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有一位男子搖頭道:“還需要再死些,才有更多的線索�!�
木屐點了點頭。
那女子說道:“南婆娑洲陳淳安親自來了劍氣長城,那讀書人肯定是亞圣一脈,這一點毋庸置疑。其實此人駐守的戰(zhàn)場,我們可以適當少投入一些兵力,因為城頭那邊,肯定很快就會有隱蔽的飛劍傳信,甲子大帳那邊確認無誤后,自然會傳信給我們,若是信上有寫此人的身份底細,我們甲申帳還剩下兩個劍仙名額,干脆一起用了,到時候是殺那讀書人,還是殺陳平安,或是退一步,是那齊狩,都允許兩位劍仙見機行事。”
木屐思量片刻,點頭道:“可行�!�
然后靦腆少年從手邊一摞黃紙里邊抽出一張,折為小紙鳶,輕輕丟向大帳門口,“傳令下去,在甲申第六線上,放緩攻勢,除了不許撤退,允許保命第一�!�
紙鳶掠出甲申大帳。
那名字古怪的年輕劍修,雨四打趣道:“涒灘,你雖然如今境界不高,但是手段多,以后有機會,等到劍修離開城頭,你就去會一會那個陳平安。比起我跟背篋這種只知道橫沖直撞的傻子,你更容易占到便宜�!�
涒灘想了想,點頭道:“試試看吧�!�
這座甲申帳,是蠻荒天下大軍當中,六十
座以天干地支命名的大帳之一。除了甲子帥帳的命令除外,每一座軍帳,具體負責一塊戰(zhàn)場地盤的兵馬調度。
既然能以甲字打頭,就已經(jīng)說明了這座大帳的重要性,按照軍律,哪怕是劍仙大妖,只要膽敢擅闖甲字大帳,一律當場處死。
甲申帳內,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大體上,還算氛圍輕松。
那位桌上攤開地圖的年輕女子,抬起頭,沉聲道:“為了我們的成長,為了將來打下浩然天下幾個大洲,我們就能守住幾個,如今只說甲申戰(zhàn)場,就已經(jīng)白白多死了近萬兵力,我們每個人的功勞簿,都是尸骨上邊刻字,別覺得這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獨自坐在僻靜角落,冷笑道:“兵馬?那些沒腦子的螻蟻也能算兵力嗎?這些螻蟻死了更好,幫著我們爭搶天時,再為大軍節(jié)省口糧,一舉兩得。咱們蠻荒天下,本來就養(yǎng)不活這么多廢物,死在這邊,是它們死得其所,總算做了點小小的貢獻。”
他瞥了眼不遠處的背篋和涒灘,“那個陳平安,交給我處置,誰敢跟我爭,別怪我飛劍不長眼睛,誤傷盟友�!�
竟是一個從孩子模樣變成少年姿容的離真,依舊擁有上古刑徒離真的一部分殘缺魂魄,然后以托月山秘法重塑肉身,最終拼湊出完整魂魄。
背篋無動于衷。
涒灘依舊笑容燦爛,“沒問題�!�
雨四笑瞇瞇道:“不敢不敢,我哪有資格當離真少爺?shù)拿擞�。�?br />
那倨傲少年驀然而笑,死死盯住雨四,“勸你別學浩然天下那邊的人,喜歡陰陽怪氣說話�!�
雨四舉起雙手,可憐兮兮道:“我閉嘴,我閉嘴�!�
木屐皺了皺眉頭,抬起頭,難得加重幾分語氣,只是相對離真、雨四他們方才的嗓門,還是輕聲:“離真落敗,只輸了一線,雨四,這不是你幸災樂禍的理由。你們是高人一等的劍修,就該有高人一等的心境�!�
雨四立即收斂神色,點了點頭。
然后木屐轉頭對離真說道:“輸了就是輸了,是你離真本事不濟,此后能夠活過來,亦是你身為托月山關門弟子的本事,這些我都不管,我只負責甲申戰(zhàn)場的勝負得失,一絲一毫的此消彼長,我都得管。此后戰(zhàn)事慘烈,你離真依舊需要聽從調度,無視軍紀,擅自行事,就是連累整座甲申帳,后果自負。但是到了合適時機,你只要還愿意尋找陳平安作為對手,與那人分勝負,哪怕是換命,都隨你,甲申帳絕不阻攔,我個人甚至愿意拿出甲申帳屬于木屐的那份戰(zhàn)功,幫著你制造機會,讓你與陳平安去分生死,因為與這樣敢再死一次的離真并肩作戰(zhàn),是我木屐的榮幸�!�
木屐環(huán)顧四周,沉聲道:“離真為何出戰(zhàn),為何會在城頭之下與那陳平安大戰(zhàn)一場,你們心里沒數(shù)?你們配嗎?這如何就成了你們如今取笑離真的理由?就因為他輸了一場,死了一次?那么萬年以來,我們蠻荒天下,就沒打贏過一場,一場都沒有贏過!那么多飛升境的前輩,連同整個托月山,誰不是個笑話?!真有本事,到了浩然天下,你們笑話那邊的人,隨便你們笑話!”
