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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當(dāng)那個腰佩綠刀別葫蘆的家伙,與你是朋友的時候,你會覺得他怎么看怎么不像高手。

    可當(dāng)這個家伙成了對立面的敵人,朱河整個人嚇得汗流浹背,當(dāng)真是要魂飛魄散。

    遠(yuǎn)處朱河已是心神失守,近處的朱鹿只聽到陳平安在自說自話。

    阿良又以心聲告知陳平安,“輕舟已過萬重山,氣機流轉(zhuǎn)一瞬百里千里萬里,是很好,可若是能夠做到緩行,如山岳百年累土,不見絲毫增高,海川千年積水,水面不見半點抬升,則更好!以后運氣,可以專心練習(xí)這條道路,做到睡覺的時候也能自行運轉(zhuǎn)�!�

    陳平安疑惑道:“我怎么知道睡了后,有沒有運轉(zhuǎn)這十八停?”

    阿良雙手環(huán)胸,笑道:“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到時候你自然而然會知道答案�!�

    阿良一屁股坐在長椅上,只是剛坐下,臉色就有點不對勁。

    陳平安捂住額頭。

    阿良不露聲色地抬起屁股,用手拍掉那些站在屁股上的冰糖葫蘆,挪了個位置坐下,雙手?jǐn)偡旁跈跅U上,重重呼出一口氣,終于第一次正視朱鹿,“你和你爹除了要把真武山那顆英雄膽,和《紫氣書》一并還給我,還需要拿出那疊李家傳承下來的符箓,但是這些符箓只能救下你們當(dāng)中的一個人,朱鹿,我現(xiàn)在讓你來選擇,是你活著離開枕頭驛,還是你爹?”

    不等朱鹿說話,朱河已經(jīng)沉聲道:“懇請阿良前輩讓朱鹿離開,我愿意自盡謝罪,甚至不用臟了前輩的竹刀�!�

    阿良只是笑瞇瞇看著朱鹿,根本不理睬已經(jīng)掏出丹藥和黃紙符箓的朱河,“朱鹿啊,你希望誰能活下來?”

    少女已經(jīng)哭成一個淚人兒,只是用手使勁捂住嘴巴,不敢哭出聲。

    另外一只手,在她身后攥緊,指甲刺破手心,滿手鮮血。

    朱河在遠(yuǎn)處廊道重重跪下,磕頭顫聲道:“阿良前輩!”

    阿良望向陳平安,問道:“你覺得呢?要不然一起放了?你要是怕朱河報復(fù),我可以廢掉他武道修為,怕意外的話,我可以隨便打斷朱河的長生橋,嗯,朱鹿的也行。”

    少年不去看朱河,只是看著朱鹿,“我說過,你必須死。”

    朱河猛然抬頭,怒吼道:“陳平安,朱鹿還是個孩子!”

    一直心態(tài)相對平靜的少年,聽到這句話后,莫名其妙就氣得臉色發(fā)白。

    草鞋少年數(shù)步迅猛向前,就要一拳打爛朱鹿的胸膛,此時她氣機絮亂,比起尋常少女的孱弱體魄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知為何,出拳之后,不由自主就變成了巴掌,路線傾斜向上,一記耳光狠狠摔在朱鹿的臉頰上。

    阿良再次按住少年的肩頭,“可以了�!�

    阿良輕聲笑道:“有些懲罰,比一死百了殘酷多了�!�

    陳平安坐回長椅,怔怔出神。之后阿良如何處置父女二人,他們?nèi)绾坞x開的枕頭驛,以后去往何方見何人,少年一概不知。

    少年突然抬頭問道:“阿良,有沒有酒喝?”

    阿良笑了,“酒有的是,我那只小葫蘆能裝下千斤酒,可是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一個人在傷心的時候,千萬不要喝酒,容易變爛酒鬼�?煲獾氖虑�,可以喝酒,說不定喝著喝著,就成了酒仙�!�

    ————

    枕頭驛大門外。

    林守一獨自站在街道上,少年不知為何被阿良留在外頭,說讓他等一個人的出現(xiàn),由他自己決定是不是要跨過驛站的門檻。

    哪怕百無聊賴,少年仍是站如山巔孤松,腰桿挺直。

    借著枕頭驛門口懸掛的大紅燈籠,少年從懷中掏出那本道家典籍《云上瑯瑯書》,開始瀏覽那些拗口難懂的文字,可謂佶屈聱牙,盲風(fēng)澀雨。

    但是每當(dāng)讀到會心處,或是悟出些許真意后,猶如雨后天晴,撥開云霧見青天,讓少年欣喜不已。這份由衷喜悅,身世坎坷造就出冷漠性情的少年,不愿與人分享。

    少年從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這個世道的人和事。

    遠(yuǎn)處走來一位姿色平平的婦人,望著少年,婦人目露驚艷,感慨道:“果真是個修道的好胚子。”

    婦人走到距離少年七八步外的地方,微笑道:“你好,林守一。之前在水邊我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我在畫舫你在岸,我的真實身份,是大驪長春宮的太上長老,非是自夸,我確是市井百姓眼中的山上神仙,貨真價實,可一揮袖呼風(fēng)喚雨,一跺腳地動山搖,尤其擅長一手五雷正法,覆掌鎮(zhèn)殺妖魔邪祟……”

    說到最后,婦人自顧自笑起來,揮揮手,“不行不行,這套措辭實在是太讓人難堪了,下次得讓人換些素淡的。”

    少年卻點頭道:“我相信你。”

    婦人笑道:“雖然不知你爹在那封家書上,如何跟你說的,更不清楚那個阿良的想法,但是他既然明知道我尾隨你們,又把你留在驛站之外,那么我覺得可以試試看,能否說服你,隨我一起返回大驪京城,與你父母道別之后,再跟我去長春宮修行道法�!�

    林守一臉色淡漠道:“我爹要我乖乖留在紅燭鎮(zhèn),然后會有高人接我去大驪京城。要不然我不明不白死在外頭,他不會幫我收尸。因為一個死人,是不值那些路費的,我爹提了一句,如今大驪京城物價很高,家里開銷很大�!�

    婦人嘆了口氣,“你爹說話是難聽了點,可這難道不是大實話嗎?”

    少年嘴角滿是譏諷之意。

    婦人猶豫了一下,向少年伸出手,神色莊重肅穆,“雖然你會覺得太過兒戲,不夠玄之又玄,少了許多跌宕起伏的機鋒和考驗,可我還是想告訴你,林守一,向前走出一步,你就走上長生橋了�!�

    少年收起那本道書,放回懷中,搖頭道:“感謝仙長好意。生在什么門戶,姓什么,全由不得我。可該走什么路,我心里有數(shù)�!�

    “可惜了�!�

    婦人唯有嘆息一聲,并未強人所難,“林守一,那就有緣再會,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后悔�!�

    少年作揖行禮,一板一眼,“林守一恭送仙長�!�

    婦人一閃而逝。

    ————

    驛館廊道。

    陳平安和阿良此刻一人一邊,對坐在廊道長椅上。

    陳平安輕聲問道:“阿良,你是不是要走了?”

