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如今陸儼——他是個很好的臣子,卻缺了那么一點(diǎn)人主的氣魄。
蕭阮那里她是沒法想了,他已經(jīng)入主金陵,登基稱帝,她徹底沒了機(jī)會;周樂也不必想,三娘運(yùn)氣好,早她一步遇見他——當(dāng)然沒有前世那段牽絆,賀蘭袖也并不覺得自己對付得了這個軍漢。
掐指算來,剩下就只有宇文泰還沒有定局。
她上次進(jìn)京,他已經(jīng)娶了馮翊公主。天底下的男人。但凡有了那么一點(diǎn)資本,想的不是五姓女便是公主。她這時候再去,也是個妾。當(dāng)然她在陸儼這里,也并沒有更高的名分�?偸擎遥锸擎彩擎�,上輩子作妾,這輩子還作妾,賀蘭袖說不清楚心里是怨恨更多,還是懊惱更多。
她像是永遠(yuǎn)缺了那么一點(diǎn)運(yùn)氣。
宇文泰那里還是個未知。陸儼有一千個不好,也還有一個好處:他待她好。賀蘭袖心情復(fù)雜地想,從前,從元祎欽到蕭阮,都是她使勁討好,她摸清楚他們的性情,為他們沖鋒陷陣。但是陸儼不是這樣的。
他看她的目光,幾乎能品出目光里的溫度。她不由自主地想,周樂那個混蛋提起三娘,也是這樣的眼神。
如果他有蕭阮那樣的本事,或者周樂那樣的志氣……那該有多好。關(guān)起門來自立為王——他難道不希望他頭頂上再沒有別的人,再沒有別的人來管束他,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必須仰視,都必須戰(zhàn)戰(zhàn)兢兢嗎?
“至少先拿下關(guān)中,”她再一次努力游說他,“關(guān)中形勝,有三秦之地,長安舊都……”
陸儼猶猶豫豫地道:“那我……試試�!�
賀蘭袖登時就泄了氣。
試試?爭奪天下是一條你死我活的不歸路,其中艱辛,所需要的堅韌,百折不撓,哪里是“試試”這樣的態(tài)度足以勝任,別天下沒有爭到,反誤了卿卿性命。
陸儼說:“打仗是男人的事,袖娘就不要操心了�!�
賀蘭袖嘆了口氣,她再一次覺得嘉語是值得羨慕的,她不但有個能打仗的男人,還有個能打仗的妹子。
她絲毫都不懷疑那個戴面具裝神弄鬼的嚴(yán)娘子就是嘉言。世子姬妾?笑話,她表哥前后兩輩子都沒有納過妾,哪里來的姬妾。
嘉言的命運(yùn)算是徹底被三娘改寫了——她如今能統(tǒng)兵作戰(zhàn),自然不可能再被元祎修收入宮中。這時候想起正始四年末出宮的馬車上,三娘惡狠狠地對她說,她的妹子,定然能夫妻和睦,兒女承歡,子孫繞膝,壽終正寢——沒準(zhǔn)還真能有這個運(yùn)氣。
忽聽陸儼問:“袖娘為什么覺得,河北能贏這一仗?”時近三月了,漳水兩岸,戰(zhàn)云密布,他也需要決斷。
賀蘭袖愣了一下,幸而她一早就備下說辭:“從前他在我姨父手下,就十分出色……瓦解葛榮一戰(zhàn),有他的功勞。”
陸儼忽笑道:“要始平王知道他會圖謀華陽,就是再出色,也不能讓他出這個頭了�!�
賀蘭袖:……
“兒女情長,”賀蘭袖十分灰心地道,“這也是我姨父最后功敗垂成的原因�!�
陸儼并沒有聽懂她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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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鼓是越來越緊了,一觸即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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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破釜沉舟
嘉言問嘉語:“阿姐是什么時候開始,和賀蘭表姐生分的?”
嘉語奇道:“阿言怎么會想起問這個?”
初春的陽光從窗紙外照進(jìn)來,
嘉言伸手在上面畫字,
沙沙地響。她記得從前她阿姐和賀蘭袖好得一個人似的,
無論在平城還是來洛陽。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苦苦地想,什么時候開始,阿姐不但與她親近了,
還和賀蘭袖翻了臉。
她不討厭賀蘭袖。沒有人能夠討厭她,那個總輕言細(xì)語為人排憂解難的小姐姐,
她不止一次看見她在廊下安撫被責(zé)罵的婢子。就心細(xì)如發(fā)、善解人意這件事,她見過的人里,
只有嫂子能與她比。
當(dāng)然謝云然清雅,
是賀蘭袖遠(yuǎn)有不及。
她后來想起來,就只記得在德陽殿里,
阿姐不肯嫁宋王,
賀蘭袖淚如雨下,說她替她嫁,再后來就被她阿姐逼了殉葬——
嘉語想了想,能說的不能說的理由都過了一遍腦,
最后說道:“袖表姐那時候謀嫁宋王�!�
嘉言:……
“說到底還是為了宋王�!彼睦镆恢彪[隱的不安:她阿姐能為了宋王與賀蘭袖反目,焉知不會有一日,為了周樂與她反目。
嘉語看了她一眼,
說道:“表姐并不在宋王的求娶目標(biāo)之內(nèi)。姨父早亡,
賀蘭氏沒有能夠給她借力的地方。其實(shí)表姐當(dāng)時最好的選擇是進(jìn)宮,
而不是宋王。她要是進(jìn)了宮,可以借父親之力……”
“阿姐?”
