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但最近因為頻繁的噩夢,他的狀態(tài)顯得格外糟糕。
每次驚醒,陸言都能對上唐尋安擔憂的眼神。
他張嘴,像是被什么怪物扼住喉嚨,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回答:“做噩夢了,沒事。”
陸言本身體溫就偏低,如今蓋著幾層被子,依然手腳冰冷。甚至連心跳都很是遲緩。
唐尋安握住他的手,暖洋洋的。又把陸言的腿折了起來,抵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有些燙的體溫,的確讓陸言覺得舒服很多。
他的臉側(cè)長出一層細細的魚鱗。和之前的鱗片不同,這些魚鱗收不回去,大概有點影響美觀。
陸言從唐尋安的眼神里看見了心疼。
航程的第6天。
陸言的第四節(jié)手指十分突兀地冒了出來,在唐尋安的掌心劃出幾條血痕。
新長出的手指銳利如同刀鋒,陸言想把手握成拳,但很快,被唐尋安掰開了手指,溫柔的握住了掌心。
“不要劃到自己了,剛才是意外�!�
唐尋安悄悄用上了天賦龍骨。
陸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系統(tǒng)�!�
[在。]最近這段時間,因為陸言情緒的轉(zhuǎn)變,連系統(tǒng)都變得沉默起來,[靈力閾值10445,污染值93.7。]
在陸言自己都沒準備好的時候,他的靈力閾值悄然突破了一萬。
與此相對的,是驟然提升的污染值。短短幾周時間,幾乎翻了一倍。已經(jīng)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臨界值。
陸言:“原因?”
[因為時間的靠近,弟弟的確正在醒來,并且逐漸開始影響到你。]
陸言沉默了許久,突然問:“我是誰?”
[這個問題也太哲學了,恕我很難回答。]
陸言的胳膊環(huán)上了唐尋安的脖子,有一瞬間,他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咬上一口的沖動。
他最終咬住的,是唐尋安的唇。
“想要�!�
唐尋安想了想,回答:“尾巴給你玩,船上隔音不好�!�
他別的地方都很大方,但和陸言有關(guān)的事情都顯得尤其吝嗇。
陸言窩在他的懷里,捏著尾巴,驟然聽見頭頂傳來唐尋安低聲的詢問:“回家后,能好嗎?”
他還想問。陸言說的回家,為什么指的是拉萊耶。但是相比之下,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重要。
陸言也不知道回家后到底能不能好,但是依然給出了肯定的答復:“能�!�
*
波萊島。
現(xiàn)在12月11日深夜。
海上雖然沒有導航,但是因為系統(tǒng)的存在,倒也不至于迷路。
波萊島的地形像是一條狹長的線,島嶼上有三座高山,全島大部分地區(qū),都覆蓋著冰雪。只有山腳點綴著一些苔原。
呼嘯著的海浪撲打著礁石,海岸幾乎和海面呈現(xiàn)90度的垂直。
[去這里。以前,陸城帶著城主來過,切割出的小空間還能用。]
陸言的腦海里亮起了一個橙黃色的點。
系統(tǒng)說還能用實在過于謙遜。小世界里的氣溫明顯比外面高不少,像是罩了一層透明的保護套。
唐尋安用龍息,烘干了兩人身上的衣服。用處不大,因為遲早會濕,但穿著會舒服點。
半夜3點,岸邊傳來了奇怪的響聲。
陸言微微瞇起眼,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只又一只魚人掙扎著從海底跳了起來,重重摔在岸邊,蠕動著鉆進早就準備好的巢穴。
它們的肢體還保留著人的特征,穿著衣服,臉部卻高度畸變,眼睛突出,長著魚鰭和腮,耳孔里流出半透明的黃色粘液。
這些人似乎已經(jīng)不會用腿走路,在地上爬行,像是一條條蟲子。
這種長相的怪物陸言很熟。當初在K市,發(fā)生畸變的魚人和它們長的差不多。
