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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少年臉色陰沉。

    男人不理會少年的那點小心結,抬頭望向天空,“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真想知道天上那座真正的白玉京,到底是怎么個巍峨�!�

    男人彎曲手指,輕輕敲了一下少年的腦袋,少年躲避不及,有些憤懣,男人快意而笑,毫不忌諱還有兩個外人在場,直截了當說道:“你娘親看好你弟弟,不過我更看好你�;⒍旧星也皇匙�,真是最毒婦人心�!�

    男人有些傷感,自言自語道:“惡紫奪朱�!�

    男人隨即展顏一笑,“那位齊先生,是我有愧,是大驪對不住他,可你是他的弟子,就很好�!�

    少年憋了半天,總算憋出一句題外話,“你身為大驪皇帝,為何不自稱寡人?”

    男人輕輕將手掌放在少年肩頭,“大驪被視為蠻夷之地近千年,我就是希望以此自省,讓自己不要忘記這份奇恥大辱!”

    少年愣了愣。

    男人收回手,忍俊不禁,“騙你的,我只是嫌棄寡人這個說法不吉利。”

    高冠老人驟然出聲,“來了!”

    男人問道:“面對圍剿,不是逃跑,而是殺向我們這里?”

    老人心神巨震,瞪大眼睛,望向窗外南方,顫聲道:“十境,十一境,十二境!已經(jīng)是十二境巔峰了!”

    男人神色平靜,對少年吩咐道:“宋睦,該你出手了�!�

    宋集薪深呼吸一口氣,轉身面向南方站定,雙手掐訣,咬牙道:“我宋睦!奉大驪皇帝敕令,命你們十二位坐鎮(zhèn)山河氣運的正神,接劍!”

    大驪京城風起云涌,這棟高樓瞬間劍氣沖天。

    底樓一劍率先破空而去,電光乍起,大驪京城內(nèi),無數(shù)人驚駭舉頭望向那條懸掛頭頂?shù)碾姽狻?br />
    片刻之后是二樓飛劍。

    三樓第三劍。

    一直到第十二劍。

    其中半數(shù)飛劍并非直直南下拒敵,而是選擇繞路向其余三個方向。

    而且飛劍離開高樓之時,就已變得無比巨大,離開京城之后,無更是再度暴漲。哪怕是那柄在樓內(nèi)小如柳葉的小巧飛劍,在遠離大驪京城百里之后,也變成了一把長達十數(shù)丈的巨大飛劍。

    以這棟仿造天上白玉京的十二樓高樓,作為起始之地,四面八方皆有神靈聽從敕令,露出一尊尊威嚴法身,其中在最南邊的大驪南岳之巔,一尊高達百丈的金身正神,屹立于山頂,高高舉起手臂,高聲大喝道:“南岳奉旨領劍!”

    大驪版圖各地,其余十一尊顯露出巨大法相的山河正神,紛紛接住離開高樓的飛劍,然后踏空而行,凌空一步就是數(shù)十里之遙。

    無一例外,矛頭直指那道從南往北破空飛掠的長虹。

    那尊南岳正神的金身法相,率先迎敵。

    砰然巨響。

    法相與飛劍一并支離破碎。

    京城內(nèi),白玉京頂樓傳來一聲驚嘆,充滿疑惑,以及無奈。

    高冠老人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十樓宋集薪嘴角滲出血絲。

    大驪天子眉頭緊皺。

    唯獨婢女稚圭趴在窗臺上,沒心沒肺地四處張望。

    第二尊金身神祇如出一轍,轟然炸碎。

    每隔一段時間,就傳出一聲響徹大驪疆域的雷響。

    少年已是七竅流血的慘淡光景,面容猙獰,但仍在強自堅定心神不動搖。

    當遠處第六聲響起的時候。

    頂樓老人苦笑道:“怕了你了。老夫給你讓路還不成嗎?”

    其余六尊原本從北到南一線排開的金身法相,開始各自左右偏移,讓出正中間的那條道路。

    似乎覺得有些意猶未盡,那抹白虹微微凝滯些許,不過很快打消了找那些神祇麻煩的念頭,繼續(xù)筆直向前。

    最終這道身影一頭撞入大驪京城,落在那座隱藏有白玉京的高臺下方。

    大驪藩王宋長鏡,額頭已是滲出汗水,但仍然站在從天而降的男人之前,攔住那人的去路。

    宋長鏡很快就露出笑容,只覺得若是與此人酣暢一戰(zhàn),雖死無憾,不枉此生!

    廣場上,一個相貌平平的男人站在那里,滑稽的是,此人小腿上還綁著便于行走山路的纏腳,手里拎著把破碎的綠色竹刀,這漢子轉頭看了眼京城城頭那邊,有些納悶地咦了一聲,這才轉頭望向那個武道十境的藩王,看了宋長鏡一眼,微微點頭,流露出一點贊許之意,最后抬起視線,望向暗藏玄機的高臺之頂。

    他丟了那把竹刀,輕輕一跺腳,高樓白玉京頓時被迫顯現(xiàn)出真容。

    他拔出腰間另外一把狹刀祥符,隨意抬臂舉起,刀尖指向高樓,高聲道:“里頭五個,哪個是大驪皇帝,我趕時間,趕緊自己出來磕頭認錯!我數(shù)十聲,十!”

    “一!”