嘉語攤手道:“如果當(dāng)初表姐進(jìn)宮,那么咱們家與表姐就會形成一種互惠互利,而不是單方面表姐仰仗咱們家。除此之外,表姐很難擺脫這個仰人鼻息的局面——那正是表姐竭力想要擺脫的�!�
沒有人愿意寄人籬下,也沒有人愿意一輩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人眼色行事。什么善解人意,如果可以,誰特么稀罕去知道別人想什么!
她知道嘉言不懂這些。她生來就是始平王府的小公主,人人都知道她前程無量。
嘉言皺眉:“阿姐這話我就真不懂了,如果是這樣,那么她選擇宋王——”她就只是單純喜歡宋王么,就像她阿姐一樣?
“宋王的人才,表姐心慕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你不是看到了嗎?宋王前兒在金陵登了基�!�
“但那還是正始四年啊!”嘉言叫了起來,“正始四年,表姐怎么能知道——”
“她當(dāng)然知道,不但她知道,洛陽人都知道。”嘉語道,“宋王是定然會南下的,宋王定然會回到金陵,完成他父子夙愿。只是那時候圣人以為他回到金陵,是十九兄回到洛陽方式。”
如今想來,也諷刺得很。燕朝養(yǎng)他父子兩代,尚未見成效,卻被吳國塞了個皇帝過來。
“……她想要謀嫁宋王,就須得借力。”其實(shí)賀蘭袖想要嫁給蕭阮,唯一能走通的仍然是她前世走的那條路。前世她做了皇后,手里有了資本,方才能與蕭阮你來我往,開價議價。她從前是成功了。
這世上的人,一旦成了事,便都以為是自己的本事。以為憑自己的本事,就該得到更多。
所以她貪心了。
嘉語微微舒了一口氣:“……誰會借給她這個力,父親,還是母親,或者哥哥?都不會。她與宋王成親,并不能夠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便姨娘疼她,去求父親,父親也不能強(qiáng)逼得宋王娶她。”
她父親并沒有經(jīng)營南朝的想法,開疆拓土,那是皇帝的野望,不是做臣子的。
“所以——”
“所以她只能打我的主意,誰讓我和她親近呢。”嘉語笑了一聲,“我當(dāng)然是不會與宋王做平妻的。”
嘉言:……
嘉言森森覺得這個腦回路太曲折了。
怪不得她阿姐那么惱她,非逼得她給宋王殉葬不可。嘉言道:“那阿姐當(dāng)初怎么不和我說——”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嘉語道,“后來……后來我和父親說了,哥哥也知道。你?你那時候小,這些腌臜事,沒的污了你的耳朵�!�
嘉言:……
嘉語偏頭問:“你是看到檄文了嗎?”
嘉言低聲道:“阿姐也看到了?——簡直一派胡言�!�
嘉語笑而不語。
雙方交戰(zhàn),出個檄文互相吐口水不稀奇。都在搶占道德的制高點(diǎn)。不過她這邊名義上的主帥還是昭熙,對方卻揪著她罵個沒完。多少年前的舊事都翻出來,八卦得不要不要的,當(dāng)然是賀蘭袖的手筆。
嘉言臉上直發(fā)熱:“我不該拿這個來問阿姐�!�
嘉語搖頭道:“問清楚了也好�!�
賀蘭袖和她一樣,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她原就比她精明厲害,如果不是出身上先天劣勢,壓得她動彈不得,又遇人不淑,成就當(dāng)遠(yuǎn)不止于此。她是過于迷信自己前世所達(dá)到的高度,又比她貪心——她最好的機(jī)會其實(shí)還是元祎欽。以元祎欽當(dāng)時的處境,未嘗不能翻盤。是賀蘭袖沒有想清楚。也是她攔了她進(jìn)宮的路。
又或者是——她后來在金陵漫長的歲月里,對蕭阮有了更多的感情,那是她所不知道的。
就這篇檄文,還是打到了要害。檄文里倒是承認(rèn)了昭熙在軍中,已經(jīng)登基的事實(shí),卻又指出,近一年過去,昭熙的身體狀況也僅能露面而已,以后能不能登基處理政事,可疑得很;全程都是華陽公主在出面,華陽公主什么人?她是吳國的皇后!她燕朝的政事要他吳國的皇后來插手嗎?
