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23章

    ........................................................................................................................................................................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密林妹子、卡卡君和小駝君投雷^_^

    ------------

    301.銅雀春深

    永安元年十一月,

    周樂與元昭敘戰(zhàn)于廣阿。

    在元祎修的計劃里,二十萬對戰(zhàn)兩萬,該是畢其功于一役。但是尚未交戰(zhàn),廣阿城中便流言四起,

    說豫州陸儼與始平王有舊,南陽王又與始平王世子堪稱莫逆,都合計著讓他們當炮灰一網(wǎng)打盡了好迎立始平王世子。

    流言不知道從哪里起來,

    越傳越廣,

    越傳越玄乎,偏還都有鼻子有眼。時間地點對得嚴絲合縫。起初陸儼和元祎炬還想過辟謠:都知道是華陽公主放出風聲,擺明了就是離間,

    卻哪里說得清楚。

    陸儼能否認他送了兩千部曲進始平王府?還是他能把他妹子當初在宮里做的事掀出來再展覽一次?或者是他能否認他能有如今,是全憑了始平王提拔?元祎炬就更說不清楚了,他妹子還是始平王妃帶進宮里的呢。

    說清楚了是忘恩負義,

    不說清楚人人提防,

    更火上澆油的是,

    周樂擺下軍陣,

    別處都嚴謹,唯有陸儼方向軍容稀松。

    到軍中將領紛紛進帳來要問個明白,

    元昭敘也只能把陸儼所部遠遠支開,

    退守廣平。

    但是謠言這個東西一旦開始,就沒人知道它會在哪個點上停下來:陸儼既退,

    軍中仍大是不放心,

    又逼得紹宗退了出去。紹宗正樂得不與周樂硬碰硬——所有人中,

    唯有他是真正和六鎮(zhèn)降軍交過手。

    這兩支強軍一去,元昭敘手里就只剩下十萬人。這十萬人還各自為政,并不都聽他使喚。

    十一月十三日,兩軍交戰(zhàn)。元軍大潰,逃回晉陽,周軍俘獲甲卒五千余人,兵甲、糧草無數(shù)。

    既兵精糧足,周樂再乘勝追擊,十二月初,攻下相州治所鄴城,俘獲相州刺史。

    鄴城是曹魏故都,曹氏父子曾悉心經(jīng)營,水陸交通,人口繁盛遠遠勝過信都。周樂稍事修整,便寫信給段韶,命他護送始平王世子與華陽公主兄妹過來。

    已經(jīng)是年底了。

    嘉語從前也在鄴城住過。周樂入主洛陽之后,仍以鄴城為副都。他在鄴城時候甚至比洛陽更多。這時候到鄴城,還是一副百廢待興的景象。周樂抽了空陪她去登三臺。魏武王建此三臺,已經(jīng)三百余年。

    三臺中以銅雀臺最為雄偉壯觀,去地足足二十七丈,北臨漳水,視野極是開闊。

    嘉語登高臨遠,涼風習習,亦覺愜意。

    就聽周樂道:“我在鄴城,聽到一個說法�!�

    “什么?”

    “說當初魏武王建銅雀臺,曾發(fā)下宏愿,要把江東二喬擄了來陪他飲酒�!�

    嘉語:……

    嘉語乜斜著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周郎想要飲酒?”

    周樂笑道:“大勝之余,飲一杯何妨?”他自遭遇崔嵬山截殺之后,就給自己訂了規(guī)矩,等閑不飲,便有大喜,也不過三杯。

    嘉語笑道:“來來來,我給將軍斟酒,將軍像魏武王一樣,寫首詩給我聽聽?”

    周樂:……

    “公主盛情,微臣戒了�!�

    嘉語忍不住大笑:“聽說你五叔也頗能詩?”

    周樂一張臉都皺了起來:“三娘別跟我提他——”

    嘉語一本正經(jīng)道:“既是將軍作不出詩,便念些親族長輩舊作給本宮聽聽,也是好的�!�

    周樂推拒不過,亦愛她此時嬌媚,便說道:“當初我去信都,五叔年少好獵,有日與我說到平生所愿——”

    言至于此,見心上人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不知用的什么香,直往鼻子里鉆,心里不由一蕩,想道:我要這時候轉頭親她一下,想她也推我不開。卻又想起臨去廣阿前夜,那次之后,三娘便不再私下來見他。

    想是有了戒心。到底嘆了口氣,沒敢動手,說道:“……當時興起,便作了詩,說是壟種千口羊,泉連百壺酒——”

    才說了首聯(lián),嘉語噗嗤一下笑了:“你五叔想得可美!”想要黃土地里種出牛羊來,家里有口泉,泉里全是酒——真是想人之不敢想。見周樂住口,便又催他:“還有呢,還有兩句呢?”

