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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卻說宋柯回來,小姐們便扮作鳥獸散,一同回了內(nèi)院。鄭靜嫻卻將腳步壓慢了,問悅兒道:“林家的姑娘怎么跟書房里那個丫頭吵起嘴來了?”

    悅兒使了個眼色,見前頭的人走遠了,方才撇著嘴道:“林家那兩個姑娘發(fā)了昏了,聽芳絲說宋大爺新買來個丫頭要抬舉,又對那丫頭如何看重,便起了急,繡姑娘一攛掇,綾姑娘就抓了個邪茬去找人晦氣,卻沒想到那丫頭竟是個頂頂厲害的,綾姑娘、繡姑娘綁一起都沒說過她一個人去。”

    鄭靜嫻追問道:“她怎么個厲害法兒?”

    悅兒便將香蘭如何與綾、繡二人爭執(zhí)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笑道:“真真難得,她那一字一句都在理兒上,聽著不知有多么痛快呢。”

    鄭靜嫻挑高了眉:“哦?她倒是好一派主子架勢,見了正經(jīng)小姐也不避風(fēng)頭。”

    悅兒滿不在乎道:“姑娘瞧見宋大爺心疼她的勁兒就知道了,有人背后撐腰著緊,自然有膽了。況且,若是宋大爺日后抬舉了她,她就是二層主子,也不必那么忍氣吞聲的�!�

    鄭靜嫻愣了愣沒有說話,仿佛若有所思的抓下一把樹葉,在手里把玩著慢慢走了回去。

    閑言少敘,眾小姐在宋家盡情說笑一回,用罷午飯又做了一回詩文,便各自乘馬車回家。

    卷華扶著宋檀釵在門口送客,回來時丫鬟們將殘席撤去,擦桌抹椅收拾妥當。卷華在大荷葉翡翠爐里燃了一顆烏沉香,又重新沏了一杯龍井,見宋檀釵扶著額歪在床上,便輕手輕腳走過去,將茶擺在案頭的小幾子上,輕聲道:“姑娘若是乏了,好歹換了衣裳再歇。”

    宋檀釵擺了擺手道:“不礙的。”又坐起來問道,“今兒早上我去廚房看看菜品,怎么回來的時候一屋子人都沒了?聽說前頭鬧了事,打聽出是什么事了么?”

    卷華道:“嗐,還能有什么事,綾姑娘聽說大爺看上個丫頭,打翻了醋壇子沖到書房里鬧去了,誰想香蘭瞧著嬌弱,倒是朵兒玫瑰花,刺兒得綾姑娘沒話,綾姑娘急了,差點砸了大爺?shù)臅�,鬧得不像樣�,B兮那小蹄子腿快,跑到前頭瞧了半天熱鬧,我把她叫進來跟姑娘說�!卑熏B兮喚進來說。

    珺兮是個愛鬧騰的小孩子心性,方才雖然在內(nèi)宅里伺候,但聽見前院兒有動靜,早就巴巴的湊過去瞧熱鬧,雖只瞧了一半,但這廂見宋檀釵來問,便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大套。她這些時日與香蘭處得相宜,又恨林東綾砸了宋柯的書房,便將兩個林家姑娘的壞處更夸大的十倍去,聽得宋檀釵連連皺眉,末了揮揮手,卷華抓了把銅錢賞了珺兮打發(fā)她去了。

    宋檀釵臉色煞白,嘆了一聲道:“真?zhèn)兒是人善被人欺,林家有什么了不起,有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一家子親戚,竟這樣不顧咱們體面,要是我爹還活著她們也不敢在這兒撒潑�!彼秸f越氣,眼淚便滾下來。

    卷華拍著宋檀釵的背安慰道:“姑娘是受委屈了,好在香蘭是個口齒厲害的,也沒吃多少虧。”

    宋檀釵抹著淚兒道:“還沒吃虧?哥哥的書房都讓人砸了!”

    卷華知道宋檀釵一心要強,事事做得滴水不漏,萬不能從人家嘴里聽個“不”字,因長得貌美,又乖巧懂事,極受贊譽。往往那些個京城貴婦,都同女兒們說:“瞧瞧宋家的檀丫頭,那才是大家閨秀的典范呢,沒事多同她學(xué)學(xué)罷!”

    宋芳去世后,他們這一房聲勢每況愈下,尤其分出單過后,往常跟宋檀釵一處玩的小姊妹們,有些勢利眼的也愛答不理,還每每酸她兩句:“什么大家閨秀,如今也就是個破落門戶罷了!”宋檀釵聽了樣的話,便每每到無人處哭一場,全賴卷華在一旁勸解。

    如今綾、繡這樣一鬧,正戳了宋檀釵的痛處,勾得她哭一場,卷華勸道:“以后咱們再不請那兩姊妹來家里了,夏天暑氣大,姑娘別哭壞了身子�!�

    正說著,只見門簾子掀開,宋柯走進來,見著宋檀釵坐在床上抽泣不由一怔,問道:“這是怎么了?”

    卷華道:“林家兩個姑娘砸了大爺?shù)臅浚媚镎齻哪�,說‘今兒個是我請來的人,倒打了自己的臉面,還惹得哥哥跟著遭殃,真是不該了。’掉起金豆子跟不要錢似的,大爺快幫著勸兩句罷。”

    宋柯道:“妹妹快休如此,林三姑娘是什么性情你我早知道的,不是你的錯,何必往自己身上攬呢�!�

    慢慢勸了一回,方才好了,宋柯看著宋檀釵通紅的眼睛,心里默嘆,強則極辱,他這妹妹太要臉面,未必是好事,轉(zhuǎn)念想起他第一次看見香蘭,她被曹麗環(huán)不分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兩記耳光,另有呵斥怒罵,香蘭竟全忍下來,閑暇時同他說起在林府的往事,才知她往日容忍就為了找時機一擊制敵,好永遠離開那火坑。他心里隱生敬意,若當初挨打受罵的換成他妹妹,只怕當時就抹了脖子。

    只是今日鬧了這一出,雖是林家姑娘有錯在先,可若無家賊也引不來外鬼,倒是要好生整頓了,沉吟了片刻道:“我是有事求妹妹,想跟妹妹討個人�!迸c宋檀釵說了一回,暫且不提。

    卻說芳絲挑唆林東綾、林東繡去找香蘭晦氣,她本意是借刀殺人,殺殺香蘭的威風(fēng),也好出自己心口里的惡氣,誰想這事竟脫離掌控,鬧得愈發(fā)大了,林東綾大鬧外書房不說,還砸了一桌的東西,更讓宋柯撞個滿眼。

    她生怕被宋柯瞧見,急忙忙的溜了,事后打聽,宋柯只將這事輕輕揭過,她心里也存了兩分僥幸,盼著此事就此罷休�?煞讲潘韫实角邦^書房送東西,宋柯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冷眉冷眼,是平常沒有過的神色。她心里一沉,宋柯待人向來如沐春風(fēng),如今定是惱了她才有這番表現(xiàn)……

    芳絲想起當初老爺剛過世的時候,宋柯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人人都欺負他年少,還長了張俊俏的臉,有那膽大的刁奴將家里的東西偷出去賣,或有的被宋家其他幾房買通,將家里的情形和財產(chǎn)告密出去。宋柯知曉此事,當場把個頗有頭臉前去告密的老奴拖出去,親手拿著藤條抽得滿身是血。

    后來有些世仆仗著頗有資歷,又存心滅小主人銳氣,被人挑唆著到正房門口烏壓壓跪成一片,哭天搶地的,說什么“既不顧老奴才們的體面,便自請求了去!”還扯出老爺在天之靈也難閉眼云云。

    眾人都滿滿擠在門口等著看熱鬧呢。沒料到宋柯就讓這些人一直跪著,從早晨跪到夜里,直到有幾個體力不支暈死過去的。第二天清晨他拿了前來鬧事者的花名冊,領(lǐng)了人牙子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奴才們當場從院子里拖出去賣了,狠狠發(fā)落一批。眾人萬沒料到一個未及弱冠的書生少年竟有這樣手段,頓時驚呆了,各種議論有之�?伤渭疫@一房卻從此消停下來,伺候的奴才們或是悄悄的自請去別的房,或是拿了銀子央告賣身,宋柯也不留,過了兩個月,房里走得走,散得散,幾乎不剩下幾人了。宋柯卻給留下的下人仆婦們漲了一倍的月例。宋姨媽曾勸他再多買兩個人回來使喚,宋柯只淡淡說了句:“人少些好,家里簡單些,過著也清凈�!睕]過多久,宋柯忽然道從今往后他們這一房分出來過,她這才發(fā)覺,原來宋柯竟在不聲不響中獨自成了這樣大的事。

    她娘提著她的耳朵道:“咱們大爺日后可了不得,日后必是個出人頭地的,你若有福氣,就服侍他一輩子,將來自有錦衣玉食人上人的日子�!�

    她心里其實早就藏了一段意,宋柯時時都入她的夢里,覺著只要能跟著宋柯,即便沒有錦衣玉食,她天天吃糠咽菜也心甘。她知道大爺遲早要娶正頭娘子進門,也早就做好了日后低眉順眼伺候當家奶奶的打算,可誰想半路殺出個陳香蘭,直占了她的位子,讓她如何不恨!