文中氣勢洶洶地稱,華陽公主在河北所為,是受吳主指使,亂我燕朝天下。
其實(shí)蕭阮雖然稱帝,諸事繁亂,都還沒來得及立后。就嘉語看來,該立的也是蘇卿染,不然江陵蘇家出了這么大力氣,豈肯善罷甘休。
檄文中又歷數(shù)嘉語當(dāng)初與蕭阮的糾葛。這等閨中情.事,原不合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公諸于眾。嘉語自個兒看得都尷尬,不知道周樂看了怎么想。又字字都指向周樂橫刀奪愛——也難怪嘉言心存疑慮。
嘉言道:“如今宋王已經(jīng)南下,也另娶了蘇娘子,與阿姐也好、賀蘭表姐也罷,都再沒了干系,她又何苦再扯出那些事來——按說,阿兄登基,她也是皇親國戚,不比在十九兄手下強(qiáng)?”
她是不解,昭熙再惱,看在宮姨娘的份上也不會把事情做絕——元祎修能給她什么好處。
嘉語心道她就是知道昭熙不在軍中,才打死不敢降:周樂可是知道她底細(xì),上次饒她,是為了把她從豫州帶回來,這次要再落到周樂手里,哪里還有活路。就不說她心里還殘存有當(dāng)初皇后的傲氣,怎么肯低這個頭。
當(dāng)然這個話不可能與嘉言說,便只含混道:“阿言又天真了,我不是與你說過,她從前利用我,阿兄是知道的,就算姨娘要緊,阿兄也不會再待見她。反倒是陸將軍手下兵強(qiáng)馬壯,尚有一拼之力�!�
又補(bǔ)充道:“她到如今,已經(jīng)用不到我,又沒有閑到無事生非,自然就不是針對我�!倍莿倓偤�,不巧得很,她又擋到了她的道。
嘉言便不作聲。
“兵強(qiáng)馬壯”四個字足以讓她沉默。眼下相州壓力極大。元祎修顯然已經(jīng)意識到了之前的失誤,許是許了高官厚祿,或者是都押了人質(zhì)在京城,這些人終于不再盡想著撈好處,竟是精誠合作起來。
他們才得相州不久,勢力亦不如信都穩(wěn)固,這城中恐怕是有不少人與朝廷軍暗通款曲,周樂既是惱火,也是無可奈何。
獨(dú)孤如愿那頭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竟遲遲未到。
這樣的局面,誰都不敢說必勝。
賀蘭袖再來這么一篇檄文,正是火上澆油。
反而是她阿姐并不慌張,她的鎮(zhèn)定,多少給了她信心。周樂亦喜歡找借口過來,嘉言猜也是同樣的道理。
要在之前,她少不得又惱。但是這會兒她也不得不承認(rèn),在死亡的威脅面前,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其實(shí)老早就不重要了。當(dāng)初在秦州,他其實(shí)是可以跟著紹宗回洛陽,安安穩(wěn)穩(wěn)做個征西將軍的,嘉言有時候會這樣想。
嘉語走過來抱抱她,她原想與她說“不要怕,阿爺在天之靈,會護(hù)佑你我”,但是終究沒有,只忽然笑道:“其實(shí)周將軍從軍以來,尚未打過敗仗�!�
嘉言:……
嘉言氣惱道:“阿姐偏心!”
一般的上戰(zhàn)場拼命,怎么就信他不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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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嘉語心里不慌,其實(shí)也不盡然。
人沒有不怕死的,父仇未報,哥哥也還沒有找到,和周樂兩世沒有結(jié)果,并非不是遺憾。
只是事情逼到眼前來。賀蘭袖倒是敢一口咬定周樂會贏,嘉語卻也和她一樣,實(shí)在不清楚他上次是怎么贏的。上次他手下的人馬恐怕還多于這次。而且上次他的對手只是元昭敘,背后沒有元祎修。
奇怪,她從前和蕭阮,從來沒有起過這等長久的念頭,到起的時候,已經(jīng)是快要離城,轉(zhuǎn)瞬灰飛煙滅:當(dāng)時喪父的痛,她顧不得他。反而是這時候,姨娘和妹子都在,唯一的缺憾不過是哥哥沒有找到。
為父報仇這件事,她盡力了,便不算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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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發(fā)了檄文,河北自然也有反擊。不過和朝廷的側(cè)重點(diǎn)不同,全篇都在罵元祎修。
嘉語估計元昭敘也不是不想罵昭熙,只是昭熙身上黑點(diǎn)少,統(tǒng)共就只有一個“奪人.妻”。倒是元祎修,黑得像只胡麻餅。有些是嘉語知道的,有些她也是頭次聽說,正駭笑不已,就聽有人問:“什么事這么好笑?”