    周樂干咳一聲,支吾道:“還是不要說了罷�!�

    嘉語被吊起胃口,哪里肯依:“將軍這話要在德陽殿里,就是欺君之罪!”

    周樂嘀咕道:“我要說了,你還不得治我個大不敬。”見她實在好奇,便又多念了一句,“朝朝圍山獵�!�

    “第四句呢?”

    周樂湊上來,附耳念道:“夜夜迎新婦�!�

    嘉語:……

    “公主讓我念的,”周樂見她紅了臉,不由樂道,“可不能怪我�!�

    “果然是……”半晌,嘉語方才幽幽說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周樂大笑。

    臘月天氣,無花可賞,周樂怕她冷,脫了裘衣與她披上,倒把人裹了個嚴嚴實實。兩人登樓賞完景,便下去用些吃食,嘉語與他說魏武王生平,說道:“銅雀樓這件事,魏武王好酒是有的,好美人也——”

    話沒完,就瞅見周樂看住她笑。

    嘉語知他是笑她好美人,強行泰然自若道:“……好美人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傳聞江東二喬是喬玄之女,喬玄是魏武王故人,便如蔡文姬,假使魏武王真拿下江東,也不至于委屈兩位娘子陪酒。”

    周樂道:“三娘很景仰魏武王�!�

    嘉語道:“魏武豪邁,建安才氣,世所共知。”

    “還會作詩。”

    他又提詩,嘉語沒忍住笑,卻說道:“幾百年過去,英雄美人,也就只剩下遺跡憑吊了。”

    周樂悻悻道:“幸而不與魏武王生同時�!�

    這回換了嘉語沖他笑,安撫道:“便生同時也無妨,魏武王卻不如周郎好看�!�

    周樂:……

    他好像又……被調戲了?咦,他為什么說又?

    不由摸著下巴道:“我聽李兄說過一句話,以為至理名言。”

    “什么話?”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

    嘉語:……

    說他胖他還喘上了!

    ...................................................

    從銅雀臺下來,歇腳南山寺里種了好些桃花,要是春天,定然風光優(yōu)美,寒冬臘月沒什么可看,胡亂喝了幾杯茶暖身,嘉語雖然不信神佛,因洛陽風氣耳濡目染,對佛經(jīng)還算熟,周樂生于邊鎮(zhèn),就只對寺里壁畫與佛像感興趣了。

    “邊鎮(zhèn)上巫者甚多,”他與嘉語說道,“我幼時有巫者說我命貴,被嘲笑了好一陣子�!�

    嘉語道:“先漢時,光武帝在太學,有讖語說劉秀當為天子。國師劉歆因此改名,時人都以為是他,光武聞言道,怎么就知道讖中人不是我呢?周圍人都笑話他�!�

    周樂摸了摸她的面孔:“三娘盡揀好聽的說與我聽�!�

    嘉語只是笑:“待日后回了洛陽,還是入鄉(xiāng)隨俗聽聽佛講罷�!�

    周樂應了,又與她說道:“時近除夕,三娘要不要接王妃和三郎過來?”

    嘉語道:“我問過阿言,阿言說路途遙遠,舟車勞頓,恐怕三郎吃不消�!逼鋵嵓窝允桥履赣H過來問起昭熙。她倒不是覺得母親對兄長有惡意,就是怕母親急于扶立三郎。三郎才多大,能管什么事。

    姚太后和先帝的悲劇,她看一次也夠了。

    而且雖然之前勝了一場,軍中.共識,元祎修不會甘心,后頭還有惡戰(zhàn),如今相州也好,信都也好,都在加緊備戰(zhàn)中。之前廣阿之戰(zhàn)獨孤如愿原是要領兵來援,周樂都拒絕了,都備著來年開春。

    周樂道:“我派人去接了姐姐姐夫,還有爹娘過來�!彼谕庥行┠觐^,他那個不管事的爹和繼母也就罷了,再多幾年不見也沒什么想頭。但是今年豆奴成了親,照理他阿姐是要過來受媳婦敬拜。