    芳絲心神不寧的在房里做針線,忽然胳膊被人猛地一碰,針扎進指頭,疼得“哎喲”一聲,忙伸入口中吮吸,郭媽媽嗔怪道:“好端端的,想什么呢?喊你好幾聲都沒聽見。太太中覺快醒了,去把鮮果切成小塊端來罷�!�

    見芳絲坐著不動,還是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詢問道:“你這是怎么啦?跟掉了魂兒似的。”

    芳絲見屋里沒旁的人,一把抓了郭媽媽低聲道:“娘,我……我辦了件錯事……”將此事來龍去脈說了一遭。

    郭媽媽頓時大驚,怒得連連戳芳絲的腦門,咬著牙竭力壓著嗓門道:“你個糊涂東西,怎么就闖了這個禍!既闖了禍怎么不早說!”

    芳絲縮著脖子小聲道:“興,興許大爺沒猜著是我說的呢……反正這事也沒有憑證�!�

    郭媽媽怒道:“你當大爺是那些糊涂漢子么!現(xiàn)世報的玩意兒,還不趕緊跟我走,跪大爺跟前兒求情去。我這一輩子的體面都要讓你給糟踐了!”

    第94章

    發(fā)落

    郭媽媽說完拽了芳絲便走,忽見個小丫頭子進來道:“太太讓媽媽到房里去�!惫鶍寢屄犃诉@話只得到了宋姨媽臥房,進門瞧見宋姨媽已起了床,臉上紅暈未褪,顯是剛剛才醒的。宋柯坐在左手椅上,宋檀釵坐在右側(cè),香蘭立在一旁侍茶。

    郭媽媽一見心里便敲了鼓,陪著笑道:“太太醒了怎不說一聲,廚房里有剛熬好的解暑湯,太太可要用一碗?”

    宋姨媽擺了擺手,似是不敢看郭媽媽,眼睛只瞧著兒子的臉色。郭媽媽心道一聲:“壞了�!惫娝慰麻_口道:“今日來也沒什么意思,就是覺著芳絲年紀大了,在太太跟前兒伺候這么多年,也算勞苦功高,該放出府去配人了。家里如今雖不比以往,也不能薄待她,回頭媽媽去賬上支五十兩銀子,另有一套金銀釵環(huán)首飾和兩匹尺頭,算是家里獎勵她這些年艱辛,日后出嫁,宋家另給一份嫁妝�!�

    宋姨媽雖已隱隱料到這一步,可這話從宋柯嘴里說出來心里仍是一緊,求道:“大哥兒怎說這樣的話,我女兒再不好,求太太主子們多教她,別把她攆出去,念著我這些年忠心耿耿伺候太太,好歹給我留個體面罷!”

    宋姨媽心中不忍,又去瞥宋柯,見他面沉如水,便動了動嘴,垂了頭不說話。

    宋檀釵冷冷道:“如今體面把她請出去,已是看在媽媽的臉面上,媽媽只等問問芳絲做了什么事,便知道我為何這么說了。”原來宋柯方才已同宋檀釵說了芳絲攛掇林家小姐大鬧之事,宋檀釵自幼讀《賢媛集》、《列女傳》等,一肚子的規(guī)矩大統(tǒng),最恨這等不三不四落自家臉面的奴才。芳絲平日里待她再好,也因這一項也盡數(shù)化成了灰燼,此刻她只盼著將芳絲趕出去了事,故而說話極不客氣。

    郭媽媽跪下道:“姑娘好歹為我女兒說句好話罷,從小到大,她給你梳頭、打絡(luò)子,做荷包,還陪著姑娘說話兒散心,小時候姑娘看書寫字兒,她都站在旁邊伺候筆墨,天冷了給姑娘做厚褥,天熱了給姑娘煮酸梅湯,姑娘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說著說著便哽咽了,方才這番話雖是對著宋檀釵說的,可一字一句都暗指宋姨媽。

    果然宋姨媽坐不住了,她是個心軟的人,郭媽媽一席話讓她想起芳絲這些年盡心竭力的侍奉,不由動容,開口道:“柯兒……”

    宋檀釵微怒道:“這是她當丫鬟應(yīng)盡的本分,即便她不做,也頂多是個爪子懶不勤快的,何至于讓主人家趕出去?媽媽回頭去問問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話音未落,只見次間里簾子一掀,芳絲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進來,跪在郭媽媽身邊,淚流滿面,啞著嗓子哭求道:“我知道自個兒錯了,求求你們別攆我出去,若要攆我,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干凈……”連連磕頭不止。

    宋柯見宋姨媽也紅了眼眶,便忙開口道:“郭媽媽快請起來,這不是趕芳絲出去。而是她年紀大了,常言都道‘女大不中留’,眼見她心思越來越多,也該放出去嫁人,日后想太太了,也盡管回來看看。方才太太還念叨,給芳絲一套體面的首飾做日后陪嫁,你們也要謝謝太太的這份情。”

    這話又堵得郭媽媽無言了。是啊,人家不是趕芳絲出去,而是陪送上東西放她出府。而芳絲也早就到了該說親事的年紀了。

    芳絲抽噎道:“我愿意伺候太太,一輩子都不嫁人!”

    郭媽媽忙道:“是了,橫豎閨女還沒說定人家,就再伺候太太幾年,等說定了親事再出府也不遲。”

    宋柯頗為頭痛,郭媽媽是有頭臉的老人兒了,因和太太感情深,他尚且恭敬兩分,連帶著芳絲也不好發(fā)落,原本想搭上些財物將芳絲這尊佛送走了事,誰想這母女倆竟是死皮賴臉的,橫豎賴著不走。抬眼打量,見他母親面帶不忍之色,他妹妹又繃著一張臉兒,活似人家欠她八吊錢似的,正用人之際,竟沒一個能放言說上兩句話的。

    此時芳絲已大哭著磕頭道:“別趕我走!我日后什么毛病都改了!”

    宋檀釵氣得站了起來,道:“你改?打嘴現(xiàn)世的,為著私心就算計主子,今日你若賴著不走,還不如我就離了這家去落個省心!”

    郭媽媽捶胸大哭:“檀姐兒何必把話說得這般狠,讓我們娘倆還怎么活。辛苦伺候一遭兒的主子最后竟成了仇人,老天爺真?zhèn)兒瞎黑心……”

    眼見這情形鬧得不像,香蘭一把扯了宋檀釵,道:“姑娘快坐下�!币娝慰卵壑须[有煩憂,知道他顧及母親,不能說得太過明了,暗自想一回,對宋柯使眼色,宋柯登時會意,道:“香蘭,你替我說。”

    香蘭便站出來道:“媽媽快把淚收一收罷,先帶了芳絲出去,再進來回話,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太太的臥室,豈容大呼小叫哭天號地的,這不是給太太添堵么?媽媽辦老了事,在太太跟前伺候這么些年,莫非也忘了這個理兒?再說,讓芳絲姐姐出去嫁人,是大爺跟姑娘合計過,太太也點了頭的,媽媽倒是面子大,直接就駁了太太的主意,大爺反復(fù)解釋都不成,竟然賣起老臉來,媽媽方才反復(fù)說自己忠心耿耿,如今卻一門心思給自個兒閨女打算,連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這能叫忠心耿耿?”

    這一番話說得跟連珠炮一般,偏口齒伶俐聲音清脆,說得郭媽媽目瞪口呆。

    香蘭又邁上一步道:“第二件,大爺雖說早就想著放芳絲出去嫁人,可為何卻在今日提起來,當中有緣故。想來媽媽也聽說今早書房里鬧得歡實,此事因誰而起,回頭問問芳絲便知。大爺就是想給媽媽留臉,這才一直沒挑明了說,偏偏媽媽卻挑大爺不給你留臉!”又看著芳絲道:“你當初做了這等事,壞了規(guī)矩體統(tǒng),就該料著后果,如今大爺說了話,太太點了頭,這里便不是你該久站的,媽媽請帶了人回罷�!�

    這話說得宋柯心里敞亮,對著香蘭連連點頭,連宋檀釵都面露贊賞之色。

    郭媽媽心中暗恨,一抹眼淚冷笑道:“姑娘好大的譜兒,就連大哥兒用這個口氣跟我說話都擔(dān)不起,莫非你擔(dān)得起?這也是知道規(guī)矩的?”

    香蘭道:“我雖不懂規(guī)矩,卻也知道不該為著自己私欲在背后挑唆生事�!�

    郭媽媽還欲再說,宋柯截斷道:“京城里的老房子一直缺個妥帖的人看,媽媽年事已高,早該去頤養(yǎng)天年,回頭我讓賬上再支五十兩,送媽媽到京城里老宅里養(yǎng)身子罷!明兒個收拾收拾便出府去,自有馬車在門口備著。”

    郭媽媽仿佛頭上打了個焦雷,不可置信的去看宋姨媽。宋姨媽卻始終閉著雙眼,手里捻著珠子持咒。

    宋檀釵上前去攙宋姨媽道:“娘,今兒晚上你同我住罷�!本共焕砉蛟诘厣系墓鶍寢尯头冀z,一行人徑直去了。

    背后郭媽媽哭號道:“太太,太太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呀!”往外奔出來,卻被早就守在門口的婆子拽住,拉了回去。

    香蘭嘆口氣道:“芳絲固然是個可惡的,可郭媽媽好歹伺候這么些年……”

    宋柯道:“你不必可憐她,我娘是個心寬的,她這些年伺候左右不知偷拿了多少銀子和首飾。有一回我瞧見芳絲頭上戴個鑲珍珠金玉的華勝,分明是我母親幾年前做壽,我讓人在外頭打造拿回來孝敬的。我悄悄問過母親,可把這首飾賞人了,母親說沒有,可東西卻平白沒了。母親說要息事寧人,這事就不了了之,我自此留了心,發(fā)覺郭媽媽手腳不干凈。如今借這個契機正巧趕了她�!�

    說著到了宋檀釵閨房門口,宋柯幾步搶上前,同宋檀釵一起扶著宋姨媽在床上坐了下來。宋柯畢恭畢敬道:“母親,我同妹妹商量過了,母親身邊缺個得用的人兒,以后妹妹把她身邊的卷華給母親使喚,我把房里的珺兮給妹妹差使,等過了這一夏,再添兩個丫頭來……若母親不喜歡卷華,我再挑別人來�!痹瓉磉@芳絲在宋姨媽房里一支獨大,不肯調(diào)教小丫頭,唯恐來了新丫鬟將她的位子擠了,如今逐了她,宋姨媽房里竟連個可用的丫頭都沒有。

    宋姨媽滿臉疲憊,擺了擺手道:“一切你們定罷,如今我老了,已是做不得主了,我身邊的人說趕就能趕,我還能再說什么�!闭f著便合上了眼。

    宋柯道:“母親,郭媽媽手腳不干凈,芳絲也太……”

    “我知道�!彼我虌尡犻_眼看著宋柯,“可我活到這把歲數(shù)還圖什么,不就身邊兒有個能哄著我說話兒的人,讓我樂呵樂呵么。她手腳不干凈又能拿多少走?我只當花錢買個開心不行么?”