卻是周樂走進(jìn)來。
嘉語“咦”了一聲:“你幾時進(jìn)來,怎么沒聽到通報?”
周樂笑道:“佳人進(jìn)來通報,是你沒有聽見�!�
嘉語也就不在意,推了檄文給他看,周樂搖頭道:“我早看過了,李兄搗鼓出來的——”
“從前不知道李郎君有這等刻薄�!�
周樂“哼”了一聲:“他自然不讓你看到�!�
嘉語:……
嘉語便看住他笑,周樂被看得掛不住臉,也只好笑了:“不過是些嘴皮子功夫,提提士氣。真打起來總不能指望這個�!�
嘉語道:“那是自然。真一支筆當(dāng)?shù)昧耸f軍,朝廷還養(yǎng)這么多人做什么,早省了這開支作脂粉錢也好——今兒這么這么早?”軍情吃緊,他便來得少,便來,也就是少坐,說幾句話便走,沒有這么閑的。
周樂道:“五叔過來了�!�
嘉語吃了一驚:“信都那邊——”
“二叔讓他過來,說信都就不守了,”周樂道,“這一仗再勝,洛陽就完了,要是敗了,退回去信都還不如相州�!彼谒@里一向是不忌諱說勝負(fù)。
嘉語微微頷首道:“破釜沉舟�!�
“什么?”
“秦末,秦將章邯麾下四十萬大軍,楚霸王項羽將軍六萬,雙方戰(zhàn)于鉅鹿。楚國上將宋義躊躇不前,被項羽斬了,項羽引兵渡河,砸了渡船,燒了帳篷,將士身邊只帶三日口糧,與章邯決戰(zhàn)——”
“他贏了嗎?”
嘉語笑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
周樂的眼睛閃閃發(fā)亮:“鉅鹿在哪里?”
嘉語竟呆了片刻,轉(zhuǎn)頭往窗外道:“鉅鹿是古地名……”
“嗯?”
“……治所平鄉(xiāng),就在漳河以北。那附近有座山,淮陰侯曾屯兵于此,叫韓陵山�!表n陵就在鄴城境內(nèi)。嘉語忽然想起,從前周樂在這里打了勝仗,在此修建定國寺,并命手下勒石以記。因文采飛揚(yáng),所以她記得。
周樂不由笑道:“真是好兆頭——三娘可知道我五叔一向被人稱頌有霸王之勇,這個霸王,可是你說的楚霸王?”
嘉語訥訥道:“……是�!彼灿悬c(diǎn)目瞪口呆,難道真有天命這種東西?
周樂便要出門,嘉語趕忙喊住他:“我方才看檄文,有個想頭�!�
周樂笑吟吟道:“三娘也想擬一篇不成?”獨(dú)孤如愿遲遲不至,不知道武川那邊出了什么變故,周五自信都過來,倒是能補(bǔ)上獨(dú)孤的缺,但是他掛記沒有信都這條后路,一戰(zhàn)不勝,就沒有第二次機(jī)會了。
經(jīng)嘉語這么一提,倒又有了新思路,趕著去去和李愔商議。
嘉語道:“我看了朝廷檄文,檄文中頗多舊事,恐怕是袖表姐所擬�!�
周樂氣惱那檄文中把嘉語和蕭阮的過去寫得恩愛纏綿,活像他就是個劫掠民女的山大王,十分不堪。因說道:“你那個表姐很能興風(fēng)作浪。”
嘉語卻道:“那說明袖表姐很得陸將軍信重——我想去見見她。”
周樂:……
嘉語不慌不忙道:“姨母再嫁,總須得與她知會一聲。”有宮姨娘在這里,賀蘭袖不敢殺她。
周樂搖頭道:“你不要亂跑——我先出去一趟,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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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袖見到方志,不免吃了一驚,整個心都揪緊了:“——是你護(hù)送我娘出的洛陽?”
“是,方志不敢欺瞞表姑娘�!狈街拘睦镆彩庆笆雷用易o(hù)送宮……宮姨娘去朔州找表姑娘�!�
“那我娘——”
“姨娘還活著�!庇腥讼坪熥哌M(jìn)來,摘去兜帽。賀蘭袖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一張臉。登時臉色就變了:“你拿我娘威脅我?”
