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是那少年悄悄在女子身上留下了一道符箓。
為了施展那道救命的符箓,少年本就傷上加傷,嘔血不已,滿臉血污,視線模糊,少年依舊是竭力招手,以那張殘破符箓裹住了女子的金丹與魂魄,被少年收入袖中,做完這些,?灘幾乎就要暈厥過去,維持住最后一絲腦海清明,少年又伸出手,不管如何,他都要將流白姐姐的那副皮囊取回。
不曾想,天幕處出現(xiàn)了一道道不知該說是劍光還是星光的光柱,將竹篋,雨四,?灘,還有流白那具毫無生機的身軀,一并籠罩其中。
陳平安剛好躲過流白那一道,但是竟然在自己的小天地當中,避無可避,躲不可躲,被第二道光柱砸中。
至于流白的那副身軀皮囊,已經(jīng)被光柱沖刷殆盡。
陳平安被一撞墜地,在空中身形踉蹌,一個翻滾,躲過有一道如影隨形的光柱,再折疊山河,瞬間遠去數(shù)百丈。
離真身形懸停天幕處,仿佛一位穿過光陰長河的遠古神靈,雙手托起了本該懸在夜空的北斗七星。
星斗緩緩轉(zhuǎn)移,小天地之內(nèi)隨之四季流轉(zhuǎn),春雷震動,夏日炎炎,秋風(fēng)肅殺,大雪紛紛,大道運行,如磨盤轉(zhuǎn)動,碾殺萬物。
在這期間,竹篋先前布下的無數(shù)劍氣,愈發(fā)凌厲,天地之間,劍意水珠凝聚出一條不斷開疆拓土的劍氣長河,晃蕩不已,洪水漫天。
陳平安要么收起飛劍籠中雀的本命神通,要么就要陷入一場與離真純粹比拼消耗神意的艱苦戰(zhàn)場。
陳平安的身影在小天地之中一次次出現(xiàn)又消失。
陳平安一個橫滑出去十數(shù)丈,瞬間站定。
顯化為小天地的籠中雀,凝聚為一劍,掠入本命竅穴當中。
小天地消散。
陳平安站在大坑斜坡之上,離真懸停大坑上空,其實不過十數(shù)丈,竹篋背負劍架,剛好位于坑底中央地帶,雨四攙扶著?灘,站在大坑頂部的邊緣。
竹篋埋在地底下的劍陣剛要有所動作。
天地再度一變。
這一次的小天地,相較于先前的廣袤無垠,顯得逼仄太多。
方圓十數(shù)里而已。
處處墳塋的詭譎景象,只是墳塋四周卻又有那楊柳依依。
這就是那個年輕隱官的真正心境?
一直心如止水的竹篋,破天荒露出一抹怒氣。
雨四以飛劍“瀑布”護住自己與?灘,咬牙切齒,心中大恨。
這個陳平安,就這么難殺嗎?!
離真隨意抬起一手,便能觸碰天幕,嘖嘖笑道:“最惜命的隱官大人,這次真打算逃也不逃了?”
接下來陳平安能殺的,撐死了就是拿走?灘剩下的半條命,再加一個雨四。
至于離真自己,與那竹篋,在這場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圍殺當中,不缺飛劍殺力,缺的是傾力出劍。
陳平安被圍困當中,身形搖晃,顯然兩次祭出籠中雀,再以一人對敵五人,無論是被一次次雪上加霜的武夫體魄,還是支撐兩把本命飛劍近乎的修士靈氣,還是一個人的精神氣,都已是強弩之末。
離真搖搖頭,眼神憐憫,“涸澤而漁,取死之道�!�
陳平安以拳重重擊掌,微笑道:“送諸位一程,安心上路。”
天地之間的四面八方,從那天圓地方的小天地所有屏障界線之處,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把飛劍“井中月”,向四位劍修緩緩?fù)七M。
又是一把不講道理的本命飛劍!
離真心中驚悚。
這個瘋子,真要換命?
竹篋眉頭緊皺,這個年輕隱官是臨死都不愿被人以飛劍斬殺?所以選擇多殺一人?