    阿良點點頭。

    提起小葫蘆喝了口酒。

    一眼就看出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所以之前口口聲聲說傷心之時不喝酒,純粹是斗笠漢子的客套話。

    阿良怔怔望著對面的少年,看著眼前少年陳平安的那雙干凈眼眸,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看到的那雙眼眸。

    阿良,我想好了,讀書沒用,煩得很!我齊靜春要跟你去闖蕩江湖,我要快意恩仇,喝最烈的酒,用最快的劍,騎最好的馬。嗯,我錢都備好了,十幾兩銀子呢!不夠的話,我可以回去跟先生再借一些。先生通情達(dá)理得很,跟我說真不想讀書的話,也可以出去走走,千萬里的大好河山,都是學(xué)問。

    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青衫讀書郎,眼神清澈而堅定。

    學(xué)院大門那邊,有個老秀才躲躲藏藏不敢見人,只露出一顆腦袋,朝阿良使勁使眼色,見阿良不搭理自己,就干脆橫移幾步,走到門檻那邊,卷起袖管,擺出你敢拐騙我學(xué)生、我就跟你拼老命的架勢。

    去去去,毛也沒長齊,盡說些大話。等哪天毛長齊了,我再帶你去見識外邊的花花世界。

    阿良,一言為定啊,我等你。

    最后,阿良背對著少年,一手握住劍柄,吊兒郎當(dāng)?shù)厍么蚣珙^,一手揚臂,握緊拳頭,與那少年告別。

    游俠兒阿良,與憧憬江湖的少年郎揮手告別。

    經(jīng)此一別,再無重逢。

    最后,男人轉(zhuǎn)過頭,看到那個老頭子已經(jīng)牽著少年的手,兩人一起走回書院。

    一老一小,聊著天。

    靜春,先前忘了問,到底是誰打你的啊?

    那個姓左的。

    ��?他啊,下手這么沒輕沒重啊,我回頭就去說他,君子動嘴不動手嘛。不過為什么要打架啊。是不是他講道理講不過你,惱羞成怒?

    不是。

    嗯?

    他辯論輸了之后,倒也愿意認(rèn)輸,可他故意說我讀書再多,這輩子學(xué)問也沒希望超越先生你,我覺得這怎么可能嘛,先生你學(xué)問雖大,可如今一翻書就犯困,經(jīng)�?粗粗痛蝽�,我年紀(jì)還小,總有一天會看書比先生更多的……可他還在那里念叨,有本事明天學(xué)問就大過先生,所以我氣不過,就率先動手了。打不過他,我也認(rèn)了,這不之前找到先生,就沒告狀,對吧,讀書人這點骨氣當(dāng)然要有,先生你在這方面,就不太好,跟人吵架贏了打架輸了,就只說自己學(xué)究天人,說那場辯論如何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若是跟人吵架輸了打架贏了,便只說打架打得如何驚天地泣鬼神……

    先生先生,你擰我耳朵作甚?唉唉唉……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什么君子!先生我是圣人!

    看到這一幕的男人,終于瀟灑轉(zhuǎn)身離去。

    在那段漫長的崢嶸歲月里,有些時候,男人會坐在那堵長城上,獨自一口一口喝著酒,聽說那些個從倒懸山遙遙傳來的小道消息,就沒一個是喜訊,全他娘的是噩耗,男人就會后悔當(dāng)年沒帶上那個少年,會埋怨那個老頭子,連自己的得意弟子也照顧不好。

    此時,看著對面的少年,阿良突然笑了,“曾經(jīng)我和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少年,說過一句話,我跟他說,‘相信我,你讀書比練劍更有出息�!F(xiàn)在我覺得應(yīng)該對你也說一句,‘相信我,你練劍比練拳更有出息’。”

    斗笠下,阿良那張臉龐,笑得眉眼都擠在一起,笑容燦爛,如溫煦的冬日。

    可是陳平安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傷心的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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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斗笠

    阿良不再喝酒,系好銀色小葫蘆,不過仍是翹著二郎腿,那柄棋墩山土地爺新打造的竹刀,橫放在斗笠漢子的膝蓋上,阿良雙手雙手輕輕拍打刀柄和刀鞘頂部,一上一下,說道:“一路走來,我其實一直在試探你,很多次了。你的選擇,會決定我護送你到哪里,簡單來說,就是我能陪你走多少路,就看你跨過多少個坎�!�

    陳平安點頭道:“到后邊我也琢磨出一點意思了,但只是覺得阿良你肚子里憋了很多想法,具體想什么,我一直沒想明白�!�

    阿良對此并不覺得意外,開誠布公道:“第一次是在龍須溪邊上,如果那次你讓我覺得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屁孩,是個靠著一腔熱血意氣用事的爛好人,我可能只會留給你一頭驢子,拍拍屁股就走了,至于你能不能熬到風(fēng)雪廟魏晉出關(guān),關(guān)我屁事,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浪費我感情�!�

    阿良一邊回憶細(xì)節(jié),一邊娓娓道來,陳平安聽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想到阿良的心思如此細(xì)膩,更無法想象在自己的人生當(dāng)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那么多個稀奇古怪的考題。

    “倒數(shù)第三次,是棋墩山石坪一戰(zhàn)。如果不是我的故意引誘,棋墩山土地魏檗和兩條蛇蟒,不會那么莽撞行事。我是希望”

    “倒數(shù)第二次,是引誘你返回竹林,多砍幾棵竹子。”

    “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是最后一次了。原本還想著護送你們到野夫關(guān)再離開,現(xiàn)在有些意外狀況,不得不提前離開了。”

    阿良灑然笑道:“有些考驗,是刻意為之,有些試探,則是順勢而為。在這期間,你做的有些事情,做得讓我很不以為然,迂腐得很,有些事情,又做得讓我覺得很痛快。這才是對的,這不是齊靜春崔瀺他們讀書人的科舉制藝,首重真實。我做了這些,然后冷眼旁觀,看你的一言一行,跟某些宗門老神仙收取關(guān)門弟子,是一個路數(shù),重心性輕天賦。”

    阿良自嘲笑道:“是不是覺得我阿良是吃飽了撐著?或是人心鬼蜮,一肚子壞水?”

    但是他不等陳平安說什么,很快就自問自答道:“我哪有這份閑心啊,我阿良這么大的一個大人物,很忙的好不好�!�

    陳平安把雙腿放到長椅上,懶洋洋盤腿而坐,雙手托著腮幫,問道:“阿良,是不是我跟齊先生認(rèn)識的緣故?所以你才會對我這么上心?”