“是,”嘉語面色平靜,“我拿姨娘威脅你�!�
“你——”
賀蘭袖做夢也想不到,嘉語會耍這等無賴。長期以來,宮姨娘都是她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平衡點(diǎn),她不會與宮姨娘說三娘做過什么,三娘也不會拿她威脅她——她是她娘,也是一手撫養(yǎng)她長大的姨娘。
然而如今,三娘破了這個規(guī)矩。看來是急了。她有求于她,賀蘭袖想。
“你要什么?”
嘉語道:“我是為表姐好。”
賀蘭袖冷笑一聲。
“讓陸將軍退兵。未必就我一個人這么想,表姐也是希望他全身而退的吧�!奔握Z道,“如今表姐既不可能南下,又害怕落到周郎手里,就只有陸將軍能夠庇護(hù)表姐,如果陸將軍有個萬一——”
“你怎么不想你那個周郎有個萬一——”
嘉語笑了一下:“表姐知道為什么�!�
“我沒有進(jìn)宮,阿言也沒有,表哥卻娶了謝娘子,三娘,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不變的�!�
“所以我才來找表姐,”嘉語道,“當(dāng)初是宇文將軍得了關(guān)中,如今宇文將軍勢力還不如陸將軍——
她看住賀蘭袖笑道:“我聽說宇文將軍不近女色——”
賀蘭袖心里苦笑。她也沒見過宇文泰幾次,但是以當(dāng)時關(guān)中艱苦,年復(fù)一年的苦戰(zhàn),年復(fù)一年的死里求生,能撐到周樂過世,這樣的堅韌與決心,在陸儼身上,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但是如今她手里只有陸儼。
姐妹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良久,賀蘭袖方才開口道:“三娘高估我了,陸將軍效忠洛陽,我說服不了他。”
“那就讓我會會他。”
賀蘭袖目視于她:“三娘和從前不一樣了。”
嘉語不由笑道:“表姐總指著我還像從前……”
“從前三娘說不愿意與蕭郎成親,我總是不信,”賀蘭袖嘆息道,“今兒再見到三娘,我算是信了�!�
嘉語不理這話。
賀蘭袖又道:“三娘不怕被陸將軍扣下?”
嘉語甜甜地說:“表姐帶姐夫來見我,平白無故的,我扣下姐夫做什么。”
賀蘭袖:……
嘉語又道:“要說服姐夫,恐怕還須得表姐幫忙�!�
賀蘭袖怒道:“三娘要想清楚,如今是你有求于我!”
嘉語點(diǎn)頭道:“正是我有求于表姐。”賀蘭袖見她這等有恃無恐,也是無語。她娘在三娘手里是安全的,三娘不會傷害她,但是三娘人在這里,她娘就落到了周樂手里,那個混蛋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她仗的就是這個。
她也知道她會謀取關(guān)中,因?yàn)橹挥械昧岁P(guān)中,才能與周樂對抗。
賀蘭袖忽笑道:“三娘今兒把關(guān)中拱手相送,就不怕有一天后悔?三娘大概是不知道,你的周郎六伐關(guān)中未果,最后死在玉璧城下。二十年之后……國滅�!�
“表姐也知道我如今不過是飲鴆止渴�!奔握Z卻退一步,示弱道,“三娘不比表姐,有母儀天下的志向,三娘原本不過是盼著父親和兄長這一次能夠好好的,不過這么點(diǎn)指望,也沒有能夠如愿……”
“……我如今只想殺了元祎修和元昭敘報仇,其余都顧不得了,二十年……三娘有沒有二十年可過尚未可知,”嘉語微嘆了口氣,說道,“待見了陸將軍,提到正始五年陸皇后的死,恐怕還需表姐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卡卡君和未央君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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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油嘴滑舌
陸儼驚道:“當(dāng)真是?”
賀蘭袖道:“我娘的東西,我怎么會認(rèn)錯……”
陸儼道:“令堂從前在始平王府……留下的東西自然不少�!�
賀蘭袖卻道:“三娘當(dāng)時倉促被帶出城,
隨身之物能有多少,
她自己帶都不夠,
又哪里會帶我娘的東西……”
陸儼仍是質(zhì)疑:“便是如此,以公主與令堂的親近,要偽造一兩件,也并非不能�!�
賀蘭袖這回點(diǎn)了頭。她低聲說:“我知道有這個可能,
但是既然我娘有了消息,不論真假,
我總是要去看看的。”
陸儼道:“這里不是豫州�!�
賀蘭袖揚(yáng)起臉:“……我知道。如今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原不該亂走。但是陸郎,
她是我娘啊。我就只有這一個親人了,
當(dāng)初我在朔州下落不明,也只有我那個足不出戶的娘千里迢迢來找我——”
她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淚水滾落下來。
陸儼亦看得心酸,
摟住她說道:“我讓人跟你去——”
賀蘭垂淚微笑道:“她說了不許外人跟去,
陸郎也不必為我折損人手……如有個萬一,就當(dāng)是正始五年之后,我們沒有再重逢……”
陸儼原本就憐她孤苦,到這里哪里還忍得住,
沖口說道:“我陪你去罷,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是外人�!�
賀蘭搖頭道:“不可——我哪里值得陸郎自蹈險地……”
陸儼只是親她的鬢角,
不住安撫。
到賀蘭袖收了淚,
陸儼回過神來,
其實(shí)是有后悔話說得太滿,畢竟孤身前去實(shí)在冒險。但是連袖娘這樣嬌怯怯的小女子都不怕,他待說不去,又哪里拉得下臉。
........................