[這些信徒,是從不同的地點出發(fā)的,經(jīng)過好幾個月朝圣,一直游到了這里。就像是定期洄游的鮭魚。]
[很多信徒在半路就死于魚腹。但成功登陸的深海會信徒,也完成了畸變。他們的大腦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些不可逆轉(zhuǎn)的改變。信徒們依然擁有思維能力和語言,卻很難意識到自己的狀態(tài)有什么不對。]
[哪怕畸變到這種狀態(tài),信徒們依然不是污染物。]
[畢竟,污染物不好吃。]
唐尋安的眉頭深深蹙起:“這些畸變?nèi)恕尤灰恢倍紱]人發(fā)現(xiàn)�!�
海洋過于遼闊,這些人類又是在半路畸變的。偶爾有人遇見,大概率也會當成海洋污染物物理凈化掉。
之后幾天時間,一直有魚人登陸。
荒蕪的海岸邊緣,很快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魚人。它們聚在一起,不斷發(fā)出奇怪的鳴叫,像是在召喚什么東西。
魚人們召喚的船只,終于在13號的凌晨到來。
一艘輪船從遠處駛來。這艘船上看不見人影,船體掉漆,螺旋槳上纏著海草,仔細一看,發(fā)動機壓根就沒開。
但這艘船依然漂泊到了岸邊。隨后,打開了船艙。
魚人們爭先恐后地跳了上去,嘴里是興奮而沙啞的嘶鳴。
陸言覺得這艘船很眼熟。
之前在克羅曼莊園,他在油畫的背后找到過一張照片。
照片上,陸城和其他兩個人站在一艘輪船前,臉上是燦爛的笑容。背后的輪船只露出了一個角落。
但陸言在腦海里對比了一下船身上的紋路,確信這兩艘貨輪是同一艘船。
最不濟,也是相同的型號。
自從克羅曼莊園的主人死亡,他經(jīng)營的海上貿(mào)易公司迅速衰落倒閉,分拆重組。貨輪也被轉(zhuǎn)手賣了出去,改掉了船體的噴漆。
陸言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就是二十幾年前,陸城乘坐過的那艘船。
系統(tǒng)提醒道:[想辦法從另一邊繞過去上船吧,盡量不要驚動里面的船員。畢竟全世界,也只有這么一條航線通向拉萊耶。]
[被趕下去,有點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因各種原因,前文真理會改名為“深海會”,是不是很像海鮮大排檔了呢。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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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推薦一下朋友清韻小尸的文,文名《刑偵檔案》《刑偵筆記》,都是完結(jié)文。好這口的可以去看看。
PPs——言言真的不會懷孕�。�!不可以�。�!
第144章
、144
144
深夜,?海風陣陣,掀起巨浪,水是墨一樣的黑色。
黑夜是最好的掩護。
兩個人影輕飄飄落在甲板邊緣,?唐尋安收起了背上的龍翼。
看上去已經(jīng)荒蕪許久的渡輪上,?充斥著甜膩的香氣,?像極了掛在車上的空氣清新劑。膩的有些犯惡心。
唐尋安低聲道:“應該是精神類天賦�!�
[這艘輪船,被取名叫“諾亞”,?源于“諾亞方舟”。在神話里,?這是一艘在災難來臨時仍然保留了希望的巨輪。]
[早期,?為了讓船上的乘客不至于發(fā)現(xiàn)異樣,?這里到處都是擁有致幻天賦的海蚌。]
陸言視線看向角落,一只巴掌大的白色肉蚌貼在墻上,嘴里一張一合,舌頭猩紅,?白色的珍珠鑲嵌在舌肉上,像是長瘡的口腔潰瘍。
海蚌噴吐出一陣潮濕的霧氣,?這也是香味的來源。
系統(tǒng)給出了資料。
[星月蚌(污染物)]
[前身是珍珠蚌,?污染值200到800。雖然是動物,但無思維能力,?擁有天賦147致幻,?常用作裝飾。有些魚人喜歡把這種海蚌貼在身上,去勾引路過的水手。留下了不少塞壬的傳說。]
[順便,可以給你看看船上其他魚人的視野。]
