hù)得很好，周圍的積雪都被除得干干凈凈，架了個敞棚，護(hù)衛(wèi)在敞棚外，保棚里生長的靈芝不受風(fēng)雪侵?jǐn)_。

    蕭猊走進(jìn)敞棚，蹲下看著眼前這株細(xì)小，模樣惹人心憐的小靈芝。

    他低聲自語：“怎么小了那么多。”

    色澤也有幾分變化。

    彼時靈芝顏色偏灰，帶些許微白，圓潤有光。

    而只剩菌柄的小靈芝，菌柄灰沉，黯淡無光。

    蕭猊碰了碰菌柄：“快些長好�！�

    若他還有機會化出人形，蕭猊愿意讓這株靈芝責(zé)罰自己，而非長在土里沒有回應(yīng)。

    梅園封閉，蕭猊在園中留了幾日，連早朝都沒去，以身體抱恙為由推了。

    小皇帝及部分權(quán)候差人私下往太師府送藥送禮，蕭猊不予理會，暫居在梅園內(nèi)看靈芝。

    日子一久，堆積的公務(wù)就多了不少。

    這日蕭猊坐在案頭前批寫公文，面前正對后山靈芝園，眼乏時便抬頭望向園子小靈芝那處。

    劉總管端熱茶點心進(jìn)屋侍奉，瞥見主子起色不錯，心安許多。

    自太師找到靈芝住進(jìn)梅園后，夜里睡眠的時間多了些，還安穩(wěn)不少。

    后山那株細(xì)細(xì)小小的菌柄，當(dāng)真比任何珍奇藥材，稀世寧神香料管用得多，他們主子的心藥，竟是這么一株小小的靈芝啊。

    “太師，溫成幾人在廳外候著，想見您�！�

    蕭猊輕飲一口雪山銀針，眉心幾分疏懶倦色。

    “讓他們等著�！�

    幾個心腹等待期間，蕭猊撇下案頭上的公務(wù)文書，迤迤然走向后山。

    今日無雪，微晴，風(fēng)比較大。

    靈芝園包圍起來的那處，雖有敞篷遮風(fēng)，小靈芝仍輕輕地?fù)u晃，非得蕭猊用掌心護(hù)在它周身擋護(hù)，才停止晃動細(xì)小菌柄。

    蕭猊看著沒什么變化的菌柄，極低的嘆了聲。

    他其實不知如何才能將靈芝養(yǎng)好，能做的，該做的，都盡量滿足了，小靈芝卻無任何變化。

    它總靜止不動，哪怕漏進(jìn)極小極輕的風(fēng)，都能吹得它搖搖欲墜。

    蕭猊擔(dān)心它的菌柄會榻在土里，隨四周的腐樹那般枯萎腐化。

    蕭猊說道：“靈稚，你還記不記得洞府里的什物，我都帶回燕都了，在太師府內(nèi)置出一間閣樓，放了許多東西。”

    他沒提喜服，沒提編了許多個靈芝藏在柜子，怕惹得它難過與不快。

    蕭猊在后山和小靈芝坐了會兒，回到書閣，幾名心腹等候半日，早急得不行，忙將這些日子朝堂內(nèi)的形勢變化仔細(xì)匯報。

    邊城寡頭一事，蕭猊當(dāng)日給小皇帝推了個名叫孟玉的人過去。

    孟玉官銜不高，但背靠武將一派，文武兼具，品行正直，腦子轉(zhuǎn)得不錯。

    且孟玉出身寒門，自幼經(jīng)歷過喪門之痛，災(zāi)疫之苦，對土豪劣紳疾之若仇，可莽可退，對付地方一霸的無賴臉皮，有仇恨激他行事不用做太多顧慮。

    武將一派去年起就在觀望，蕭猊回到燕都后處理了幾個老狐貍，他們對蕭猊有了靠攏之意。

    邊城賦稅拖繳兩年，欠下朝廷重金，很多人都想跟小皇帝拿權(quán)處理這事。

    事情若解決好，那可立下大功勞，獎賞事小，升官鞏固地位是真。

    這肥差雖不好做，但爭得人多。蕭猊這次順?biāo)�退��，讓他們承自己的一個情，做了個表示。

    孟玉有蕭猊推舉，惹朝中多人眼紅嫉妒。明面上不敢指明蕭猊結(jié)黨營私，私下有意無意的傳出去一些小道言語，好讓對抗蕭猊的勢力趁此結(jié)成一股繩。

    小皇帝對反對蕭猊的暗話視而不見，太師權(quán)重，可幫他把江山保得好好的呀，得過且過的皇帝才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蕭猊以病為由不去上朝，同樣招來不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