木屐深呼吸一口氣,神色黯然,喃喃道:“與你們說這些話,并不會讓我覺得開心�!�
離真似乎在這座甲申帳,木屐的話,還算聽得進去,果真不再與雨四他們較勁,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同時大煉五件本命物。
那女子調侃道:“木屐,這話說得真俊�!�
少年木屐靦腆一笑,有些臉紅。
幾乎算是個啞巴的背篋,破天荒開口道:“甲子帳飛劍,馬上到�!�
果不其然,一把傳訊飛劍到了甲申帳。
木屐看完密信過后,神色凝重起來,“只知道那個讀書人叫劉羨陽,是寶瓶洲人氏,并非醇儒陳氏子弟,所以還是不知道他的修行根腳�!�
那女子嘆了口氣,“那就按照最壞的打算去做好了,用命去堆出個真相�!�
木屐突然說道:“雨四,你親自走一趟戰(zhàn)場,記得做好偽裝,接下一劍,就立即退出戰(zhàn)場,不需要有任何猶豫。那陳平安的出劍威力不算太大,但是對于戰(zhàn)場的觀察,細致入微,以他的性情,我敢斷言,他的后手,絕對不止那位女子劍仙一人而已,只要你沒死在戰(zhàn)場上,很快就會有另外的劍仙負責盯死你�!�
雨四果斷起身,滿臉的躍躍欲試,嘴上卻埋怨道:“報應來的這么快�!�
木屐轉頭望向背篋。
雨四瞬間飛奔出甲申帳,不給木屐改變主意的機會。
木屐再視線偏移,對那涒灘說道:“我計算過了,你憑借目前積攢下來的戰(zhàn)功,想要購買那件曳落河法寶,還是差了不少,沒關系,我?guī)ь^,湊一湊,以后出錢之人,每年坐收分紅。還有誰愿意?”
那女子搖頭道:“我也在攢錢,不能給。”
木屐卻說道:“可以給。你會在大戰(zhàn)落幕之前,就賺回來的,相信我,絕對不會耽誤你入手那件寶物�!�
離真睜開眼睛,說道:“需要買嗎,我直接去討要就是了�!�
木屐搖頭,正要拒絕。
離真已經(jīng)站起身,對那女子說道:“你需要哪一件,直接說了,我一并取來,懶得多跑一趟。”
那女子也無扭捏,直接說了那件至寶的名稱,大笑著高高抱拳,算是謝過了。
離真面無表情走出甲申帳。
仰頭望向劍氣長城那邊,此處看北方城頭,模糊不清,但是北方城頭俯瞰戰(zhàn)場,卻纖毫畢現(xiàn)。
離真收回視線,愣了一下,轉過身,難得抱拳彎腰,以示敬意。
離真身邊,是一位大髯佩刀背劍的漢子。
那漢子點點頭,“你先忙去。”
離真御風離去。
背篋走出甲申帳,喊了一聲師父。
那漢子說道:“師父想要見一個人,所以你這個當徒弟的,得替師父做一件事,宰了那個陳平安�!�
背篋默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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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煉劍
戰(zhàn)場上響起嘹亮的號角聲,妖族開始收兵撤軍。
這一場延續(xù)了兩旬光陰的序幕戰(zhàn),妖族大軍依舊未能攻到城墻。
城頭劍仙依舊風采絕倫,蠻荒天下這邊大妖出手次數(shù)較少,施展神通的飛升境和仙人境大妖,不過雙手之數(shù),并且都沒有真正陷陣,所以顯得被劍氣長城穩(wěn)穩(wěn)壓過了一頭。
在這期間,公認最出彩的兩場大戰(zhàn),一場是左右再次一人仗劍,孤軍深入,差點搗爛了一座位置相對靠前的庚午軍帳,惹來兩頭飛升境大妖的出手,左右依舊不退,劍氣浩浩蕩蕩,從城頭那邊俯瞰大地遠處,就像憑空出現(xiàn)了一座凝聚為實質的小天地,無窮盡的雪白劍氣,以左右為圓心,形成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半圓,所過之境,妖族肉身與魂魄皆碎,俱是化作齏粉的下場。
劍氣長城這邊,根本見不著左右的人。
只見劍氣與劍光。
前不久悄然破開瓶頸的仙人境劍仙米祜,站在依舊是玉璞境的弟弟米裕身邊,兄弟二人,心情各異。
米祜覺得左右的劍氣若是能夠再多一些,才叫痛快,天下劍仙當如此。
米裕面有苦色,覺得左右這廝的劍氣,是不是太多了些?