    直接從十跳到一的男人,對著那座高臺和高樓,猛然間一刀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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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見阿良

    .,。

    阿良手中一刀劈下�!緞�.】

    在他和高臺白玉京之間,出現(xiàn)一條極其細微的金sè絲線,如一線潮向前迅猛推進。

    藩王宋長鏡不退反進,大步向前,氣勢瞬間攀升到武道之巔,怒喝一聲,雙臂交錯,隔擋在身前。

    腳底下的那座廣場,被這位東寶瓶洲第二位止境宗師重重踩踏之后,崩裂出一張巨大的蛛網(wǎng)。

    于生死之間砥礪武道,絕不是一句空話,宋長鏡當初以大驪皇子身份,毅然投身軍伍,戎馬生涯二十余年,大大小小的勝仗敗仗、苦戰(zhàn)死戰(zhàn),不計其數(shù),最終能夠從整座東寶瓶洲的武夫當中脫穎而出,宋長鏡這一次的迎難而上,恐怕就是原因之一。

    那條金線觸及宋長鏡的胳膊,那件白袍的袖子瞬間被劃破,如鐵線切割白嫩豆腐一般,輕而易舉,要知道宋長鏡身上這一襲袍子,可是大驪仙家首屈一指的道家法寶,名為“流水袍”,曾是道家一位上五境陸地神仙的珍貴遺物,號稱能夠抵擋住上五境修士之下的所有術法神通,可是對上那條罡氣凝聚成實質的金sè絲線后,竟是如此脆弱不堪。

    雖然沒了外物的依仗,可宋長鏡仍是執(zhí)意不退,這個男人想要試一試,自己如此這副傳說可以媲美金身羅漢的武人體魄,到底能不能擋得住這一記貨真價實的神仙刀。

    答案很快就水落石出,能,但是只能支撐一個眨眼功夫。

    宋長鏡仍是不愿就此退去,一聲怒喝,滿臉煥發(fā)出異樣的金sè光彩,體內(nèi)氣機流轉,從之前的洪水滾滾,氣勢洶涌,變成了一番瞬間水面冰凍、千里冰封的大千氣象。

    大驪藩王的修長身形連退數(shù)丈。

    雙臂皮肉已經(jīng)被割出一條細小的溝壑,卻不見絲毫鮮血,與此同時,那條勢不可擋的金sè絲線,即將刻入宋長鏡的骨頭。

    “讓開!”

    一尊高達數(shù)丈、身披青甲的道家符將,把宋長鏡撞飛出去數(shù)步,由它自己頂替位置。

    銘刻有無數(shù)道家金字符箓云紋的符甲武將,渾身寶光流轉,雙手死死攥緊那根與它雄壯身軀不成正比的金sè絲線。

    一退再退。

    最終這尊道家大宗精心造就的山字訣符將,整個身軀被一切為二,只是略顯黯淡幾分的金sè絲線,依舊向高樓白玉京推進。

    道家傀儡武將被分尸之后,轟然倒塌,但是它身后出現(xiàn)一位身穿樸素麻衣的老人,伸出一只手掌,擋在那一線之前。

    老人一身遲暮腐朽之氣,卻分明是面若稚童的容顏,給人的感覺古怪至極,老人滿臉苦笑,以別洲雅言沙啞問道:“阿良,能否就此收手?”

    阿良皺眉道:“欒長野?你不是因為爭奪巨子候補之位失敗,被流放到北邊去了嗎?”

    老人一邊抵擋住那條金sè絲線,手心已經(jīng)滲出血絲,一邊無奈道:“一言難盡�!�

    阿良恍然道:“我就奇怪寶瓶洲怎么有人,能建造出這么一個拙劣的小號白玉京,原來是你啊�!�

    欒長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曾向齊先生討教過建造此樓的問題�!�

    阿良斜瞥了蠢蠢欲動的宋長鏡一眼,后者一番天人交戰(zhàn),最終還是選擇放棄再戰(zhàn)的念頭。

    阿良望向欒長野這個墨家的熟人,手腕輕抖,手中狹刀祥符微微搖晃,顯得尤為慵懶輕敵。事實上,先前一刀劈下之后,他若是執(zhí)意痛打落水狗,宋長鏡會死,欒長野擋不住,這座白玉京注定要倒塌,大驪國勢會最少后退四五十年,也就是說,齊靜春當年建造山崖書院,為大驪國運帶來的裨益,阿良會全部收回來,無非是再加一刀劈砍的事情而已。

    諸子百家當中,墨家勢力不小,分為三支脈,其中一支幾乎全是游走四方的豪俠,多是練氣士當中的劍修,而阿良多年游蕩江湖,是一個名震數(shù)個大洲的游俠,準確說來,是阿良對這個欒長野有過一面之緣,而曾經(jīng)距離墨家巨子只差兩步的欒長野,對阿良那是真正欽佩敬畏的,所以阿良認識欒長野,但跟此人不熟�!緞�.】

    可是欒長野這句跟齊靜春有關的言語,讓阿良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再次提起祥符,刀尖指向那位被墨家逐出除名的老人,氣笑道:“齊靜春人都死了,還能拿來當你們大驪和這棟白玉京的護身符?你欒長野啥時候臉皮比我阿良還厚了?”

    欒長野滄桑臉龐泛起一絲促狹笑意,使勁搖頭道:“跟阿良前輩沒法比,齊先生說起阿良前輩,也是阿良前輩你此時的表情。”

    前邊那句話,阿良將信將疑。欒長野后邊這話,阿良相信。

    阿良仰頭看了眼天空,緩緩收起祥符,收刀入鞘,瞪了老人一眼,“別以為你這緩兵之計,我看不穿�!�

    當阿良收起祥符之后,大驪皇帝才在陸姓老人的護送下,出現(xiàn)在墨家欒長野身旁。

    大驪皇帝想要上前,被高冠老人一把抓住袖子,輕聲道:“不可唐突�!�

    袞服男人笑著搖搖頭,掙脫開高冠老人的手掌,繼續(xù)向前,走出十數(shù)步,抱拳道:“大驪宋正醇,見過阿良前輩�!�

    阿良瞇起眼,猛然間握住刀柄。

    一瞬間,所有人都心生絕望。

    大驪皇帝更是笑著閉上眼睛,坦然赴死。

    阿良身后有人苦苦哀求道:“阿良!不可以殺他!”

    阿良沒有轉身,怒意更甚,“你這個不爭氣的王八蛋玩意兒!從小就喜歡跟齊靜春爭這爭那,爭不過就爭不過,有什么好丟人的,為什么要玩弄這些上不了臺面的伎倆,真當我阿良會念那點舊情,不敢把你活活打死?”