    嘉語知道其中關節(jié),一時笑道:“我尚未見過你阿姐�!�

    周樂“咦”了一聲:“我當你從前見過�!�

    嘉語搖頭道:“我從前是不大見人�!�

    “我阿姐是個和氣性子,”周樂道,“見見無妨,我那繼母——”他躊躇了一下,“三娘要不想見,就不要見了�!�

    嘉語笑道:“又不是洪水猛獸,怕她什么�!彼静挥浀盟退莻繼母,想來也是興不了風作不了浪,又道:“我記得你有個弟弟。”

    周樂低頭算了片刻,方才說道:“是有——單名一個琛字,今年該有十五了�!彼湫Φ溃骸鞍⒄寻⑸匾膊贿^十五六歲,打仗都好些年了,他還在家里嬌養(yǎng)�!�

    嘉語駭然笑道:“段將軍與婁將軍是碰上亂了,好端端的,人家干什么要打仗�!�

    她并不知道周琛從前問周樂要過她,只記得他是娶了她的堂妹平陽公主,聽說是破城時候,他從流民手里救了她——她不知道這是假的,是周樂賞了平陽公主代替她。

    ......................

    “大郎娶了個……公主?”吳氏目瞪口呆。她娘家在懷朔鎮(zhèn)上算是殷實人家,她嫁給周父做繼室其實是低嫁了。周父游手好閑,不事生產(chǎn),吳氏靠著自個兒織布和娘家補貼,好歹這么多年。

    周樂是打小被送到他阿姐家,往家里來都少,又時隔幾年不見,吳氏甚至沒有把握能夠一眼認出他來。

    娶了個公主……乖乖,這小子出息了。

    如果不是來接他們的是豆奴,恐怕她都會懷疑碰上騙子了。然而就算是騙子,不要金不要銀的騙了他們一家去做甚?

    尉周氏也有些發(fā)懵。

    她原以為婁娘子會嫁給弟弟,誰想嫁了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弟弟做主,她倒不懷疑不妥。但是婁娘子這么個水靈人兒,怎么看上自己這個傻兒子的?

    還有弟弟——

    她和吳氏一樣,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把自家和公主兩個字連到一起想。從前婁娘子老往家里跑,她倒是偷偷兒問過弟弟,他只是笑,說不相干。她也知道他這個弟弟自小主意大,再不需要她操心的。

    公主不都是皇帝的女兒么?豆奴說不是,說她爹是始平王,已經(jīng)沒了。家里還有母親,兄嫂,弟妹。兄長受了傷,不能見人。尉周氏想來想去,臨上車有多包了一兜子雞子,受了傷,是該吃雞子補補。

    結果一路被她爹吃了。

    尉周氏老實,不敢懟她爹,只囁嚅道:“給大郎帶的呢……”

    周父哼了一聲:“大郎如今還稀罕這個,豆奴你說是不是?”

    尉燦笑著應道:“阿翁說得是,阿娘也不要太操心了,阿舅如今威風著呢。”

    尉周氏很心疼自己的雞子,又說服不了這爺孫倆,只得說服自己:公主的兄長是王爺,連阿樂都不稀罕這幾個雞子了,人家做王爺?shù)臅『泵础e給弟弟丟臉才是。又不放心,趕著問:“公主性情好么?”

    尉燦滿不在乎地道:“好不好都是阿舅心尖子上的人。”

    尉周氏更擔心了。

    周父忽然問道:“始平王不是今年才沒的么?公主不用守孝?”

    尉燦道:“是訂了親,等公主出孝就成親�!�

    周父“嘿”了一聲,又說道:“公主不是王妃親生的吧?”

    尉燦這回撓了撓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王妃母子還在武川鎮(zhèn)沒過來呢�!�

    “豆奴你說,”尉周氏著實擔心,“公主怎么會認得你阿舅?”

    這個倒是好答,他和婁晚君成親之前,周樂就喊了他去,與他說道:“是你自個兒求的二娘,阿舅也不好多說什么,但是有幾句話,要先與你說過。”他當時老老實實地說道:“我知道二娘從前想著阿舅,不過——”

    “不是這件,”周樂道,“是我和公主——”

    他當時不明白阿舅為什么要與他交代他與公主的事,后來與婁晚君成了親,倒又隱隱知覺了些。多半是阿舅怕婁晚君不喜公主,連帶他也生出別的想頭,讓他難做。

    這時候爽快答道:“是從前就認識。阿舅說從前他給世子做親兵,救過公主�!�

    周父又冷笑一聲:“我恍惚聽說是駙馬害了始平王——是華陽公主的駙馬么?”他倒也不是不知道兒子娶公主是高攀,只是如今他兒子手里有兵權,那個公主,一來不是王妃肚子里出來的,二來成過親,三來落難,這樣算下來,也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吳氏也恍然大悟,“哦”了一聲。