片刻之后。
陳平安一個后仰倒去。
籠中雀與井中月兩把飛劍,都瞬間返回竅穴。
于是得知真相后的離真,忍不住罵了一句娘。
原來陳平安后仰倒去的地方,是那劍氣長城的墻角根了。
這就意味著離真他們所有人,被這個狗日的年輕隱官騙到了
以兩把本命飛劍與他們搏命是假,折疊山河、更換戰(zhàn)場是真。
但是接下來一連串的事情,對蠻荒天下和劍氣長城而言,都是天大的意外。
先是一位隱匿于戰(zhàn)場上的王座大妖,現(xiàn)出身形,大袖一卷,將那已經(jīng)出劍的竹篋、想要撤退的離真等人,一并收入自己的袖中乾坤當中,同時手指一彈。
風(fēng)雪廟劍仙魏晉,一劍劈去那頭大妖針對陳平安的術(shù)法。
陸芝剛要離開城頭。
一位大髯背劍佩刀的漢子,直接以雙拳擊退兩位劍氣長河之上的劍仙,來到了靠近劍氣長城的戰(zhàn)場之上,伸手按住刀柄,仰頭望向那女子大劍仙陸芝。
只要陸芝不出劍,他便不拔刀。
這還不算是那個“天大”的意外。
陳清都仰頭望去,笑了笑。
甲子帳灰衣老者,步出軍帳,似乎是想要親眼目睹某一幕場景。
蠻荒天下和劍氣長城的共同天幕處。
一道大如山岳的虹光砸開整座天下的恢弘禁制,筆直落在戰(zhàn)場之上,并不靠近劍氣長城,反而直接選擇了金色長河以北的妖族大軍腹地。
方圓數(shù)百里的巨大戰(zhàn)場之上,瞬間大地翻裂,震起妖族大軍無數(shù),大片死傷。
一個從天外而來的漢子,微微屈膝,站在戰(zhàn)場之上,抬起雙手,貼住額頭,往后緩緩捋過頭發(fā)。
那漢子挺直腰桿,環(huán)顧四周皆妖族,便大笑道:“你們已經(jīng)被我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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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去而復(fù)還
男人攤開雙手,掌心朝上,輕輕晃了兩下。
久別重逢,示意劍氣長城的自家人,尤其是對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姑娘們,給點表示。
原本陷入沉寂的整座劍氣長城,城頭之上,頓時口哨、噓聲四起。
女子大劍仙陸芝低下眉眼,懶得看那男人,她真是沒眼看。
背對城墻的男人點了點頭,很滿意,自己還是這么受歡迎。
戰(zhàn)場之外,劍氣長城就是個路邊孩子,遇見了酒鬼賭客外加大光棍的漢子,都會喊一聲狗日的阿良。
戰(zhàn)場之上,那個男人,就是阿良,只是阿良。
阿良視線游移,瞥了幾眼那些散落各處的軍帳,朗聲道:“不要猶豫,來幾個能打的!”
一位大髯漢子轉(zhuǎn)過身,盯住那個家伙,沉聲道:“我來�!�
阿良沒轉(zhuǎn)身只轉(zhuǎn)過頭,望向單獨站在金sè長河那一側(cè)的劉叉,昔年十分投緣,雙方亦敵亦友,阿良慢悠悠轉(zhuǎn)身,搓手笑道:“好兄弟打個商量?先來幾個不那么能打的,幫我熱熱手?你這樣的高手,我打不了幾個啊�!�
背劍佩刀的劉叉面無表情,“等你已久。為何還是沒能找到一把趁手的劍?”
阿良雙手手心貼緊,輕輕擰轉(zhuǎn)手腕,既然一上場就是硬仗,那就只能自己先熱熱手了。
劉叉拇指輕輕抵住刀柄,輕輕一推,剎那之間,劉叉就已經(jīng)掠過金sè長河,來到阿良身前,一刀劈下。
戰(zhàn)場之上,此后根本不見兩人身影,只是激蕩起一圈圈好似山岳砸入大湖的驚人漣漪,每一層漣漪瞬間向四周擴散,皆如墨家劍舟展開一輪齊射,飛劍細密,不計其數(shù)。
阿良毫從天而降之后,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妖族大軍,沒死的,都在緊急撤出,各大軍帳的督戰(zhàn)官都沒有任何阻攔。
大地之上,伴隨著一聲聲炸雷聲響,出現(xiàn)一處處間距極遠的巨大坑洼。
所有坑洼出現(xiàn)驀然凹陷之后,四周全無生機,妖族修士的身軀、魂魄,墜地后化作齏粉兵器、山上重寶,與那黃沙塵土一起,皆被凝聚不散的劍氣籠罩,如同憑空出現(xiàn)一座座凝聚的天然劍陣,劍意森森,絞殺萬物。
皆是兩位劍修交手瞬間帶來的劍氣余韻使然。
各自屹立于一座天下劍道之巔的劍修,硬生生打出了一番天地異象。
某座相對接近兩人戰(zhàn)場的軍帳,被一條長線瞬間割裂開來,避之不及的數(shù)位修士,怎么死都不知道。
劉叉站在被一分為二的軍帳頂部,腳下軍帳并未倒塌,帳內(nèi)修士已經(jīng)作鳥獸散。
數(shù)里地之外,阿良停下身形,伸手一抓,將一把上五境劍修的飛劍握在手心,先是攥緊,然后以雙指抵住飛劍的劍尖和劍柄,加重力道,將其擠壓出一個夸張弧度。