臨街的巷子,掛了不太亮的燈。登樓,推門進(jìn)去,就看見對坐的兩個少年,案上擺了五色飲和果盤。其中一人別過臉來,燈光里看得清楚,正是周樂。他笑吟吟地說道:“陸將軍別來無恙?”
陸儼拉住賀蘭袖急退,后路已經(jīng)被堵住。周樂道:“陸郎莫慌,今兒要見咸陽王妃的,可不是我�!毕剃柾跛懒丝靸赡炅�,他還口口聲聲咸陽王妃。陸儼是恨不得懟回去一句:“不是你難道是宋王妃?”
出口只冷笑道:“周將軍好大膽子!”
這可是朝廷軍的地盤。
周樂笑道:“我也不想,奈何三娘要來見她表姐,我能有什么法子——陸將軍不也沒有法子么?”
陸儼:……
“陸將軍莫怕。”另外那個少年起身來,果然就是華陽公主,她穿了男裝。時隔近一年,她氣色比上次好太多了,“我聽說表姐思念姨母,所以帶了人來見她——無非是怕此戰(zhàn)之后,后會無期�!�
陸儼的目光掃過室內(nèi),并沒有第三人。正要再詰問,卻被賀蘭袖拉住袖子。她目中大有哀求之色,不由心里一軟,沒有出聲。
賀蘭袖拉住他進(jìn)屋坐下,方才問:“我娘呢?”她也沒有想到周樂會跟過來,但是細(xì)想也在情理之中。說到底事情仍然必須由他出面敲定。畢竟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沒有他的態(tài)度,她也放不下心。
嘉語抬手給賀蘭斟了一盞酪飲,卻說道:“久別重逢,原當(dāng)飲酒,但是我有孝在身,只能以酪代酒了�!�
陸儼道:“公主有話就快說,不必與我裝神弄鬼。”到這時候,他哪里猜不出來,周樂與華陽公主要見的根本就不是賀蘭而是他。他們是算準(zhǔn)了袖娘對她娘的孝心,也算準(zhǔn)了他不會舍得她單身前來。
他對華陽公主的感覺十分復(fù)雜。當(dāng)初四娘傷了她,結(jié)果自己死在宮里。五娘魯莽,揣著匕首就進(jìn)去了,但是她饒了她,沒有追究她無禮。也不接受她那些為奴為婢的渾話。他當(dāng)時如劫后余生。
他當(dāng)時是感激的。
但是后來——他撞見了她派人追殺袖娘,他親眼目睹她逼袖娘殉葬;再后來——陸儼看著周樂,眼睛里能冒出火來。這個混蛋,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也下得去手。而華陽公主竟然還跟了他。
她為了報仇,自己的夫君不要,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不要,卻跟了這么一個惡棍。
陸儼不知道是該覺得她可恨還是可憐。
嘉語卻笑道:“陸將軍也是個聰明人,難道猜不出我的來意?”
“三娘!”賀蘭袖叫道,“你拿我娘的下落引我過來,我咎由自取,便有什么仇什么怨我都受著,你放陸郎走!”
嘉語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周樂只管吃東西�!氨斫悴槐剡@樣,”嘉語輕描淡寫道,“陸將軍能上當(dāng),那自然是你的錯�!�
“公主慎言!”陸儼打斷她,“公主是要逼我退兵嗎?公主難道不知道,我便如今應(yīng)了你,轉(zhuǎn)身回營,便可當(dāng)做從未發(fā)生?”
周樂打了個哈哈:“我就說三娘天真——”被嘉語瞪了一眼,登時住嘴,接著吃東西,咔嚓咔嚓的,陸儼覺得他能被這聲音逼瘋。卻聽華陽公主道:“我聽說,十九兄為陸皇后翻了案,所以陸將軍對十九兄死心塌地?”
