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直到前后夾來的河燈把長尾巴鳥河燈夾在中間,燈太多了,眼花繚亂。
靈稚揉揉酸澀的眼睛,
直到在絢麗耀眼的燈海中找不見自己的那一盞了,
方才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梅若白在人群里眉眼含笑地等待,盡管坐在輪椅上,氣質(zhì)卻與旁人截然不同、
也有人認出輪椅上文雅俊逸的公子正是梅園的主人,梅園救治過的病人遍布滿朝,聲望是極好的,若遇到人上前問候,
梅若白都會簡單的應(yīng)上一句。
靈稚手足無措地站在人群外,等圍著梅若白和他招呼的公子小姐們都散開,他湊到旁邊,微微抿起的唇翹了翹,
唏噓道:“梅大夫,
好多人都喜歡你啊。”
他還要再說,
和梅若白出來的隨從不知從哪鉆了出來,
手上拎了一盞胖圓精致的靈芝花燈。
靈稚眼睛都圓了:“��!”
隨從將靈芝花燈遞給靈稚,
笑呵呵道:“方才我家公子臨時起意,畫了份圖紙交給燈鋪掌柜,小的等掌柜做好花燈就帶它趕回來了呢。”
花燈很大,拎起來頗有分量。
靈稚提燈桿,忍不住捧它入懷盯著看。他從胖靈芝花燈上抬頭,黑凌凌的眸子閃爍光芒,笑不合嘴。
“梅大夫,你怎么送我這個靈芝燈呀�!�
梅若白笑問:“可還喜歡?”
靈稚連忙點頭:“好喜歡,”他又商量,“這一盞靈芝燈我可以不放進河里嗎?”
隨從忍不住開口:“自然可以,這是花燈,在河上不能像河燈那般飄起來,小公子拎它回府上掛著就好啦�!�
梅若白瞥隨從一眼,隨從撓了撓腦袋,傻笑著給自家公子推輪椅了。
梅若白道:“送給你的自然隨你處置,若喜歡就留下�!�
朱雀橋延長的街巷熱鬧繁華,游人如潮,靈稚提著花燈走得慢吞吞。
江面風大,少年束起的烏發(fā)都吹亂了,一會兒遮著眉眼,一會兒貼在唇上。
靈稚走走停停,單只胳膊抱緊花燈,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理好頭發(fā)。
梅若白靜靜看他,溫聲道:“若逛累了咱們找間茶樓休息。”
江岸茶樓臨立,花燈如海,聽曲聲說書聲不絕于耳。
靈稚靦腆地搖了搖腦袋:“我還想再走一走�!�
這般繁華的燕城夜景,就是君遷說過的吧,他想認真仔細地走一遍看一遍君遷說的地方。
靈稚臉上有些落寞,他很快振作起來,打起精神慢悠悠地隨人潮擠著走。
可惜他身單力薄,擠不過人家,且靈稚很擔心那么多人把自己的靈芝花燈擠壞了。
梅若白忍著笑意:“不與他們擠,我?guī)銖钠渌胤焦淦��!?br />
靈稚悶悶點頭,燕都城人太多了,君遷出來游玩時也會被人這么擠嗎?
茶樓一角,夜風吹起簾幔。
蕭猊的目光從靈稚牽著梅若白那一處衣角斂回,只顧飲茶,一品雪松竟只嘗出苦澀的滋味。
他手一甩,杯盞碎在地上。
候在廂房外的掌柜嚇一跳,踟躕著要不要詢問,抬頭看見黑衣暗衛(wèi)抱了一盞花里胡哨的長尾巴鳥河燈上樓。
暗衛(wèi)從江水里撈起靈稚放的河燈,恭敬道:“主子,東西拿到了�!�
蕭猊定睛望著這盞長尾巴鳥河燈,神情陰郁。
靈稚喜歡的東西不起眼,卻似乎都讓他一日之內(nèi)毀完了。
長尾巴鳥河燈上有一張卷好的小紙條,那是靈稚方才寫的。
蕭猊拿起紙條,反復在指尖轉(zhuǎn)了幾圈,卻始終沒有打開。
若讓靈稚知曉他寫在這張小小紙條上的心愿都叫蕭猊看了去,對他的厭惡指不定又多幾分。
蕭猊重新把紙條放回河燈內(nèi),吩咐暗衛(wèi)取紙筆和做河燈的用具進來。
在霧清山時“蕭君遷”給靈稚做過不少件小玩意兒,靈稚將它們當寶貝擺在洞里,一直舍不得花錢買,用草藥換的錢都攢起來給“蕭君遷”買衣裳買肉了,最大的一筆花銷應(yīng)當是用來成親的那筆。
一盞精致栩栩如生的靈芝河燈展現(xiàn)在蕭猊手上,他取墨描色,丹青功底了得,與養(yǎng)在靜思院里的唯一一株靈芝像極了,圓潤胖乎乎的。
蕭猊做完這盞河燈,目光平靜。片刻后,在小紙條提下一行小字,放入燈內(nèi)。
沒有寫盼望靈稚回心轉(zhuǎn)意原諒自己云云,白紙黑字,就寫了一句:愿靈稚平安康順。
最后蕭猊沿江邊把長尾巴鳥河燈跟自己做的這盞靈芝河燈一塊放了,風吹起煙灰輕衫,有些女子經(jīng)過,以為是哪家達官貴人正在江邊放河燈,瞧見那修長翩然的身影,放河燈卻形單影只的,欲上前結(jié)實,暗衛(wèi)一臉冷漠地伸手攔下。
蕭猊放完河燈,徑直上了馬車。
車夫問:“太師,還跟小公子嗎?”