這把飛劍細如牛毛,極其幽微,關(guān)鍵是能夠循著光yīn長河隱蔽長掠,看樣子是位極其擅長刺殺的劍仙。
電光火石之間,飛劍竟是被阿良雙指壓得幾乎如滿月,飛劍到底不是大弓,在就要繃斷之際,遠處響起不易察覺的一聲悶哼,付出巨大代價,以某種秘術(shù)強行收走了那把被阿良雙指禁錮的本命飛劍,然后氣息瞬間遠遁,一擊不成就要遠離戰(zhàn)場,不曾想在退路之上,一個男人出現(xiàn)在他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腦袋,劍意如水澆灌頭顱,阿良一個后拽,讓其身體后仰,阿良低頭看了眼那具劍仙尸體的面容,“我就說不會是綬臣那小王八蛋,只要戰(zhàn)場上有我,那他這輩子就都沒出劍的膽子�!�
那具尸體被阿良輕輕推開,摔在數(shù)十丈外,重重墜地。
另外一個方向,大地之上驀然飛升出一道雪白光柱,棄了皮囊不要的妖族劍仙魂魄,連同被魂魄嚴密包裹的金丹、元嬰,被那道蘊含無窮劍道真意的光柱,一沖而過,沒能留下任何痕跡。
在這短暫的停歇期間,阿良環(huán)顧四周,白霧茫茫,顯然已經(jīng)身陷某位大妖的小天地當中。
“小把戲,嚇唬我啊?你怎么知道我膽子小的?也對,我是見著個姑娘就會臉紅的人�!卑⒘挤路鸷鞘秩∨�,以他為圓心,白霧自行退散。
天地間唯有黑白兩sè的戰(zhàn)場之上,出現(xiàn)了一頭龐然大物的大妖真身,雄踞一方,坐鎮(zhèn)天地,正在俯瞰那個小如一粒黑點的渺小劍客。
阿良抬頭望去,愣了一下,好大一只啊。
他就問了一個很真誠的問題,“我都不認識你,你怎么敢來?”
道理很簡單,除了那些在英靈殿擁有古井王座的存在,其余與他阿良沒打過照面、交過手的妖族,那么在蠻荒天下,就沒資格被稱呼為大妖。既然都不是大妖了,在他阿良眼中,“夠看”嗎?
那頭被阿良認定為“不知名”妖族的龐然大物,剛要駕馭天地神通,試圖碾殺那個在蠻荒天下久負盛名的阿良。
不曾想妖族真身從頭頂處,從上往下,出現(xiàn)了一條筆直白線,就像被人以長劍一劍劈為兩半。
終究是在這頭仙人境妖族修士的小天地當中,雖然瞬間受傷傷及根本,轉(zhuǎn)移戰(zhàn)場不難,只是真身剛剛止住聲勢,堪堪抵御那道光亮長線帶來的洶涌劍意,便出現(xiàn)在了小天地邊緣地帶,盡量與那個阿良拉開最遠距離,只是它如何都沒有想到整座天地之間,不但是小天地界線之上,連那小天地之外,都出現(xiàn)了數(shù)以千計的光線,貫穿天地,仿佛整座小天地,都變成了那人的小天地。
一座萬劍插地的劍林。
最終被數(shù)十條劍光死死釘住真身的大妖,別說挪動身軀,便是稍稍心念微動,就有絞心之痛,它驚駭發(fā)現(xiàn)在自己小天地當中,亦是逃無可逃的凄慘處境。
阿良根本沒有理睬這位仙人境妖物。
對方這座小天地脆如瓷器,好像被劍修以劍尖輕輕一磕,就是支離破碎的下場。
天地恢復(fù)清明之后,阿良所占之地作為起始,無數(shù)條劍光,紛紛涌現(xiàn),就像一個不斷擴展的巨大圓圈,方圓數(shù)十里之內(nèi),一舉蕩空。
先前站在軍帳頂部的劉叉,抵擋那些劍光并不難,此刻變成了懸�?罩校俅纬蔀閼�(zhàn)場上唯一與阿良對峙的存在。
他淡然說道:“奉勸一句,誰都別摻和�!�
就算愿意送死,好歹也要給那個阿良帶來一點傷勢。
劉叉收刀入鞘,伸手繞后,拔劍出鞘,握劍在手。
在蠻荒天下,行走四方,出劍機會近乎沒有,所以劉叉才會期待與阿良的重逢,本以為會是在浩然天下,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連破兩座大天下的禁制
,直接返回劍氣長城。
阿良伸手,從金sè長河以北的戰(zhàn)場上,遠遠駕馭了一把劍坊制式長劍返回,被他握在手中后,掂量了一下,輕巧了些許,嘆了口氣,竟然連劍坊都要被迫偷工減料,這場仗確實打得有些慘烈了。
先前劉叉見面就是朝他臉上一刀,太不講江湖道義。
阿良便還了那大髯漢子一劍。
相互一劍過后。
阿良倒退撞入云霄中,劍氣長城上空的整座云海被攪爛,如破絮紛飛。
阿良一腳后撤,重重凌空踩踏,止住身形。
劉叉后背撞爛整座大地,身陷地底極深,不見蹤跡,地下響起一連串沉悶雷聲。
兩人分別以更快速度遞出第二劍,阿良從云海那邊傾斜落地而去,劉叉現(xiàn)身大地之上。
皆是一線直去與一劍遞出。
這一次雙方倒退身形更遠。
阿良竟是直接被一劍擊退到了劍氣長城最高處的那片云海,抖出一個劍花,隨意震散劉叉滯留在劍身上的殘余劍意,與那坐鎮(zhèn)天幕的老道人笑道:“老伙計,二十年不見,咱們劍氣長城那些早年掛鼻涕的丫頭片子,都一個個長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吧?曉不曉得她們還有個出遠門的阿良叔叔��?”