    尉周氏軟軟爭辯道:“那也是公主啊——”她想法又不一樣,既然豆奴說是從前就認得,她倒是想起有年她病了,阿樂去了趟洛陽,他每次出門都能帶回錢來,那次帶得不少。但是后來又都花了出去。

    她見過弟弟枕下的簪子,不過那時候她以為是婁晚君的。如今看來,恐怕是——

    沒有人理她。

    吳氏已經(jīng)饒有興致問起:“豆奴你說公主還有個妹妹?”

    “只是聽說有,”尉燦道,“也在武川鎮(zhèn)沒有過來�!�

    吳氏有點失望,她扭頭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的兒子,她兒子生得俊秀,不知道能不能也娶個公主。

    周琛被母親看得不自在,起身道:“我出去騎馬�!�

    他弓馬也是熟的,但是不同于乃兄,從小在外浪蕩。他父親雖然不太管他,母親卻極為疼愛。因性情內斂很多,也謹慎得多。

    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走了足足半個月才到鄴城,已經(jīng)是小年夜。下了雪,地上都是白的。周樂帶了人迎出來,吳氏探頭一看,開口問:“公主呢?”

    周樂氣笑了:“母親要拜見公主,也須得先進城再說�!�

    吳氏先前聽了丈夫分析,還覺得多少能擺點婆婆款,被周樂劈頭一句“拜見公主”,登時就萎了。她雖然沒見過公主,也聽說過民婦拜見誥命是怎么個拜見法,威風的可不是她這個做民婦的。

    況且眼前這個年輕人,也遠遠不是她記憶里的瘦弱少年。

    周樂一眼掃過去,姐夫尉景和弟弟周琛都騎馬,先沖尉景喊了聲“姐夫”,尉景咧嘴笑道:“大郎如今富貴了�!�

    周樂也笑:“姐夫取笑我。”

    周琛下馬給他見禮:“阿兄�!�

    周樂點了點頭:“二郎。”兄弟倆打小見面少,倒沒多少親熱的意思,但是到底血脈相連,比別人又有不同。

    待進了宅子,周樂扶了父親,周琛扶母親,婁晚君出來扶了尉周氏。尉周氏摸摸周樂的袖子,絮絮道:“穿得可少,也不怕著涼——”

    婁晚君抿嘴笑道:“母親多慮了……”

    這一路寒暄,進到屋里,婁晚君早備了滿桌子菜食,這時候揭開,還熱氣騰騰。

    .....................

    相比周家熱鬧,公主府就只有宮姨娘和嘉語姐妹,小兒早早就睡了。嘉語和嘉言都有些恍惚,一年就這么過去了。

    嘉語自個兒算了算,就是去年,家里過年人也是不齊的。父親在豫州,王妃進了宮。再往前想,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時候,屈指可數(shù)。不是父兄在外頭打仗,就是她在平城,王妃母女在洛陽。

    然而那時候并不覺得遺憾,如今是人真不全了。因著守孝,也不能飲酒,不然真想醉上一場。勝利帶來的喜悅,并不能夠讓這個節(jié)日稍稍好過一點,嘉語和嘉言都是滿腹心事,匆匆用過晚飯,各自回房熄燈睡了。

    ........................

    周樂次日帶了尉周氏去見嘉語,尉周氏很是不安:“……當真不用與母親說一聲么?”吳氏進門的時候她出嫁有年,沒打過多少照面,因她爹橫豎是沒錢,沒有利益沖突,倒也相處得不壞。

    周樂道:“公主說不見她�!�

    這話尉周氏不信:她這個弟弟是她一手帶大,別的她不知道,這表情肯定不對。因說道:“公主哪里會這樣,怕是你不讓她去見罷。”

    周樂笑道:“沒的惱了公主,咔嚓一下,人頭落地�!�

    尉周氏唬了一跳:“公主有這么兇?”不等周樂回答,趕緊拉住他的手道:“要公主性情不好,咱們、咱們還是不要高攀了吧——”

    周樂笑了起來。

    尉周氏這才知道又上了當,“噯”了一聲道:“盡嚇唬你阿姐——當真沒事么?”