如果說依舊喜歡獨來獨往的左右,與那兩頭飛升境大妖的悍然出手,這一場壯闊至極的廝殺,戰(zhàn)場是在人間大地。
那么另外一場,就真正發(fā)生了天上,陳淳安出手,竟是將蠻荒天下的一輪明月,從天幕極高處,拽下人間。
幾乎整座蠻荒天下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都擔心那一輪越來越龐大的圓月,當真會就那么緩緩墜入人間。
托月山灰衣老者依舊沒有攔阻,反而舉頭望去,笑言了一句書生好手段。
不愧是被譽為在亞圣一脈另起高峰的陳淳安。
中土神洲之外的八大洲,婆娑洲的陳淳安,北俱蘆洲的火龍真人,皚皚洲的劉大財神,各有所長,哪怕是眼高于頂?shù)闹型辽裰蘧殮馐�,也不敢輕言這三洲砥柱之人,不夠分量。
灰衣老人任由那位自號荷花庵主的飛升境巔峰大妖,傾力出手與陳淳安掰手腕。
煉化了半數(shù)月魄的飛升境道人大妖,占盡了天時地利。
但依舊未能阻擋陳淳安的那份通天手段,使得一**月緩緩落向地面。
所謂的緩慢,其實是一種錯覺,若是真有那上古神靈、得道之人長居明月中,估計才能體會到那種風馳電掣的急墜大地。
戰(zhàn)場之外,蠻荒天下修了道、境界不低的修士,越是接近上五境,越能夠感受到那股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也越能夠清晰看到那輪明月的“月宮”光景,亦有一條條了無生氣的連綿山脈,眼力更好的上五境修士,還能夠看到一座座死氣沉沉的宮殿廢墟,巨大的枯木,能夠將那山脈壓出豁口的一具具古老尸骨,有那一件件大如湖澤的懸浮衣裳。
浩然天下曾有兵家圣人,說了一句褒大于貶的言語。
“可惜醇儒不跋扈,文章未能通天路。”
如果說這句話的人,在劍氣長城目睹過陳淳安的此次出手,應該不會有此謬論。
而劍氣長城對于浩然天下九大洲,最熟悉的,其實不是中土神洲,而是距離倒懸山最近的南婆娑洲,對醇儒陳淳安更是半點不陌生。
這也要歸功于阿良的大肆宣揚,說讀書人里邊,陳淳安算是一個相當另類的高人,簡直就是老夫子掄錘子,文武雙全,能寫文章,也能打架,厲害的厲害的。
不過那輪明月終究是沒有被徹底拽落人間,那荷花庵主傾盡全力,與陳淳安僵持了足足半個時辰。
故而那一夜,這一輪圓月離地最近,極為碩大明亮。
這兩場戰(zhàn)事,應該就是最名副其實的神仙打架了。
為劍氣長城增加了不少士氣,劍修出劍更快,那條匯聚了數(shù)萬把本命飛劍的劍氣瀑布,愈發(fā)洶涌。
只不過這一撥攻勢,相較于蜂擁而上、而死的妖族大軍,真正陷陣的妖族修士,還是少。
所以劍氣長城劍修積攢下來的戰(zhàn)功,大多寥寥。
所以皚皚洲那位名叫謝松花的女子劍仙,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狠狠撈了一筆戰(zhàn)功。
妖族大軍停下攻勢后,不再像以往那般任由尸體晾在戰(zhàn)場上,隨意曝曬,任由劍氣長城的某些劍修去戰(zhàn)場“撿錢”。
開始尊重戰(zhàn)死的妖族修士,盡量收攏尸體,骸骨連同所有遺物,悉數(shù)仔細清點、存檔,歸還后人。
劍氣長城這邊,自然不會允許妖族大搖大擺收拾戰(zhàn)場。
關鍵是妖族大軍的暫時撤退,大有學問。
有那大妖手托一只雕刻有鼠來寶樣式的金壺,祭出之后,所有靈氣盎然的靈器法寶,這些無主之物,自動離開戰(zhàn)場,往那金壺急急掠去。
還有那大妖持有一只墨玉雕刻的趕珠云龍玉牌,驀然攥緊之后,光彩奪目,一條條不過手指長度的黑色蛟龍,從玉牌當中游曳而出,遠離玉牌之后,仿佛惡蛟失去了壓勝,驀然變作一條條龐然大物,四爪重重砸地,輕易激起數(shù)十丈高的塵土,試圖絞殺那撥離開城頭的劍修。
曾經(jīng)負責過一次攻城戰(zhàn)的大妖重光,祭出其中一件本命物,是一碗水,輕輕呵出一口氣,吹皺水面,驟然生出一個無比深邃的小漩渦,宛如星河璀璨。
戰(zhàn)場上的妖族魂魄,形成一道道陸地龍卷,往南邊席卷而去,試圖融入那只水碗。
收攏魂魄,既可以放歸戰(zhàn)場之外的蠻荒天下,也可以在至寶當中積蓄起來,免得被此地劍氣、劍意無形煉化,
至精至純的天地靈氣,看似大道從來不親人,事實上對于天時地利齊全的修道之士,會出現(xiàn)一種玄之又玄的親近、
劍氣長城的那么多遠古劍意,便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那些殘肢斷骸、尸骨鮮血,滲透大地,會極大改變戰(zhàn)場的氣數(shù)。
劍仙必須要處理,肯定無法全部消弭,但是能夠清除多少就是多少。
不然原本屬于劍氣長城的“天時”,就會傾斜向蠻荒天下。
這是劍修除去老大劍仙和腳下那堵城墻之外,最大的依仗。
所以戰(zhàn)場上就出現(xiàn)了最奇怪的一幕,明明雙方大軍都已停戰(zhàn)。
但是大妖和劍仙的出手,卻越來越頻繁。
不斷有遺留在戰(zhàn)場上的修行寶物,破損的靈器,被雙方各自施展手段,駕馭,收入囊中。
更多是在雙方爭執(zhí)中,當場破碎四濺。
只是相較于先前的兩軍對壘,如今廣袤戰(zhàn)場上,劍仙與大妖的出手動靜再大,氣象也還是有限。
雙方停戰(zhàn)之后,迎來一個短暫的休歇期,按照以往規(guī)矩,劍修能有個長則半旬、短則三兩天的喘息機會。
陳平安沒有立即離開墻頭,依舊盤腿坐在那邊,關注著敵我雙方的遙遙出手。
劉羨陽走到陳平安身邊坐下,他要馬上去與同窗好友們匯合,此次負笈游學劍氣長城,重點還是那個“學”字,對于殺妖一事,不管其余亞圣一脈的儒家弟子是如何看待,反正劉羨陽沒那么上心,如果不是陳平安坐這兒,劉羨陽都未必愿意出手,劉羨陽從來就要比陳平安活得更輕松,更自在。
至于何時離開劍氣長城,誰都不清楚,得看那位陳氏圣人的意思,劉羨陽撓著頭,眺望遠方戰(zhàn)場上驟起驟無的凌厲劍光,說道:“我那些戰(zhàn)功,都算在你頭上�!�
陳平安嗯了一聲,笑著遞過去養(yǎng)劍葫。
劉羨陽搖頭道:“不喝,哪怕是想著酒后亂性,那我身邊也得有個好看姑娘不是?”