手挽著那把麈尾的老道士,換了一條胳膊,搭住那把折損嚴重的拂子,面帶微笑,以青冥天下的方言罵了一句。
雙方一番“禮數(shù)周到”的寒暄客套之后,阿良便一閃而逝。
整座云海被劍意牽扯,隨之劇烈晃動起來,盤腿而坐的道門圣人有些無奈,伸出一手,輕輕按住云海,這才止住云海的震動翻涌。
阿良高高舉起手臂,好似不曾學(xué)劍的稚童,一記掄劍劈砍而已。
打得劉叉連人帶劍再次身形消逝,退往地底深處。
阿良這一次卻半步?jīng)]退,只是手中長劍卻也粉碎消散。
這種戰(zhàn)場,哪怕只有兩人對峙。
依舊誰都不愿近身。
除非那個站在甲子帳外觀戰(zhàn)的灰衣老者,一聲令下,讓數(shù)位王座大妖對那個男人展開圍殺。
只是灰衣老者卻只是冷眼旁觀。
一些原本蠢蠢欲動的王座大妖,便各自打消了率先出手的念頭。
畢竟那個劉叉還未出全力。
手中無劍的阿良雙手各自掐訣,戰(zhàn)場之上,兩股劍氣洪流瘋狂涌入劉叉的撤退方位,分別蘊含著劍氣長河和蠻荒天下的劍道真意,渾厚無匹,兩道劍氣,就像兩條走江的蛟龍,撞入底下。
方圓百里的大地,轟然塌陷。
原本離地不過數(shù)丈高的阿良,變成了懸在高空。
上五境妖族皆俯瞰而去。
劉叉站在低于戰(zhàn)場百丈的“大地”之上,一手負后,一手雙指掐訣,大髯漢子當下手中并無持劍,身前卻有佩劍顯化而出的一個雪白玉盤,纖薄瑩澈,光線璀璨迸射,如一輪人間冉冉升起的明月,擋住了那兩條劍氣洪流的天上星河。
兩道劍氣瀑布傾瀉而下,撞擊在那輪瑩白圓月之上。
已是大地之下的劉叉身后,山根土壤依舊在不斷崩裂稀碎。
劍氣四散,遠處許多境界不高的妖族地仙修士,竟是以掌觀山河的神通看了片刻,便覺得雙眼生疼,如凡夫俗子直視日光,只得撤掉神通,再不敢繼續(xù)凝視那處被雙方硬生生打出來的“小天地”。
劉叉一襲粗布麻衣,衣袖飄蕩,獵獵作響,大髯漢子仰頭說道:“去了天外天,打殺了些化外天魔,結(jié)果就只是這樣?還是說那道老二,道法不高,名不副實?”
阿良笑道:“是朋友才與你說句真心話,你要是真這么覺得,那么你會死的�!�
劉叉搖搖頭,竟是收起了那把劍,握劍在手之后,任由兩道劍氣洪流撞向自己。
大髯漢子,不再蓄力,開始刻意收斂劍氣。
穩(wěn)如磐石,中流砥柱,任你劍氣如洪水,劉叉的自身劍道,卻是巍峨山岳,浩浩蕩蕩的兩條劍氣長河,與劉叉體魄激蕩撞擊之后,自行繞開,激起數(shù)十丈高的劍氣浪花。
只是或聽聞、或親眼見識過的左右的劍氣極多,冠絕數(shù)座天下,左右在劍氣長城歷練之后,甚至已經(jīng)能夠?qū)⒆陨砑兇鈩σ饽秊閷嵸|(zhì)。
但是劉叉此刻,卻是以劍道凝為真身。
阿良笑了笑。
然后在他和大髯漢子之間,出現(xiàn)了一條世間最虛無縹緲的光yīn長河,當它現(xiàn)世之后,煥發(fā)出光彩琉璃之sè。
整條長河如一把巨大飛劍,擰轉(zhuǎn)起來,將劉叉裹挾其中,仿佛憑空置身于他人劍鞘中,他人又再將長劍歸鞘。
原本與天地大道最為契合的光yīn長河,不知如何被阿良扯出之后,開始被蠻荒天下的大道排斥,使得光yīn長河四周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大道真意的壓勝氣象,兩者接壤處,不斷有七彩琉璃的光yīn長河如碎冰崩碎,但是整條光yīn長河雖然被擠壓,卻越來越堅固緊密,好似天地間驀然出現(xiàn)了一把以飛升境琉璃金身打造而成的長劍。
灰衣老者贊嘆一聲,“好手段�!�
在某處軍帳,一心只教弟子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人,也抬起頭,仔細端詳遠處戰(zhàn)場。
阿良仰起頭。
真身被暫時拘押、劍道被逐漸消磨的劉叉,當然不會這么簡簡單單就束手待斃。