    “當真沒事,”周樂安撫她道,“公主和氣著呢,阿姐見了就知道了�!庇终f道:“阿姐莫聽二娘瞎說�!�

    “二娘才沒有瞎說�!蔽局苁系溃岸镎f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前兒那駙馬——”

    周樂:……

    嗯,二娘一如既往地會抓人痛腳。

    “阿姐就怕他如今是用得著你,到用不著你的時候——”尉周氏著實擔心,她看著弟弟的側臉,她的弟弟當然是個英俊的男子,但是公主——她家祖墳上冒青煙了嗎?二娘說他對公主上心得緊,就怕到頭來一場空,難免傷心。

    他打小沒娘,他們那個爹,有沒有是一個樣,這世上會為他操心的,就只有她這個阿姐。

    周樂心里一口血,尼瑪都是些沒法反駁的話,他真該好好和豆奴談談了,都這么些日子了,還拿不住娘子,他日子不好過不要緊,別連累他呀——因只含混道:“阿姐見了公主,就知道不是這樣了。”

    他進公主府,一向是不額外通報,這時候也帶了他阿姐長驅直入,才進到大門,就聽得一陣哭爹喊娘,周樂心里暗暗叫苦,待走進去,就看見院子里樹上橫七豎八吊了十多條漢子,有人提了鞭子,一個一個抽過去,此起彼伏的哭喊聲。

    尉周氏瑟瑟發(fā)抖:“這、這位小娘子不會就是公……公主吧?”

    周樂:……

    他該怎么解釋,才能讓他阿姐相信,雖然有這么個兇悍無比的妹子,但是他的三娘人畜無害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卡卡君投雷^_^

    ------------

    302.永不相見

    廣陽王并沒有想過,

    真到成親那一日,

    他心里能這樣平靜。

    馮翊公主幫他料理婚事,因笑道:“早知道最終還是要進我家門,

    先前又何必——”

    “阿姐�!彼届o地打斷她。

    馮翊失笑:“是是是,阿弟大喜日子,阿姐就該多與阿弟說上幾句吉祥話,

    賀阿弟心想事成,

    與謝娘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廣陽王微微一笑。他看不見,

    但是就這么一掃,

    馮翊竟覺得他往自己腹部看了一眼,不由大窘。她與宇文泰成親半年有余了,

    還沒有動靜。求神拜佛,香火錢去了不少。她有時候疑心,真是自己有問題。

    好在天子征伐河北,

    宇文泰帶兵去了。這讓她多少松了口氣。宇文泰雖然不是她心中所想的如意郎君,然而出現(xiàn)在她對穆釗絕望的時候,

    時機是對的。穆釗娶了皇帝那個年屆四十,

    又黑又胖的乳母,如今很得皇帝重用,

    她只覺得可憐可笑。她不懂他們男人,要這樣的富貴有什么用。

    她這個堂弟卻孜孜以求,

    只要謝氏。人和人之間的差別,

    就這么大。

    廣陽王“看”著窗外,

    已經(jīng)很久了。天還沒有黑下去。臘月的風。她上次成親是在五月。五月初熱,如今冰涼。

    他忽然又疑心起來:“阿姐�!�

    “嗯?”

    “阿姐你說,云娘她怎么又肯松口了�!�

    他們都說,始平王世子與世子妃恩愛非常。當然昭熙失蹤是有些時候了,然而就算昭熙是沒了,守孝也要一年。云娘沒有等滿一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計較這個。他原本是希望她能忘掉他,越快越好。

    馮翊漫不經(jīng)心地道:“大概是……絕望了吧�!�

    “什么?”

    “如果十三郎還在世,當初始平王叔遇害他不出現(xiàn),玉郎出世他不出現(xiàn),華陽在河北鬧天鬧地,他還是不出現(xiàn),”她原本想說“如果她改嫁他再不出來,她就徹底死心了”,話到嘴邊,就變成,“要不就是沒了,要不就是沒心肝;他要是沒了,云娘以后日子還要過,圣人記恨,不會容她好,你瞧瞧這些日子上祭酒府上提親的那些東西,有一個人樣的嗎?阿弟總算是真心待她�!�

    她這個瞎眼的堂弟,除了眼睛,也沒別的不如人。

    沒成過親的小娘子要得多,要家世清貴,才貌雙全,又溫柔體貼,言語生趣,謝云然當初不就這樣么,然后呢——一旦大禍臨頭,就只剩了孑然一身。她如今該是想開了,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過完下半輩子。

    想到這里,馮翊倒對她生出幾分憐惜來。她從前不喜她,是因她毀約嫁了十三郎,如今既然是自家人了——馮翊是個很知道親疏的人。

    廣陽王沉默了。

    忽又問:“聽說在河北吃了敗仗,還丟了相州?”