    阿良收斂玩笑神色,沉聲道:“修行路上,誘惑太多了。李槐的那本斷水大崖,林守一的修道天賦,都是可以用來賣錢,換成你陳平安的踏腳石。齊靜春的弟子,不該如此凄慘。尤其是李寶瓶,那么好的一個小姑娘,我一想到她被自己信任的小師叔傷透了心,我阿良的心都快要碎了�!�

    阿良才正經(jīng)沒多久,很快就又露出狐貍尾巴,笑瞇瞇道:“唉,我們這些老男人啊,什么家國破碎、山河陸沉,都扛得住挑得起,唯獨最受不得這些小小的美好了�!�

    陳平安從身邊撿起一顆沒被阿良屁股坐過的冰糖葫蘆,緩緩嚼著,含糊不清問道:“阿良,你現(xiàn)在覺得我咋樣?你要是覺得我不行的話,不然你找朋友送寶瓶他們?nèi)ゴ笏�,行不行?我倒不是怕吃苦,這個真不騙你,我就是怕齊先生會失望,怕我護不住寶瓶他們的周全。”

    阿良笑罵道:“你小子別想跑路,這門差事,還真就你最合適,齊靜春別的不行,眼光是真好,除非換成老頭子親自帶他們游學(xué)才行……不說他老頭子,膽小怕事的縮頭烏龜,摳搜摳搜的窮酸秀才,說起來就是一肚子火氣……”

    阿良扶了扶斗笠,仰頭望去,嘖嘖道:“呦呵,這大驪皇帝倒也有趣,厲害的厲害的。趁著還有點時間,跟你聊一點最沒用的東西,順便解釋為何我愿意把大把時間放在你小子身上�!�

    阿良同樣收起二郎腿,跟陳平安一眼盤腿而坐,橫刀在膝,緩緩道:“不管是習(xí)武還是練氣,修行路上,最忌諱拖泥帶水,所以順從本心為人處世,是一條捷徑,可難就難在多想了一個為什么。兵家修士是不會作‘退一步想’的,世間武夫大抵難逃此窠臼,只覺得逆流而上,就是一個勇往直前,拼的就是一個勇猛精進,獨步登天。道家喜歡捫心自問,佛家喜歡看前生來世,儒家喜歡講規(guī)矩畫框架,墨家比較奇怪,喜歡兼濟天下,最講俠義,不太喜歡談長生。家,眼高手低,希冀著自己搗鼓出一個紙上世界�!�

    “人心此物,脆如琉璃,經(jīng)不起推敲。齊靜春是既迂腐且自負(fù)的君子,不愿試探,那就由我來替他做。涉及文脈香火的傳承,豈能兒戲?你陳平安若是個繡花枕頭,或是個經(jīng)不起誘惑的,到時候咋辦?齊靜春死翹翹了,可我阿良還活著呢,到時候齊靜春眼不見心不煩,我不得被惡心死?要知道能吃苦耐勞,與經(jīng)得起誘惑,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阿良嘆了口氣,道:“這大概算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陳平安一本正經(jīng)道:“阿良你放心,我雖然喜歡錢,但我只喜歡我雙手掙來的錢,別人的錢財,哪怕掉在地上,我遇見了,也只會尋找失主,絕對不放在自己兜里�!�

    阿良笑道:“不能說你錯,但你若是真有急需急用,可以先用了,解燃眉之急,這筆賬記在心頭就行,以后有力償還的時候,多償還一些便是,雙方皆大歡喜。這才是真正的好人。要不然你還真守著那點錢餓死自己?”

    陳平安問道:“那如何判斷我是否急需?”

    阿良指了指自己心口,再指了指自己腦袋,“這兩關(guān)都過去了,那筆錢就能用了。”

    陳平安眼睛一亮,有所了悟,使勁點頭道:“阿良你雖然沒讀過書,但到底是走過很多路的人。你這么一說,我就想通了�!�

    阿良揉了揉鼻梁,“怎么感覺比李槐的馬屁還不如�!�

    阿良靠著圍欄,望向廊道外的清朗月夜,感慨道:“知道嗎,你那種迂腐,其實換成齊靜春他們讀書人的說法,叫正直。對,是真的正直,心與行相合,正人君子的正,直道而行的直�!�

    阿良大笑起來,指著一臉懵懂的少年,“哈哈,你小子自己是曉得這些的,泥腿子,小財迷,吝嗇鬼。但偏偏是這樣,你很像很像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其實齊靜春跟你這么大的時候,脾氣差得很,反而是公認(rèn)大器晚成的老頭子,跟你一樣,很小就心思重,脾氣也好,跟泥捏的菩薩差不多,天生就是坐在神壇上的……”

    阿良越說嗓音越低,只是驟然拔高,“當(dāng)然了,我阿良是隨心所欲慣了的,不是很喜歡你這種風(fēng)格,當(dāng)年就是因為這種感覺,讓我拒絕了一個少年的請求,嗯,那家伙就跟你現(xiàn)在差不多大。我經(jīng)常會想,如果當(dāng)初帶著他一起走走江湖,會不會比現(xiàn)在更好一些。我當(dāng)時跟那個少年最后說,相信我,你讀書會更有出息。江湖這么點大的地方,有我阿良一個人就足夠了,可是書海無涯嘛,何必跟在阿良后頭吃灰塵。”

    斗笠漢子咧咧嘴,“所以這趟來大驪,我想跟有些人嘮嘮嗑。我想告訴他們,齊靜春不在意的事情,有人在乎�!�

    阿良莫名其妙伸手隨意一彈指。

    觀水街那條小巷的書鋪里,自稱沖澹江李錦的年輕公子,額頭如遭重錘撞擊,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入書墻不說,直接破墻而出,跌入隔壁店鋪,把那個站在柜臺后頭打盹的店伙計,給嚇得噤若寒蟬。

    阿良嘀嘀咕咕道:“神仙打架,看戲就好。小小錦鯉,真以為什么大江大浪都見識過了?我阿良見過的大江大河,比李槐吃過的米粒還多,真以為這句話是吹牛?我阿良這輩子就不知道吹牛是什么�!�

    他繼而向身側(cè)凌空一抓,遠(yuǎn)處院墻那邊,一條青色游魚模樣的袖珍精魅,如上鉤之魚,拼命掙扎,阿良手掌往回一扯,這尾青冥魚被它拘束在掌心大小的方寸之地,更加出奇之處,在于斬斷它與主人的神意牽連后,本該奄奄一息的靈物,反而比先前更加靈氣充沛,悠然自得,扭尾游曳。

    阿良解釋道:“回頭讓李槐豢養(yǎng)在那本《斷水大崖》當(dāng)中……咦?怎么感覺這個小王八蛋,每天都有狗屎運?李槐在小鎮(zhèn)是不是天天踩到狗屎,從不擦鞋底板?”

    遠(yuǎn)處有個稚嫩嗓音響起,“阿良你才天天踩狗屎!”