一尊屹立于天地之中的法相,只有半截身軀顯露出大地,以雙手握劍之姿,一落而下,劍尖直指阿良,瞬間臨頭。
在先前那座軍帳遺址,也出現(xiàn)了一個劉叉,雙指并攏,以劍意凝聚出一把長劍。
最早阿良曾經(jīng)笑言,劉叉這樣的高手,自己打不了幾個。
但是劍道真身、陽神身外身外加一個yīn神遠游的劉叉,一分為三,到底不等同于三個巔峰劉叉。
阿良從來不打只能挨打的架。
哪怕打架的對手當中,有劍氣長城的董三更,也有目前這位蠻荒天下的劉叉。還有青冥天下那個臭不要臉的真無敵。
下一個瞬間。
一尊堪稱頂天立地的夸張法相,出現(xiàn)在了劉叉法相身后,一手按住后者頭顱,將其頭顱砸入大地。
阿良在離開劍氣長城之前,就一直想要告訴劉叉,自己有沒有趁手的劍,有些關(guān)系,可只要對手同樣沒有仙劍之一,那就關(guān)系不大。
早年不在戰(zhàn)場相逢,與劉叉是朋友,所以阿良沒好意思說這個。
言語太耿直,容易沒朋友。
同時,一手按住劉叉法相頭顱的那個“阿良”,另外一手持劍,一斬而下,一線之上,剛好存在著八座軍帳。
三位王座大妖,白瑩,肩扛長棍的老者,金甲神人,分別出手,阻攔那一劍。
阿良嬉皮笑臉道:“溜了溜了�!�
那條被阿良凝聚為一把長劍的光yīn長河,崩裂開來。
劉叉身外身那處,一道劍光莫名其妙撞向劍氣長城的城墻。
連那條金sè長河都被一劍洞穿。
當劍光消散之后,有個人趴在城墻之上,緩緩滑落下去。
灰衣老者來到劉叉真身那邊,瞥了眼嘴角滲出血絲的大髯漢子,笑道:“所以說下一次出劍,就別扭捏了�!�
劉叉點點頭。
出竅遠游的yīn神法相,與還給阿良那一劍的陽神身外身,皆歸為一人。
而那個被一劍“送到”城墻上邊的漢子,起先剛好是在那個“猛”字的上邊,一路滑落向大地,期間不忘偷偷吐了口唾沫在掌心,腦袋左右轉(zhuǎn)動,小心翼翼摩挲著頭發(fā)和鬢角,與人打架,得有追求,追求什么?自然是風(fēng)采啊。
記得倒懸山那邊,好像有個在黃粱福地賣酒的小姑娘,她當年是怎么說來著,好似是說看見他的容顏之后,就像心頭驀然竄出一頭小鹿,在她心路上,撒腿亂跑。
這些肺腑之言,可以收下,至于姑娘們的愛慕之情,就算了。
男人在那個大字的某一橫處,突然懸停身形,向前一腳跨出,他對一個神sè古怪的老劍修笑著招呼道:“這不是咱們殷老哥嘛,瞅啥呢?多瞅幾眼,能漲幾個境界啊?”
一巴掌打在元嬰老劍修殷沉的肩膀上,漢子埋怨道:“殷老哥,真不是老弟說你啊,這些年趁我不在,光顧著看小姑娘啦?不然怎么還沒有上五境?”
肩頭一個歪斜,一陣吃痛,對方出手半點不客氣,在劍氣長城以難打交道著稱的殷沉,依舊繃著臉,死活不說話。
阿良雙手重重一拍老劍修臉頰,瞪大眼睛,使勁搖晃起來,急匆匆問道:“殷老哥,殷老哥,我是誰都認不得了?你是不是傻了……”
殷沉無奈道:“認得,我就是一時半會兒,心情太激動,說不出話來。”
阿良松開手,收斂了笑意,說道:“總算還剩下幾張熟面孔,怪我,怪我來得晚了�?偸沁@樣,走過路過錯過�!�
殷沉心知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被阿良勒住脖子,被這個王八蛋卡在腋下,掙脫不開,還要挨那些唾沫星子,“殷老哥,一看到你還是老光棍的樣子,我心痛啊�!�
阿良突然放開老劍修,一步跨出墻頭之外,飄向城頭那邊,最后來到老大劍仙身邊。
城頭上,魏晉抱拳笑道:“阿良前輩。”
阿良拍了拍魏晉肩膀,傷心道:“見什么見,不還是光棍一條�!�
阿良盤腿而坐,面朝南方,難得神sè肅穆起來。
哪怕被他這么一攪和,不過是片刻的安寧,接下來仗還是繼續(xù)打,人還是繼續(xù)死。
戰(zhàn)場之上,廝殺依舊。
陳清都站在阿良身邊,笑問道:“難道青冥天下那座白玉京,沒有幾個長得好看的黃冠道姑,這么留不住人?”