陸儼不作聲。
四娘這件事固然是他心里的刺,但要說他因此對元祎修死心塌地,那決計沒有。
嘉語便嘆了口氣:“看來陸將軍是至今不知道當(dāng)初陸皇后的真相了�!�
“三娘不得胡說!”賀蘭袖急了起來。
陸儼按住她:“什么真相?四娘已經(jīng)不在人世,我敬公主是始平王的女兒,但是逝者已逝,公主還是多一分尊重、不要隨便編排的比較好�!�
嘉語看了看賀蘭袖:“我還道表姐對陸將軍是真心,卻原來連這件事也不曾與陸將軍交代過�!�
賀蘭袖道:“我自然——”
“那你有沒有和陸將軍說過,當(dāng)初陸皇后的死,是先帝授意?”
“什么?”陸儼面上變色,“你說什么?”
“先帝與陸皇后大喜之日,陸皇后背露兇讖,難道陸將軍沒有聽說?”嘉語淡淡地道,“先帝怕應(yīng)讖,因此起了殺心,又有什么稀奇了。”
“但是你當(dāng)時說——”
“我當(dāng)時知道什么——我當(dāng)時受了重傷,幾乎不治,我當(dāng)時能知道什么,”嘉語冷冷地道,“表姐才是當(dāng)時在場的人,我和陸將軍什么關(guān)系,表姐與陸將軍什么關(guān)系,這些事,怎么就輪得到我來說了?”
陸儼轉(zhuǎn)頭看賀蘭袖,賀蘭袖垂首,良久,方才說道:“陸郎不必知道這個——”
“為什么?”
賀蘭袖掩面哭起來:“四娘已經(jīng)不在了……太后也都不在了……陸郎不必為了幾年前一樁舊事毀了自己——”
毀不毀不由你說了算,他想,四娘是已經(jīng)不在了,太后也是不在了,但是公道呢?
公道也不在了嗎?
他張了張嘴,又閉得緊了,過了片刻,方才緩緩道:“那也是前朝的事了�!比缃褡诘玛柕罾锏�,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太后與天子,“我為朝廷打仗,不為天子,尤其不為害死我家四娘的天子!”
“陸將軍顯然已經(jīng)忘了,十九兄是怎么坐上那個位置的——為先帝復(fù)仇�!奔握Z微微笑道,“如此,他又怎么敢真為陸皇后翻案呢,他不過是為她收斂了尸體,真要翻案——如果我應(yīng)允為陸皇后翻案——”
“陸某謝了�!标憙捌鹕淼�,“陸某不止一個妹妹,也不可能為了她去問責(zé)天子。公主好意,陸某只能心領(lǐng)了,如果公主沒有將袖娘的母親帶過來,那恕陸某人無禮,恐怕須得帶袖娘離開了�!�
他看了看尤在踞案大嚼的周樂,心里未嘗不佩服,他說他只是陪華陽公主過來,他還當(dāng)他裝模作樣,如今看來,竟真是如此。想是華陽公主自作聰明,以為給四娘翻案就能打動自己。她要真有這個心——不不不,他想,她便真有這個心,也不可能為了四娘這么個不相干的人去得罪太后、天子。
嘉語面上一黯:“原來便是至親兄妹,也當(dāng)不得榮華富貴�!�
陸儼不理她激將,只管對賀蘭袖道:“袖娘,我們走——”
“慢著!”嘉語卻又揚(yáng)聲道,“我雖然沒有帶姨娘過來,卻還是帶了人來讓表姐見見�!�
“誰?”賀蘭袖也詫異了。
嘉語微提了聲音:“進(jìn)來!”
賀蘭袖與陸儼一齊轉(zhuǎn)頭看去,推門而進(jìn)的年輕男子正是方志,方志手里抱了個歲余小兒,眉目生得甚為清秀。才到了陌生地方,一雙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待看到嘉語,便伸手要抱,口中呀呀作聲。
賀蘭袖奇道:“我不知道三娘和周將軍孩子竟然這么大了�!�
嘉語:……
尼瑪又一個該和周樂、嘉言拜把子的。
周樂“哈”地笑出聲來。
嘉語抓住那小兒的手,指著賀蘭袖道:“大郎,叫阿姐。”
賀蘭袖:……
賀蘭袖面黑如鍋底。
之前三娘說會帶人過來,進(jìn)門見到周樂,便只道是周樂,誰想還有這么個小兒。她娘前年就離了京,這小兒自然就與始平王無關(guān)——便沒有離京,始平王也少往宮姨娘這邊來。他養(yǎng)著她,就只是養(yǎng)著她。
她要怒斥嘉語胡說,然而這小兒眉眼……賀蘭袖想到母親,心里登時軟了下來,野種就野種罷,總歸是她娘的孩子。她不能在她娘身邊,三娘又……有這么個孩子,好歹是她下半輩子依靠。
因站了半晌,終于說道:“我娘——我娘如今還好嗎?”
周樂叫道:“奇哉!你娘在你姨父府里住了有近二十年了,你到這會兒才想起懷疑三娘待她不好?”