聽說這家伙在劍氣長城撰寫了皕劍仙印譜,劉羨陽打算讓陳平安幫自己也刻一對印章,一個直白些,就刻“劉大劍仙”,另外一個,實誠些,刻那“守身如玉劉羨陽”。
陳平安低聲問道:“那個妖族修士,竟然在你出劍后安然無恙?”
劉羨陽笑道:“也是位劍修,還有那護身寶物,沒那么容易死�!�
一旁齊狩那邊很熱鬧。
來了不少人,畢竟齊狩趕在大戰(zhàn)之時,剛好破關而出,成功躋身元嬰境,此次又獨自鎮(zhèn)守一地,確實應該慶賀。
齊狩不愧是他那座小山頭的領頭人物,本身又是齊家子弟,身邊很快就聚攏了十數(shù)個好友,男女皆有。
有些是陳平安的熟人,例如龍門境劍修,當時在大街上第一個守關的任毅。
還有負責守第二關的金丹境劍修,溥瑜。是一位頗為玉樹臨風的白衣公子哥。
還有幾位與他們差不多歲數(shù)的女子劍修,與那齊狩道賀是一半,還有一半的原因,是奔著齊狩的兩位鄰居來的,她們與那浩然天下的大家閨秀是截然不同的性情,這會兒就大大方方,望向陳平安和劉羨陽,毫不掩飾她們的打量眼神,所謂的竊竊私語,也半點不竊竊。
劍氣長城之上,先前輪換上陣的大戰(zhàn)間隙,得閑時,相熟的劍修們,相互間偶爾會聊一些別處戰(zhàn)場的事情,其中就有二掌柜與那婆娑洲的讀書人,可以聊的話題,還不少。
至于死了哪位劍修,誰的本命飛劍在戰(zhàn)場上毀棄了。
反而至多就是哦一聲,點個頭,表示知道了,就沒有什么然后。
陳平安晃了晃養(yǎng)劍葫,打趣道:“這不是有了,還喝不喝?”
劉羨陽跳下墻頭,念叨著“走了走了”。
等到劉羨陽遠去,其中一位女子劍修笑問道:“二掌柜,你這朋友姓甚名甚?當下有無眷侶小媳婦?”
陳平安笑道:“方才他在,自己不問?”
那女子笑呵呵道:“我這不是害羞嘛�!�
陳平安有些無奈,方才她看那劉羨陽,就像劉羨陽沒穿衣服似的,沒有半點的羞澀。
她叫司徒龍湫,是太象街司徒家族的庶女,觀海境瓶頸劍修,與董不得是閨中好友,在劍氣長城的同齡人劍修當中,境界不高不低,但是性情開朗,極有江湖氣,劍氣長城的有趣事情,經(jīng)過她一潤色,往往就會變得更有趣,許多小道消息的源頭,都來自她和董不得的捕風捉影,大多真事會讓人覺得假得不行,假事卻比真事更真。
當時董不得找上寧府,讓陳平安幫忙篆刻三方藏書印,其中一方,就是司徒龍湫的。
二掌柜的為人正派、童叟無欺,司徒龍湫的我發(fā)誓絕對是真事,顧見龍的容老子說句公道話,董畫符的花錢如流水,王忻水的打架之前我可以、打架之后算我的。
是如今劍氣長城的最新五絕。
劍氣長城老的五絕,是那阿良的賭品過硬、唾沫洗頭,隱官大人的脾氣最好、從不打人,老聾兒的是人就說人話,陸芝的國色天香,米裕的自古深情留不住,
其實都與劍術、境界沒什么關系。
當下陳平安和司徒龍湫,大概也算是一種高手相逢了。
司徒龍湫突然笑問道:“雁蕩山在浩然天下很有名氣?”
陳平安搖頭道:“只是寶瓶洲的一座名氣不大的山,風水很好,只是暫時未能揚名,不過我有個好朋友,行走江湖山野,喜歡寫山水游記,與我說到過這么個地方,風景奇絕,其中就有大龍湫,所以我的印象比較深刻�!�
司徒龍湫惋惜道:“我還以為是個聞名天下的五岳山頭�!�
她隨即展顏一笑,“無所謂,也很好了�!�
因為董不得交給她的那方印章上邊,有那邊款,內容頗為稀罕古怪,“歇于雁蕩山大龍湫,及三更夢中,星火滿天,喜不成寐,赤足跳入草莽中”。
她得了印章后,問了許多家中藏書頗豐的好朋友,關于雁蕩山大龍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陳平安想起一事,笑道:“不過有個好消息,雁蕩山極有可能會成為寶瓶洲新東岳的儲副佐名,提拔為儲君山之一,以后的名氣,應該會大很多�!�
司徒龍湫愣了一下,“儲君之山?什么亂七八糟的�!�
然后她大笑起來,“反正還是好事�!�
司徒龍湫轉身走回齊狩那邊,一起御劍返回北邊城池。
郭竹酒飛奔而來,已經(jīng)蹲在了師父身邊好一會兒,小聲說道:“師父,放心,我不會與師娘告密的,師娘是大,可我還是更向著師父些�!�
陳平安輕聲笑道:“你也好,司徒姐姐也好,在師父的家鄉(xiāng)那邊,都是仙子�!�
郭竹酒好奇問道:“仙子?會不會放屁?放了屁臭不臭,會不會故意悶在裙子里邊?不然就不是仙子了吧?換成我是仰慕仙子的男人,可受不了這個。所以換成我是仙子的話,只會躲在被子里偷偷放屁,掀開被角兒,扇扇風,應該也臭不到自己。”
陳平安早已習慣了郭竹酒那種天馬行空的想法念頭,又喝了一口養(yǎng)劍葫里邊的水丹藥酒,靈氣近乎枯竭的可憐水府,愈發(fā)緩解幾分,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起身道:“走,找你師娘去�!�
師徒二人,一起去往寧姚那邊。
郭竹酒蹦蹦跳跳,可惜沒有背上小竹箱,隨口問道:“師父這次打殺了幾頭大妖?”