    阿良身后,站著一位身材修長卻臉頰凹陷的憔悴老人,青衫佩玉,氣質極好,如同一位教化百姓的儒家圣人。

    老人神sè復雜,輕聲道:“阿良,齊靜春后半生的心血,都在大驪啊�!�

    阿良轉過頭,臉sèyīn沉,“崔瀺放你個屁!山崖書院都沒了,還有臉跟我說這個?”

    老人眼神堅定,“我說的是事實,齊靜春是真的希望,大驪能夠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哪怕到最后,齊靜春只有失望,但是不管如何,阿良你不能否認,他選中的人,正是如今我們大驪龍泉縣的孩子!”

    老人低下頭,“阿良,是你當年親口說,我崔瀺可以走自己的路�!�

    阿良嗤笑道:“跟你這種鉆牛角尖的聰明人講道理,我還不如去跟李槐那個小王八蛋吵架�!�

    阿良松開握住刀柄的手,“老頭這一生,驚天動地的壯舉,多了去,最后卻不得不自囚于功德林,倒是寂天寞地的可憐下場。一生大起大落,爛泥灘里打滾的歲月都不短。可老頭子給人的感覺,依舊是潔凈和溫和,潔凈在外,溫和在內(nèi)。齊靜春也一樣,你崔瀺就不行。當年齊靜春是一根筋,你崔瀺學什么都快,哪里想到最后,齊靜春都能跟那些老王八打得驚天地泣鬼神,你崔瀺卻淪落到不人不鬼不神不仙的下場,你咎由自取啊�!�

    阿良笑了笑,“我最后一次見到老頭子,他說你的想法不錯,但是你做得不對,他最后還說,你的字帖寫得真好,《小園韭菜帖》和《天下黃花貼》,真是漂亮,早知道是這么個師徒反目的光景,當初就該多跟你討要幾張。”

    老人眼眶通紅,顫聲道:“先生也覺得自己是有錯的?不是全對的?”

    阿良白眼道:“我阿良的臉皮,是跟誰學的?老頭子嘴上不認錯,你們做學生弟子的,蹭吃蹭喝老頭子那么多年,就不能揣著明白裝糊涂?再說了,老頭子的通天本事和為難之處,別人不知道,你崔瀺還不知道?算了算了,懶得跟你廢話,你閉嘴,滾遠點,我不想看到你那個慫樣�!�

    老人搖搖晃晃,踉踉蹌蹌,轉身離去,嗚嗚咽咽的古怪苦笑聲,在空曠的廣場上,倍感凄涼。

    阿良再次望向天空,跟潑婦罵街似的,讓人大開眼界,罵罵咧咧道:“知道了知道了,催催催,催你娘的催,你們又跟崔瀺那混小子一樣姓崔!有本事下來打我啊,來啦!”

    罵歸罵,事要做。

    阿良摘下祥符,想了想,高高拋給宋長鏡,話卻是對大驪皇帝說的,“這把刀,我留下來,你們大驪替我還給一個名叫李寶瓶的小姑娘,記得對小姑娘客氣一點,她是我的朋友�!�

    大驪皇帝笑著點頭道:“沒有問題�!�

    阿良自言自語道:“嘖嘖嘖,策馬飲酒佩刀別葫蘆,好俊的畫面,美不勝收哇。將來你們?nèi)碎g有眼福嘍�!�

    宋長鏡握住那柄狹刀。

    雖是一把刀,卻是劍氣滿溢高漲的駭人氣象,如江海深廣。

    阿良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那綠竹刀鞘一并摘下,伸展了一下懶腰,甚至還輕輕蹦跳了兩下,抬頭笑問道:“來來來!天上的,告訴我,是佛法遠,還是道法高?!到底是誰的本事更大,拳頭更硬?!”

    天外有天,有人微微一笑,有人佛唱一聲。

    阿良大笑:“那就容我阿良跟你們打過再說!”

    這個自詡從不知道吹牛為何事的男人,氣勢驟然暴漲,從之前的練氣士十二境巔峰,轉瞬就攀升到十三境巔峰,整個人如一道璀璨光柱,從人間拔地而起,直接破開這座浩然天下的天幕穹頂,最終消逝不見。

    少年宋集薪久久不愿收回視線,最后發(fā)現(xiàn)站在最前邊的袞服男子,背后全是浸透明黃sè龍袍的汗水。

    少年忍不住再次抬頭望去,這一刻,少年才知道原來人間有這么猛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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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

    今天的第一章。今天還有兩章。

    棋墩山之巔,之前那個腰間掛滿酒壺的粗獷漢子,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

    當那道虹光從紅燭鎮(zhèn)往北而去的時候,參與這場圍獵的秘密高手當中,距離最近的大驪練氣士,是那位在枕頭驛附近酒肆喝酒的婦人,長春宮的太上長老,可惜她根本來不及出手,或者說念頭剛起,便煙消云散了,來不及出手,也攔不住,不敢攔,就這么簡單。

    婦人那顆清澈如琉璃的道心,蒙上一層灰塵,真正成了喝悶酒。

    第一位出手阻攔阿良的人物,正是在棋墩山威脅土地爺魏檗的男子,他毅然決然撞向了那道虹光,然后便被隨意一巴掌拍回原地。

    魏檗嘆了口氣,蹲下身按住男子的心口,幫忙護住心脈,讓這個悍不畏死的可憐男人,不至于被自己的絮亂氣機震死。

    很快魏檗身邊就出現(xiàn)一位其貌不揚的年輕男子,蹲下身給渾身浴血的同僚下屬,喂下一顆通體朱紅的丹藥,抓起男人的滾燙手腕,一番把脈之后,脈象終于趨于平穩(wěn),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轉頭對魏檗說道:“魏檗,老劉的命是你救下的,這份救命之恩,我心領了。大驪朝廷事后如何跟你計較,我沒辦法改變,關于神位一事,更不合適開口幫你求情,一旦開口,說不定只會讓大驪皇帝反感,不管如何,我個人欠你和棋墩山一個人情�!�

    魏檗面無表情道:“順手為之而已�!�

    魏檗緩緩站起身,才發(fā)現(xiàn)這個氣勢內(nèi)斂的年輕男子,雖然是被大驪視為京城看門人的頂尖劍客,卻不是腰間佩刀,而是將那柄相依為命的長劍,隨意橫掛在腰后。

    魏檗猶豫了一下,仍是忍不住問道:“你身在紅燭鎮(zhèn),為何不出手阻攔那個刀客阿良?”