    看不慣蕭猊的，有人借拜訪名義登門太師府，想看看蕭猊究竟真病還是裝病。

    他們自然不知道蕭猊在梅園此地日日看靈芝，到太師府上見不到人，或者蹲幾日蹲了個空，對蕭猊更是恨得牙癢，卻不敢公然挑釁。

    年旦將至，每年來自四方各國的使臣都會到燕都進(jìn)貢參拜皇帝，蕭猊權(quán)勢擺在那，不出面是不可能的，滿朝都推舉蕭猊與皇帝出面。

    心腹道：“這幫老狗想借各國進(jìn)朝參拜的時機暗中拱火讓太師壓小皇帝一頭，若太師遂他們的愿，莫不是對外落個欺君反國的惡名�！�

    幾個心腹各執(zhí)一詞，蕭猊余光掃過他們的臉，笑意疏懶。

    “爭什么，我自會出面，”

    心腹一呆，齊齊失語。

    溫成膽子大點，說道：“太師心情看起來很好�！�

    蕭猊靠在太師椅上：“是嗎。”

    或許吧。

    他回頭望向后山的靈芝園，拋下幾個心腹，道：“退下吧，本官去養(yǎng)會兒靈芝�！�

    心腹們：“……”

    **

    歲旦當(dāng)日，燕都城熱鬧非凡。

    各國使臣進(jìn)朝參拜，蕭猊早早就沐浴更衣，著了深色朝服，戴華麗玉冠，心情不錯，與幾個平日看他不對眼的元老級別的官員打了些趣話。

    參拜禮節(jié)繁多，整整一日過去，夜宴開啟，蕭猊被小皇帝請到身旁的位置坐下。

    蕭猊懶散的倚在背靠，斂下目光隨性恣意地飲了幾口梅酒。雖收斂了氣勢，坐在燕朝皇帝一旁，威儀卻與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歌姬樂伶陸續(xù)登臺表演，此時飄起小雪，寒風(fēng)隔絕在大殿外，眾多朝國官員聚在一起飲小酒，賞舞樂，看似融洽無間，相處甚歡。

    除了皇帝，蕭猊是在場唯一一個坐在首位的人，自是接到許多阿諛奉承。

    蕭猊三言兩語將話頭讓到皇帝身上，似笑非笑的，在皇帝面前謙順溫良，一副義士賢臣的模樣。

    小皇帝對蕭猊的做派十分配合，一時間君圣臣賢的畫面叫有心做壞的人暗咬銀牙。

    夜宴進(jìn)行到中半場，蕭猊托著酒杯，手指微顫，酒水灑出些許。

    他抬起漆黑眉眼，趕來的暗衛(wèi)悄悄出現(xiàn)，在他耳旁傳話。

    話音音剛落，蕭猊已是一副不勝酒力的姿態(tài)，從夜宴離場趕回梅園。

    梅園清幽，鵝毛般的雪落滿了蕭猊的朝服。

    他步履匆忙，不等奴才撐傘，便疾步走進(jìn)后山。

    后山一角，蕭猊屈膝半蹲在敞篷里，看著靈芝枯萎落下的一小截菌柄，近日柔和的眉眼似冰雪陰冷。

    “你們怎么照顧它的？！”

    敞篷外的雪地跪了一地暗衛(wèi)。

    蕭猊看著掉了菌柄的靈芝，喉嚨哽重，竟感到幾分不知所措。

    要怎么做才能把它養(yǎng)起來……

    蕭猊不敢碰將要枯死的靈芝，他捏了捏眉心：“帶梅若白過來。”

    暗衛(wèi)飛一般推著輪椅上的男子送到后山，蕭猊頭也不回，道：“梅大夫，本官要怎么做才能把它養(yǎng)回來。”

    蕭猊話一頓：“你來看看，它……它是不是要……”

    蕭猊后面的話沒說，梅若白看一眼菌柄，皺眉，將他的話續(xù)接下去。

    “太師，這株靈芝就要枯萎了�！�

    蕭猊冷笑：“不可能。”

    梅若白道：“這株靈芝，它無法從腐木根部汲取養(yǎng)分�！�

    蕭猊盯著軟軟塌在泥土的菌柄，面色泛白，似乎想起什么，忽然起身。

    赤兔馬猶如火焰迅猛的在雪夜里疾行，蕭猊飛奔至明令寺，夜闖大殿，空無大師一人正坐在佛堂下敲著木魚。

    蕭猊向空無大師合掌作禮。

    “大師，我找到了它，可無法救它。”

    空無大師轉(zhuǎn)頭，朝他淡然一笑。

    蕭猊皺眉：“它要死了�！�

    空無嘆道：“太師天資聰慧，此時卻一葉障目。老僧已說過，太師與他因果循環(huán)，種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若反過來，亦是如此�！�

    蕭猊驀然睜大雙眼，朝服上的積雪還沒落下，迅速轉(zhuǎn)身離去。

    “多謝空無大師。”

    空無撫須一笑，繼續(xù)敲木魚。

    這往后的年頭啊，靈明寺的香火錢只多不少了。

    梅園有些熱鬧。

    蕭猊滿身積雪，睫毛都串了冰。

    身懷高超武藝的暗衛(wèi)拿傘的拿傘，端熱水的端熱水，心急得跟在主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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