破舊的船艙在瞬間亮堂起來,大廳傳來悠揚的樂聲。船上的服務員金發(fā)碧眼,?容貌不俗,手捧餐盤,胸前還別著襟花。
場景像極了《泰坦尼克號》里描繪的上流社會。魚人眼中的自己也不是丑陋的怪物,?他們穿著體面的西裝和禮裙,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很快,陸言視角里的環(huán)境結(jié)束。
現(xiàn)實中,船艙里的魚人們躺在地上,嘴角低落涎水。像是擠在一起的沙丁魚。
幾名服務員拿著魚叉,隨手在地上叉出一條。
這些人系著骯臟的圍裙,比起服務員更像是廚子。他們身體都保留著人形,唯獨頭部的位置,被人頭大小的魷魚取代,眼睛大而無神,八條腕足一直垂落到胸前。
[萊氏擬烏賊(污染物)]
[污染值:7200。這是魷魚的一種,一百多年前率先形成群落的海洋污染物。擁有天賦172神經(jīng)毒素。這些污染物的身體來自第一批深海會信徒,他們跪坐在神明的雕像前,像是等待斬首的羔羊,萊氏擬烏賊被放了出來,完成吞食。信徒們堅信自己會和這些怪物共生,而非被寄生。他們會成為主人,而不是容器。]
[因為寄生關(guān)系,這些烏賊具有人一樣的思維能力。但畢竟不是原裝大腦,智商有限。]
魚人被三叉戟貫穿,紅色的血液流淌,整個人的身體都因為疼痛而開始抽搐,但臉上卻依然掛著安詳?shù)男θ荨?br />
這條魚不出意料的分食了。
頭部最大的那個服務員應該是領(lǐng)班,率先享用了軟嫩的內(nèi)臟和腦子。
[游輪會在岸邊停留4時。趁著現(xiàn)在很多乘客都剛上船,秩序混亂。我建議你先取得游客的身份,要不然像16世紀被運輸?shù)暮谂粯佣阍诖摰撞�,我可是會心疼的。]
陸言:“怎么做?”
[感謝陸城,他曾經(jīng)是深海會的高層之一,雖然他和預知在我,咳,我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不過,這艘渡輪上,的確有他的專屬VIP客房。你只需要裝作陸城回來了就行。]
[兒子繼承父親的遺產(chǎn),很合適。]
陸言面無表情地回答:“他不是我父親,我現(xiàn)在和他長得也不像。”
[沒關(guān)系,污染物也不是靠長相辨認身份,畢竟你身上……流淌著陸城的血啊。]
陸言思考了片刻,緩緩道:“這樣嗎�!�
他握住了唐尋安的手腕,輕聲道:“去三樓�!�
會飛的確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如果是走內(nèi)部樓梯的話,這一路大概會危險許多。
整個三樓都是密閉的,沒有外部通道。唐尋安用龍息小心翼翼地融掉一扇玻璃。兩人悄無聲息的潛入。
陸言對系統(tǒng)道:“別說,還怪刺激的,像在偷情�!�
3樓的走廊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魚腥味。
地板濕漉漉的,臟水能沒到腳踝。
室內(nèi)能見度極低,一片漆黑。陸言牽著唐尋安的手,往陸城的客房走去。
他低聲道:“等會看見什么你都不用擔心。需要動手的時候,我會提醒你�!�
兩人來到走廊盡頭,這里沒有門,只有一面墻。墻壁上,盤踞著青苔和海草。有些鮮紅的觸手攀附其中,像是藏在綠葉下的血管。
[手放上去。]
陸言照做,很快,他就察覺到,自己的手掌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
他的掌心不受控制地裂開一條縫隙,幾根紅色的觸須從縫隙中鉆了出來,邊緣是尖銳的獠牙。
雙方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雄鹿,廝打在一起。
陸言嘗試收回手,然而他的手掌就像是磁鐵一樣,牢牢地吸附在門上。
廝殺無聲而激烈。
最后,門上的觸手像是面條一樣,被嗦進陸言掌心。
這幾天在船上,因為精神不好,陸言一直沒怎么吃飯,胃早就餓的麻木了。
如今,幾根面條下肚,終于有了那么點飽腹感。
系統(tǒng)問:[好吃嗎?]