    年輕劍客將受傷男子小心翼翼背在身上,起身后笑道:“刀客?他是劍客,是我心目中天底下最瀟灑的劍客,我年少時之所以選擇劍修這條道路,就是因為仰慕這個人�!�

    魏檗

    其實只是看著面相年輕的劍道宗師,本想帶著下屬就此離去,突然臉上有些追憶往昔的稀罕笑意,沒來由有了點聊天的興致,就站在原地,望向紅燭鎮(zhèn)那邊的燈火輝煌,輕聲道:“嗯,對于我曾經(jīng)待過的那些大洲而言,你們寶瓶洲算是個與世隔絕的小地方,有些犯忌諱的趣事說了,也無所謂。我不妨跟你說件事好了,你應該知道儒教有三大學宮,此人當初為了齊靜春先生一事,憤懣不平,便一人仗劍硬闖過兩座,打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要知道阿良游歷各大洲的江湖,素來奉行他那句著名的口頭禪,叫你們這里有沒有能打的,我阿良只打大的和老的,不打小的弱的,可是那兩次,阿良竟是半點也沒收手,誰跟他講道理,誰攔住他的去路,他就當場打得對方長生橋全部斷裂,毫不留情,你知道嗎?多少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子、賢人,因此而淪為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俗夫子?只不過這兩樁慘劇,被最重禮數(shù)規(guī)矩的儒家視為逆鱗,誰也不敢胡亂提及罷了�!�

    魏檗咽了咽口水,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阿良前輩如此跋扈行事?真正的圣人呢?”

    劍客浮現(xiàn)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呵呵笑道:“所以啊,最后驚動了文廟最正中三尊神像的某一位,悄然從天而降,站在了阿良身前,那一戰(zhàn)之后,阿良才收手,勝負未知,反正那位大圣人隔絕出了一方天地,據(jù)說是一塊棋盤,也有人說是一部書籍,作為兩人捉對廝殺的戰(zhàn)場,反正外人無從得知過程,只知道在那之后,阿良才離開學宮,跨過兩座大洲,通過倒懸山,去了另外一座天下的劍氣長城。倒懸山是道教圣人在這座天下親手布置的一塊飛地,也算是儒家門生的禁地,所以很多注定會驚世駭俗的消息,一樣被徹底隔絕了�!�

    魏檗仿佛聽天書一般,眼神恍惚。

    武夫橫行的江湖上,有句話,不是修行人,不知山上事。

    但是修行路上,也有一句話,已是山上人,不知天外事。

    劍客雖然意猶未盡,還有一肚子傳奇故事想說、要說,可仍是決定作罷收場了,最后說道:“你的事情,我不好摻和,但是那位少女,我會讓她和長春宮傾力栽培,前提是你魏檗不覺得冒犯的話�!�

    魏檗笑道:“我豈是那種不知好歹的蠢貨,謝了�!�

    劍客松了口氣,看待這位大驪禮部密檔上榜上有名的刺頭神祇,微笑道:“那我回去小鎮(zhèn),跟她說一聲,讓她們返回大驪京城的時候,選擇步行走過棋墩山,之后再御空北歸�!�

    魏檗神色復雜,嘆了口氣,微微低頭道:“無以回報,那我只能再謝你一次了�!�

    來自別洲的劍客小聲問道:“以前我是不信禮部檔案記載的內(nèi)容的,如今親眼所見,不得不信,魏檗,為了她,已經(jīng)耽擱了證道不朽金身這么多年,如今還不愿意放下嗎?”

    魏檗搖頭道:“既然拿得起,就沒有放得下的道理�!�

    劍客搖搖頭,“不懂�!�

    魏檗記起一事,有些為難,問道:“算是和阿良前輩訂立的約定,我打算近期去一趟龍泉縣的落魄山,把此處的黑蛇帶過去,雖然我會按照你們大驪禮部的既定流程走,層層通報上去,但是哪怕最后不答應,我也要快去快回落魄山一趟,希望能夠麻煩你跟龍泉縣縣令打聲招呼,行不行?”

    劍客灑然笑道:“些許小事,不值一提。更何況這本就是你主動跟大驪緩和關系的舉動,是好事,放心便是。大驪宋氏歷代國主,雖然一個個雄心壯志,總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但是真正相處下來,其實還好。要不然我和欒師伯也不會留在大驪這么多年�!�

    魏檗突然又問道:“阿良前輩氣勢洶洶去往北方,是找大驪的麻煩?”

    劍客點點頭,笑意苦澀道:“麻煩得很�!�

    魏檗震驚道:“按照你的說法,阿良前輩在去往倒懸山之前,就已經(jīng)能夠讓儒教前三圣之一的大佬出手,那么他這次真要出手,大驪京城會不會就此從寶瓶洲版圖上消失?”

    劍客想了想,開門見山道:“如果換成是我,那么有望成為一洲之主的大驪王朝,說不定就要亡國了吧。”

    魏檗一臉古怪表情,像是在說所以這才是你不選擇出手的真正原因吧,大驪經(jīng)此一役,鼎盛國勢被打回幾十年甚至百年前原形,你是不是要良禽擇木而棲?