    宋柯連忙跪下來,宋檀釵也趕緊跟著跪了。宋柯咬著牙道:“孩兒不孝,讓母親難受了。只是……”

    宋姨媽又擺擺手,合上眼道:“算了,你那些個大道理一套一套,我說不過你,我只圖個清凈罷了。你善待他們母女,找個妥帖的人送走就是了,好歹伺候一場,咱們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

    宋柯連連稱是,看宋姨媽不愛搭理他,便只得退出來,遞個眼色讓妹妹好生照料著,方才退了出來。

    一時無事。

    第二天清晨,只聽得主屋里一聲尖叫,緊接著傳來郭媽媽的嚎啕大哭:“我的兒,你怎的想不開,撇下我,可叫我怎么活!”

    香蘭跟在宋柯身邊急急忙忙趕到一看,這芳絲竟懸梁自盡了,只瞧見那裙底的繡鞋微微露出一角,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第95章

    自盡

    眾人大吃一驚,急急忙忙將芳絲放下來,尸體渾身冰涼僵硬,顯是已死了多時了。原來昨天芳絲哭到半夜,央告她母親再去找宋姨媽求情,郭媽媽卻唉聲嘆氣道:“太太凡事都聽大爺?shù)�,你沒瞧見大爺已鐵了心了。都怪你這囚囊畜生,瞎心黑眼不說還連累我。離了宋家,咱們娘倆能甚好地方去?咱們家那幾個親戚哪個能靠得��?”說著恨上來,狠狠打芳絲兩下,哭號道:“真是我命苦,竟生了你這么不省心的混蛋玩意兒!讓你忍兩年,你偏不聽,白瞎了這樣好的差事和前程。怪道大爺瞧不上你,要飯花子樣的下流畜生,上不得高臺盤的東西!”

    芳絲一聽哭得愈發(fā)凄厲。郭媽媽嘟嘟囔囔數(shù)落半晌,手上卻沒閑著,將這些年在宋家攢下的梯己都收拾了,那過于貴重不能見人的,便將衣裳里頭縫了口袋,貼身帶著。她已然將宋家當成后半生養(yǎng)老所在,故而東西極多,林林總總就三大箱子,可這般抬出去就太顯眼了,只得挑了最貴重要緊的,盛了一箱。

    郭媽媽看著余下的東西不禁肉疼,又瞧見芳絲仍對著墻角飲泣,火氣又冒出來,又上去打兩下,尖聲罵道:“現(xiàn)世報!還不趕緊給我收拾東西去!,哭什么哭,我還沒死呢!”連掐帶擰的搡著芳絲進了次間。

    芳絲淚流滿面,將箱子打開,一眼便瞧見了那條自己給宋柯做了一半的交領(lǐng)長衣,捧著那衣裳哭得柔腸寸斷,又不敢讓郭媽媽聽見,暗道:“大爺,我的小郎君兒,你怎就這么狠心呢!如今為了一個陳香蘭,就將我看成糞土了,急赤白臉的要把我趕出去,我往日里對你的情意好處竟都做不得數(shù)了么!”

    哭了一回,咬牙暗道:“宋家鐵了心的不容我,如今萬般指望也都成了空,何必回家再受閑氣,不如一死干凈,至少魂兒還留在宋家,到底是不離開罷了!”

    翻箱倒柜,找出一套自己平日里最愛的鮮亮衣裳,瞪瞪的瞧了半晌。郭媽媽偷眼觀瞧,見房里箱籠都打開了,料想芳絲在收拾東西,便放心去了。那芳絲洗了臉,含淚將衣裳換下,打開鏡匣描眉打鬢,梳妝一番,將自己幾樣貴重首飾全戴在身上,對著燭火呆坐到三更。走到外頭一瞧,見郭媽媽那兒燈火全消,顯是睡了。

    便折回去,撕了一條白綢褲結(jié)成條,踩著凳子將綾子結(jié)在房梁上,頭伸進去,腳一蹬便離了地,飄飄蕩蕩赴了黃泉。

    清晨郭媽媽梳洗之后來叫門,推門便瞧見芳絲在梁上掛著,先是驚聲尖叫,腿一軟栽歪地上便尿了褲子。

    來人將芳絲放下來,只見她穿戴整齊,濃妝艷抹,卻抻脖瞪眼,面色青紫,舌頭吐出老長,死相猙獰可怖。郭媽媽撫尸大哭,口中“心肝肉”喚個不住,哭一回:“你死了可叫我怎么活!”又哭一回:“不爭氣的兒,怎就這樣賭氣死了!”

    哭得直挺挺厥了過去,眾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郭媽媽呻吟一聲醒過來,一轉(zhuǎn)頭看見尸首又哭了個昏天黑地。

    這廂宋姨媽得了消息,忙忙的扶了宋檀釵的手來,一見郭媽媽抱尸痛哭的慘象,眼淚登時滾出來,宋柯忙上前道:“死相太不堪,母親還是請回罷,此事我自會料理�!�

    宋姨媽抖著身子,拿著佛珠的手指著宋柯,流淚道:“這,這就是你攪的事……如今鬧出人命,你可滿意了?芳絲這可憐見的伶俐孩子……”話說不出,捂著臉哭起來。

    宋柯使了個眼色,宋檀釵便輕言哄勸,將宋姨媽扶走了。

    香蘭默默嘆一口氣,暗道這宋家真是無妄之災(zāi),哪是趕芳絲走,這又是送銀子,又是送首飾料子的,分明是送一尊大神,沒想到臨了還添了這一樁惡心。她對芳絲極憐憫惋惜,卻又可憐她愚蠢——芳絲雖然為奴,在宋家卻沒吃過什么苦,過得比尋常小姐還體面,日后主人家寬仁送了銀子放出去,再找個可靠的人成家立業(yè),日后有的是和美日子,如今卻這般輕而易舉的喪了命,讓她母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真?zhèn)兒太過凄慘了。

    想上前幫忙,又恐郭媽媽心里膈應(yīng)她,便悄悄拉了宋柯的袖子,道:“芳絲到底跟別的丫鬟不同,既是在府里死的,若不操持這一層白事,難免讓人戳脊梁骨說不寬仁,大爺可有什么章程?”

    宋柯揉了揉眉心,道:“就按尋常的辦罷,縱然母親看中她,她一個丫頭,也不好逾越規(guī)矩,事后再多給郭媽媽銀子罷了�!�

    香蘭一心為宋柯分憂,想了想道:“大爺還是讀書要緊,書院的事不能耽誤�!�

    宋柯苦笑道:“我要不管,家里誰能擔(dān)起事?太太不用指望,我妹妹是個閨閣小姐,也不好張羅白事�!�

    香蘭道:“你要信得過,我便幫你理一理�!�

    宋柯遲疑道:“你能行?”

    香蘭笑道:“怎么不行?若是辦不好,我再向你討主意罷�!�

    宋柯見香蘭笑顏如玉,原本煩躁的心便靜了下來,暗道:“眼下宅子里也缺個能料理的人,讓她去辦罷,實在不成有我收拾就是�!秉c頭應(yīng)了,又從賬上支了一百兩銀子,暫且不提。

    香蘭便操持起來,將后座的一排房子挑出一間做了靈堂,從庫里找了白布,里外裝扮,另打發(fā)人去買香蠟紙錢等各色物什、棺木等物。

    宋柯中午回來時,一切都已齊備。他往靈堂里轉(zhuǎn)了一遭,給芳絲上了一炷香,只見郭媽媽目光呆滯坐在靈堂里,任人擺布,仿佛已癡了過去。

    宋柯回到屋中,香蘭正一筆筆對賬,見他來了,便道:“連同棺木,一共化了四十兩銀子,這是細目,你悄悄看�!�

    宋柯打眼一瞧,心下滿意。香蘭又道:“只是芳絲是在主屋死的,到底讓人膈應(yīng),大爺從賬上支了一百兩,余下的錢不如換個房梁,另請了和尚來念經(jīng)超拔,一來解解心寬,二來也算告慰芳絲在天之靈�!�

    宋柯也因芳絲死在他母親房里心中不自在,聞言道:“就依你說的辦�!比ダ闾m的手,道:“這一遭多虧了你,省了我的事。”