“味道像紅燒牛肉方便面,還行�!�
說著,陸言推開了面前的門。
房間太久沒有人住,蒙著一層淺淺的灰,水從外面涌了進來,打濕木質(zhì)的地板。
陸言關(guān)上了門。
想奢求這艘船還有電是不可能的。他摸黑,點燃了放在書桌上的煤油燈。
暖黃的火焰跳躍,不算明亮的燭光充斥了整個房間。
房間沒有窗戶。除了一張床外,有一張書桌。墻壁上是書架,但沒有書。除此外,還有一個嵌入式衣柜,上面掛著幾套衣服,還有一套已經(jīng)破損的潛水設(shè)備。
墻角有一個醫(yī)藥箱,陸言拆開一看,里面是一些常備藥和維生素C。底下還有用過的手術(shù)刀和輸液針。
輸液針里,一些黑色的污漬殘留在管壁上。
陸言對唐尋安揮手:“過來。”
他把輸液管的一頭遞到唐尋安面前,詢問:“是不是血?”
唐尋安低頭,嗅了嗅,回答:“是�!�
系統(tǒng)幽幽道:[這就是工作犬嗎。真不錯啊,狗狗龍。]
陸言放下了輸液針,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你想知道什么呢?好遺憾,陸城雖然有寫日記的習慣,但那些日記都被他吃進了肚子里。]
[按理說我應該對你有求必應。但是這一次,誰也沒辦法幫你,我也不能。]
[我很舍不得你,我的寶。但是離拉萊耶越近,我的信號就越差�?赡軙艟一段時間……在此之前,我會盡可能的告訴你答案。]
“陸城給我輸過血,我身體的血液來自陸城�!�
[是。]
“弟弟,是身體原本的主人。”
[不是。]
因為這個否定的回答,陸言遲疑了許久。
他的心跳不正常的跳動著,快的像是在擂鼓。皮膚泛起一陣血色的潮紅。
頭痛。
耳鳴更嚴重了,像是有人拿水管朝他耳朵里灌水。
陸言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弟弟一直在我身邊?”
這次,系統(tǒng)緘默了很久。
久到陸言都開始收拾床鋪,準備入睡,耳邊才響起了系統(tǒng)的回答。
[是。我陪了你多久,他就陪了你多久。]
[不用害怕……如果一生只能實現(xiàn)一個愿望,那弟弟的愿望,一定是希望你存在。]
陸言抬起手,遮住蒼白的唇,驟然彎下腰,發(fā)出無聲的咳嗽。
他悄悄咽回涌到喉嚨的血,想到身上的血可能來自陸城,竟然有些反胃。
陸言的耳鳴有點嚴重,以至于好幾秒后,才意識到唐尋安說了什么。
“還能堅持嗎?”
陸言張開嘴,嘴里是濃郁的鐵銹味:“可以。唐尋安。”
他很少連名帶姓的叫唐尋安的名字。大多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唐尋安就明白陸言是在和他說話。
“我在�!�
陸言的手指深深陷進了他的肉里:“如果我成為了污染物。你會怎么辦?”