    劍客是真正心性豁達之輩,對于棋墩山土地爺?shù)囊孕∪酥亩染又�,并不以為意,搖頭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要知道,我不是阿良,我這輩子也做不成阿良那樣的劍客。阿良的道理,總是跟別人不太一樣的。很奇怪,在那些尋常練氣士眼中的仙家豪閥,一旦跟阿良起了沖突,知曉身份后往往怕得要死,以為要迎來滅頂之災了,可是阿良幾乎從不大打出手,點到即止給了教訓就走人,當然了,傳說他還喜歡調(diào)戲年輕貌美的仙子,不過這件事,我一直沒機會當面詢問阿良前輩,可惜估計以后再也沒機會了。”

    劍客運用修為竭盡目力,望向遠處,伴隨著一聲聲巨響,一次次絢爛炸裂,身為大驪扶龍之人之一,既嘆息,身為同道中人的劍客,則又神往。

    他有一事沒有告訴任何人。

    阿良在紅燭鎮(zhèn)找到過他,問了他一些問題。

    大驪,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大驪。大驪皇帝,到底是怎么樣的一位君王。

    以及齊靜春這么多年,在山崖書院,在驪珠洞天,到底做了哪些事情。

    大事小事,他都想知道。

    兩人坐在紅燭鎮(zhèn)最尋常的酒肆,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結果到最后,滿懷激動的劍客光顧著回答問題了,等到阿良拍拍屁股走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些個憋了無數(shù)年的小問題,一個都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比如阿良你劍術如今到底有多高了?在那座以一堵城墻抵擋下一座天下妖族攻勢的地方,你有沒有刻下一個屬于你阿良的字?妖族之中,到底有沒有那漂亮的尤物禍水,讓你阿良都要心動?

    到最后,男人只好這么安慰自己,天底下有幾個人請過阿良喝酒呢?

    一想到這個,已是成名劍修的男人,就挺開心了。

    男人就要離開的時候,突然魏檗爽朗大笑道:“那我魏檗能夠挨上阿良前輩一記竹刀,結果還沒死,算不算了不起的壯舉了?我才不管是不是阿良前輩手下留情。不行不行,咱倆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喝酒,我好跟你詳細說一下過程,那一戰(zhàn)真是蕩氣回腸,來來去去幾百個回合還不止啊……”

    男人冷哼一聲,身形轟然沖天而起。

    魏檗伸手拍散那陣揚天而起的塵土,收斂笑意,望向如夜幕中一盞燈火的紅燭鎮(zhèn),眼神溫柔,怔怔無言。

    昔年的神水國北岳正神,這一看,就是百年千年。

    看著她一次次在沖澹江畔的那座水灣,呱呱墜地,風華正茂,白發(fā)蒼蒼。

    他始終不愿承認,她終究早已不是她了。

    ————

    大驪京城,高臺之上失去陣法遮掩的白玉京,可謂劫后余生,仍舊屹立不倒。

    但是在那道白虹破開天地屏障的同時,原本短暫打開禁制的京城陣法,恢復正常,而欒巨子和陸姓老人也幾乎同時遮蔽了白玉京的景象,只留給潛伏在京城內(nèi)那些別國諜子,類似驚鴻一瞥的震撼和驚艷。

    欒巨子一屁股坐在高臺臺階上,滿是無奈。

    陸姓老人是想要跳腳罵人,卻如何也不敢,只是修身養(yǎng)性的本事全部不見,原地打轉,氣呼呼地嘀嘀咕咕:“禍從天降,難道真是大道無常?沒理由啊,大驪運勢在寶瓶洲獨一無二,我陸家一家之學即占據(jù)陰陽家的半壁江山,我雖然不敢說學到十之**的本事,可這么大一樁風波,怎么會算不準,算不到?!”

    欒巨子嘆了口氣,疲憊不堪道:“因為那個阿良,來自最不受天道天機影響的劍氣長城,之前又故意以外物遮蔽氣象,莫說是你了,恐怕你們陸家的老祖宗,事先早早就竭盡全力,才有希望查探出一點端倪,所以今天此事,非戰(zhàn)之過,你我不用太過自責�!�

    宋長鏡單膝跪地,低頭望著那具被一分為二的道家符箓傀儡,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破天荒流露出一絲悲傷,將那柄狹刀祥符插入腳邊的地面,小心翼翼掬起一捧“水花”,收入身上那件流水袍的大袖之中。

    宮城外的兩具武將傀儡,是大驪宋氏稱帝之時,某座道家大宗贈送的開國之禮,心智早已與常人無異。

    兩尊東寶瓶洲俗世最大的“門神”,代代守護宮城,若是每一代宋氏皇族,有人能夠獲得青睞,門神就會愿意庇護一生,在宋長鏡這一代,就是他和哥哥宋正醇有此福緣,這在當初,被視為大驪將興的祥瑞征兆,因為在這之前,兩尊青甲武將已經(jīng)兩百年不曾相中一人。

    宋集薪驟然間臉色雪白,怒吼道:“劍呢,我的劍呢!不是還剩下的六把飛劍嗎��?為何一點也感知不到了?”

    大驪皇帝臉色如常,只是眼神中的痛苦之色,清晰可見,濃郁至極,低聲道:“我大驪最少最少二十年國運,毀于一旦。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古人說得真是不錯,只留下一座空無一物的白玉京,沒了十二把飛劍坐鎮(zhèn),短期之內(nèi),又有何用?然后又只留給我……”

    這個有著氣吞一洲志向的袞服男人,止住話頭,不再繼續(xù)說下去,緩緩抬起頭,望向恢復正常再無異象的天空,“你還不如一刀砍掉我的頭顱好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轉頭下令道:“長鏡,你去親自坐鎮(zhèn)城頭,看看有沒有鼠輩借機興風作浪,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殺無赦。從這一刻起,你有監(jiān)國之權。”

    宋長鏡問道:“如果是宋氏自己人,又該如何?”

    大驪皇帝慘淡一笑,“以前是廢人可以養(yǎng),我宋正醇身為大驪國主,這點財力和氣度還是有的,只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自己找死,就讓他們?nèi)ニ篮昧恕!?br />
    宋長鏡又問:“那么她?”