陳平安笑道:“師父能夠保命就很不錯了�!�
郭竹酒轉折如意,毫無凝滯,點頭道:“師父開恩,暫且留下它們狗頭一時半刻�!�
陳平安問道:“你爹那邊怎么樣?”
郭竹酒咧嘴一笑:“半路上遇見了,準許我先找?guī)煾福睃c回家。”
這句簡簡單單的言語,一個可以多推敲幾分的“半路遇見”,就讓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大規(guī)模戰(zhàn)爭的陳平安,心中的郁郁心情,生出幾分暖意,如云開月明。
陳平安負責的戰(zhàn)場位置比較居中,離著寧姚他們不算近。
郭竹酒是不怕路遠的,陪在師父身邊走南闖北,多走一步都是好的,說不定走著走著,小師妹就超過那個兒不高的大師姐了。
一路往左手邊而去,期間路過了那位玉璞境瓶頸劍仙吳承霈,依舊不曾出劍一次,始終在以整座戰(zhàn)場作為磨劍石,以此煉劍。
劍氣長城,有那千奇百怪的本命飛劍,有的可以化作一尊遠古神祇金身,有的可以打造出符陣,有的可以有那五雷纏繞飛劍,出劍即是施展五雷正法,還有神仙眷侶的兩位地仙劍修,一把飛劍可以化作蛟龍,另外一把名為“點睛”,兩劍配合,威力驟增,完全不亞于劍仙出劍。不一而足,無奇不有。
難怪劍氣長城根本就不需要其余的練氣士。
龐元濟也沒有離開墻頭,身邊跟著一個仰慕他的少女,高野侯的親妹妹,高幼清。
見著了陳平安和郭竹酒,龐元濟笑著點了點頭。
陳平安現(xiàn)學現(xiàn)用,笑瞇瞇問道:“龐兄,斬殺了幾頭大妖啊?”
龐元濟笑道:“與你一般�!�
陳平安說道:“你一個地仙大修士,與二境修士較勁什么,跌份兒�!�
郭竹酒跑到高幼清身邊,踮起腳,摸了摸高幼清的腦袋,神色和藹慈祥,點頭教訓道:“幼清啊,嫁出去的姑娘才是潑出去的水,你這會兒還沒嫁人呢,克制,要克制啊。”
高幼清伸手拍掉郭竹酒的手,瞪眼道:“綠端,別瞎說�!�
少女眼角余光卻望向白衣翩翩的龐元濟。
陳平安和郭竹酒繼續(xù)前行,陳平安瞧見了墻頭某個唾沫四濺的年輕人,示意郭竹酒不要出聲。
只是陳平安走出沒幾步,那顧見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很快發(fā)現(xiàn)了那個笑容和善的二掌柜,顧見龍二話不說,呼朋喚友,匆忙御劍返回城池。
寧姚那邊,多出了兩張陌生面孔。
醇儒陳氏子弟,賢人陳是。與婆娑洲山麓書院,君子秦正修。
兩人都沒有像劉羨陽那樣殺妖,道理很簡單,不是劍修,妖族大軍無法靠近城池,幫不上什么,加上劍修出劍講究銜接緊密、滴水不漏的配合,陳是與秦正修的一些個術法神通,哪怕威力巨大,但是很容易幫倒忙。
所以兩位至交好友,更多是名副其實的游歷,走遍了城頭走馬道,原路返回后,才趁著大戰(zhàn)間隙,與陳三秋他們打聲招呼。
因為早年從劍氣長城帶走那把“浩然氣”的儒家君子,與秦正修是一見如故的摯友,兩人也是同時躋身的君子。
那位君子希望秦正修幫著自己捎話問候。
秦正修在與疊嶂閑聊。
疊嶂在說些大戰(zhàn)內幕,說先前這一場戰(zhàn)事,我們劍氣長城這邊,不用刻意早早追
求最大程度的殺傷,甚至接下來還會適當收攏戰(zhàn)線,將那妖族大軍慢慢絞殺,可是真到了緊急時刻,妖族大軍兵臨城下,極有可能蟻附攻城成功,就會有大量劍仙離開城頭,穩(wěn)穩(wěn)守住前線,將戰(zhàn)場切割出來,然后再由地仙劍修帶隊,下城廝殺,戰(zhàn)力不高的中五境劍修,只需要負責守住城頭。
陳三秋和晏啄蹲在一旁,在看熱鬧,偷著笑。學那二掌柜雙手籠袖,如同蹲在田壟上盯著莊稼地收成的村夫。
如此這般細聲細氣與人言語的疊嶂,很少見的。
寧姚在閉目養(yǎng)神。
先前秦正修自報名號后,還說了自己與那位儒家君子的關系,寧姚難得開口多說幾句,這才離開人群,獨自一人溫養(yǎng)劍意。
董畫符在與范大澈聊著回了城池,該吃什么,該喝什么。董畫符說范大澈你這次表現(xiàn)不錯,應該買一壺青神山酒水慶祝慶祝。
陳是突然說道:“先前應該有叛變的劍修,以損失一把本命飛劍的代價,暗中傳訊妖族�!�
這是一個極其不討喜的說法。
這大概也是陳是只要一離開家族,就會莫名其妙處處樹敵的原因之一。
只不過寧姚這些人都沒什么異樣神色。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鋪子得掙錢。誰攔得住�!�
董畫符轉頭說道:“為了活下去,好歹付出了一把本命飛劍的代價,不知道以后你們南婆娑洲的讀書人,敢不敢拿出實打實的半條命去活命,我聽說不修行的尋常讀書人,學問不小,就是都不太吃得住痛,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家里沒刀后院沒水井,上吊死相太難看,廊柱太硬水太涼?”