蕭猊道:“跟上�!�
*******
燈火如晝,梅若白領(lǐng)著靈稚從繁華喧鬧的朱雀橋下來,往其他巷陌走。
燕城十街九陌,待人潮疏散,適合靈稚自己走著玩了,梅若白方才示意他慢慢看。
巷陌商販吆喝不斷,靈稚時走時停,扭頭望見梅若白與隨從靜靜陪在他身后,唇抿了一下,小聲問梅若白能不能給他一點錢。
出太師府時劉總管都為靈稚打點好了,可他出來后寧肯自己擠在人堆里慢慢走,看見喜歡的玩意兒,問梅若白可不可以給他一點錢買,都不用太師府為他準備的轎子和銀子。
梅若白微笑,接過隨從遞來的錢袋子,取出一些碎銀塞進靈稚手心。
碎銀不多,但足夠靈稚買好幾件東西,也不會添加他愧疚負擔的心理。
靈稚很容易滿足,拿著碎錢跑去買糖葫蘆。他拿了三串,自己留一串,另外再給梅若白和隨從一串。
買了湯包,自己吃一個,其余兩個還是分給身后的兩人。
靈稚曾經(jīng)去過縣城的集市,見到許多吃食,可他很少買,此刻看到想吃的就會買一點,然后分給梅大夫和他的隨從。
靈稚小口咬著粉糯的藕片,望著懷里漂亮的靈芝燈,輕聲道:“君遷你別生氣哦�!�
他把買給君遷的那份分給梅大夫吃了,梅大夫給他銀子,總不能白白吃人家的。
不在霧清山上,靈稚連摘藥草送給梅大夫都做不到。
靈稚知道梅大夫是梅園的主人,園子里種了許多藥草,如果自己送給他藥材,肯定會非常高興吧。
靈稚真想霧清山上的一切,可他此刻也很喜歡君遷與他說過的燕都繁華街景。
月白的身影走得極慢,主仆二人看見靈稚蹲下來給一個賣藝的老人打賞,把剩余的碎錢全部給出了出去。
隨從低聲道:“公子,身后的馬車還跟著咱們呢�!�
梅若白微微搖頭:“不用理會�!�
靈稚停留過的攤鋪,暗衛(wèi)都照著靈稚買的小食買了一份,打包送進車廂里。
蕭猊面前撂了一小堆吃食,甜的辣的都有。
他對這些吃食沒什么胃口,透過紗簾看見少年慢吞吞地游街,時而小口咬一咬手邊的吃食,隨后才剝開看起來沒那么甜的東西,淺嘗一口,放在邊上不動了,而是靜靜注視那道身影。
蕭猊看見靈稚忽然停在一株岸邊的柳樹下,微微彎了腰。
身后的梅若白很快趕趕到靈稚身旁,掌心沿著他的背輕輕拍撫,似乎有些無奈的自責。
蕭猊皺眉:“發(fā)生何事�!�
靈稚吐完了,晚上吃的小食一點都沒剩在肚子里。
他皺起小臉,唇色發(fā)白。
梅若白自責,打開隨從攜帶的水囊讓靈稚先漱口,又道:“是我疏忽了,看你難得盡興就沒有制止你�!�
靈稚大病初愈,身子虛弱還在調(diào)養(yǎng),平日飲食清淡營養(yǎng),見到味重一點的吃食,自然胃口被調(diào)起來。
他雖然吃得少,但一份一份的吃,東西雜了,胃口即刻承受不了。
梅若白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就送你回太師府。”
靈稚臉一白,抓緊梅若白的手,小聲道:“我、我可不可以……”
他話還沒說完,冷淡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梅大夫,今夜帶靈稚游街你辛苦了,本官差人送你回梅園早些休息�!�
靈稚抱緊他的靈芝花燈蹲在地上,臉都沒抬,像只虛弱的貓兒,還是富貴人家里養(yǎng)得精致毛順的那種,自己悄悄溜出來玩,主人一個沒護著就把自己碰得灰頭土臉,可憐兮兮。