阿良指了指頭頂云海,然后單手托腮,眺望戰(zhàn)場,一手抵住心口,默默調(diào)養(yǎng)氣息,嘴上言語卻沒老實,“有啊,怎么沒有,不過是在白玉京下邊露了一面,光是那個老伙計在白玉京的兩個師妹,看我眼神要吃人,更別提其她的仙子了,行走天下,此事最惱人。”
陳清都呵呵一笑。
阿良問道:“那小子傷勢如何?我當時只是遠遠瞥了眼,比較古怪,看不真切�!�
陳清都隨口說道:“反正給寧丫頭背回去,死不了,半死不活這種事情,習(xí)慣就好�!�
阿良說道:“到底只是個年輕人,還是外鄉(xiāng)人,老大劍仙身為長輩,多少護著點人家,這小子除了喜歡寧丫頭,其實根本不欠劍氣長城什么。倚老賣老,不是好習(xí)慣�!�
陳清都笑道:“你這是教我做人,還是教我劍術(shù)?”
阿良站起身,小聲道:“我這人最不好為人師,可如果老大劍仙一定要學(xué),我就勉為其難教一教�!�
魏晉大為佩服。
無論是先前出劍,還是此時言語,不愧是阿良前輩。
老人斜眼阿良。
城頭一震,阿良已經(jīng)不在原地,溜之大吉。
只是阿良前輩的逃跑方向,是不是錯了?
饒是魏晉都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老大劍仙,這是?”
陳清都看了眼魏晉,“看不出來?打架啊�!�
魏晉無言以對。
陳清都再瞥了眼那道起始于城頭的掛空長虹,阿良的去勢太過迅猛,笑問道:“當年他游歷寶瓶洲,就沒跟你講過,他最喜歡被一群飛升境圍毆?”
魏晉沉默片刻,神sè古怪,“當年阿良與晚輩說,他在那座劍仙如云的劍氣長城,都算能打的,反正肯定能排進前五十,還讓我千萬別覺得他是在吹牛,很……言之鑿鑿的那種�!�
所以魏晉一開始還以為遇到了個騙子,不過虧得阿良前輩當時關(guān)于劍道的見解和感悟,看似胡說八道,卻恰好讓魏晉大受裨益,他這才忍住沒出劍試探,在那之后,便有了那個阿良前輩所謂的小賭局,魏晉輸?shù)袅四敲娥B(yǎng)劍葫,然后開始閉關(guān),果然順利躋身上五境。出關(guān)之后,魏晉自然而然,對劍氣長城充滿了神往之心,想要親眼看一看,等于擁有五十個阿良前輩的劍氣長城,到底是怎么個地方。
陳清都突然說道:“除了一直以劍客自居,阿良還是個讀書人�!�
那個男人身形遠去,直接越過了那條金sè長河,當他重重墜地之后,四周妖族大軍在些許錯愕之后,立即如潮水般退散,拼命逃竄,撒腿狂奔的,御風(fēng)御劍的,皆有。
狗日的又來了!
男人高高揚起腦袋,雙手捋過頭發(fā),自問自答道:“還能夠更帥氣嗎?不吹牛,真心不能夠!”