這是唐尋安從沒想過的問題。
就像是和“老婆和親媽落水先救誰”一樣,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想要的并不是某個答案,而是一種表態(tài)。
現(xiàn)實比這個假設(shè)殘酷得多。畢竟老婆和媽都未必會落水,但陸言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真的很可能會成為污染物。
唐尋安沒有敷衍他,也沒有避開這個話題,而是開始思考。
如果是他自己,在成為污染物和死亡中,他肯定會選擇后者。他接受不了成為污染物的自己。
唐尋安的職責就是祓除污染。
他從十六歲的時候就想要拯救世界,他沒做到,但也做到了。
他是一道防線。也許不那么堅固,會破,會舊,會垮塌,但始終沒有后退過一步。
唐尋安接受過很多次培訓,明白人類在成為污染物后,就已經(jīng)死亡。
所謂的污染物,只是一個新的生物,在原本的軀體上重生。
理智上明白。
但讓人類永遠保持理智,本來就是一種奢望。*
唐尋安閉上眼,對自己內(nèi)心妥協(xié):“只要你是陸言。”
我不在乎你來自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流浪地球》,人工智能MOSS對人類的話。
——
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因為神經(jīng)衰弱,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失眠嚴重,有些晝夜顛倒。
這一章是28的更新。打算29號白天更新,不睡覺,強制調(diào)整一下作息_(:з」∠)_,然后30號請假一天,去看醫(yī)生,31號回來更新�。ㄈ绻貋淼脑�,也許30號不用請假)
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家人們。注意身體啊。
第145章
、145
145
深夜。
靜謐的燈光下,?陸言抿起了唇,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好在客房門口,很突兀的響起了敲門聲。
來人應該是一位禮貌的紳士,?他,?或者說它,?輕輕叩響了大門,三下。不多也不少,?節(jié)奏平緩而沉穩(wěn)。
[來的是人是船長,?污染值一萬二。我們都叫它羅毅。在還是人類的時候,?羅毅就負責諾亞號的航行和維修。成為污染物之后也一樣。除此外,?它也負責保護這艘船上的乘客。]
陸言微微挑起眉:“保護?”
[當然。]
[盡管羅毅并不是完美進化體……但在一年一次的、前往拉萊耶的朝圣航行中,羅船長的確獲得了不遜于任何完美進化體的力量。]
[感謝海上沒有信號,20多年過去了,船長和陸城并沒有什么通訊。]
陸言的手搭在了唐尋安的手背上,?把他想推出來的刀壓了回去。
他低低的咳嗽兩聲,打開房門。
撲面而來的海腥味濃的刺鼻,?陸言微微抬起眼眸,?看向了面前的龐然巨物。
[嚯,一只穿著海軍制服的大章魚。]
羅毅身上的制服已經(jīng)非常破舊,?身體像是注水一樣腫脹,?頭頂?shù)搅颂旎ò濉?br />
和那些船員一樣,它腦袋的地方也被一只巨大的章魚所取代,觸手邊緣滴落著滑膩而惡心的粘液。
它凸起的雙眼像是金魚的眼球,掛在臉頰兩側(cè)。
現(xiàn)在,?眼珠子對準了面前的陸言。
[照我說的做,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你學過表演嗎?]
“好久不見。”
陸言的聲音有了些許的改變,沙啞而低沉,?像是一下子老了10歲。
“的確。我的朋友。二十多年過去了……你居然還沒有成為污染物嗎?看來地面上還不夠混亂�!�
羅毅臉上的一根小觸手,悄悄從背后靠近他的脖頸。
陸言抬起手臂,驟然掐住了那根不安分的觸手。
他的指甲長而尖銳,像是餐刀一樣,斬斷這截觸須。淡紅色的汁水被擠了出來,陸言把捏成一團肉糜的東西丟在了地上。
陸言回答:“快了。你的觸手還是這么不聽使喚�!�
船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力地嗅了嗅:“我聞到了,你房間里還有別人的味道。很新鮮,很香……”
幾根觸手扒拉上了門檻,有些不懷好意地往前探去。
陸言沒有阻止,而是緩緩道:“這是我今年選中的祭品。你看起來很喜歡?”
蠕動著的觸手戛然而止。
羅毅把觸須收了回去,聲音里笑意依舊:“我又怎么敢動獻給神的祭品。說起來,那個孩子呢?”