梅若白從懷里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瓶,珍重的放進靈稚手心,說道:“里面有藥,睡前記得服下�!�
又笑了笑:“今日游朱雀橋,放河燈,逛市集,玩得很盡興,你也累了,回去后要好好休息�!�
暗衛(wèi)將梅若白送走,靈稚還蹲著身子抱緊花燈,就著這個姿勢,他整個身子瞬間騰空起來,周圍都叫暗衛(wèi)圍守,外頭的人紛紛跪下磕頭呢。
蕭猊低聲道:“時辰不早,身子不舒服就回府休息吧�!�
靈稚抬臉,眼睫迅速起了一層濡濕。
“你跟蹤我……”
蕭猊道:“我不放心你自己出來�!�
又繼續(xù)說:“你不坐轎子我沒攔你,和梅若白放河燈游街沒攔你,花他的銀子買東西也沒攔著�!�
每指一句便讓蕭猊心里沉一分。
他臉上笑容始終溫柔:“你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沒有攔著對不對?”
方才靈稚和梅若白游街時喜溢眉梢,玩得應(yīng)當十分盡興吧。而不像此刻,被他抱在懷里,就如一片顫抖的輕飄飄的葉子。
蕭猊道:“今日你也高興了,隨我回府好好休息,可好?”
一頓,又道:“若不然,你還想再逛,我就抱你一條一條街的走,我自然樂意之至。”
靈稚臉色又白幾分,抿唇不語。
他知道蕭猊說到做到,有幾次府里下人伺候他沒伺候周到,就讓人帶出去打了板子。
靈稚瞧見過一次,還沒說情,劉總管就責罰沒看好他的人,那名沒看好他的奴才受罰,拒劉總管說是因為讓他看見不該看的受到了驚嚇。
太師府的人只聽蕭猊的,蕭猊越溫柔,靈稚就越怕他。
修長的人影立在街下,夜色漸深,風也大了許多。
蕭猊攏好靈稚的披風,目光落在這盞比起他做的靈芝燈顯得不怎么樣的花燈上。
靈稚輕聲開口:“回去吧�!�
他懨懨地埋下臉,臉貼在花燈上不靠在蕭猊肩膀,少頃,那人掌心偏偏將他的臉朝肩膀撥了撥。
花燈熏得靈稚下巴有些燙紅,蕭猊自是氣的,恨不得奪走這燈丟掉。
回到車廂,蕭猊掃開一桌的吃食,打開食盒,取出一碗清甜滋養(yǎng)的梨汁,舀一口喂到靈稚嘴邊。
“喝一點潤潤胃口�!�
靈稚試圖推擠蕭猊,想從他懷里下去。
蕭猊卻不放手,單手圈在靈稚腰身上,還把他抱到腿上放好坐著。
“喝一口吧�!�
兩人僵持,靈稚厭棄地抿一口梨汁,清甜的汁水從舌尖蔓延,他忽然有些恍惚,蕭猊就又喂了一口。
這梨汁是蕭猊出府前親手做的,在霧清山上條件簡陋,“蕭君遷”在暑熱時節(jié)沒少給靈稚削梨做成湯汁喝。
喂了靈稚小半碗梨汁,蕭猊用綢怕擦了擦他的嘴角,放他到一旁坐好。
“別生氣�!�
靈稚眸光閃動,悄悄看了一眼蕭猊,轉(zhuǎn)頭不去看人,眼睛卻瞬間紅了。
眼前的畫面好像一場夢,有他熟悉的味道和溫柔,卻也有強勢而壓迫他的驚懼。
靈稚出門游玩許久,吐了一陣身子虛弱,還沒太師府就靠在墊子上睡了。
車廂平穩(wěn),蕭猊安靜看著靈稚的睡顏,回到太師府后輕輕抱他回了靜思院,小奴才打來熱水要給靈稚擦擦手腳,蕭猊道:“都下去�!�
蕭猊照顧靈稚得心應(yīng)手,起初為了討好這個能解除自己身上劇毒的少年,而今這些事做起來都有記憶,刻在手上和腦子的記憶,碰一下靈稚就知他舒不舒服,這樣碰會不會弄醒他。
少年呼吸平穩(wěn),臉蛋被蕭猊剛才抱在懷里捂得微微泛紅。
蕭猊像剝開筍子一樣輕輕剝?nèi)レ`稚衣衫,肌膚就像包裹在筍皮里最嫩滑的那根尖尖小筍,蕭猊目光高深,片刻后才拿起一身淡青色的紗衣,為靈稚輕柔穿好。