    “是有,你姐夫前兒都捎信說要回來,氣得很,個個都想著撈上一筆,防著別人和自己搶,先就把九郎和陸四排擠了出去,還有紹將軍,要不是阿敘的妹子在宮里受寵,恐怕也會被他們趕下去,”馮翊不由地冷笑,嘉穎這件事是家丑,對外頭不好說,當然他們姐弟是肆無忌憚了,“也不想想,六鎮(zhèn)這么好打,怎么當初就勞動李司空、我阿爺、圣人,還有始平王叔輪番上陣?”

    廣陽王聽著好笑:元祎修哪里做過主帥了——當時的主帥是宋王。不過人都秉著功歸于上的習慣往皇帝臉上貼金。還有她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爹,也好意思和李司空、始平王相提并論。

    “那姐夫如今怎么打算?”

    馮翊最后會嫁給宇文泰,廣陽王心里也是意外的。當初宜陽王與他說宇文家上門提親,他還以為馮翊不會點頭。看來女人的心思,還真不是他能猜得到。后來馮翊帶了宇文泰來見他。他讓他覺得危險。

    那種粗獷的、兇蠻的氣息,像是彎刀,或者野獸。和洛陽的精致大相徑庭。

    他與他說他的家鄉(xiāng),部落里的習俗與產(chǎn)出,越過邊境來劫掠的柔然人,還有突厥人——“他們是給柔然人打鐵的奴隸,住在金山以南,人不多,但是極其兇悍,斷發(fā)文身,有著鐵一樣堅硬的肌肉�!�

    他從他的聲音里聽出天下之大。他困守洛陽,便以為洛陽就是天下,而洛陽之外——他從不知道有多大。

    他甚至都沒有辦法想象,跟著宋王南下的華陽,怎么會突然折轉去了河北,又怎么得到數(shù)萬人馬,與洛陽拼個你死我活。他羨慕他們的生命力,那些可以不必被洛陽困住,不必被黑暗困住的生命力。

    “不知道,總要年后再做打算吧�!瘪T翊懶洋洋地說,她不關心這些,那是男人的事。

    馮翊也是被困住的人,廣陽王淡淡地想,雖然她的眼睛是好的。但或者是,大多數(shù)女人都被困在宅院里。

    外頭、外頭有什么?狂風暴雨。

    “圣人和華陽……”廣陽王突兀地冒出一句,“阿姐希望誰贏?”

    馮翊:……

    “我說了又不算�!�

    廣陽王于是笑了,真的,她說了不算,誰說了都不算。誰贏不都是他元家的江山。誰贏了不要錢,不要兵?他有錢,宇文手里有兵,雖然不是太多,這亂世里,也足夠讓人忌憚了。尤其是在洛陽。

    只要是在洛陽,他們就能好好地過下去,無論德陽殿里坐的是誰。

    .....................

    天漸漸就黑了。

    謝云然之前提過不大辦,也確實大辦不起來,無論如何,廣陽王的眼睛總是不便。都為了他著想,也沒有另置青廬,也沒有請?zhí)嗟挠H友,尤其是謝家那頭,就只讓謝冉送了親,然后就都打發(fā)了出去。

    人都知道她是再嫁,不能太計較。底下嚼舌根有提起,說她初嫁不順,再嫁又嫁了個瞎子,連從前與她訂過親的崔九都死得不明不白,這克夫的本事,與她那個搞事的小姑也算是不相上下了。

    當然謝云然不在乎這些,她已經(jīng)將玉郎托了母親,再沒有后顧之憂。

    她想不到真相是這樣的,是她連累了昭郎。她不明白廣陽王怎么會對她有這么深的執(zhí)念,她并不覺得是因為她�;蛘呤且驗樗难劬Γ蛘呤且驗楫敵跤営H再退親,總之——都不會是因為她這個人。

    這些話,她也不能與旁人說,連四月都不能泄露半句。

    她趕在成親前把四月許了人。四月起先不肯,哭成了個淚人。她與她說:“我再嫁,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也不能時時回來,玉郎身邊沒有人,我心里總放心不下,就只能托付你了�!彼@才應了。