陸言清楚,“孩子”指的就是他自己。
他在等系統(tǒng)的回答。
系統(tǒng)沉默了片刻,艱難地回復:[他沒有成熟,不過是一個失敗品罷了,我已經(jīng)將他銷毀。]
陸言垂眸,道:“他沒有成熟,不過是一個失敗品罷了,我已經(jīng)將他銷毀�!�
羅毅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別灰心,我們還有時間。你今年怎么突然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悄無聲息的,如果不是察覺到船上有人類的氣息,我都不知道你上了船�!�
陸言:“我不喜歡被太多人看見�!�
“呵呵……也是,畢竟你是先知大人……我能成為這樣,也是拜你所賜�!�
壓在陸言肩膀上的手掌驟然用力起來,如果不是他的身體經(jīng)過強化,這個力度可以捏碎任何哺乳動物的骨頭。
陸言沒有說話,而是驟然拔.出了腰側(cè)的匕首,頭也不回的往自己肩膀上扎去。
地獄之火穿透了羅毅厚重的手掌,刀尖深深刺進了肉里。
一股股腥臭的液體從船長的傷口處冒了出來,氣味和解剖巨人觀時炸開的尸水如出一轍。
羅毅手心出現(xiàn)了燒傷的痕跡,他收回手,道:“別緊張,我并沒有怪你。人類的確太弱小了。我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幾根粗壯的觸手纏上了陸言的腰肢,像是一個擁抱:“歡迎乘坐諾亞號渡輪。祝您旅途愉快,我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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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船長的殺意并不濃烈,但陸言的肩膀上,依然起了一大片紫色的淤青。
地獄之火不僅刺進羅毅的手掌,也劃破了陸言的肩膀。
因為擁有再生這個天賦,這種傷勢對陸言來說并不打緊,但船長觸手上的粘液有效遏制了傷口的好轉(zhuǎn),以至于好幾分鐘過去了,創(chuàng)傷面依然源源不斷地滲出血跡。
血跡逐漸打濕了外套。
唐尋安道:“讓我看看�!�
陸言任由他解開了自己的衣服扣子。
他看向了面前的男人,對方金色的眼眸平視前方,微微低著頭。哪怕是俯瞰這種死亡角度,一張英氣的臉依舊挑不出什么毛病。
唐尋安盯著他肩膀的傷口看了片刻,道:“我可以舔一下嗎?”
系統(tǒng):[狗狗龍的確全身都是寶。骨頭可以拿來做弓箭,龍筋可以抽出來做弓弦,鱗片可以摘下來做防具,就連唾液也能用來當愈合劑。我不得不承認,這是現(xiàn)在條件下,你能找到的最好的消炎止痛藥了。]
陸言回答:“可以�!�
肩膀有些微微的癢,陸言的意識恍惚了一瞬,覺得自己如果養(yǎng)只大狗狗,大概也是一樣的舔舔。
傷口終于開始逐步自我修復。
“你都聽到了。”陸言詢問。
否認沒有必要,唐尋安回答:“是�!�
因為又冷又困,陸言的回答顯得有氣無力的:“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點。陸城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是他從海里撿來的。抱歉,我不該把你帶來……但是我太害怕了�!�
害怕。
陸言從來沒想過,這個詞會又一次和自己扯上關(guān)系。
他天生情緒寡淡而割裂,很少能感覺到情緒的波動,就連憤怒也是最近才學會的東西。
陸言只和死人說過,自己從小就活在恐懼中。
這種恐懼毫無道理,并且令人麻木而瘋狂。一直到陸城被帶走,這一負面情緒才得到了緩解。
陸言清楚,并不是離開陸城讓他感覺到了輕松。
而是他終于明白,“弟弟”并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而是真實存在的,就像是一朵花,一棵樹一樣存在。誰也不知道弟弟醒來過一瞬,但陸言知道。
時隔多年,這種感覺再次找到了他。
就像系統(tǒng)說的,弟弟正在醒來。不管他是以何種方式醒來。
唐尋安重新系好了他的衣服扣子:“別怕,也不用道歉�!�
唐尋安愿意相信自己看見的那個未來。
陸言會好好活著。
*
諾亞號一共在海岸邊停留了兩天。第三天的凌晨,這艘船終于啟動了。
陸言曾經(jīng)疑惑過,這么大一艘船沒有發(fā)動機,到底是如何航行的。答案很快就擺在了眼前。
章魚船長的觸手從排水管里擠了出來,像是漿一樣,劃開水波。
渡輪朝海洋深處駛?cè)ァ?br />
登上這艘船的,不止有肉魚,還有許多陸言聞所未聞的海洋污染物。
他身處其中,就像是來到了海鮮批發(fā)市場,地上全是剛打撈出來的魚。
系統(tǒng)在他的耳邊喃喃:[芥末章魚、青花魚凍、藍鰭金槍魚刺身、三文魚腩、海膽、甜蝦……啊,好饞。好香。好肥。]
說完,“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陸言:“你非要在凌晨2點的時候說這些嗎?”