他覺得青色就不錯,襯得靈稚生嫩雪白,絲毫不遜色穿白色衣裳。
靈稚乖得很,蕭猊越看越喜歡,挑開瓷瓶,取出一枚藥丸,指尖沒施幾分小力,就撬開了靈稚的唇齒把藥丸子抵進去,柔軟濡濕的舌尖把他的手指弄濕了。
和靈稚有過許多親密,蕭猊自然不是圣人,更不會在抱他的時候沒有念想。
他傾身,攏起絲制被褥蓋在靈稚身上,走去另一間房浴身。
夏時暴雨多,靈稚那日嘔吐后又腹瀉幾日,等慢悠悠地養(yǎng)好了,窗外的雨便又沒停過。
暴雨滂沱,滿池的荷葉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錦鯉順著暴漲的水溢出邊緣,待雨勢弱了,靈稚看見下人們都在捉魚往觀賞池里放。
雨氣濕重,靈稚受了點風寒,來給他診脈的大夫不是梅若白。
他乖乖由老大夫診脈,叫來門外的小奴才,輕聲問:“梅大夫不來嗎?”
奴才唏噓:“聽聞前幾日山洪爆發(fā),梅大夫帶人到礦場內(nèi)頂著暴雨救治百余傷患,回到梅園沒兩天就撐不住病了。”
靈稚憂心:“生病了?”
他下床,自己穿好鞋襪,說道:“我想去看望梅大夫�!�
小奴才哎一聲:“可公子的風寒還沒完全痊愈……”
靈稚找了件保暖的衣衫,嫩青嫩青的,裹著他整個人,就像一支春筍。
他皺眉頭看了會兒,自言自語,也不知何時起奴才給他送的衣物多了許多件青色的。
“我穿暖和了�!�
蕭猊連續(xù)在礦場督查幾日,今兒才回府早些。
此刻他朝服未換,發(fā)端仍然潮濕。
他本想在門外看看靈稚有沒有好好休養(yǎng),卻見那嫩得跟春筍似的少年,執(zhí)意要去梅園看生病的梅大夫。
蕭猊沉聲:“要去梅園?”
靈稚望見門外英俊貴氣的男人,偏過臉,點了點頭。
身著朝服的蕭猊凌厲冷然,靈稚覺得陌生,還有點懼怕。
蕭猊步步逼近,他站在靈稚面前,啞聲說道:“若我說我也病了,你能不能留在府里看看我。”
第44章
留下來
蕭猊所言絕非虛假,
他的確生了病。
礦場因暴雨塌方,許多礦工遇難,更有數(shù)百人被困。
此礦是燕朝有史以來開采過的最大的一個礦洞,
資源極其豐盛,關(guān)乎國財運脈。
小皇帝對礦洞十分看重,將此重任交付給工部的文尚書。
工部與刑部往來甚密,這次派發(fā)去挖礦的工人多從牢房內(nèi)調(diào)過去的死刑犯以及重刑犯。
這些犯人身份低微,
多又被判除死刑,
在礦洞干最苦最重的活,
遭遇暴雨圍困兩日后更無人施援。
聽文尚書原話傳出去的執(zhí)令是:不救,死了便死了,困死一批繼續(xù)從牢房調(diào)一批過去。
誰料困在礦場的刑犯從被困礦洞逃脫,
他們泡在全是水的礦洞里整整三日,
又冷又餓,朝廷不派人救援他們引起暴怒,從礦洞出來后聯(lián)合重新調(diào)來的刑犯鬧事,在礦場中奪了利器打砸傷人,脅迫了一眾朝中官員。
兵部調(diào)遣兵將到礦洞鎮(zhèn)壓,刑犯數(shù)百人當場反抗,
不要命的刑犯和兵將打在一起,死傷無數(shù)。
又逢暴雨潑天,黑云雷鳴翻涌。
先是聚集了數(shù)百刑犯和官兵的礦洞整個面積全部坍塌了,接著發(fā)生山洪,
沖下來的洪水將礦洞淹沒,
山石滾落如雨,
天昏地暗,
偌大的礦洞儼然成為一座埋葬活死人的巨型墓地。
事故發(fā)生不過短短三日,