    大驪皇帝平淡道:“我來親手處置。”

    宋長鏡點點頭,大步離去,殺氣騰騰。

    大驪京城之內(nèi),修行之人一律不得凌空飛掠,宮城之內(nèi),一律步行。

    宋長鏡雖然被準許破例,就像那位國師崔瀺一樣,可是這位藩王終究是自幼在此長大的人,不愿意打破這點所剩不多的規(guī)矩。

    大驪皇帝轉身走到臺階那邊,坐在名不副實的墨家巨子欒長野身邊,那名高冠老人也頹然坐下。

    兩位老人幾乎同時欲言又止的表情。

    袞服男人笑道:“我知道,續(xù)命一事,已是奢望。畢竟這是阿良的手段,除非是十二境農(nóng)家練氣士出手救治,我才能延長壽命,不用現(xiàn)在這樣扳著手指頭,數(shù)自己還有幾天可以活?”

    兩位老人約好一般點了點頭。

    男人自嘲道:“只剩下十年了,撐死了十五年的壽命,世間國運,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的規(guī)律,這么說來,恐怕讓我艱難打下一個強勢崛起的大隋,就差不多了,之后呢?好像都跟我無關了。大驪的南下,我大驪的馬鐵聲,踩踏在觀湖書院以南的土地上,我大驪的升龍旗幟將來在老龍城的南海之濱,獵獵作響,我都看不到了啊�!�

    男人閉上眼睛,雙拳緊握捶在膝蓋上,咬牙而笑,“問題在于這個決定我壽命長短的家伙,是飛升去了別處,有可能繼續(xù)看著我們?nèi)碎g,甚至有可能重新回來,他不是死了,不是死了�。 �

    所以大驪連報復的膽量,也不敢有。

    這才是讓這位大驪皇帝感到最憋屈的地方。

    所以他才會說,為何不干脆一刀砍下自己的腦袋,一了百了,不用受這窩囊氣。

    ————

    大驪京城的城頭,身形消瘦的青衫老人,始終仰頭望著那個男人消失的天穹處。

    不知何時,老人身邊出現(xiàn)一位矮小卻身材豐腴的宮裝婦人,徑直問道:“崔國師,這場無妄之災,我該怎么辦?”

    老人甚至不愿收回視線,隨口答道:“等死�!�

    婦人心中悚然,厲色道:“國師!你胡說什么?!”

    有別于小鎮(zhèn)少年的另一個崔瀺,扯了扯嘴角,“運氣好的話,等個半死�!�

    婦人撕破臉皮,伸手指向這位功勛卓著的大驪國師,怒色道:“那你崔瀺能好到哪里去?!”

    老人總算正視這位身份尊貴的大驪娘娘,笑道:“不好意思,我已經(jīng)半死不活了。”

    ————

    除了寥寥無幾的存在,無人知曉,有個家伙在盤腿坐在天上看人間。

    兩座天下,對這個男人而言,只有一線之隔。

    低頭望去,無數(shù)光點密密麻麻攢聚在一起,腳下就像一條緩緩流動的璀璨銀河。其中有的星光,驟然爆炸一閃而逝,有的愈發(fā)絢爛明亮,有的逐漸暗淡無光,有的死氣沉沉,有的朝氣勃勃,更有一些最為矚目的大團亮點,選擇龜縮原地不動,就像是一些個老烏龜王八蛋。

    男人站起身,真的要動身離開了,嘿嘿笑道:“老頭子,你說的果然沒錯,這就是人間,好看得很!”

    他在心中對這座天下人間撂下的最后一句話,很有意思。

    小子,一定要好好練劍啊,以后要跟我阿良一樣猛,更猛的話……哈哈,就算了吧,難得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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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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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喜歡現(xiàn)在的書評和討論氛圍,是真心喜歡啊,不是客氣話,但是希望相互之間,各說各的道理,就事論事,當然了,順帶著罵罵作者也是可以的。再就是那個催催催的段子,真是無心之舉,大家調(diào)侃可以,可別當真,這一點,我是很嚴肅的,歡迎大家每天臣那套揣摩帝心的東西來,還美其名曰屠龍之術,我才會真的失望�!�

    宋集薪身體前傾,雙手擱在膝蓋上,下巴又擱在手背上,“但是我認識一個人,可能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男人坐直身體,伸手按在少年的腦袋上,“相信我的眼光,那個家伙比誰都能記仇,他只是從小吃過的苦頭太多了,小小年紀就懂得隱忍,這種人成為了敵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所以我才會對綠波亭的截殺一事,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你放心,他從來沒有把你當做敵人。尤其是在你憑借本心,做了那兩件看似無聊的小事之后,他就更不會了。”

    宋集薪滿臉漲紅。

    袞服男人又說道:“但是當你有一天成為大驪的皇帝,就不好說了�!�

    “趁著那人才飛升,暫時肯定不會返回人間,我們一鼓作氣斬草除根便是,把這個萬一早早除掉。”

    宋集薪冒出這個念頭后,剛說出口就有些懊惱,自己否定了自己,喃喃道:“不行,萬一那人以后回來,大驪就真的亡國了�!�

    男人樂了,欣慰道:“是不是覺得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沒關系,那是因為你宋集薪的位置還不夠高而已。”

    宋集薪有些泄氣,只得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人自強天予之。

    男人笑道:“人這輩子,需要一兩個亦敵亦友的存在,才有趣。我很小就有了,你也一樣�!�

    沉默片刻,宋集薪疑惑道:“答案你還沒說�!�

    “自己慢慢想去,我還沒脾氣好到被人打了個半死、還喜歡自揭傷疤的地步。對了,成為白玉京的主人,只有裨益,沒有壞處,這件事,我騙了你娘。相信你在失去飛劍的控制之后,知道我沒有騙你。至于這其中的意義,你自己好好琢磨,凡事多想,總歸是好的�!�

    泄露天機的男人剛抬起屁股,打算起身離去,突然又坐回去,拿起少年的手掌,笑呵呵道:“來給你看看手相,我會一些皮毛,以前是沒機會用,今天拿你來試試手�!�

    少年懵懵懂懂遞過去。

    男人一邊觀察少年的手心掌紋,一邊隨口說道:“在十年或者十五年之后,你可以依舊親近你的叔叔宋長鏡,但是絕對不要心生依賴。至于說招徠什么的,讓這位武道天才對你一個晚輩心悅誠服,還是算了吧。我這個弟弟啊,對他的野心都懶得掩飾,哪怕是我這個從小就壓他一頭的哥哥,也從不敢擺出半點馴服猛獸的姿態(tài)�!�

    “不管是怨恨誰,在你真正生長起來之前,可以在心里想著報仇,但絕對不要輕易出手�!�

    “但也別因為我的只言片語,就對你叔叔心懷芥蒂,他啊,的確是一個真豪杰,否則也說不出世間豈是我大驪獨有英雄的真心話。所以你將來只要有比他更強的地方,他說不定就會認可你�!�

    片刻之后,大驪皇帝笑著起身離去。

    少年攥緊拳頭,繼續(xù)趴在膝蓋上。

    那個男人說了一些似懂非懂的客套話,但是在這期間,男人不動聲色地在他手心,寫下了四個字。

    壽。三。

    小心。

    宋集薪猛然間抬起頭,對著那個大步離去的背影喊道:“爹!”

    男人轉過身,笑望向少年,神情根本不像是一位帝王,就那么看著少年。

    而這個男人,真正的志向,是與整個天下的山上神仙,來講一講山下規(guī)矩的家伙,畢生心血,似乎全已付諸流水,且無聲無息。

    宋集薪站起身,眼眶濕潤,嘴唇被咬出血絲,少年正要開口說話。

    男人已經(jīng)轉身,嗓音溫醇,撂下兩句不搭邊的話:“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以后三餐要準時吃�!�

    ————

    有個風塵仆仆走出棋墩山的老秀才,總算到了山腳后,扶了扶身后的行囊,扶著腰哀嘆道:“我這老腰老骨頭呦,遭罪,真是遭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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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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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欒巨子和高冠老人一起走回白玉京內(nèi),直接登上十二樓,地上放著兩只草編蒲墩,老百姓也用得起的尋常之物,并非什么能夠幫助練氣士坐忘凝神的法寶,兩人相對而坐后,陸姓老人笑問道:“你何時跟齊靜春請教過建造白玉京的學問了?”

    欒巨子笑著搖頭:“沒有過。我要是不這么說,天曉得那個脾氣古怪的阿良,會不會一言不合二話不說,就一刀砍死我們所有人了。”

    高冠老人愣在當場,疑惑道:“這還不至于吧?”

    欒巨子爽朗大笑道:“當然是開玩笑的,阿良應該不是這樣的人。不過我后邊那些話,確實沒騙他阿良,齊靜春的心血,的的確確留在了大驪王朝,而且對大驪以及寶瓶洲的未來寄予厚望,這一點,我相信阿良自己心里也清楚。否則齊靜春也不會在這里,建造那座山崖書院,身在大驪,卻對所有寶瓶洲的讀書人授業(yè)講課。那些山崖書院走出去的讀書人,大多老死了,還有一些活著,所有這些讀書種子,他們對下一代讀書種子的傳道授業(yè)解惑,都算是一個個承載著齊靜春的希望�!�

    欒巨子略微停頓片刻,問道:“你真以為齊靜春之死,這些讀書人當真沒有半點怨氣?”

    高冠老人沉吟不語,最后緩緩說道:“在那個形勢之下,大驪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欒巨子呵呵一笑,對此事亦是蜻蜓掠水,點到即止,馬上換了一個話題,“在我看來,今日這場讓你我傷筋動骨的風波,根源其實不在大驪因為想要借機立威,所以針對他開展了那場圍剿。以阿良的境界修為,以及他當年行走各洲江湖的心性脾氣,根本就不在意這種小事�!�

    “阿良如何想,我不清楚。”

    高冠老人嘆了口氣,“但是,你方才沒有說出口的心里話,我來說便是,歸根結底,那人的心結,還是齊靜春,在于大驪當初面對那種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沒有選擇挺身而出,為齊靜春說幾句公道話,加上齊靜春一走,山崖書院就撤銷了,人走茶涼得實在太快了些,還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但是你我心知肚明,僅就大驪皇帝而言,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舉。換成尋�;实劬鳎夜烙嬤B那點愧疚之心,都不會,只會覺得這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話說回來,如果設身處地去想,我們倆和大驪興師動眾地主動打這一架,在阿良眼里,像不像一個下五境的練氣士在那兒耀武揚威,一副要跟你我二人拼命的架勢?而且這個小家伙偏偏還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高冠老人抬手提了提衣袖,略微更換坐姿,苦笑道:“給你這么一說,怎么覺得自己有點滑稽啊�!�

    欒巨子哈哈笑道:“如果有一天,能夠有像我們這樣的,嗯,就是還算有那么點身份地位的旁人,聊著我們兩人曾經(jīng)做過的某件事情,能夠為之驚嘆,愿意為之喝彩,就好了�!�

    高冠老人唏噓道:“之前白玉京如果順利搭建出第十三層樓,可能還有點希望,如今難嘍�!�

    欒巨子感慨道:“不知道大驪這撥孩子里頭,將來誰的成就,最出人意料�!�

    高冠老人微笑道:“我賭宋睦。你呢?”

    欒巨子笑瞇瞇,半真半假道:“我賭小丫頭王朱。你覺得呢?”

    出身于陰陽家陸氏的老人搖頭笑道,“一枝可以獨秀,但難成林�!�

    欒巨子也搖搖頭,不置可否,記起一事,問道:“齊靜春在驪珠洞天,不是還收了一些學生弟子嗎?比如那個趙繇?好像除此之外,寶瓶洲兵家跟道家還爭奪過一個姓馬的孩子�!�

    高冠老人淡然道:“拭目以待吧,只希望我們兩個糟老頭子,能夠活到亂世落幕的一天�!�

    ————

    婢女稚圭一直留在白玉京十樓,不曾走出去。

    她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爬上窗臺,蜷縮身軀,斜靠著,扭頭望向南方,看一眼天上,又看一眼南邊,如此反復,樂此不疲。

    你就是喜歡跟螻蟻講道理,連到了我這里,也喜歡講你的大道理,活得比誰都乏味,死得比誰都慘。這個好像跟你很熟的家伙,就跟你大不一樣,他根本就沒把我們所有人放在眼里,瀟灑得很�?晌覟槭裁催是覺得你更好一些呢?