秦正修皺了皺眉頭。
陳是反而笑了起來,“是有這么些個說法,沒法子,浩然天下讀書人實在太多,好的壞的,什么樣的人都會有的�!�
董畫符瞥了幾眼年輕書生,點了點頭,“你倒是個好說話的,回頭請我喝酒�!�
陳是覺得有趣,笑問道:“不是你請我喝酒嗎?”
董畫符笑了笑,“大澈啊�!�
范大澈立即無奈說道:“連二掌柜都沒辦法讓董黑炭掏錢�!�
秦正修轉頭望去,來了兩個人,一位身穿衣坊法袍、懸佩劍坊長劍的年輕人,臉色慘白,瞧著很像個戰(zhàn)力不濟事的病秧桿子,但是因為劉羨陽的緣故,秦正修知道此人便是寶瓶洲大驪龍泉的陳平安,如今還是文圣一脈的嫡傳弟子,是左右大劍仙的小師弟,先前劉羨陽與陳平安毗鄰出劍,秦正修大開眼界,劉羨陽深藏不露,哪怕是與劉羨陽關系極好的陳是,也是第一次知道劉羨陽是劍修。
陳平安笑著作揖道:“見過君子賢人�!�
秦正修與陳是也作揖還禮。
董畫符嘀咕道:“亞圣一脈門生,遇見了文圣一脈弟子,就算不打架,也該吵一架。”
寧姚站起身,說道:“回了�!�
陳平安祭出符舟,登上渡船。
秦正修和陳是婉拒了陳平安的邀請,說要再逛一逛劍氣長城。
符舟往北而去。
渡船之上,除了陳平安,其實全部都是劍修。
陳平安與郭竹酒坐在一側,使勁劃船。
陳三秋和晏啄在另外一側發(fā)力。
董畫符搖頭道:“太丟人了�!�
范大澈深以為然。
城頭那邊,秦正修望向那一幕。
渡船之上,除了那個陳平安,其實全部都是劍修,卻都沒有御劍。
陳是笑道:“劉羨陽經(jīng)常跟我吹噓,家鄉(xiāng)那陳平安,此人有多聰明,學東西有多快,除了悶葫蘆了些,不愛說話,好像就沒有半點毛病了。最早的時候,言之鑿鑿,拍胸脯與我保證,說陳平安一定會是天底下最會燒瓷的窯工。后來劉羨陽就不提龍窯燒瓷這一茬了�!�
秦正修說道:“大概劉羨陽自己都想不到,陳平安會成為文圣先生的閉門弟子�!�
陳是看了一眼遠去的符舟,“估計陳平安也一樣沒有想到,劉羨陽會成為劍修�!�
陳是感慨道:“我姐曾經(jīng)說過,寶瓶洲的驪珠洞天,人杰地靈,是一塊風水寶地�!�
甲申帳內。
劍修雨四步入其中,除了離真,所有人的視線都聚攏過來。
少年木屐問道:“如何?”
雨四笑道:“好家伙,我敢確定是個劍修,不是什么修行浩然正氣的儒家門生,只不過劍術玄乎得很�!�
說到這里,雨四抬起手臂,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氣,“瞧見沒,法袍絲毫無損�!�
雨四卷起袖管,原本裹了數(shù)張金色書頁的手臂,已經(jīng)血肉模糊,氣笑道:“虧得有點傍身物件,不然就算不死,也要被此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劍意,剮掉一層皮。”
木屐問道:“劉羨陽是如何出的劍?”
雨四搖頭道:“對不住,我真不知道對方是怎么出的劍,無聲無息,就來了……就像被前輩們瞥了一眼,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木屐皺眉,“是那劉羨陽的劍氣太快,快到了能夠穿過光陰流水,都不激起細微漣漪。比如剛剛破境的齊狩,他那把名為心弦的飛劍,本命神通就是可以將光陰長河對于飛劍的天然阻滯,降低到最少,故而極快。還是說劉羨陽的本命飛劍,比這更加古怪?”