    陳平安望向阿良,后者低聲笑道:“沒事,三個家伙都是先后趕來這里沒多久,不知道朱河朱鹿的事情,關(guān)于這對父女的‘不告而別‘,回頭你自己找個借口對付過去就行了�!�

    阿良招手道:“別偷聽墻腳根了,來來來,分贓分贓了�!�

    李寶瓶,李槐和林守一先后來到廊道,李寶瓶坐在陳平安右手邊,李槐坐在陳平安左邊,結(jié)果跟阿良的遭遇如出一轍,罵罵咧咧摘下屁股上的冰糖葫蘆,立即眉開眼笑,二話不說就丟進嘴里,林守一則默默坐在阿良身邊。

    阿良轉(zhuǎn)身交給林守一那一摞黃紙符箓,“好好研究,不要輕易浪費了,齊靜春說過,你們小鎮(zhèn)的福祿街和桃葉巷,大有玄機,至今還隱藏著一樁不小的機緣�!�

    阿良拍了拍冷峻少年的肩膀,“不管怎么說,你林守一如今是所有人當(dāng)中,第一個名副其實的修行中人了,要更加珍惜自己的前程�!�

    林守一點點頭,鄭重其事地收起那疊符箓,與《云上瑯瑯書》一起藏在懷中。

    阿良轉(zhuǎn)頭望向賊頭賊腦的李槐,沒好氣道:“你那本破爛書呢?拿出來�!�

    李槐怒罵道:“你惦記它干嘛?除非你先給我十兩銀子!”

    阿良打了個響指,那條原本隱匿蹤跡的青冥魚,浮現(xiàn)在四人眼前,除去陳平安,其余三個孩子都瞪大眼睛。

    阿良一臉嫌棄說道:“拿出那本破書,隨便翻開一頁,將這條魚夾住其中就可以了,至于如何飼養(yǎng),自己琢磨去,老子不伺候�!�

    李槐蹦跳起身,掏出那本《斷水大崖》,攤開之后,腳步飛快,朝著那條青冥魚就是猛然合上,書頁之間隱約傳來細(xì)微的哀鳴之聲。

    阿良揉了揉額頭,“剩下那頭毛驢,誰要?”

    李槐立即舉起手,“我我我,能賣了換錢不?或者餓慘了,能不能殺了燉肉?”

    阿良不想說話。

    李槐突然放低嗓音,怯生生問道:“阿良,你該不會是要死了,在跟咱們交代遺言吧?”

    阿良白眼道:“滾你娘的,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

    李槐嘆了口氣,重新坐在陳平安身邊,“我娘親和爹,還有我姐,如今離這里已經(jīng)夠遠(yuǎn)了�!�

    只是孩子后邊那句話,有些傷感,“所以阿良,你別走好不好?以后我不罵你就是了�!�

    阿良欲言又止,沒有說什么,摘下銀白色的酒葫蘆,拋給李寶瓶,“接住嘍,這只小葫蘆,是世間最好的養(yǎng)劍葫之一,尋常養(yǎng)劍葫根本無法媲美�!�

    阿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無事一身輕啊�!�

    他低頭看了眼綠色竹刀,抬起頭,笑問道:“小寶瓶,能不能跟你借用一下那把狹刀祥符?”

    李槐靈光一現(xiàn),“阿良?是不是要干架?我?guī)湍恪?br />
    阿良投去懷疑和詢問的視線。

    孩子干笑道:“幫你搖旗吶喊!”

    李寶瓶車轱轆似的飛奔,很快就一個來回,雙手把狹刀遞給阿良。

    阿良懸佩好那柄名為祥符的名刀。

    不知何時,陳平安,李寶瓶,李槐,林守一,四人并排站在斗笠漢子的對面。

    斗笠漢子伸出兩根手指,捻住斗笠邊沿,大笑道:“以前跟你們說我阿良有多強,劍術(shù)有多高,你們總是不信,還喜歡嫌棄我吹牛。你們啊,真是太年少無知了,我是怕嚇到你們,還故意挑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情,比如什么出劍快到潑水不進啊,講給你們聽�!�

    阿良最后笑瞇瞇問道:“你們不信,對吧?”

    阿良先望向暗處,吩咐道:“護住他們�!�

    有人點點頭。

    然后這個初次相逢,便頭戴斗笠的漢子,終于第一次摘下斗笠,隨手扔掉,只是不等斗笠墜地,斗笠便化作齏粉,煙消云散。

    與此同時,

    以懸佩雙刀的男人為中心。

    方圓千里之內(nèi),地牛翻身一般,轟然震動。

    阿良下意識去扶斗笠,才意識到已無斗笠了,便撓撓頭,咳嗽一聲,笑道:“我叫阿良,善良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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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強者

    提著燈籠的老人,這位禮部祠祭清吏司的郎中大人,揀選僻靜街道,最后來到紅燭鎮(zhèn)城隍閣,一腳跨過門檻之前,老人手中燈籠率先進入門內(nèi)的時候,如同穿過一陣水紋漣漪,用以隔絕陰陽、井水不犯河水的漣漪,轉(zhuǎn)瞬即逝,只是老人的大紅燈籠內(nèi),出現(xiàn)了一縷縷四處飛掠撞壁的流螢,流光溢彩。

    老人手中的這盞燈籠,有人以朱筆寫就四個古樸小字,魂去來兮。

    這座與縣衙分掌陰陽庶務(wù)的城隍閣內(nèi),一位面如紅棗的儒衫老者向來者作揖,朗聲道:“紅燭鎮(zhèn)城隍,拜見郎中大人�!�

    儒衫老者左右還站著一位手捧玉笏的文官男子,一個披甲佩劍、肩上蹲著一只貍貓的武將,俱是可以劃入陰物范疇的神祇英靈,三位的身姿容貌,與此處城隍爺?shù)哪嗨苌裣�,文昌閣武圣廟供奉的文武兩神像,一模一樣。

    提著燈籠的老人點頭還禮,臉色凝重道:“想必你們?nèi)灰呀?jīng)收到朝廷的密令,方圓千里之內(nèi),大大小小的山水正神、土地、河婆,以及城隍閣和文武兩廟供奉的神祇,都要截殺一個名叫阿良的佩刀男子,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在那人撤退的某條路線上,如果有任何人膽敢畏敵不前,或是故意隱藏實力,事后一律打碎金身,水神金身碎片埋于山根,山神碎片沉入江底,你們一閣兩廟出身的,也差不多是這個下場,到時候全部從地方縣志除名�!�

    老人露出一絲笑容,緩和一下氣氛,“不是要你們爭相赴死,只是全力攔阻而已,陛下親自運籌帷幄,所以也是各位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時機,如今我大驪鐵騎的南下腳步,勢不可擋,一旦版圖擴張,亡國的疆土上,便會空出許多更好更高的位置來,對于你們來說意味著什么,這其中的學(xué)問門道,你們久居神位,想來都明白�!�

    三位地方神靈分別慷慨出聲。

    “屬下絕不敢敷衍了事!”

    “定當(dāng)全力以赴!”