    香蘭臉色微紅,將手抽回來。宋柯由此更看重香蘭,覺著她伶俐可敬,暫且不提。

    當下,因天熱緣故,三日便起經(jīng)發(fā)喪,寄靈于靜月庵,喪事辦得倒也豐富。宋姨媽免不了又跟著哭了一場,事畢又想將郭媽媽留下來。

    宋柯皺了眉道:“芳絲死在這兒,娘要留郭媽媽,讓她天天觸景生情豈不傷心?不如送她去京城里老宅,宋家自會給她養(yǎng)老送終�!�

    宋姨媽一聽有理,嘆了口氣便答應(yīng)了。

    卻說郭媽媽心里還盼著宋姨媽能將她留下來,誰想一直待到喪事完結(jié)了,宋姨媽還沒動靜。她忍不住跟人哭訴:“我一個老婆子孤苦無依的,不知道日后能上哪兒去……我也是真心離不開太太�!�

    只是她如今住在后罩房,跟宋姨媽難見一面,且如今在宋姨媽身邊伺候的是卷華,得了宋檀釵的令,將口封得死死的,又告誡小丫頭子,故而郭媽媽哭訴的話一星半點也沒傳過來。

    芳絲下葬已畢,宋柯又催著郭媽媽上路,她也不好在留,趁著宋柯不在的功夫,去給宋姨媽磕頭。

    進到內(nèi)院,只見香蘭穿著桃紅粉白二色鳳尾衣裙,鮮亮得仿佛花兒上的露珠,顧盼生輝,正同卷華說著什么,兩人捂著嘴吃吃笑了一回。

    郭媽媽紅了眼,心中暗恨:“若不是這小妖精來,我女兒何至于好端端的就沒了性命!如今她活得自在滋潤,可憐我女兒死得這樣慘……”將滿腔的怨毒都遷怒到香蘭身上。

    香蘭余光已瞥見郭媽媽進來,見她仿佛這幾日便憔悴了十歲,已是滿頭花白的頭發(fā),心中憐憫,卻見她目光怨恨,不由驚愕,想了想?yún)s又明白了,搖了搖頭,暗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不是她沒教好,芳絲何至于到這一步。聽小丫頭們說,芳絲那一晚哭到半夜,她娘對她又打又罵,興許芳絲之死也有她娘打罵的因果。她如今恨上我,倒不可不防�!�

    一拽卷華,使了個眼色,卷華扭頭瞧見郭媽媽正邁上臺階往屋里進,忙喚道:“媽媽可是要見太太?太太正誦經(jīng),容我通稟一聲�!泵γΦ奶崃巳棺舆M去了。

    郭媽媽故意放亮嗓門道:“老奴將要回京,這廂來給太太磕頭了�!�

    宋姨媽在屋里聽見,忙道:“快讓她進來!”

    主仆兩人一見面,自然是淚如雨下,相對垂泣。郭媽媽拭著眼淚道:“都怨我,本是來跟太太磕頭謝恩,來了卻招太太哭一回�!闭f著顫巍巍在地上磕個頭,啞著嗓子道:“老奴心中縱然多舍不得太太,如今也要去了,保不齊日后就沒有再見的日子,太太可要珍重自個兒……老奴……老奴真是……”說著哽咽。

    宋姨媽卻先撐不住了,嗚嗚哭了起來。

    香蘭站在門外窗戶向里偷看,心中暗道:“這郭媽媽真真兒是個能人,簡直就是掐住了太太死穴,又會哭又會說,若是三言兩語勸得太太心軟可就糟了�!卑欀枷胍换�,輕手輕腳的走了。

    第96章

    陷害

    香蘭走到后門,見馬車已備好,掀開簾子一瞧,只見車廂里裝了一只紅漆樟木箱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親自登上馬車,解開捆著箱子的繩兒便要開蓋兒�;诺檬亻T的婆子道:“姑娘這是要干什么?”

    香蘭道:“甭攔著我,這是大爺?shù)牧�,我自有我的道理�!睂⒛窍渥由w打開,只見上一層不過是些粗布衣裳,便一層一層的往下翻,果見里頭藏了玉膽瓶等名貴玩器,抖開一件棉襖,從里頭掉出個布包,拉開一瞧,盡是金銀玉的首飾,鳳凰朝陽釵、赤金瓔珞圈,顯見是主子們才能戴得起的玩意兒。

    香蘭微微冷笑,把綠豆喚過來道:“快去把大小姐喊來,說后頭出了了不得的事�!本G豆機靈,撒腿就去了。

    過不久宋檀釵果然扶著珺兮的手來了,一眾小廝長隨連忙回避,香蘭指著從郭媽媽箱子里翻出來的東西道:“姑娘快瞧瞧,這是她藏好預(yù)備帶出去的。”

    珺兮吐了吐舌頭道:“我的乖乖,居然有這么多!”

    宋檀釵氣得渾身亂顫,咬著牙道:“豈有此理,這樣的刁奴,活該亂棍打死了再丟出去!如今她人在何處?”

    香蘭道:“在太太屋里磕頭呢�!�

    宋檀釵轉(zhuǎn)身便要去�,B兮道:“姑娘別急,先讓人把搜出來的東西搬回去罷。”

    宋檀釵想了想道:“若是有些東西是母親賞她的,咱們?nèi)羰嵌寄米摺?br />
    香蘭冷笑道:“姑娘放心,那最見不得人的,只怕她都隨身帶在身上呢,方才我瞧見她去給太太磕頭,胸前腰后鼓鼓囊囊,夏天的衣裳怎會有如此臃腫的?”

    宋檀釵一聽,柳眉又豎起來。香蘭與她小聲說了一回,宋檀釵連連點頭。

    且說主屋里,郭媽媽淚流滿面道:“老奴原指望能陪著太太日后好歹一處,誰想出了這檔子事兒,我那不省心的小畜生給太太添了堵,老奴真是萬死也難見太太……”說著連連磕頭不止。

    宋姨媽連忙起身扶了郭媽媽胳膊道:“快起來,快起來,地上涼,起來再說話。”

    卷華也上去攙扶,郭媽媽站了起來,宋姨媽讓她坐,她死活不肯,最后側(cè)著身子坐在宋姨媽腳下的小杌子上。宋姨媽看著郭媽媽佝僂的身子和花白的頭發(fā)不由心酸,暗道:“原先那么健朗愛笑的人兒,如今到了這步田地,死了女兒不說,跟我也生分了……”口中說道:“你也看開些罷,大哥兒說了,宋家一定會給你養(yǎng)老送終,趕明兒你看哪個丫頭小廝好,讓他們認你做干娘,當閨女兒子一樣孝順你一輩子�!�

    郭媽媽搖了搖頭,眼淚嘩嘩淌下來,宋姨媽也跟著掉了兩滴淚。郭媽媽用手背抹抹眼睛,對宋姨媽道:“老奴其實心里一直藏著件事,猶豫著要不要講,可如今就要走了,便只好豁出去說一說,太太若是不信,便罷了,若是信,就留個心眼兒罷�!�

    宋姨媽道:“何事?”

    郭媽媽朝她遞了個眼色,宋姨媽會意,對卷華道:“你先去,告訴廚房中午給大姐兒添個湯�!�

    待卷華去了,郭媽媽便道:“老奴一直覺著那香蘭不像個安分的,自從來到咱們家,家里給貼銀子治病不說,還把大哥兒的魂兒勾了去。我聽罩房里幾個老姐姐議論,說大爺給香蘭的爹娘都放了籍,原先她家不過個小門戶,可這些日子就跟發(fā)了財似的,出手闊綽起來,頓頓吃飯有肉不說,還添置了新家具,聽說還四下打探,要買房子呢!守門的婆子說香蘭從后門回家回得勤,我覺著她是想方設(shè)法的從宋家搬銀子往家去!太太你想想看,若非如此,她家怎的這么快便有錢了呢?”

    宋姨媽心里有三分信,但仍遲疑道:“大哥兒過得簡樸,房里能有幾個錢?大錢都在賬上,我雖不管,但也知道一分一厘都要記著。她一個丫頭,還能往賬上動銀子?若說平日里吃穿闊綽了,許是那丫頭偷拿了點銀子,可買房子抄起來這樣大的手筆,倒未必了罷。”

    郭媽媽急道“太太就是太仁善!也不想想,大哥兒房里雖沒什么銀子,可還有幾樣兒貴重的物件,什么白玉尊,獅子鼎,都是老爺留下來的,若是讓那丫頭偷賣了……”

    宋姨媽神色這才嚴肅起來,拍了拍炕桌道:“我省得了,明兒個就讓檀姐兒偷偷查查,看大哥兒房里丟了東西沒�!�

    郭媽媽道:“不光如此,我瞧著香蘭的面相也不好,不是個多福多壽多子的富貴相�!�

    宋姨媽素知郭媽媽有些相人之術(shù),連忙追問:“怎么個不好?我原還瞧著她面善,眉清目秀的,腰細屁股圓,是個宜男之相呢�!�

    郭媽媽故弄玄虛道:“太太有所不知,這等顏色太出挑的女子,反倒不好娶進來,你看她面如桃花色,《麻衣相法》里可說了‘面如桃花者,必妖�!褪钦f,這樣神色像桃花一樣嬌嫩的,必是淫邪之人,恐生子不早矣,可不是什么有福之相,搞不好會讓人資財散盡,窮家破業(yè),還要克人命呢!”