    謝云然也知道這不是最好的,早知道會有這樣的變故,就該在始平王府的時候給她找個好人。當時沒來得及,如今是不能夠了。但是也好過——

    她只能盡可能多地給她備了嫁妝,盡這一點最后的主婢之情。

    七月和十二月跟她進了廣陽王府。

    這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了,屋里點了燈,燈是給她備的,他用不上。婢子都退了出去,腳步聲慢慢近來。他走得不快,即便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她聽見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她其實再沒有見過他——父親說她小的時候見過的,她記不得了。父親和母親都不明白她為什么肯再嫁,趕在這個時候。雖然三娘那頭勝算不是太大,但是昭熙失蹤尚未滿一年,再等等也無妨。

    父親疑心她是因著那些來提親的潑皮,安撫她不要多想,阿冉也這么說。母親就一直哭,說:“這樣不好。”

    她從前拒絕過的,如今再嫁,她怕他待她不好。

    她安慰母親說:“不會的,他如今再上門提親,是他還惦著我�!�

    父親也覺得不好,他還是喜歡昭熙。

    他們都不知道,昭郎就在這里。謝云然忍了忍,沒有讓眼淚流出來。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謝云然微抬了眸光,看到走進來的年輕男子,他長了元家人的眉眼,清雋如流云的氣質,他眼睛里沒有光。

    “云娘�!彼翱础绷怂S久,方才開口。

    方寸之地,謝云然沒有應聲。她抬頭看他的臉,她想不明白,能做出這種事的人,竟然能長了這樣云淡風輕的眉目。

    他慢慢走過來,并不顯得笨拙,也沒有碰倒東西,就像一個健全的人。他走到她身邊坐下:“云娘。”他再喊了一聲。

    “……王爺。”謝云然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僵。

    廣陽王微微一笑,他聽出她聲音里的怯意,他伸手撫她的面孔說:“不怕……”

    謝云然沒有動。他的手指纖長柔膩如女子,不像昭郎,昭郎的手是有一點粗糙的,她想。

    “我會好好待你�!彼吐曊f。

    謝云然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件事的荒謬荒唐,在她承受范圍之外。他說他會好好待她,他做出這樣的事,他說他會好好待她?偏生是這樣無辜和專注的面孔,如果不是鄭忱,她幾乎要以為是她誤會了。

    他伸手來摘她頭上釵環(huán)。

    謝云然躲閃了一下:“王爺——”

    “嗯?”

    “我有幾個事,想要請教王爺�!�

    廣陽王收回手,眼皮也微微垂下:“云娘想知道什么?”

    “王爺怎么會想到要娶我?”

    大概每個女子都會這樣問?廣陽王想。

    他摸了摸她的鬢發(fā),她的鬢發(fā)柔軟。他說:“云娘大概是不記得了,云娘是我還看得見的時候,看見的最后一個人�!�

    謝云然吃驚地看著他:“就這樣?”

    “我后來想起那一天,光束從我眼前慢慢斂去,就只有云娘你還站在光里,像桃花一樣的顏色�!彼肓讼�,“我再沒有看見過桃花,便以為云娘就是桃花,才下過雨,花瓣上還有透明的露珠�!�

    他摩挲她的面頰,她的面頰光潔。

    “那么,”他聽見她慢慢地說,“既然是這樣,后來我及笄,王爺怎么不遣人來提親呢?”在昭熙之前,她還許過崔九。那時候昭熙是沒有見過她,如果他一直惦著她,他為什么不在崔九郎之前?

    “我是個瞎子,”他低聲道,“我怎么配得上云娘�!�

    “那后來,王爺是聽說我毀了面容,才上門提親?”謝云然道,“但是王爺難道沒有聽說,昭郎不介意我毀容�!�

    她記得昭熙上門提親那日,他喝了好多酒,被下人綁了,關在小佛堂里過了一夜。臉色都是青的。后來他們成了親,昭熙要面子,便不許她舊事重提。倒是嘉言偷偷兒與她說,她爹氣壞了,說昭郎無禮。

    她亦不介意他無禮。

    “我是個瞎子,”廣陽王道,“我看不見。我有時候想,是生下來就沒有見過光不幸,還是見過之后再見不到更不幸。”是求之不得不幸,還是求得之后再失去更不幸,他不知道。他也不信佛,不信這世間有能渡他的神佛,就只能自己渡自己。他要的,他伸手去拿,他拿不到,不,他總有辦法。