言語期間,以他為圓心,出現(xiàn)了一條陸地龍卷,越來越大,最終遮天蔽日,是那無數(shù)劍意凝聚而成的飛劍在結(jié)陣。
劍陣全然不受蠻荒天下的大道壓勝。
遠離劍氣長城之后,飛升至天外天,拳殺化外天魔不計數(shù),還要與道老二搏命,原本就已登頂之劍道,更高一層樓,可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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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醉酒
那位施展袖里乾坤,硬生生從劍氣長城墻根那邊卷走竹篋一行人的王座大妖,正是將無數(shù)座仙家遺址煉化自家庭院的黃鸞。
陸芝仗劍離開城頭,親自截殺這位被譽為蠻荒天下最有仙氣的巔峰大妖,加上金色長河那邊也有劍仙米祜出劍攔截,依舊被黃鸞毀去右邊半截袖袍、一座袖中天地的代價,加上大妖仰止親自接應(yīng)黃鸞,得以成功逃回甲申帳。
陸芝站在那條劍仙越來越稀少的金色長河之上,沒有返回劍氣長城,留在原地,據(jù)守一方。
先前她的出劍,太過束手束腳,因為戰(zhàn)場位于長河與城頭之間,己方劍修太多。
老劍修殷沉盤腿坐在大字筆畫當中,搖搖頭,神色間頗不以為然,嗤笑一聲,腹誹道:“若是我有此境界,那黃鸞逃不掉。這場仗都打到這份上了,還不知道如何算賬才賺,你陸芝怎么當?shù)拇髣ο�,娘們就是娘們,婦人心腸�!�
殷沉在劍氣長城,那份人敬人愛的口碑,大概就是這么來的。
在那甲申帳外,黃鸞抖了抖右手袖子,如撒豆在地,芥子大小的幾位年輕劍修,紛紛現(xiàn)身。
竹篋收劍道謝,離真臉色陰沉,雨四狼狽不堪,攙扶著昏迷不醒的少年?灘。
至于流白,折損最為嚴重,所幸魂魄已經(jīng)被?灘收攏起來。
不是劍修,卻是甲申帳領(lǐng)袖的少年木屐,在得知流白的處境之后,雖然心急如焚,依舊與這位前輩彎腰致謝。
黃鸞微笑道:“木屐,你們都是我們天下的氣運所在,大道長遠,救命之恩,總有報答的機會�!�
木屐神色堅毅,說道:“晚輩絕不敢忘記今日大恩�!�
一旦甲申帳真正戰(zhàn)死一位劍仙胚子,那他木屐作為甲申帳領(lǐng)袖,就不光是賬本上的功過得失了,所以黃鸞此舉,之于少年木屐,同樣無異于救命之恩。
仰止一揮手,將那雨四直接拘押再打退,她站在了雨四原先位置,將少年輕輕抱在懷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灘眉心處,一道天地間最為純粹的水運,從她指尖流淌而出,澆灌少年各大氣府,與此同時,她一搓雙指,凝聚出一把瑩白短劍,是她珍藏多年的一件上古遺物,被她按住?灘眉心處,少年毀去一把本命飛劍,那她就再給一把。
片刻之后,?灘悠悠然醒來,見著了帝王冠冕、一襲黑色龍袍的女子那熟悉面容,少年驀然紅了眼睛,顫聲道:“師父。”
仰止柔聲道:“些許挫折,莫掛心頭�!�
?灘到底是少年心性,遭此劫難,身受重創(chuàng),雖然道心無損,可謂極為不易,但傷心是真?zhèn)噶诵�,少年哽咽道:“那家伙太陰險了,我們五人,好像就一直在與他捉對廝殺。流白姐姐以后怎么辦?”
說到底,少年還是心疼那位流白姐姐。
仰止笑道:“那流白,師父本來就嫌棄她模樣不夠俊俏,配不上你,如今好了,讓周先生干脆更換一副好皮囊,你倆再結(jié)成道侶。”
少年趕緊搖頭,他并非這般心意。
仰止揉了揉少年腦袋,“都隨你�!�
黃鸞大為意外,仰止這婆娘什么時候收取的嫡傳弟子?
劍仙綬臣匆忙趕來甲申帳,從?灘那邊收走了自己師妹的魂魄,確定流白的金丹與元嬰皆無大礙之后,綬臣松了口氣,仍是與諸人道謝一聲,然后小心翼翼以術(shù)法攏著流白魂魄,趕緊繞路去往師父那邊。
至于為何繞路,當然是那個阿良的緣故。
黃鸞御風(fēng)離去,返回那些瓊樓玉宇當中,選擇了僻靜處開始呼吸吐納,將充沛靈氣一口鯨吞殆盡。
此次出手,其實數(shù)他損失最大,將自己精心栽培出來的侯夔門,在戰(zhàn)場上作為牽線傀儡,作為針對年輕隱官的先手,結(jié)果沒了一顆重要棋子不說,還挨了陸芝和米祜各自一劍,碎了半截法袍袖子,外加一座小天地,關(guān)鍵是白白折損了他三百年道行。
黃鸞心意一動,只見不遠處憑空多出了一座眾多蛟龍尸骸作為棟梁、廊道的閣樓,黃鸞立即打開禁制,收入自家天地。
黃鸞微笑道:“謝過老祖賞賜�!�
木屐已經(jīng)返回軍帳。
竹篋和離真并肩而立,在遙遙觀戰(zhàn)。
先前圍殺隱官一役,他們兩人因為始終沒機會傾盡全力,甚至都沒有受傷,只是比起流白、?灘和雨四這三人,估計他們兩人,才是最憋屈的。
離真與竹篋心聲言語道:“想不到輸在了一把飛劍的本命神通之上,如果不是這樣,就算給陳平安再多出兩把本命飛劍,一樣得死!”
竹篋說道:“抱怨可以,但是希望你不要遷怒?灘和雨四�!�
離真譏笑道:“你不提醒,我都要忘了原來還有他們參戰(zhàn)。三個廢物,除了拖后腿,還做了什么?”
竹篋皺眉說道:“離真,我敢斷言,再過百年,就算
是受傷最重的流白,她的劍道成就,都會比你更高。”
離真沉默片刻,自嘲道:“你確定我能活過百年?”