    宋姨媽一聽“克人命”三個字便大吃一驚,忙忙的說:“這可如何是好,她克不克我們大哥兒?”又拉了郭媽媽的手道,“虧得有你,我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唉,若不是大哥兒說你在此地成天想起芳絲如何死的,怕你傷心,否則我真舍不得讓你這般去了……”

    郭媽媽心中一喜,剛想說“不礙得,愿意在這兒陪著太太�!北懵犚婇T響,宋檀釵扶著香蘭的手推門走了進來,見了郭媽媽笑道:“媽媽還在這兒跟太太難舍難分呢?門口的馬車早已備了多時了,方才還巴巴打發(fā)綠豆來問,郭媽媽何時啟程。”

    郭媽媽心里一緊,忙道:“太太舍不得我,我……”

    香蘭卻向前邁了一小步,道:“媽媽趕緊去看看,方才你收拾好的箱子從馬車上顛下來,摔在地上,七零八碎的東西撒了一地,小幺兒們要去收拾,我怕人多手雜偷拿了媽媽的東西,便命他們散著,沒讓再動�!�

    郭媽媽勃然色變,宋檀釵卻似笑非笑道:“媽媽給太太磕了頭就趕緊去瞧瞧罷�!�

    宋姨媽急忙忙便往外走,到后門一瞧,只見箱子四敞大開,里頭除了她和芳絲慣用的那幾樣釵環(huán)及主子賞的玩意兒,其余藏的玩器首飾一樣都不見了,箱子底的銀票卻沒動,頓時手腳冰涼,嚎了一聲:“哎喲!挨千刀的畜生們!”

    卻聽背后有人冷冷道:“媽媽這是罵誰呢?”只見宋檀釵走來,命左右的婆子道:“去按著她的胳膊�!庇謱Λh兮珺兮道:“去給我搜一搜�!边@二人上前便往宋姨媽衣襟里掏,一摸果然是硬的,渾身連著摸出十幾樣貴重的首飾。

    宋檀釵臉色陰沉,指著一個寶石戒指道:“這分明是太太的陪嫁,我這就去問問她,是不是賞了你了�!�

    郭媽媽腿都軟了,痛哭流涕道:“姑娘饒命,好歹給我個體面罷!”

    宋檀釵厭惡的看了她一眼,命道:“把她捆起來扔到馬車上�!�

    郭媽媽嚎啕不止:“姑娘饒了我罷!”

    宋檀釵大聲道:“還不趕緊把嘴堵上!”

    有人往郭媽媽口中塞了塊抹布,七手八腳的捆成一團。

    香蘭問道:“姑娘還打算把她送到京城里?”

    宋檀釵微微蹙了眉:“這樣的人送到老宅里也不安心,我是想賣了她,就怕母親不答應(yīng)�!�

    香蘭默嘆一聲,這郭媽媽縱然可惡,可如今死了女兒,孤身一人,倒也著實可憐,既然已將人打發(fā)走,只要日后遠遠的不再相見就是了,何必做絕。便道:“聽說當初老爺去世,郭媽媽始終伺候太太左右,這些年到底也有些苦勞,若這樣賣了,傳揚出去也說宋家不仁慈,聽大爺說過,他還有個侄子在揚州,不如把她送到那兒罷�!�

    宋檀釵點點頭,對趕車的道:“別往京城送了,直接送到揚州郭媽媽侄子府上,告訴她侄子,好生看管,不得讓她再到宋家來!若看得住,每年宋家給五兩銀子;若看不住,也要他自己掂量掂量�!�

    她二人正站在馬車跟前,方才郭媽媽聽宋檀釵說“想賣了她”等語,怒得雙目都將要瞪出來,口中“嗚嗚”的,渾身掙個不住,可后來又聽香蘭說讓人送她到揚州親戚家里,頓時便怔了,她萬從沒想過,已到這個地步,香蘭還為她說上一句話。只覺渾身瞬間沒了氣力,死了一般癱在馬車上。

    其實她自個兒心里也隱隱明白,芳絲自盡怨不得香蘭,可她只有找個人恨,才能舒服好過些。若不是香蘭來到宋家,她們母女便還是好好的,做著二層主子,吃喝穿戴體面光鮮,大爺雖看不上芳絲,卻始終和和氣氣的,再磨上一兩年請?zhí)鲋鳎鬆斶t早都能將她收房。可如今呢?

    芳絲被裝殮進棺材孤苦伶仃的葬在地底下,宋家連她上吊的房梁都換了,眾人團團圍著香蘭,就如同當初團團圍著芳絲一樣……

    郭媽媽閉了雙眼,淚滾滾的涌了出來。

    第97章

    挑明

    郭媽媽已被送走,宋檀釵回來稟明宋姨媽道:“郭媽媽改了主意,要去揚州投奔她侄子,女兒想著她孤苦無依,身邊再有親人照料頤養(yǎng)天年也好,每年宋家再送些銀子,也算是個心意了。咱們家已替芳絲辦了喪事,做了法事,又善待郭媽媽,天大的人情至此也該換完了�!�

    宋姨媽嘆氣道:“這般也好�!笨匆娤闾m站在門口,想起郭媽媽臨行前跟她說的話,仔細打量,果見香蘭生得面若桃花,心里不由堵得慌,暗道:“她一來,就因著她的原由讓大哥兒趕走了我身邊最可靠的兩個人兒,郭媽媽說得極是,這不是窮家破業(yè)又是什么?”對香蘭添了幾分不喜,揮手道:“你們?nèi)チT,我要歇歇�!�

    宋檀釵便和香蘭退下,暫且不提。

    經(jīng)此一事,宋檀釵卻發(fā)覺香蘭穩(wěn)重可靠,逐漸親近起來,時不時一處做活兒玩笑,倒也相宜。宋檀釵對宋姨媽道:“原瞧著香蘭不過是生得貌美些,如今經(jīng)了事才知道是個溫和妥帖的人,談吐見識比那些千金小姐還強呢�!�

    宋姨媽哼道:“小門小戶家的,能有什么見識?”

    宋檀釵道:“娘可別這么說,前些日子我發(fā)覺廚房的媳婦子偷拿家里的東西賣了賭錢,還虧空賬上采買的銀子,我怒極了就要把她趕出去。香蘭知道便攔了我,道:‘我知道姑娘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可這仆婦已有悔意,她婆婆跟了宋家里幾十年了,如今也過來巴巴的求情,若這般把人趕出去,恐怕寒了一眾老仆的心,不如給她換個差事,今后再犯便發(fā)落到莊子上罷�!蚁胂胗X著有理,便把人換去洗衣裳了,香蘭又說:‘洗衣裳是個受累不討好的差事,她若認認真真做下去,便不枉費姑娘的苦心,日后還可以用;她若做不下去,姑娘輕輕松松把人從府里打發(fā)出去,也沒人會挑出理來�!謬诟牢疫@事不宜聲張,我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有下人在議論說我寬厚,碰上這樣的奴才還知給個悔過的機會,是憐下的。那媳婦子洗了幾天衣裳,自個兒便撐不住告病了,我便把人打發(fā)到莊子上,這沒費力氣便成全個好名聲,還把那宵小之輩趕了出去,你說這不是有見識是什么?娘還懷疑她心性,讓我查哥哥房里的東西,哥哥房里一樣兒東西都沒丟,就連平日里用些散碎銀子都記著帳呢,娘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郭媽媽臨走時順了家里這么些東西,若不是香蘭,只怕就讓那個老刁奴卷包跑了呢。”

    宋姨媽背過身,顯見是不愛聽,宋檀釵也便不在提了。

    卻說日月如梭,夏日將盡,轉(zhuǎn)眼便已立秋。

    香蘭將一盆茉莉搬到屋里,把窗子放了下來,輕手輕腳給宋柯端了一碗湯,放在他案頭,宋柯正做文章,把筆放在青花瓷筆架上,把湯端起來聞了聞,道:“今兒是排骨湯?”

    香蘭道:“枸杞排骨湯。今兒早晨就用文火熬著,肉也都軟爛了。”手腳麻利的將書層層疊疊碼好。

    宋柯道:“太太那屋送去了么?”

    香蘭道:“玥兮送去了……唉,我不知什么地方討了太太的嫌,太太總不愿見我似的�!闭f著嘆了口氣。

    宋柯皺起眉頭,原來宋姨媽前一陣子總和他提起香蘭品性不好,后來品性的事不再提了,轉(zhuǎn)而說香蘭有個“窮家破業(yè)”的面相,不能留在家里云云。他聽了隨口應(yīng)付幾句,聽得多了便道:“娘是從哪兒聽來這些個無稽之談,香蘭品性我最清楚不過,房里的散碎銀兩和銅錢從來沒見她動過,娘不信去問問玥兮、珺兮。還有什么面相,純粹是江湖術(shù)士之言,小時候還曾有人說我活不過兩歲,如今不也平安長大成人了?”

    宋姨媽從此便不再說,他以為此事就揭過了,沒想到宋姨媽仍耿耿于懷。宋柯仔細想想,他娘倒是在意這些鬼神怪力的論調(diào),便打算過幾日攜全家上甘露寺拜佛,到時候給寺里和尚些銀子,讓他當著宋姨媽的面好生夸贊香蘭的面相,也解解宋姨媽的疑心病。便道:“沒什么,她就是因為郭媽媽走了不自在,你旁的不必多想。”

    香蘭又默默嘆息一聲,自己怎能不多想呢?她如今慢慢謀劃和宋柯的良緣,出身已是差了一層,倘若宋姨媽再不喜歡她,便是難上加難了。

    宋柯看著香蘭站在他身邊把寫廢了的紙一張張收拾起來,那素手纖長,指甲透明光潤,露著一段雪白的腕子,便去握香蘭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來,悄悄在她白嫩的臉上偷了個香,見香蘭耳根紅了,偏又不讓她走,輕輕捏她的指甲道:“別人在指甲上染鳳仙花,你怎么不染?”