    “生前就已為大驪戰(zhàn)死過一次,如今得享香火數(shù)百年,自當(dāng)拼了金身碎裂,也要讓那狗膽惡獠授首于此!”

    老人欣慰點頭,“南邊的大好河山,大驪以后肯定需要仰仗各位,幫著坐鎮(zhèn)山河氣運,總之,我們勠力同心,共襄盛舉�!�

    ————

    稍稍靠近紅燭鎮(zhèn)的玉液江神祠內(nèi),曾經(jīng)和燈籠老人一起出現(xiàn)在觀水街的魁梧漢子,真實身份是兵部武選司郎中,可以說這位壯漢,掌管著大驪王朝大部分江湖人士的生殺大權(quán),只不過比起老人的禮部祠祭清吏司,前者被形容成跟泥塘里的雜魚王八打交道,后者卻是跟神仙中人笑談長生事。

    江神祠內(nèi),站著兩位氣勢不俗的江水正神,一人手持黑黝黝鐵槍,時不時有金色銘文閃爍亮起,一位青蛇纏繞手臂,靈動青蛇間歇性張開小嘴,吐出一口口雪白色的氣息。

    兩位江神渾身彌漫著霧蒙蒙的水氣。

    壯漢沉聲道:“一旦收網(wǎng),那刀客多半是要往南方逃竄,所以要你們在這邊碰頭,到時候我會第一個出手?jǐn)r阻,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事情,我倒是想做,可如今皇帝陛下說不定就盯著咱們呢,所以借給我十顆膽子也不敢做,希望你們兩位,同樣不要讓皇帝陛下失望�!�

    漢子說完話便大踏步走出江神祠,面向北方的紅燭鎮(zhèn),干脆脫去上衣,露出一身雄健肌肉和猙獰的紋身,一條尋常草莽武人絕對不敢紋刻的過肩龍,背部則紋有一頭出林虎。

    月色之下,漢子雙臂環(huán)胸,不動如山,氣勢高漲。

    ————

    通向枕頭驛大門的那條長街上,那名試圖勸說林守一隨她一起返回長春宮的婦人,并沒有遠(yuǎn)去,而是挑選了街旁一家酒肆,有年輕貌美的女子掌柜沽酒,與客人說著粗鄙不堪的葷腥笑話,女子面不改色,她那個畏畏縮縮的丈夫,只是埋頭做事。

    這位長春宮的太上長老,身邊坐著當(dāng)初畫舫上劃船的少女,她是世代賤籍的船家女出身,只是這次得到天大的福緣,被身邊這個師父相中,要被帶去長春宮修行傳說中的仙術(shù)。按照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師父的說法,少女天賦不錯,估計是世代依水而居的關(guān)系,又與沖澹江孽緣糾纏,故而天生親水,屬于有望躋身中五樓的不俗資質(zhì)。

    少女不知道什么叫中五樓,此時此刻,學(xué)她師父一小口喝著烈酒,不是因為怕醉,船家女就沒有不會喝酒的,而是師父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度,讓少女不由自主就想要去模仿。

    少女輕聲問道:“師父,那少年為何不愿隨我們?nèi)ネL春宮�。俊�

    真實歲數(shù)幾乎接近兩甲子高齡的婦人,淡然一笑,“倒也不能說他不知好歹,只能說緣分未到吧。修行當(dāng)然是在修力,這就像是建造房子,需要夯實地基,可是決定最終高度有多高,仍是看修心,修到了什么地步。那個林守一,心性堅定,是個天生修道的好胚子,哪怕不入我長春宮,一樣可以走得很遠(yuǎn)。所以你要努力,才有機會在下一次重逢之時,不用再覺得自慚形穢�!�

    少女嗯了一聲,低頭喝了口酒。

    不得不說,這位仿佛青春永駐的婦人,氣度胸襟相當(dāng)不錯。紅燭鎮(zhèn)第一次迎來震動。

    好在氣勢很大,但真正影響到小鎮(zhèn)房屋建筑的動靜,其實很小,只是岸上桌椅搖動、河中畫舫晃蕩而已。

    婦人臉色微變,“果然是上五樓的練氣士�!�

    婦人心情沉重,輕聲道:“只希望不要是傳說中的十二樓,或是十一樓的兵家練氣士�!�

    她對少女說道:“等下我離開之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不要驚慌,留在原地就是了�!�

    一旦到了他們這個境界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說,哪怕知道災(zāi)禍臨頭,也未必跑得掉。

    實在無法想象,如果天下沒有七十二座書院坐鎮(zhèn)一方,沒有三教之外最強勢的兵家修士,不得不先天依附王朝,沒有那么多山水神祇,幫著王朝君主們盯梢、掣肘山上勢力,那么這個天下,到底會亂到什么地步?

    她不敢想象。

    哪怕婦人自己就是山上的神仙。

    ————

    阿良來到廊道外的空地,衣袖獵獵,雙手分別按住綠色竹刀和狹刀祥符,大口呼吸了一下,好像沒有了斗笠的遮蔽天機,沒有了某種刻意為之的壓制,這個男人終于能夠舒展身姿,不用再束手束腳。

    阿良似乎不太放心,望向某處,又叮囑道:“你雖是一尊修道有成的陰神,但是大驪如今國勢蒸蒸日上,每座雄關(guān)大城,往往陽氣剛烈,先天克制你們這類鬼魅陰物,你可以讓林守一嘗試著煉化那疊符箓里的幾張純陽符,作為你的通關(guān)文牒�!�

    廊道不遠(yuǎn)處,在阿良出聲后,出現(xiàn)一團陰影,有一人緩緩浮現(xiàn),出現(xiàn)在陳平安四人視野,黑霧繚繞,黑霧繚繞,除了一顆清晰可見的頭顱,五官分明,一雙沒有瞳孔的雪白眼眸,詭異瘆人,高大身形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如一條入云蛟龍,見首不見尾。

    這尊所謂的陰神點了點頭。

    阿良笑道:“那我就把這些孩子交給你了,最少護送到大驪野夫關(guān)之后,之后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傔@么老母雞護崽子,終究不是個事。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我相信你�!�

    那尊陰神用地地道道的小鎮(zhèn)方言,沙啞開口問道:“前輩,為何愿意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陰物?”

    阿良樂了,直白道:“看你的面相啊,長得這么不近人情,一看就是面冷心熱俠義心腸的。”

    陰神猶豫了一下,“是因為像前輩嗎?”