關(guān)乎燕朝財運命脈的礦場竟成為掩埋數(shù)百人的大型墓地,幾名官臣參奏,視為厄運與不詳。
小皇帝震怒,先罵了一頓文尚書居然在事發(fā)三天后才通報到宮里,對其責罰減俸降職,又與在場大臣商議該如何挽救事故場地。
這份關(guān)乎國運的爛攤子,此時該由誰有那么大的魄力接手。
礦洞沒有遇到天災(zāi)與人禍成為大型墓地前,無論誰接手,辦好了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是皇帝分發(fā)的香餑餑,仕途錦上添花。
此時卻攤上人為都無法制止的天災(zāi)劫難,加上數(shù)百條人命的葬送,事發(fā)至此,無論誰接手,除非得到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否則天子之怒不熄,臣子費力不討好,還要擔心自己觸怒皇帝,影響官職。
眾官員面面相覷,最后將目光默契地落在兩個人身上。
一是何相,二是蕭太師。
何相有先皇后與先皇太后的勢力照拂,且有老一批舊臣勢力親附,若真出什么事,能明哲保身不說,小皇帝審時度勢,不會對何相如何。
而蕭太師更不用說,當初蕭猊血濺議事大殿保小皇帝上位繼任,這份雷霆森恐的手段全朝無人能及。
雖朝中數(shù)年未曾停止過對蕭太師的參奏,比如奏他過度集權(quán),結(jié)黨營私,冷血無情枉顧人命,但奏折送達皇帝手上反響不大。
一是沒有實在的證據(jù)證明,二則是小皇帝靠蕭太師靠得緊得很,老臣們心知肚明。
更有一次老臣們知曉這些參奏過蕭猊的折子會送到太師府讓蕭猊看過后,就愈發(fā)不敢有人私下參蕭猊本子,哪怕蕭猊真的要對付誰,小皇帝估計都不會說什么。
遞過折子的官員,要么歸蕭一派,要么就被調(diào)遣出燕城了。
因此礦洞的事又擱置一天,最后這份重任落在了蕭猊手里。
若礦難沒有發(fā)生,何相接此重任無妨,可經(jīng)查探之后形勢比預(yù)估中的還要嚴重,加上兵部和蕭猊走得近,他們不想惹一身腥,此任不接便還是隔岸觀火明哲保身。
蕭猊接了礦洞坍塌一事,剛下朝就帶人過去了。
前往礦洞的路全部被洪水淹沒,山體落石堵住先前唯一打通的一條入口。
蕭猊觀察山形地勢,估算雨期,當場親手繪制設(shè)計工圖,命工部的人與他的暗衛(wèi)互相配合,頂著暴雨修建營地。
夏時雨水頻繁,如此浩大磅礴續(xù)期持久的雨勢多年不遇。
蕭猊親臨陣地,自己指導,短短兩天重新開挖出一條安全的通道入口,彼時已聯(lián)系好數(shù)十命宮醫(yī),又請來梅園的人到場救治。
誰都想不到一向殺伐果決的蕭太師,此次礦洞坍塌事件,竟讓醫(yī)者一視同仁救治傷患,為醫(yī)者安置休息營地,診金豐厚。
蕭猊一連忙了幾日,幾乎和下屬們不眠不休,他們的營地在暴雨連續(xù)的澆灌下浸了水,所有人身體都是潮濕的,袖子一擰能擰出厚重的水來。
待新的營地再建好,蕭猊檢視礦洞坍塌實況記錄,傷患詳情。
他眉眼深邃,眸中布有紅色血絲,心腹竭力勸主子休息,蕭猊看心腹?jié)M眼通紅,這才想起所有人都和他一樣不眠不休多時。
將帥無能,累死三軍�?蓪浤芰μ珡�,主心不休息,下邊的人哪敢休息。
蕭猊聲音嘶啞,低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