    這些時日朝夕相處,二人耳鬢廝磨已然頗有情意,香蘭卻仍有些羞澀,想將手抽回來,宋柯卻攥著沒動,只得道:“染那勞什子做什么,怪俗氣的�!�

    宋柯笑道:“染不染都好看�!痹谑掷锬﹃嗽斨�,道:“你這一雙手巧得緊,前一陣子給我做的香囊,上頭繡了個楓葉和鳴蟬,精致得跟什么似的,俢弘見了就搶,幸虧我奪得快,否則那香囊定讓他搶了去。他問我是誰做的,我說是在外頭買來的,他還硬讓我給他買一個�!�

    說著把腰間的香囊解下來,看了看道:“這花樣子畫得也好,竟有七八分‘蘭香居士’的味道�!�

    香蘭一怔,道:“你也知道蘭香居士?”

    宋柯笑道:“誰不知道呢?畫技出了名了,意境也有趣兒,坊間有高價兜售其人作品的,可許多人瞧了都說形似神不似。聽說你爹跟她有過些交情,手里有些他的畫作,還有人跟我打聽,想買上幾幅呢�!�

    宋柯的笑容便如同三月的春風(fēng),夏日的細雨,看著他眉毛微挑,眼睛和嘴唇都變成彎彎的半月,香蘭心里的憂愁瞬時隨著那笑容煙消云散。

    宋柯仿佛自言自語道:“你叫香蘭,他叫蘭香居士,香蘭,蘭香,這人不會是你罷?”他本是玩笑而言,抬頭卻見香蘭含笑著不說話,仿佛大有深意,不由驚疑道:“不會真是你罷?”

    香蘭靠在宋柯身邊,提起毛筆,蘸了蘸墨汁,在紙上刷刷點點,片刻一只小蟲兒便躍然紙上,趴在宋柯名字落款旁邊,揚著長長的須子,活靈活現(xiàn)。

    宋柯大驚,拿起來看了又看,仿佛不認得香蘭似的,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遭。

    香蘭笑笑著說:“怎么?不認識了?”

    宋柯半晌驚嘆道:“真的是你?”

    香蘭在宋柯身邊坐下來,道:“小時候在靜月庵里跟師太學(xué)的,如今賣得上銀子不過因為有趣兒,倒不是畫技精湛。如今告訴了你,可得給我保密,若別人知道這畫是丫鬟畫的,只怕賣不上高價啦�!�

    宋柯?lián)u了搖頭:“他們那些文人墨客要知道這畫出自美人之手,只怕價格還要漲上幾倍呢。你畫里俗中有雅,雅中有俗的意境尋常的便比不上。難怪你家里要買房置地,蘭香居士如今改畫大幅,一張畫便要五十兩銀子,抵得上坐堂掌柜一年的例銀了。”他看著香蘭,頗有些驚喜,卻不知怎的,心里又十分惶惶。

    香蘭卻慢慢肅正了臉色,挺直了腰道:“既然給你交了底,便是要交代明白。你救我一命,這個恩情我千劫萬劫難報,這些時日相處……我……”語未說臉便紅了,咬了咬牙:“我確實對你有情意,可是,我也不愿與人為妾。你門第清高,我不過個婢女奴才,賣身契還攥在你手里頭,原不配跟你說這樣的話,可如今我也斗膽講一講,若你無意明媒正娶,我自加倍還你當初贖我出來的銀兩,放我出去。你救我的大恩我永遠銘記心上,日后必有所報�!�

    宋柯抿了嘴不言。

    他如今是真心喜歡香蘭,這女孩兒溫和凝練,骨子里卻極強韌,總是默默的關(guān)心體貼,事事幫他想得周全。原先他喜歡她容貌性情,如今便離不開她,想日后長長久久的在一處。原先他便覺著香蘭這樣的品貌為妾便委屈了她,如今她又有如此才情,只怕是斷不肯屈就人下的了。香蘭模樣性子都好,若有個稍微體面些的出身,哪怕是個官家出身的庶出女兒,或是個地主家的閨女,他也要千方百計求娶來,而如今說香蘭的爹娘已是良籍,可到底是奴才種子。且他又有志向,為了振作家門,最好是娶一房娘家得力的妻子……

    宋柯默默的看著香蘭,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鬢發(fā)和臉頰,那手有些顫,仿佛想碰她,卻又糾結(jié)不敢。

    香蘭不言,一雙明澈的眸子定定看著他,然后站起身走到門口道:“這幾日我母親恰好身子不好,我跟大爺告?zhèn)假,先回去伺候兩日。”說完打開門出去了。

    宋柯獨自坐在房里,看著紙上那栩栩如生的小蟲兒,呆愣愣的一動不動。

    第98章

    猶豫

    香蘭收拾了兩三件衣裳,將平日慣用的梳洗物什也用包袱裝了,囑咐了玥兮幾句便挽著包袱走了出去。宋柯站門前,從鏤雕的花菱縫隙里看著香蘭穿著藕荷色的紗衫,搖搖的裙擺和頭上那烏壓壓的髻,斜插的琺瑯嵌寶釵垂下的滴珠一搖一晃。

    她穿過拱門,身影便消失在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后面。

    宋柯雙手攥緊了拳,仿佛心尖上塌了一塊。

    卻說香蘭回了家,身上也懶懶的。今日她豁出去跟宋柯交了底,雖不后悔,可心中到底忐忑,仿佛有一團巨石壓在胸口似的。她母親薛氏自然無病,香蘭不愿與宋柯尷尬相對,方才編了個由頭出來。

    香蘭提了裙子上樓,樓上是她回來慣住的地方,只見房里已煥然一新,屋角多了一個梳妝臺,窗上糊了五色的紗,另有一不大的書案,可上頭各色顏料紙筆一應(yīng)俱全。再往床上看,只見鋪了嶄新的錦緞被褥,坐上去松松軟軟。

    薛氏提了一壺茶上來笑道:“屋里新添的幾樣可喜歡?是你爹去鄰村找了相熟的木匠打的,原先我還肉疼銀子,可你爹說如今咱們家有余錢了,不該再委屈你。我們還在城南相中個院子,價格倒不貴,一明兩暗,不大不小,還是半新的,主人家要去山西,便將宅子賤賣,可我跟你爹還猶豫著,雖說不貴,可也要一百二十兩銀子,這些日子攢的銀子便全花銷了�!�

    香蘭打起精神道:“明兒個我再畫兩幅便是了�!�

    薛氏道:“你爹說了,你畫山水不如花鳥蟲草賣得快,且越少越金貴,小幅的便宜,賣得快些,有一大幅掛在店里標價五十兩,如今還沒人買呢,你爹說買這樣的畫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早晚有賣出去的日子,若是賣了那幅,家里就有余錢,再買房子心里也不慌張,還能有余錢添置家具,把屋子再修繕修繕�!�

    香蘭想了想道:“若價格便宜就先買來,租出去也好,別白白錯過機會。”

    薛氏一疊聲應(yīng)著,又絮絮說些瑣事,不過是鄰居家長里短。香蘭卻早已神游天外,暗道:“若是宋柯答應(yīng),日后相諧一處,也是我的造化;若是他不答應(yīng)……”她翻來覆去想了一回,只覺頭痛欲裂,終咬牙暗道:“若是他不答應(yīng),也是人之常情,我自己便贖身出來,長痛不如短痛,早早分開總好過綁在一處日夜相見,備受煎熬�!毙睦镫m這樣想,淚卻忍不住滾下來,慌忙背過身去擦。

    薛氏渾然不覺,聽見樓下有人敲門便忙忙的去了。香蘭坐床上怔了一回,忽聽樓下有喧嘩之聲,順著樓梯走下去一瞧,只見陳萬全吃了個爛醉,讓小夏相公架著往里屋去,薛氏跟在后頭,手里提著個痰盂,恐是怕陳萬全再嘔出來。

    香蘭連忙去那盆打水,夏蕓聽見動靜回頭一瞧,見香蘭站在他身后,一襲淡雅衣裙,衣襟上繡著折枝桃花,如同清晨的露珠似的。他登時便癡住了,定在原地不能動,薛氏催了一催,這才如夢方醒,把人往屋里頭架。

    陳萬全渾身酒氣,醉醺醺一頭扎在床上,香蘭擰了熱毛巾給她父親擦臉,將靴子脫了,把床上的被子拽過來蓋好。薛氏在一旁問道:“怎么好端端又吃醉了?”