那個年輕女子說道:“北俱蘆洲大劍仙韓槐子,太徽劍宗有一位新劍仙,劉景龍,本命飛劍就極其玄妙詭譎,雖然不知名字,但是被譽為‘近道’。”
雨四笑著使勁搖頭,晃了晃手臂,有些心疼那幾張金色符頁的銷毀,“境界應該沒那么高,肯定不是上五境劍仙。就是劍術太古怪。”
一把傳訊飛劍來到甲申帳。
看完密信后,木屐露出笑容。
甲申帳內,所有人都有些笑意。
木屐站起身,繞過書案,雙指并攏,畫了一個圓圈。
大帳之內,出現(xiàn)了一幅約莫丈余高的懸空長卷。
木屐沉聲道:“癸未帳那邊,已經(jīng)為所有軍帳送來了情報,這是劍氣長城的駐守分布圖,每一位上五境劍仙的大致分工,一些個相對固定的所站位置,信上都有記錄、標注出來。此外,殺力不容小覷、可以單獨鎮(zhèn)守一方的元嬰劍修,再加上所有殺力較大的金丹劍修,都有專門的詳細記載,尤其是寧姚這撥最年輕的天才,一些龍門境、觀海境都有單獨的標注�!�
木屐開始報出一位位重要劍仙、劍修的名字,以及他們的出劍方位、具體的守城職責,少年每說一個名字,那個年輕女子就在畫卷上寫下一個極其細微的名字,好在甲申帳內都是眼力極好的修士,哪怕境界不高,稍稍凝神注視,近在咫尺的畫卷,字再小,也看得真切。
畫卷上的名字,分三種顏色,金色,朱紅,墨黑,分別對應上五境劍仙、元嬰劍修,以及金丹在內的所有中五境劍修。
木屐著重說道:“能夠在這上邊有名字的,哪怕是看似不起眼的墨黑顏色,但境界越低的,越需要我們找機會斬殺�!�
那年輕女子說道:“那我就以金色筆墨,圈畫出這些特殊名字?”
木屐點頭道:“可以。比如劍仙郭稼之女郭竹酒,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
畫卷上。
有那劍氣長城的巔峰十人。
再有連同大劍仙岳青、姚氏家主姚連云、北俱蘆洲韓槐子,晏家供奉李退密在內的一位位大劍仙。
以往一次次攻城,蠻荒天下的大妖,不是沒有如此計較過這類細枝末節(jié),只是計較了,永遠趕不上變化。
這一次,蠻荒天下有甲申帳在內六十軍帳,將近五千修士,既有甲申帳這般只負責自家地盤的戰(zhàn)況,更多的軍帳,都需要兼顧某一件大事。
這是因為甲申帳相對比較特殊,因為擁有太多的劍仙胚子,所以無需分心,托月山離真,背篋,涒灘,雨四,年輕女子劍修流白,整個蠻荒天下搜羅出來的百劍仙種子,這一座甲申帳就多達五位,已經(jīng)不能更多了。
其它的軍帳,會兼顧其它,例如癸未帳這種,需要額外關注劍氣長城主力劍修的動靜,以及記錄每一位城頭劍仙的出劍,為何出劍,對誰出劍,出劍力度、殺力如何,是否破境,以及極為關鍵且隱蔽的一點,就是辨認對方是否刻意留力,若是有,就圈畫起來,看一看以后戰(zhàn)場表現(xiàn)是否依舊如此“客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除了確定對方的誠意之外,就可以適當減少相對應軍帳戰(zhàn)場的兵馬,攻勢不用太過激烈,但是也絕對不可以太過痕跡明顯,不然一旦對峙雙方達成默契,卻被劍氣長城看破,以陳清都的脾氣,那位劍仙的下場,肯定不會好。如此一來,殺雞儆猴,那邊的劍仙,還怎么敢暗中示好。
會有辛卯帳,額外負責己方大軍所有上五境修士的具體調配,劃撥給其余軍帳戰(zhàn)場。
庚寅帳管著軍需補給。乙未帳,掌管著后續(xù)兵馬的,需要引領他們去往戰(zhàn)場后方的既定位置,安營扎寨,隨時趕赴戰(zhàn)場,以及安排出一條合適的推進路線。
至于為何蠻荒天下的巔峰大妖,除了屈指可數(shù)的幾位,好像一個個都缺席,除了戰(zhàn)場暫時無需這些大佬出手,其實他們也都很忙,傾盡半座天下的勢力來攻打劍氣長城,是蠻荒天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壯舉。戰(zhàn)場后方,眾多桀驁不馴的割據(jù)勢力,不是誰都愿意乖乖聽話的。有些個體極其強橫的大妖,的的確確,連那審時度勢都不懂,這就需要鎮(zhèn)壓。還有許多想要明面上聽從調令、卻私底下隱藏家底的,還有最為麻煩的,后院起火,內訌不已,更有一撥劍仙,不當那堂堂正正的劍仙,根本不愿意光明正大出劍,當起了陰險的刺客。專門刺殺那些帶軍北上的領袖,以此阻滯一支支往北的妖族大軍。
當一位劍仙執(zhí)意要殺人就走,會是天大的麻煩。
打敗一位修士,與斬殺一位修士,是天地之別。
為何明知陳平安是在釣魚,甲申帳依舊要殺此人?就在于陳平安是打死了離真,而不是打贏那么簡單,這樣一個一旦真正成長起來會變成巨大麻煩的存在,值得甲申帳拿出一位上五境劍修去押注,只是當時情報缺失,對于那位皚皚洲女子劍仙謝松花,無法準確評估她的出劍方式和殺力大小,所以甲申帳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木屐毫不猶豫將這份過失,攬在了自己身上,哪怕極有可能為此會失去一個托月山賜姓、譜牒記名的機會,木屐還是沒有任何后悔。