    阿良給這句話噎得不行,“你這個不人不鬼的王八蛋……說話挺逗啊�!�

    陰物咧咧嘴,不說話。

    李槐早已躲在李寶瓶身后,扯了扯紅棉襖小姑娘的袖子,膽戰(zhàn)心驚道:“寶瓶寶瓶,是鬼,真的是鬼。”

    林守一滿臉好奇,但是盡量克制好奇心,以免太過直接的打量眼神,惹到那尊陰神,云上瑯瑯書粗略介紹過,陰物成神亦有道,一是憑借信徒的香火愿力,二是寄生于兵家的膽魄之中,三是如練氣士修行,這條道路最為崎嶇難行,但是一旦成勢,陰神魂魄也最為穩(wěn)固,便是烈日曝曬,罡風(fēng)吹拂,梵音沐浴等等,都能夠反過來成為砥礪自家修為的捷徑法門。

    那尊陰神看了眼陳平安,然后望向躲在最后邊的膽小鬼李槐。

    李槐哭喪著臉,“你別一個勁看我啊,看林守一,看陳平安,要不然看阿良也行。”

    那尊一路尾隨卻拿捏分寸的奇怪陰神,緩緩散去身影,陰氣森森的廊道隨之恢復(fù)正常。

    阿良舉目眺望了一眼北邊的遠(yuǎn)方,沒有急于離去,嘿嘿笑道:“有點小意外,所以咱們還有點時間可以聊聊,大伙兒有什么想說的話,趕緊的,麻溜的,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盡管來,以后再見面,就不知道牛年馬月嘍�!�

    李寶瓶第一個開口,“阿良,如果刀壞了,就不用還我,因為我跟你是朋友!”

    阿良開懷而笑,朝小姑娘伸出大拇指,道:“這話暖心窩,我喜歡!可是回頭肯定把祥符原封不動還你,放心好了。”

    林守一認(rèn)真問道:“阿良,我以后的體魄淬煉,需不需要比純粹武夫,或是練氣士當(dāng)中的兵家修士,更加堅韌?”

    阿良搖頭沉聲道:“不用,有些人適合這么做,比如我,有些就不適合,比如你,你林守一的修行之路,只能在精深二字上下苦功夫,不可在駁雜二字上浪費氣力。”

    已經(jīng)沒了斗笠的漢子,這番話說得很嚴(yán)肅認(rèn)真。

    志向高遠(yuǎn)的冷峻少年輕輕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李槐嘀咕著阿良你一天不吹牛就渾身不舒服,孩子剛要向前走出一步,想著跑到阿良身邊去湊近了說話,卻被神出鬼沒的那尊陰物,一只手掌重重按在了肩膀上,“不要亂走,阿良前輩實在……太強大了,若非前輩故意為我們留出地盤,僅憑一身凝如實質(zhì)的氣勢,數(shù)丈之內(nèi),就能夠讓我這等陰物形神俱滅。何況一場大戰(zhàn)在即,阿良前輩的心神,已經(jīng)遠(yuǎn)在千萬里之外的北方,不好分心照顧我們這邊�!�

    李槐愣了愣,大概是這些話太過驚悚荒誕,使得孩子對身旁陰物都沒那么畏懼了,“你在開玩笑嗎,他是阿良唉?連我也能攆著他打。你該不會是你欠了阿良很多銀子吧?”

    這尊幾乎就要凝聚出一點金身苗頭的陰物,笑容僵硬,對著那個口無遮攔的小王八蛋,皮笑肉不笑道:“你能長這么大,真不容易�!�

    阿良悠悠然收回些許心神,望向陳平安,李寶瓶,李槐,林守一,突然覺得這場甚至稱不上行走江湖的相逢,盡是一些狗屁倒灶雞毛蒜皮的短暫相聚,臨了感覺還不錯。這個已經(jīng)盡力壓抑那股向外流瀉氣勢的男人笑道:“好了,差不多了�!�

    他的氣勢磅礴,如瀑布直墜,他根本無法完全掩蓋起來,之前那頂專門找人特制的竹篾斗笠,便是為了能夠鎮(zhèn)壓住這股洶涌澎湃的狂躁氣勢。

    世間練氣士,只恨法寶器物增長修為不夠多。

    阿良不是這樣。

    在那堵長城那邊,他可以無所顧忌,那里自有沉積了萬年的劍氣劍意,幫忙壓下身上這股兇悍至極的精氣神。

    斬殺那名大妖后,先在城墻上刻下了一個字,再通過那座倒懸山,來到這座天下后,阿良便不得不戴著斗笠“低頭做人”,以免太過耀眼,被天外天的人上人俯瞰人間這條銀河的時候,一眼就捕捉到自己的動向,阿良不是怕打架,而是怕麻煩。

    阿良這輩子就沒怕過什么。

    在那座無比蠻夷荒涼的天下,十八位雄踞一方的遠(yuǎn)古大妖,阿良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一人仗劍遠(yuǎn)游,深入腹地,與其中十一位,面對面打生打死,最長的一場架,打了足足兩個月,東西縱橫千萬里,打得最后劍氣長城那邊,不得不出動了四位大劍仙聯(lián)袂而去,配合阿良對付六尊大妖。

    阿良豪邁笑道:“你們四個,一定要記住,每一個強者的自由,都應(yīng)該以弱者的自由作為邊界!真正的強者,他的對手,是天地間無形的規(guī)矩,世俗力量的強大慣性,是人皆有生老病死的鐵律,是這些看不見的存在。從來沒有一個強者,因為踐踏弱者而強大,必然是遇強則強,愈挫愈勇�!�

    阿良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比如我阿良,打完大驪這撥,就要去別的地方,打遍那些個最強者�!�

    李寶瓶揚起拳頭,神采飛揚,“阿良,好樣的!”

    李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稀里嘩啦。

    林守一滿臉漲紅,少年的人生,終于有了追趕的目標(biāo)和方向。

    陳平安看著阿良,離別之際,竟是說不出話來。

    阿良最后對束發(fā)別玉簪的草鞋少年,眨了眨眼,“小小年紀(jì),心思這么重,可不好。陳平安,你是翩翩少年郎唉,來,給阿良大爺笑一個�!�

    陳平安擠出一個笑臉。

    “要打就打大的,小魚小蝦沒意思。走了!”

    大笑聲中,阿良身形剎那間拔地而起,天空之中,響起一陣陣轟隆隆的炸雷聲響。

    雷聲響起一次,高空就隨之出現(xiàn)一團巨大的云霧。

    整座紅燭鎮(zhèn)轟然巨震,揚起一陣遮天蔽日的塵土。

    那尊陰神眼神恍惚,站在廊道頂端,仰頭望向那些奇異景象,喃喃道:“實在太強了,不講道理的強啊……”

    ————

    大驪京城。

    一位身穿明黃色袞服的中年男子,在司禮監(jiān)兩大貂寺屏氣凝神的領(lǐng)路下,來到一座祭祀社稷的高臺,大驪在東寶瓶洲王朝眼中,屬于未開化的北方蠻子,對于禮樂一事,粗鄙不堪,這其實不算冤枉大驪宋氏。

    高臺底下,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袍男子,正是從驪珠洞天趕赴京城的大驪軍神,藩王宋長鏡。

    宋長鏡與迎面走來的袞服男子,在眉眼之間,依稀有幾分相似。

    桀驁不馴如宋長鏡,依然微微低頭,抱拳道:“陛下�!�

    中年男子見到宋長鏡后,笑著伸手在后者肩頭拍了兩下,欣慰道:“第十境了啊,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弟,啥時候躋身第十一境?到時候我親自給你放爆竹,慶祝慶祝,你要是覺得場面不夠大,我可以下旨讓朝野上下一起放爆竹,嗯,如此一來,我可以先偷偷囤積爆竹材料……”

    宋長鏡看著眼前這位神游萬里的大驪皇帝陛下,有些無奈,換了一個稱呼,“皇兄,是不是可以做正事了?忙完正事,咱們再閑聊?”