    夏蕓道:“今天大掌柜的孫子辦滿月酒,陳叔多吃了兩杯,回來倒在街上恰被我看見,我便將他攙回來了�!�

    薛氏念了聲佛。如今陳家喜事多,陳氏夫婦脫了籍,陳萬全又獨自攥著香蘭的畫兒賣,賺進不少銀子,一時來討好的人便多了起來,今兒個這個請吃酒,明兒個那個請喝茶,更有滔滔不絕的吹捧。陳萬全本就骨頭輕,這廂更飄飄然起來,加之他又收了幾件古玩高價賣掉,賺了些銀子,便愈發(fā)得了意,吃酒更沒個饜足。

    香蘭到了碗熱茶給陳萬全灌下,陳萬全翻了個身便鼾聲如雷。香蘭將門掩了,退了出來。薛氏在外頭正對夏蕓千恩萬謝,又要拿晾好的臘肉讓夏蕓帶回去。

    夏蕓推辭道:“街里街坊的,陳叔幫了我不少忙,只不過扶他回來,算不得什么�!币贿呎f,眼角一邊去瞥香蘭。

    薛氏笑道:“這些日子你來來往往的,也幫了不少忙,自然要好好謝你�!闭f著硬把臘肉塞到夏蕓手里。對香蘭道:“這幾日你爹買家具回來,小夏相公都過來幫著搬撿收拾,還不快謝謝他�!�

    香蘭上來道謝,夏蕓連稱不敢,道:“上次下雨,姑娘借我傘,我?guī)瓦@點子小忙也不算什么。”原來夏蕓是借幫忙之機來見一見想來,誰想每次都沒能碰上,心中不由失望,可今日碰上了,卻不知該說什么,又不好再留,只得告退。

    香蘭親自送到門口,門打開,夏蕓剛邁出一腳,便停住頓了頓道:“我已通過院試,如今已是秀才了,再過兩日我便要參加鄉(xiāng)試�!�

    香蘭正滿腹心事,冷不丁聽到這樣一句,不由一怔,便道:“恭喜小夏相公,預(yù)祝金榜題名。”

    夏蕓笑道:“借姑娘吉言,等高中了請你們一家子都去吃酒�!闭f著扭過頭目光灼灼的看著香蘭。

    香蘭登時便明白了幾分,面色微窘,含糊道:“那小夏相公慢走�!�

    夏蕓見香蘭臉上升起薄薄的紅暈,以為她羞澀,心里倒升起一絲甜意來,拱了拱手告了辭,走到胡同口見到個行乞的花子,還掏出幾文錢來放到那破碗當中,瞧著那花子帶了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又多給了幾文。

    香蘭看了默默點頭,暗道:“雖說這小夏相公是個有幾分迂腐氣的書生,倒也是個有善心的人,他家境清寒,要抄書補貼家用,卻能拿錢出來布施,倒極為難得了�!彼P(guān)上門,只聽薛氏在她身后道:“小夏相公是個好的,我跟你爹有些做不了的活兒,他便過來搭上一把手,別看是個小書生,倒有膀子力氣……”

    香蘭想起夏蕓的目光,頗有些不自在,對薛氏道:“日后還是別再讓他來,若傳出什么不好的名聲,豈不是對不起他?況且我又未嫁,他總上門上走動,與我的名聲也有礙。”

    薛氏一怔,以為香蘭在意宋柯,怕宋柯知曉不悅,便連忙道:“是了,日后便少來往罷了。”

    香蘭點點頭,轉(zhuǎn)身提著裙子上樓,一時無事。

    卻說過了兩日,宋柯仍無動靜,既沒有打發(fā)人讓香蘭回去,也沒有只言片語。香蘭從忐忑沉郁到焦躁難安,最終誦了一通經(jīng)文,又寫了兩幅字才平靜下來。她已然想通了,今生她不過是個有些姿色的丫鬟,縱然有些才情,命運卻如江上浮萍一般,如今能從林家出來讓父母脫籍,已是天大恩賜,旁的再奢求便不該了。宋柯若要求娶貴女,實是理所應(yīng)當之事,如今她的身份早已不是當初呼風(fēng)喚雨的高門貴女,又怎配得上官宦人家出身的宋柯。

    如此心中便安穩(wěn)了,每日只管在房中作畫。

    而宋柯這兩日仿佛失了魂魄,只是日日盯著香蘭臨行前畫的那只小蟲兒發(fā)呆。聽見玥兮敲門道:“大爺,馬已經(jīng)備好了,今日去不去書院?”

    宋柯強打著精神應(yīng)了一聲,起身去拿文房四寶,見到那文具套子又怔住。那文具套子是香蘭做給他的,上頭精心繡了梅蘭竹菊四君子,以比喻文人風(fēng)雅。

    當日香蘭做好套子的時候,正是她身體初愈,拿著那東西好似生被嫌棄了似的,說:“這幾日趕制的,針線有點糙,大爺別嫌棄,拿著用罷�!�

    宋柯瞧了瞧香蘭有些討好的笑、消瘦的臉頰和單薄的肩,他本意是讓香蘭再多養(yǎng)兩日,誰想她竟如此惴惴,巴巴的捧了針線來。他知道香蘭自進了林家便處處小心,忍氣吞聲,如今見她這副模樣,卻尤為心酸。便將那文具套子拿過來看了看,只見精美別致,顯見是費了好多功夫,他愛不釋手又忍不住訓(xùn)兩句道:“身子還沒好利索便做針線,嚴重了怎么辦?”見香蘭垂下頭,便咳嗽一聲,道:“唔,這上頭繡的花倒是精致。”

    向外一瞥,只見香蘭仍垂著臉兒不說話,小手捏著衣角,一副惴惴不安模樣。宋柯暗道:“她剛來家里,只怕事事小心,生怕惹主子不快,她好容易做了針線給我,我本該多夸夸才是�!�

    便將聲音向上提了提,歡快道:“還是你細心,這文具套子大小正合適,上頭繡的梅蘭竹菊取得意思也好,樣子也是外頭沒見過的�!�

    在一瞧,卻見香蘭仍低了頭不說話。便又將聲音向上提了提,胡扯道:“還有這只蝴蝶繡得也好,恰落在蘭花上,李商隱作詩云‘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你這個還應(yīng)了典故呢。人人都道江南‘慧繡’一絕,我瞧著你比那‘慧繡’繡得還好!”

    卻見香蘭肩膀一抖一抖的,忽見她仰起頭,臉色通紅,還憋著笑,道:“是不是我一直低著頭,大爺便要將這針線夸成稀世難求的珍品了?”她心里卻柔軟,再世為人,宋柯性子仍未變,蕭杭便是這般,對誰都不忍說重話,前世她頭一次給蕭杭做帽子,沒想到竟做小了,他也是這樣聞言軟語哄她,一句一句將那帽子夸成天上有地上無,把她哄得咯咯直笑,兩人都說這帽子留給他們的孩子戴……

    宋柯一怔,無奈的搖頭,臉上卻也帶著愉悅的笑,一抬眼,卻瞧見香蘭靈動的笑容和滿眼的溫柔情意,心便酥軟了,默默的握住她的手,香蘭掙了掙,卻不曾甩開。他想去親一親香蘭白瓷般的臉頰,卻又怕唐突了她……

    宋柯猶自沉溺往事之中,此時又聽玥兮來叫門,方才回魂,應(yīng)了一聲,想起身便走,可看了看那套子,一咬牙,終又抓在手里,走了出去。

    第99章

    貴客

    宋柯一上午有些昏沉,只覺大儒所講字字句句都仿佛風(fēng)過耳似的,一走神看見香蘭做的文具套子,心里便好似有把尖刀刺上一刺,過后又惱怒上來。暗道:“陳香蘭,你個小妮子怎就趕在秋闈之前給我出了這樣一道難題,讓我有一時半刻清凈都不成!你不過個丫頭出身,又怎的不愿意為妾了,你我情意甚篤,我又有恩于你,你竟忍心離開我不成?我若是偏不放你出去,把你留在身邊,你又能如何?”可隨后又泄氣,暗想道:“是了,她容貌風(fēng)韻都好,聰慧伶俐不說,還會一手好丹青,這樣的才情學(xué)問,又怎會甘心情愿給人家作妾……我就算留住她,她不愿意又能怎樣,天天仇恨相對,還不若就此不相見了……”

    林錦亭坐旁邊看著宋柯一時怒目而視,咬牙攥拳,一時又精神萎頓,愁眉苦臉,便踢了宋柯一腳,低聲道:“奕飛,你今兒個是怎么了?往常你上課歡實著呢,兩只眼盯著大儒都能瞪出窟窿來,今天瞧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說著壞笑起來,“莫非是害了相思癥?”

    宋柯瞪了林錦亭一眼。這時云板聲響,他便將書本草草收拾一番,道:“今兒個身子有些不爽利,頭有些疼,回去躺躺。”

    林錦亭忙道:“那快讓羅神醫(yī)給你去診脈。”接著又笑嘻嘻道,“若是相思癥也好治,告訴我是哪家的姑娘,我找個媒婆給你提親去。”

    宋柯沒好氣道:“我這病,羅神醫(yī)治不好;這相思病你那媒婆也治不了。”說著便走了。

    林錦亭不過隨口一說,壓根不信宋柯真?zhèn)兒看上了誰,自顧自嘟囔道:“我看不是有病,他今兒個是吃錯了藥了�!�

    宋柯命小廝牽過馬來,便騎了馬回家�?刹恢醯�,鬼迷心竅似的騎到宋府后街,來到香蘭住的閣樓底下,仰著頭往上看。只瞧見閣樓上的小窗用石獅子依著支起來,掛著湘妃竹簾,隨著風(fēng)輕輕搖擺,卻不知那窗里的人正在做什么,是畫畫還是梳妝,或是做什么針線……

    小廝侍墨瞧瞧他主子臉色,暗想:“這是香蘭姑娘的家,莫非大爺想姑娘了?怪道天天魂不守舍的�!北愕吐暤溃骸按鬆�,要不小的去叫門,讓香蘭姐姐出來?她回家也有幾日了,咱們正好接她回去�!�

    宋柯?lián)u了搖頭,他雖想見香蘭,可此刻心情正煩亂,若見了香蘭又要如何說呢?便嘆一口氣道:“回去罷�!�

    卻不知香蘭正躲在小樓的竹簾子后頭,悄悄的看著他。只見宋柯仍是風(fēng)雅如玉之姿,眼巴巴的盯著這窗戶看。香蘭心頭發(fā)酸,卻見宋柯又走了,便默默嘆息一聲,慢慢退了回去。

    宋柯?lián)苻D(zhuǎn)馬頭往回走,見迎面走來個身量高挑的白面書生,也不放心上。待快到宋府后門的時候,便回頭看了一眼,竟瞧見那書生去敲陳家的門!