賀蘭袖氣苦:“三娘要真待她好,就該帶她來見我!”
嘉語冷聲道:“見了你又如何?姨娘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這會兒見了你,又不能跟你去,回頭又要病一場。我?guī)Я吮淼苓^來,你就權(quán)當(dāng)是見過姨娘了吧�!�
陸儼心里不自在。
陸家近幾十年雖然不如從前,也是大家出身,講規(guī)矩的人家。主人家在外頭有個私生子也就罷了,宮氏是始平王的妾室,不給他守孝也就罷了,卻折騰出這么個小兒來——看這小兒形容,怕是滿了周歲了。
華陽公主還毫不忌諱一口一句“表弟”,袖娘也大有要認(rèn)下的架勢,登時不喜,說道:“袖娘,我們走罷——”
賀蘭袖在他身邊日久,自然知他性情。她再看了那小兒一眼,從腕上捋下一只鐲子塞在他手里,哭著出去了。
那小兒渾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猶自呀呀張嘴:“啊——啊——”
鐲子從手里掉了下去。
周樂一把撈起,收了作態(tài),說道:“你表姐對你姨娘倒是真心�!�
嘉語抱著小兒悶悶道:“她有她的好處�!�
要全然沒半點(diǎn)好處,也不能在始平王府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得人心。若非不得已,她原也不愿意拿宮姨娘威脅她。
周樂心道始平王府中夫妻恩愛,父慈子孝,兄妹和睦,三娘自然不能夠理解這天底下多得是為了鍋碗盆瓢大打出手的兄弟手足。
他見嘉語郁然不樂,便抓住那小兒的手,字正腔圓地教他:“姐——姐夫——”
嘉語:……
方志艱難地把頭扭到一邊,他什么都沒看到,也什么都沒聽到。
周樂哄得嘉語開顏,方才說道:“陸四意動了�!比舴切帕耍膊粫@么惱。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風(fēng)度。
他那日走得急,商議軍情又到很晚,不便再進(jìn)公主府——他心里也知道嘉語是防著他,白天也就罷了,到入了夜,便不肯單獨(dú)見他。次日事多,拖到第三日,嘉語遣了人來找他。
方才知道她竟然已經(jīng)去見過賀蘭袖。
當(dāng)時生惱:眼下相州就是個火.藥桶,一點(diǎn)就著,她還湊上去。要賀蘭袖一橫心嚷了出來,就是個白給的人質(zhì)。嘉語也知道他惱,低聲下氣認(rèn)了錯,周樂一向是拿她沒辦法,只得聽她把計劃說了。
“他想要關(guān)中?”周樂不在乎開這種空頭支票,地盤沒落到自己手里,誰要誰憑本事。他又不是天子,金口玉言,蓋個章就能生效。
“是表姐想要,”嘉語道,“陸四沒這么大野心——從前拿到關(guān)中的是宇文泰。”
嘉語沒有見過宇文泰,就只聽說過。從前周樂幾次出征都是與他交戰(zhàn)。關(guān)中貧瘠,宇文泰憑關(guān)山之險,與周樂周旋近十年,互有勝負(fù)。可見能耐。賀蘭袖還說最后他贏了——雖然這個話當(dāng)不得真。
周樂明白她的想法,宇文泰這次也來了相州,他手下兵甲不如陸四。以他眼下實(shí)力,最佳選擇是打敗朝廷軍,拿下洛陽,如此,自然無心顧及關(guān)中。那塊地反正是拿不到,不如拋出去當(dāng)個誘餌。
二桃殺三士。
如果宇文泰確實(shí)還如前世一般,會選擇占據(jù)關(guān)中的話。
雖然關(guān)中險峻,易守難攻,丟了以后是個極大的麻煩。不過,如果眼前這關(guān)過不去,還談什么以后。
無非取舍,是剜心頭肉,還是醫(yī)眼前瘡——如果能說動陸四退兵,確實(shí)勝算又多上三分。身為一軍統(tǒng)帥,周樂生平做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取舍,自然不難決斷。所以方才有了這晚的會面:成與不成,總要試試。
他是裝得漫不經(jīng)心,就好像只是拗不過三娘異想天開,跟過來搗亂看笑話,以降低陸四的戒心。
嘉語笑道:“剩下的,就看表姐的本事了�!�
周樂牽著她下樓,順口問:“當(dāng)初陸皇后……當(dāng)真是先帝示意?”
嘉語搖頭道:“自然不是——是表姐在鳳儀殿里設(shè)局,借陸皇后的手殺我。她那時候還一心想著吳主,怕我壞她的事。”
最后還是被她壞了事,周樂心道,這時候回想陸四的表情,不由笑道:“三娘是很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