    中年男子笑著點頭,“哦對,正事要緊,賺錢可以靠后�!�

    他撂下藩王宋長鏡,獨自走向高臺,拾階而上,突然轉(zhuǎn)頭笑問道:“要不要一起?”

    宋長鏡沒好氣道:“不耐煩跟那兩個怪脾氣老頭相處,怕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男人哈哈大笑,一邊繼續(xù)登高,同時扭頭打趣道:“說好了,小打小鬧,我肯定幫你,真要跟他們搏命,我可不幫你。”

    宋長鏡收斂笑意,正色問道:“皇兄,這次一定要鬧這么大?如果我更早一點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風(fēng)雪廟魏晉,而是一個極有可能十一樓、甚至是十二樓的危險家伙,我一定會阻攔你擺出這么大的陣仗�!�

    男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淡然道:“我大驪需要告訴整座東寶瓶洲,十三境之下,皆可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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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氣勢如虹

    當(dāng)大驪皇帝踩上最高一級臺階,一步跨入高臺,身形隨即消失不見。

    原本不過農(nóng)戶曬谷場大小的石坪,從宋長鏡和兩位司禮監(jiān)大貂寺所站位置,遠(yuǎn)遠(yuǎn)仰望而來,本該空空蕩蕩,并無一物,可置身其中的袞服男子,視野所及,卻是一棟高達(dá)十?dāng)?shù)丈的突兀高樓,不是大驪京城隨處可見的木制建筑,而是耗費不計其數(shù)的白玉,雕砌而成,底樓懸掛匾額,上書“白玉京”三個金色大字。

    高樓大門自行緩緩開啟,大驪皇帝走入其中,只見有一柄雪白電光瘋狂縈繞的大劍懸浮其中,整棟樓層皆是絲絲縷縷的游走電光,皇帝無視那些孕育著凌厲劍意的電光,大踏步前行,往樓梯行去,電光如廟堂群臣遇見一朝首輔,紛紛退避讓路。

    二樓亦是相似場景,唯有一柄飛劍懸停中央,只是不同于第一樓飛劍的劍身寬闊,此處飛劍通體呈現(xiàn)出晶瑩剔透的幽綠顏色,劍身纖細(xì)如初春柳葉,樓內(nèi)如溪澗綠水緩緩流淌,微微蕩漾。

    大驪皇帝繼續(xù)登樓,乍一看,相較底下兩樓的驚艷光景,三樓全無異樣,既無氣勢驚人的飛劍懸停,也無光怪陸離的養(yǎng)劍環(huán)境,可是之前一步不停的袞服男子,在這一樓稍作停留,瞇眼仔細(xì)環(huán)顧一周,低聲笑著說了句找到你了,走到不遠(yuǎn)處的墻壁下,身體微微前傾,視線之中,出現(xiàn)一柄繡花針?biāo)频男湔滹w劍,可如此之小的飛劍,竟然還配有灰白劍鞘,銘刻有“砥柱”二字。

    這把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倒是有一個大氣夸張的名字。

    四樓是一把劍身布滿符箓篆文的古樸長劍,五樓是一把大到匪夷所思的大劍,與大驪男子等高,寫有鎮(zhèn)嶽二字。

    大驪皇帝依次登樓,最后來到十樓才停步,樓內(nèi)站著一老兩小,老人面目黧黑,肌膚褶皺,身材高大,一襲白衣,頭戴高冠,一雙深沉眼眸之中,不斷有旁人肉眼可見的紫氣快速流轉(zhuǎn)。

    老人身邊一雙少年少女,竟是驪珠洞天那座小鎮(zhèn)的泥瓶巷主仆,宋集薪和婢女稚圭。少年錦衣玉帶,已是大驪頭等風(fēng)流的少年郎了,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少年肩頭趴著一頭土黃色的四腳蛇,有些大煞風(fēng)景,好在細(xì)看之下,它額頭隆起,崢嶸初露。

    少女稚圭好像比在泥瓶巷的時候,個子長高了寸余,容顏更勝一籌,整個人光彩四射,給人一種久旱逢寒霖的玄妙感覺。

    老人此時正站在十樓窗口位置,伸手指向大京城某處,為少年授業(yè)解惑。發(fā)現(xiàn)大驪皇帝的到來,老人不過是點頭致意而已。大驪皇帝對此全然不以為意,走到宋集薪身邊,想要摸一模少年的腦袋,少年卻不露聲色地側(cè)過身,躲過那只手掌,大驪皇帝臉色如常,收回手后,笑問道:“宋睦,跟隨陸先生學(xué)習(xí)望氣之術(shù),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可曾發(fā)現(xiàn)咱們大驪京城山河大陣的陣眼所在?”

    少年臉色冷漠,生硬語氣里透著一股疏離隔閡:“尚未發(fā)現(xiàn)�!�

    高冠老人笑道:“堪輿一途,哪有這么簡單就登堂入室,不過宋睦已經(jīng)算是出類拔萃,絲毫不遜色其它大洲的年輕俊彥,關(guān)鍵是宋睦后勁很足,因為精通術(shù)算和推衍,學(xué)什么都事半功倍。樓上欒巨子何等眼界,依然對宋睦不吝美言,稱贊為‘瑚璉也’�!�

    大驪皇帝哈哈大笑,“我的兒子嘛。”

    婢女稚圭悄悄后退幾步,皺了皺鼻子,嗅了嗅。

    大驪皇帝轉(zhuǎn)頭笑罵道:“你這小蟊賊,真是不客氣�!�

    少女一臉茫然無辜,男人伸手指了指她,打趣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可別只進不出,小心我把你送回那口鎖龍井,再說了,離京城最近的仙家門派長春宮,就有一口水井,到時候讓你搬到那里頭住去。”

    袞服男子的一句玩笑話,卻讓稚圭臉色蒼白,趕緊小嘴微張,吐出一絲絲金黃之氣,這些宛如一條條金黃小蛇的縹緲氣息,迅速依附在袞服男子的團龍圖案之中,如魚得水,在華美龍袍的絲線之中歡快游走,那件龍袍隨之微微顫抖,泛起一陣陣光彩,龍袍下擺處的海水江崖,當(dāng)真激起了些許水花。

    大驪皇帝哈哈笑道:“膽子這么小,為何當(dāng)初還敢一次次跟齊先生發(fā)脾氣?”