    宋柯立刻勒住馬。

    薛氏出來應(yīng)門,臉上掛著笑,對那書生極稔熟,兩人絮叨說了一番,那書生掏出一包東西遞給薛氏,薛氏起先不肯收,一番推脫后終于收了下來,又款款說了兩句告別,方才關(guān)了門。

    那書生卻不肯走,揣著手站在樓下往上瞧,出神的盯了好一會兒方才轉(zhuǎn)回身。正撞上宋柯的目光,不由一怔。

    這書生自然是夏蕓了,這兩天得了一罐子好茶葉,便巴巴的給陳萬全送來,借機見香蘭一面,誰知薛氏連門都沒讓他進,心中不由沮喪。一回頭瞧見個公子騎在馬上,生得俊眉朗目,風(fēng)度翩翩,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身邊還跟著個牽馬的小廝,顯見是富貴人家出身的。

    夏蕓見那公子一直打量他,臉色陰沉沉的,心中不由疑惑,卻見那公子忽然一撥馬頭便走了。

    宋柯轉(zhuǎn)回到府前進了門,翻身下馬,心中郁郁,更添了八九分煩躁。那書生的眼神他一看便知在打什么主意,他怒得喘不上氣,又想去問香蘭那書生是誰,認識多久了,她是否是中意了那人,才要想法子離開他。

    正疾步往里走,卻瞧見院里停著馬車,因問道:“誰來了?”

    門子原就想通傳,但見宋柯一回來便一臉怒容,便不敢上前,此刻見他問起了,忙道:“是顯國公家的內(nèi)眷來做客,太太說等您回來便往前頭給長輩請安�!�

    宋柯點點頭,回到房里換了見客的衣衫,用毛巾擦臉預(yù)備見客,暫且不提。

    屋中宋姨媽和顯國公夫人韋氏正相談甚歡,宋姨媽笑道:“本該我們先去府上拜訪,倒讓妹妹先到我這兒來了。”

    韋氏笑道:“都是拐彎抹角沾親帶故的,誰先看誰不一樣呢?我們這也是回到祖宅來瞧瞧,在金陵也不認得誰,上次在林家咱們一見投緣,尤其這兩個女孩兒也玩得相宜,便該多走動走動才是。”

    宋姨媽笑道:“這自然�!�

    韋氏又道:“十一二年前,在京城的時候,咱們兩家也是常走動的,當時宋老爺是我們老爺?shù)淖峡�,還帶著小公子到家里玩,我們府里幾個哥兒、姐兒做壽,都得過宋老爺?shù)哪珜�。真�(zhèn)兒是寫了一手好字�!�

    宋姨媽悵然道:“可不是,一晃都多少年過去了,孩子們一晃長大了,咱們都老了,我們家老爺……”說著眼里便泛出淚光,又覺著貴客在場不可放肆情緒,便強笑道,“瞧我,凈說這些話做什么�!币化B聲吩咐丫鬟重新擺瓜果茶點來。

    韋氏忙道:“不必那么周到,來這兒就為了說說話,敘敘舊……說到孩子,你們府上的哥兒也十六七了罷?”

    宋姨媽提到兒子登時便心花怒放,含笑道:“可不是,過了年就十七了,跟我們家老爺一個稿子里刻出來的,他爹去了之后,可吃了不少苦,帶著我們孤兒寡母的出來自立門戶,讀書卻上進,已經(jīng)是秀才了,今年秋闈便要考舉人。不是我夸嘴,我們大哥兒學(xué)問好著呢,每回院里頭考試都是甲等,若不是前兩年為了家事耽誤了他,他只怕早跟我們老爺一樣考了進士。”

    韋氏臉上含笑而應(yīng),心中卻不以為然,暗道:“不過才十七歲就想考上進士?她當買菜那般簡單呢。本朝二十歲之前考中進士的一個手就能算出來,她兒子不過有些才學(xué),哪就如此托大�!笨谥袇s道:“還是老姐姐有福,得了這樣的兒子,后半生就有靠了�!�

    這句話正撞宋姨媽心坎里,頓時笑個不住,又見鄭靜嫻坐在右下的椅子上,捏著帕子,雖生得不夠柔美,卻也是個美人,端得一身大家氣派,沒口子贊道:“妹妹別說我,你也是有福的,瞧嫻姐兒真?zhèn)兒好相貌,通身的氣派我見過的小姐沒一個能比上�?捎衅偶伊�?”

    韋氏嘆道:“沒有呢,也是愁人。”

    正說著,宋柯走了進來,拱手施禮道:“晚輩見過夫人�!�

    韋氏還是頭一遭見到宋柯,見他儀容俊美,如皎皎朝陽,身穿一身桑染色的直綴,系著蓮花腰帶,愈發(fā)風(fēng)度不凡,驚喜道:“這孩子,這樣的品格,我們家那幾個哥兒都要比下去了!”左看右看都覺著好,對宋柯立時慈愛起來,殷殷笑道:“不必叫我‘夫人’,怪生分的,論輩分你叫我一聲姨媽,我喚你一聲外甥,都是合情理的�!�

    宋柯抱拳應(yīng)下。宋姨媽又介紹鄭靜嫻,宋柯作揖以“妹”稱之,鄭靜嫻起身回禮。

    廝認完畢,韋氏又細細問宋柯都讀什么書,平日做些什么,去哪個書院,先生是誰。宋柯本想在前頭虛應(yīng)一下便回去再細細琢磨香蘭的事,沒料到韋氏拉住他問個不住,他也不好駁貴客的面,口中只好客氣應(yīng)對著。

    那宋姨媽本就看自己兒子是一朵花,她深居內(nèi)宅,平日也沒個機會夸耀,如今見有人識貨,便格外興奮起來,應(yīng)和著韋氏的話,將宋柯從里到外夸說一番,夸得連宋柯都坐不住,耳根紅了起來,連連給宋檀釵打眼色。

    可宋檀釵卻仿佛沒瞧見似的,反而跟他擠擠眼睛,用帕子捂著嘴偷笑。

    韋氏聽宋柯小小年紀又管著鋪子田莊,看他的眼神便又柔和了兩分。

    一時話說完了,宋柯方才告辭出來,到院中見院里的桂花開了,想起香蘭曾笑著跟他說:“等到秋天,院子里的桂花兒開了,就摘些做桂花釀。市面上的桂花釀又甜又鬧,我做得清香些,到時候揉著桂花釀做些糕餅,不知多么好吃呢�!彼⒅枪饦淇戳撕靡粫䞍�,方才重重嘆了口氣往回走,到垂花門處,忽瞧見一方帕子飛到他腳下,抬頭一看,見鄭靜嫻同一個丫鬟不知何時已走到他身后。

    鄭靜嫻往日里都是英氣打扮,不過穿些玉蜀色、千草色的淡色衣裳,發(fā)髻也是簡簡單單梳上一梳,脖子上一個赤金項圈,便不再有旁的首飾。而今日卻穿了件桃色的大鑲大滾滿繡芍藥花衣裙,頭上細細密密的梳著髻,垂著赤金滴珠小鳳釵,臉上用了些脂粉,這一打扮便將她渾身的英氣柔和了些許,倒是端端正正的大家閨秀模樣了。

    宋柯知這等女眷不該私下見外男,一愣神的功夫,鄭靜嫻的丫鬟悅兒已上前拾了帕子,鄭靜嫻反倒落落大方,對宋柯一笑,道:“奕飛兄只怕不記得我了,小時候你往我府上來過呢�!�

    第100章

    拜訪

    宋柯自然記得,他爹宋芳是顯國公鄭百川的座上客,他五六歲的時候便被帶著去顯國公家行走。鄭靜嫻小他一歲,還是個四歲的奶娃娃,她眉眼像她爹,小時候五官未張開,像個小子似的,卻偏偏愛追在他身后頭跑,叫他“奕飛哥哥”。女眷之間打趣,說:“嫻姐兒這么喜歡柯哥兒,莫非日后想當他新娘子?”鄭靜嫻挑著濃眉瞪著一雙大眼道:“當就當,這有什么!”眾人便一番大笑。

    宋柯覺著無趣,他本就是還魂而來,并非個孩童,對于這種口舌間取樂并不在意,可鄭靜嫻粘他,到底也有些煩惱。后來年紀漸大,男女七歲便不同席,鄭靜嫻便被拘在深閨里不見外男了,偶爾一見也不過驚鴻一瞥。如今相逢,鄭靜嫻已出落成端莊大姑娘模樣,眉宇間倒是英氣未改。

    鄭靜嫻也默默打量宋柯,再見他是在林家的園子里,他帶個小童兒站在一叢竹子旁邊往攏翠居望,那身靛藍斗紋的衣裳襯得他像一棵筆直的松,又淡得像天邊的云彩。鄭靜嫻一眼便認出這人就是她小時候常去府上做客的“奕飛哥哥”,她的心便“怦怦”亂跳起來,眼睛便再也離不開,直到宋柯走了還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

    如今她瞧著宋柯,不知怎的,覺著臉有些燙。

    宋柯作揖道:“隔了許多年,實是不敢相認了�!�

    鄭靜嫻側(cè)身福了福,笑道:“我父親還時時提起宋大人,說他學(xué)問好,英年早逝實是可惜,說他的獨子幼年就詩書過人,不知如今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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