    上天給他這樣的命運,總會給他相應的補償。

    “原來是這樣。”謝云然道。

    “云娘……”他伸手到她頸項之間,說道,“很晚了,我們——”

    他感覺得到頸邊一點涼意,然后突然之間滾燙,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黏稠的液體從指縫里涌了出來。

    到這時候才有了劇痛的感覺,痛得他俯身去。

    “我都知道了�!彼犚娫颇锏穆曇�,她壓得極低,就在耳邊,卻是清楚的,“昭郎說,這樣殺人最快。”

    她都知道了,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立刻就想到了,是那個新來的花匠……她恨他。

    他知道他就快要死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候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溫柔的疼痛,原來死亡是這樣的,并不比失去光更痛苦;原來他最后會死在她的手里,她還站在光里,春光里,亭亭一樹桃花。

    或者他早就想過這樣一個結局,他早就想過,如果她有一天知道真相,她會恨他,恨到殺了他,他也許是早就想過這個結果,然后終于成了真。

    他覺得自己輕了起來,就要從身體飛出去,他抓住她的手,延緩了這種飛翔,他說:“……你怎么脫身?”

    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純是氣聲。但是謝云然竟然聽清楚了。她想不到他最后說的會是這樣一句話。她呆呆地看著他,血流得很快,很快濕了他的衣裳,深青色的禮服染上血,紅驚心動魄。

    她想起她和昭熙成親的那天也是這樣,更多的血,還有那些哭喊,外頭鋪天蓋地的夜色。

    “你不是為了我�!彼f。

    “……是�!彼姓J。

    “所以如果有來生,”她原是不信這個,但是她想,這是她非說不可的一句話,“王爺,我們就不要再相遇了。”

    “好�!彼氖执沽讼氯�,他覺得他飛了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高,他抬頭,看見漫天的星光,像是他年少的時候。

    謝云然呆坐在那里,手上,衣上,床上,全是血。

    他死了。

    她沒有沒有殺過人,方才那一刀下去的時候不覺得,這時候恐懼涌上來,就像他剛才流的那些血,怎么都止不住。

    燭光里他的臉白得像一張紙。眉目像畫上去的一樣。她這時候想起來,她確實是見過他的。他是她父親的學生,那個折花給她戴的小哥哥。他最后死在她手里。如果他沒有失明,也許這一切會不一樣。

    但是誰也無法預料,命運安排了怎樣的荊棘,在人一生前行的道路上。也許是失明,也許是毀容,也許是家破人亡。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好過。謝云然彎下身去,替他闔了眼睛:“永不相見�!彼吐曊f。

    “永不�!�

    ..........................

    鄭忱走進來的時候,血已經(jīng)冷了。謝云然換了廣陽王的衣袍,戴上頭巾裹住面容。鄭忱點了點頭:“謝娘子隨我來�!�

    一路往下,進入到地道里,他掌了燈。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謝云然抓緊了衣袖。她覺得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昭熙了——確實是很久了。一年,也許還不止一年,那時候先帝還在,不,先帝已經(jīng)不在了,是太后還在,他進宮宿衛(wèi),就再沒有回來。

    他走的那天還在下雨。他還沒有見過玉郎。如果他知道玉郎是個女孩兒,會不會覺得遺憾?

    他不知道玉郎有多乖——她都長牙了。

    鄭忱沒有與她說過他的處境。可想而知不會好。廣陽王不會讓他好過。她心里又有些害怕,一刻鐘的距離,像是走了一個時辰那么久。

    “到了�!编嵆勒f,“謝娘子進去吧。”

    謝云然往前看,大概還有三五步的距離。鄭忱把燭臺交給她,自己退了出去。他知道他們定然有很多話要說。

    謝云然深吸了一口氣,就只剩下最后幾步,走完這幾步,她就能看到昭郎了。她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沉得就像是心跳。

    燭光鋪了過去。

    入目一張人皮包著骨,青黑。謝云然辨認了許久,方才認出來是昭熙,眼淚刷地下來,她捂住嘴,怕吵醒他。

    她從沒有想過一個人會被折磨成這個樣子,更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她的昭郎。她方才還覺得廣陽王可憐,這時候想起他如詩如畫的面容,只想要嘔吐,只恨沒有多砍他幾刀,沒有把他的心挖出來,看看什么顏色!

    他的頭發(fā)如枯草,她想,她制止了自己哭出聲,但是眼淚還是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臉上。

    下雨了?昭熙睜開了眼睛。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