竹篋反問道:“是不是離真,有那么重要嗎?你確定自己是一位劍修?你到底能不能為自己遞出一劍�!�
竹篋心中大為疑惑,先前的托月山離真,雖然桀驁不馴,目中無人,但是那種鋒芒畢露的意氣風(fēng)發(fā),竹篋不覺得有什么錯。
只是不知為何,離真在“死”了一次之后,性情好像越來越極端,甚至可以說是灰心喪氣。
離真雙手揉著臉頰,喃喃道:“你親身走過光陰長河嗎?可能沒有,可能走過,但是你肯定不曾見過光陰長河的河床,我走過,那就是命運�!�
竹篋聽著離真的小聲呢喃,緊皺眉頭。
雨四孤苦伶仃一人站在那邊,比神色黯然的離真,更加失魂落魄。
獨處容易讓人生出孤單之感,孤獨卻往往生起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道身形憑空出現(xiàn)在他身邊,是個年輕女子,雙眼猩紅,她身上那件法袍,交織著一根根細密的幽綠“絲線”,是一條條被她在漫長歲月里一一煉化的江河溪澗。
她輕聲安慰道:“公子,沒事,有我在�!�
然后她死死盯住那身材婀娜的仰止,對峙雙方,是新舊兩位曳落河之主。
雨四伸手撇開年輕女子的手,率先挪步,淡然道:“走吧�!�
那女子尾隨其后。
?灘看到這一幕后,頓時愕然。
坐在軍帳內(nèi)的木屐抬起頭,又低下頭。
木屐一直清楚離真、竹篋和流白三人的師門,卻是今天才知道?灘和雨四的真正靠山。
少年撓撓頭,不知道自己以后什么才能收取弟子,然后成為他們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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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猛然驚醒過來,從床榻上坐起身,還好,是許久未歸的寧府小宅,不是劍氣長城的墻角根。
陳平安伸手抵住額頭,頭疼欲裂,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只是這么個小動作,就讓整座人身小天地翻江倒海起來,應(yīng)該不是夢境才對,山上神仙術(shù)法萬千,世間古怪事太多,不得不防。
陳平安怔怔望向門口那邊。
門檻那邊坐著個男人,正拎著酒壺仰頭喝酒。
一屋子的濃郁藥味,都沒能遮掩住那股酒香。
男人站起身,斜靠房門,笑道:“放心吧,我這種人,應(yīng)該只會在姑娘的夢中出現(xiàn)�!�
說到這里,男人抹了把嘴,自顧自樂呵起來。
世事短如春夢,春夢了無痕,譬如春夢,黃粱未熟蕉鹿走……
讀書人想起了一些美好的書上詩句罷了,正經(jīng)得很。
陳平安如釋重負,應(yīng)該是真人了。
陳平安與阿良對視許久,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一個大煞風(fēng)景的問題:“阿良,你什么時候走?”
希望阿良返回劍氣長城,但是不希望阿良留在劍氣長城,會死的。
這場戰(zhàn)爭,唯一一個敢說自己絕對不會死的,就只有蠻荒天下甲子帳的那位灰衣老者。
即便是仰止、黃鸞那些蠻荒天下的王座大妖,都不敢如此確定。
劍氣長城這邊,更是無人例外。
“我想走,一大幫子飛升境留不住,我不想走,老大劍仙都趕不跑,你小子勸得動?”
阿良嘆了口氣,晃蕩著手中酒壺,說道:“果然還是老樣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又顧不過來。當初的少年不像少年,如今的年輕人,還是不像年輕人,你以為過了這道門檻,以后就能過上舒坦日子了?做夢吧你�!�
今日事之果,看似已經(jīng)了解昨日之因,卻往往又是明日事之因。
山上修道,為何上山?不全是占據(jù)一方風(fēng)水寶地那么簡單。
阿良伸手以酒壺點了點年輕人,“就不該讓你這么早又練拳又修行,左右這個師兄當?shù)貌恍�,下次見面,我說說他。”
修道之人,勞心不勞力,純粹武夫,勞力不勞心。這小子倒好,兩樣全占,可不就是自討苦吃。
不過阿良也沒多說什么重話,自個兒有些言語,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總比站著說話腰都疼要好些,不然男人這輩子算是沒盼頭了。
阿良示意陳平安躺著修養(yǎng)便是,自己重新坐在門檻上,繼續(xù)飲酒,這壺仙家酒釀,是他在來的路上,去劍仙孫巨源府上借來的,家里沒人就別怪他不招呼。
陳平安好奇問道:“打過架了?”
阿良面朝院落,神色憊懶,背對著陳平安,“不多,就兩場。再打下去,估摸著甲子帳那邊要徹底炸窩,我打小就怕馬蜂窩,所以趕緊躲來這里,喝幾口小酒,壓壓驚。”
不是被圍毆的架,他阿良反而提不起精神。
只是好不容易
故地重游,酒水滋味依舊,許多朋友成了故友,還是傷心多些。
他這輩子,好像從來都是這個鳥樣,所以喝酒再多,從來難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