    少女臉色黯然,挪步去往別的窗口,視線一路南下,離開高樓,離開宮城,離開京城,試圖看到那遙遠(yuǎn)的南方家鄉(xiāng)。

    她不太喜歡這里,這座名為升龍城的大驪京城。

    大驪皇帝收斂笑意,向老人問道:“欒巨子當(dāng)真有把握將這白玉京建造出第十三樓�!�

    一身仙氣飄蕩的白衣老人沉聲道:“若非如此,他欒長野來大驪做什么�!�

    男人點了點頭,雙手撐在窗臺上,望向繁榮興盛的京城,自嘲道:“那就好,我雖然是朝野公認(rèn)的勤儉天子,還被東寶瓶洲那么多君主皇帝,私底下嘲笑為一位勤儉持家的婦人,可有些花錢的地方,我確是砸鍋賣鐵也愿意出的�!�

    老人會心一笑,感慨道:“勤勤懇懇數(shù)百年,大驪宋氏經(jīng)營驪珠洞天的收入,如今全部砸在這座白玉京里,若是這還小氣的話,東寶瓶洲再找不出第二位大方的君主了�!�

    大驪皇帝問道:“雖然很不灑脫,但我仍然想最后跟陸先生確認(rèn)一遍,只要是在東寶瓶洲觀湖書院以北的地帶,針對一位膽敢與大驪敵對的十樓修士,此樓只需祭出十劍即可,十一樓修士,十一劍,十二樓修士,十二劍全部飛掠出樓,一樣可以瞬間斬殺于千萬里之外?!”

    陸姓老人豪氣干云道:“小小東寶瓶洲而已,絕無意外!”

    老人補充道:“觀其氣象,加上各方諜報的匯總,那名用刀的斗笠漢子,肯定是上五樓的練氣士了,十一樓的可能性居多,十二樓,也不是沒有可能。說到底還是距離太遠(yuǎn),那人又刻意隱藏氣機,無論是我的占星推算,還是掌上河山的遠(yuǎn)觀神通,依然有些模糊�!�

    老人輕輕隨意一揮袖,笑道:“但是事先說好,目前白玉京總計十二層樓,一樓一飛劍,雖然神通廣大,殺力無窮,足以震懾一洲練氣士,可每一次飛劍出樓,皆是巨大的耗費,哪怕大驪剛剛吞并了富甲北方的盧氏王朝,一旦一次性全部祭出十二劍,二十年內(nèi),想要再來一次,仍是力所未逮,除非陛下愿意承擔(dān)飛劍盡毀的代價�!�

    袞服男子點點頭,心中了然。

    宋集薪突然開口問道:“當(dāng)下欒巨子尚未搭建出白玉京第十三樓。那名挑釁大驪的不速之客,如果是十三境修士,那怎么辦?”

    袞服男子笑著不說話。

    陸姓老人放聲大笑,柔聲解釋道:“十三境的練氣士?那在天底下最大的那個洲,我陸某人的家鄉(xiāng),亦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更何況……天機不可泄露,不說了不說了。你只需知曉,便是十一樓的風(fēng)雪廟阮邛,已是足夠開宗立派的大人物了,宗一字,是極有分量的說法,唯有上五境修士坐鎮(zhèn),方可稱為某某宗,否則就算僭越禮制,儒教那幫最講規(guī)矩的老家伙,可是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大驪皇帝緩緩道:“阮邛雖然脾氣不太好,行事殺伐果斷,稍顯不近人情,已經(jīng)惹來大驪本土仙家的許多非議,可此人性情,很對我大驪的胃口,我自然愿以禮相待,這樣的修士,我大驪不但來者不拒,我身為大驪國主,甚至愿意與他們平起平坐。再說了,千金買馬骨的淺顯道理,只要是坐龍椅的人,都會懂�!�

    宋集薪猶不罷休,固執(zhí)己見,“萬一是十三境的練氣士呢?”

    高冠老人笑著搖頭。

    上五境,最頂層的兩大境界,早已失傳,故而十三境,就是天底下最大最高的傳說了。

    不見于俗世王朝的任何典籍密檔,便是宗字頭的山上仙家,對此也諱莫如深。

    姓陸的老人,因為出身于世間最頂尖的千年門閥,是大洲的高門子弟,曾經(jīng)又是被寄予厚望的修行俊彥,所以才能通過長輩們零零碎碎的言談,積攢在一起,勉強拼湊出一些內(nèi)幕,距離真相,應(yīng)該不會太偏太遠(yuǎn)。

    上五境中的飛升境,已是“天下”的巔峰,就像純粹武夫的第十境,是真正的止境了,前方再無有跡可循的道路可以行走。而且一旦躋身此境,就會被虛無縹緲的天道所察覺,被判定為竊取天地根基的大盜巨寇,必須除之后快,為天地所不容,絕不留給此境修士立錐之地。因此這個境界的練氣士,比起世人眼中的神仙圣人,比起那些十境修士,更加隱世不出,否則就要被迫飛升。

    至于到底飛升去往何處,屆時肉身神魂如何安置,陸姓老人也全不知情,他只是私自猜測,興許和早已崩塌的神道有一定牽連。

    大驪皇帝微微低頭,看著那張猶有稚氣的年輕臉龐,反問道:“萬一?”

    少年點頭,“對!”

    大驪皇帝收回視線,笑道:“萬一真被你小子烏鴉嘴說中了,那也無所謂�!�

    少年毫不掩飾地嗤笑出聲,袞服男子的言語,少年一點也不當(dāng)真,這個男人哪怕是廣袤大驪的九五之尊,是東寶瓶洲北部最大王朝的君主,更被無數(shù)人視為胸懷南下之志的野心家,但是少年如今踏上修行之路,身邊兩位前輩,本就是當(dāng)世最頂尖的練氣士,自己也順風(fēng)順?biāo)玫搅税子窬┑哪髾C緣,所以少年愈發(fā)清楚一位十三境的練氣士,對于一國一宗的龐大威懾力。

    大驪皇帝視線柔和,依舊凝視著少年,輕聲道:“我大驪王朝,歷代皇帝,正是靠著這個萬一,才能從昔年盧氏王朝的附庸小國,一步步走到今天,吞并了盧氏王朝不說,馬上就要以舉國之力攻伐大隋,勝算極大,再接下去,沒有了后顧之憂,就會真正南下,而且前期注定會是勢如破竹的大好局面。所以我對于萬一這個說法,從來不反感,我甚至一直告訴自己,真正有資格在后世史書上,被譽為雄才偉略的帝王,就是能夠?qū)⒛切┯欣跀撤降娜f一,一個一個打破碾碎。最少最少,也要能夠承受這種萬一�!�

    男人神色從容,“宋睦,這才是一方雄主,一國之君,該有的氣度�!�

    男人最后笑道:“這些道理,宋煜章應(yīng)該早點教給你的,只不過他不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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