    不過我覺得吧,好歸好,心里有數(shù)就行,至于真正為人處世嘛,還是得像這個奇怪的家伙。

    少女最后瞇起那雙金黃色的重瞳子眼眸,笑道:“咦,我好像不是人唉?”

    怔怔出神,許久之后,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抹過眉眼下方的臉頰。

    ————

    京城城頭之上,兩位昔年的盟友,氣氛劍拔弩張。

    宮裝婦人尖聲道:“崔瀺你根本一開始就認識那個人,對不對?所以你為了討好他,故意打開京城大門,任由他一路殺到那座白玉京之前?!你這是死罪!死一次都不夠!你以為我被打入塵埃,你能好到哪里去?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以青衫儒士形象示人的這位崔瀺淡然道:“如果我不撤去京城大陣,你信不信除了我下場更慘之外,白玉京之前,肯定要死人?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最少沒有死掉誰�!�

    崔瀺冷笑道:“我知道,如今宋集薪的存在意義,已經(jīng)沒了,失去了利用價值,反正已經(jīng)不用你另外那個兒子,嗯,也就是我的好學生,去做那極有可能人劍懼毀的白玉京樓主,所以估計你巴不得這小子早死早超生。”

    婦人嫣然一笑,神情自若道:“國師怎么睜眼說瞎話呢�!�

    崔瀺也不再在這個話題糾纏不清,道:“京城里那把名動一洲的符劍,誰也拔不出來的符箓,原本是按照陸先生的提議,用來當坐鎮(zhèn)白玉京十三樓的飛劍,一來欒巨子覺得不妥,作為十三樓的壓軸之劍,不夠分量,二來前身是驪珠洞天的龍泉縣那邊,需要消耗掉兩柄神兵利器,作為劈開那塊巨大斬龍臺的開山代價,皇家寶庫,實在是捉襟見肘,剛好那柄符箓被譽為堅韌第一,運氣好的話,能夠承受住三次劍仙的出手�!�

    婦人皺眉道:“崔瀺,你到底想說什么?”

    崔瀺自顧自說道:“不料斬龍臺過于巨大,兩次出劍,劍身就宛如小鎮(zhèn)龍窯瓷器的冰裂紋,內(nèi)里劍元破碎不堪,完全失去了修復原樣的可能性。咱們皇帝陛下心疼歸心疼,卻也沒問責于誰,之后看似臨時起意,干脆將它轉贈給了名叫楊花的女子,正是娘娘你身邊的那位婢女,但是同時下令讓那名女子,成為鐵符江的江神。于是娘娘你就失去了一條左膀右臂,對吧?”

    宮裝婦人笑道:“你是想說陛下在對我敲打提醒?”

    崔瀺譏諷道:“娘娘果然一向秀外慧中�!�

    宮裝婦人冷笑連連。

    崔瀺嘖嘖道:“不妨想一想咱們五岳正神們的下場?”

    她原本白皙粉嫩的臉龐,唰一下變成了蒼白。

    婦人陷入沉思,如同棋手開始復盤。

    崔瀺也不打攪她的思緒。

    大驪皇帝原本希望借著驪珠洞天下墜之事,將那座氣運濃厚的披云山,一舉破格升為大驪王朝的北岳!

    但這就出現(xiàn)一個很尷尬且微妙的局面,現(xiàn)今大驪五座山岳全部位于披云山的北面。

    雖然在當時,沒有任何一位山岳正神提出異議,但是這些山水神祇所處的位置,如同位于大驪仙家和江湖之間的“半山腰”,好似一國之腰膂的雄關要隘,一夜之間,局勢變得暗流涌動,許多宗門洞府,假扮善男信女,尋常香客,文人騷客,造訪五岳,不談香火大事,只談風花雪月,而五岳四周低一等的山水神祇,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最后大驪皇帝不知為何,那個在某些大事上極其獨斷專權的男人,突然改變了主意,收回了這個事關國祚和氣運的重大決定。

    不過很湊巧的事情發(fā)生了,大驪出現(xiàn)了一個膽敢斬殺兩名宗師死士的外鄉(xiāng)人。

    以大驪皇帝一貫雷厲風行的鐵腕性格,就有了這場聲勢浩大的狩獵圍剿,因為涉及到大驪的南下形勢,會決定將來南下征程之中,大驪將士能夠少死多少人,否則以大驪王朝在整個東寶瓶洲的固有蠻夷印象,大驪鐵騎的滾滾洪流向南涌去,注定會出現(xiàn)一塊塊河流砥柱的存在,那些眼高于頂?shù)纳缴仙裣�,出于各種原因,肯定會來親自試一試大驪的刀到底有多快,大驪的鐵騎到底有多強大,是否真的有資格與山上的他們平起平坐了。

    大驪當然也有自己的仙家勢力,而且臺面上依附宋氏王朝的,就有不少,暗中更是如此,但這依然攔不住那些飛蛾撲火的修行中人。最怕的是那些皮糙肉厚且行蹤詭譎的練氣士,專門挑選大驪普通士卒濫殺一通,這里一錘子那里鋤頭,關鍵是殺完就果斷跑路,大驪朝廷該怎么辦?

    于是白玉京劍樓,應運而生,開始一點點浮出水面,而最早知道這個天大機密的,就是十二尊山水神祇,這撥大驪京城之外的“自己人”。

    若說之前大驪宋氏要將披云山作為北岳,原先五岳全部撤去封號,哪怕大驪皇帝私下給過五位隱晦暗示,外加一份各不相同的明確承諾,確實還是有過河拆橋的嫌疑,五位默不作聲的姿態(tài),勉強還算合情合理,畢竟涉及到香火金身和大道根基,誰敢輕易相信口頭上、紙面上的東西?

    那么出手拒敵殺敵一事,就成為了大義,那十二位本就與大驪國祚榮辱與共的存在,沒有任何可以推諉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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