打仗,要死人,死很多人,又不是過家家,只要打贏了,一切好說,隨隨便便都可以找補回來,可要是大戰(zhàn)輸了,蠻荒天下以后誰是主人,都難說了。
蠻荒天下的版圖,大概要比浩然天下大出兩個北俱蘆洲。
相對富饒的浩然天下來說,蠻荒天下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就像個空架子,大地貧瘠,物產稀缺。
雖說也不乏獨有優(yōu)勢,只是相比那個鄰居,還是差了太多。
但是這種巨大的懸殊,是拿一整座天下在與另外一座天下作對比。
何況妖族的繁衍生息,開枝散葉,極快。
加上妖族修士幾乎沒有道德約束。
也有一些極大的王朝,占據(jù)著幅員遼闊的地盤,也有讓其它勢力垂涎三尺的肥沃土地,以及不少靈氣充沛的風水寶地,據(jù)說不輸給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的洞天福地。
雨四灌了一口劣酒,抹了抹嘴,笑道:“那個陳平安,我去戰(zhàn)場上,也瞥了幾眼,就像涒灘所說,很狡猾,與他捉對廝殺,是個極其難纏的主兒。”
離真說道:“對方跌了境,加上又不是先天劍修,這會兒出手,自然會很勉強。能夠守住他那塊地盤,要歸功于劉羨陽和齊狩的幫襯,但是即便如此,計算自己的飛劍殺力、計算敵方的戰(zhàn)力,注重細節(jié),打消耗,是他最擅長的�!�
那女子說道:“對付這個家伙,一定要形成碾壓之局。”
木屐問道:“那就嘗試一下圍殺?離真你主攻,雨四幫忙壓陣,涒灘負責撿漏,至于行不行,試試看再說�!�
背篋突然說道:“把離真換成我�!�
離真臉色陰沉。
背篋說道:“是我?guī)煾傅囊馑肌!?br />
離真這才臉色好轉幾分。
蠻荒天下的山巔大妖當中,哪怕是枯骨大妖白瑩、曳落河主人那般出了名的霸主,依舊會飽受詬病。
唯獨背篋的那個師父,算是更容易見到的一位大人物,因為常年云游四方,并無宗門、居所,
卻幾乎少有非議,撐死了就是說此人空有境界,偏偏不愿為蠻荒天下出力。
都說當年那場十三之爭,他如果愿意出戰(zhàn),根本就沒有后來兩場攻城大戰(zhàn)的麻煩了。
但是他直接拒絕了。
兩頭違背誓言而身死道消的大妖,兩邊有宗門子弟失心瘋,竟然去與他尋仇。
結果他劍都沒出,隨隨便便一拳錘殺了為首的玉璞境妖族,據(jù)說就只是一拳。
其余修士,都被那個當時還是少年的雜種劍修背篋,一一出劍斬殺,只剩下幾只螻蟻得以僥幸茍活,逃回了各自宗門,幫忙捎話,然后趕去道歉,最后兩頭玉璞境妖族,在師徒二人身邊當個好幾年的扈從,幫著背篋喂劍。
蠻荒天下的道理,歷來簡單,直來直往,拳頭大者道理多。
蠻荒天下如果有自己的一部正統(tǒng)史書,那么每一頁都注定滲透著濃重的血腥。
許許多多好不容易擁有了王朝雛形、大國跡象的地方勢力,都是被性情乖張的巔峰大妖,肆意踐踏而破滅,
許多憑借數(shù)代君主殫精竭慮、辛苦營造出來的京城,一夜之間就會變作廢墟,遍地鮮血,
例如枯骨大妖白瑩,麾下六位心腹大將,更是個個喜好將一國千里之地變作座座墳冢,皆淪為枯骨傀儡,然后養(yǎng)蠱一般,最終剩下一些可用之材。
只有劍修,無論境界高低,能夠在種種莫名其妙的災殃當中,幸免于難。
因為這是托月山訂立的規(guī)矩。
蠻荒天下的劍修胚子,就像浩然天下的讀書種子,甚至可以說,被呵護得更好。
這其實是一件最奇怪的事情,
蠻荒天下的共同敵人.,是那座劍氣長城,是那些劍修。
但是蠻荒天下無論如何攻城,如何一次次慘淡收場,
對于劍氣長城的劍仙劍修,都愿意抱以一種純粹的敬意。
戰(zhàn)場廝殺,毫不手軟。
離開戰(zhàn)場,提及劍氣長城那邊的劍仙,興許親身經(jīng)歷過戰(zhàn)事的妖族修士,會有刻骨恨意,卻獨獨從無任何的詆毀謾罵。
寧姚獨自回了寧府,說是閉關煉劍。
其余人等,在疊嶂酒鋪那邊喝了一頓酒,范大澈早已認命,借錢請客。
這頓酒喝得很快,陳三秋等人都已各自回家,郭竹酒一路飛檐走壁,去見那只小竹箱,好久不見,十分想念。
最終只留下了酒鋪的大掌柜和二掌柜,以及眾多跑來解饞的酒鬼。疊嶂忙生意,陳平安蹲在路邊喝酒。
郁狷夫和那朱枚竟然也跑來這邊喝酒了。
郁狷夫拎了酒壺,走向陳平安,在那二掌柜身邊打屁的劍修立即笑嘻嘻讓出位置,一個比一個善解人意。
郁狷夫坐在一旁臺階上,朱枚就站在不遠處,在溪姐姐這般江湖豪氣做派,少女終究是學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