[現(xiàn)在不多說點,再過幾天,就沒機會啦。不要嫌我煩嘛。]
系統(tǒng)的聲音莫名的委屈。
陸言抿起了唇:“為什么污染物也會登船?”
[拉萊耶可以促進進化。多去幾次,離稱霸海陸空的夢想就能再進一步了。]
這些污染物想乘船,都交納了自己的船票錢:從世界各地搜刮來的肉魚。數(shù)量從50到100不等。
深海會的信徒們因為還是活魚,品質(zhì)最好,被單獨放在一個船艙。
其他肉魚就沒這么幸運了,它們被拴在桅桿上,既像是晾曬的衣服,也像是腌制的魚干。
盡管陸言聞起來已經(jīng)和污染物很像,但他畢竟不是污染物。
為了避免意外,大多時候,他都是呆在房間里,等著輪船到達。
這艘船航行時間,比他想象的更久。想來也是,畢竟生物動能目前看,還是趕不上機械能的。
隨著目的地不斷靠攏,海水的顏色也越來越黑。
在一個暴雨的夜。陸言因為發(fā)燒,窩在唐尋安懷里有些迷迷糊糊的。船身卻驟然劇烈抖動起來。
他下意識詢問系統(tǒng):“到了嗎?”
但這一次,系統(tǒng)沒有回答。
瓢潑的水從走廊外灌了進來。
陸言的眼睛睜開一條腫脹的縫,下一秒,就被唐尋安攔腰抱起。
“有污染物襲船。沒事�!�
盡管海洋里的污染物為了生存,食譜范圍已經(jīng)從人類擴展到了非自己種群的污染物,但肉魚依然是它們的最愛。源于本能。
一條巨大的藍鯨在海水中一起一伏,身體表面布滿了藤壺。它的體型格外巨大,像是早就滅絕的滄龍。腹下也長出了兩條纖細的后肢,也許再過幾百年,這條巨龍就能爬上岸。就像是許多年前,它的先祖從岸上游進海底一樣。
諾亞號一共一百多米長,然而海底的那條藍鯨,看上去和它一樣的巨大。
陸言終于明白,系統(tǒng)說的,船長的職責還有保護乘客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了。
那些充作漿的觸手再一次延長,脹大。像是驅(qū)趕蒼蠅的牛尾一樣,驅(qū)趕著這條藍鯨。
其余魷魚船員,則是木訥地抱起一條條肉魚,把他們遠遠的扔進海里。
但藍鯨卻依然不肯離去,在底下撞著游輪。
羅毅船長發(fā)出一聲噴怒的嘶鳴:“我的確拿你沒辦法,但是如果船沉了!以后你們誰都別想吃到魚!更何況,你們是在賭祂永遠不會醒來嗎!?”
巨大的污染物不再躁動,而是口里叼著一串肉魚離開。
它身上,藤壺們跳了起來。過去,它們一直在啃食著藍鯨背上的皮肉。
盡管因為體型不大,它們能吃進肚子里的東西十分有限,但日積月累下來,藍鯨身體的表面也出現(xiàn)了一個個凹洞。
一串串白色的藤壺掛在繩子上,像風鈴。它們猩紅的舌頭從中間的孔隙鉆了出來,一口一口,迅速把肉魚啃得渣也不剩。
有些吃飽了的藤壺,順著潮汐游走,尋找合適的地方繁衍。另一些依舊饑腸轆轆的藤壺,則是游回了藍鯨的背部。很快,就占據(jù)了大半背脊。
唐尋安緊緊的抱著陸言,眉頭緊鎖。
這條藍鯨在過去,從未被防治中心監(jiān)測到。
但根據(jù)船長的說法,這樣等級的污染物,在海里還不止一個。
在這條船上,因為一直接受強污染源輻射,唐尋安許久沒動靜的靈力閾值再次躥高了一截,甚至逼近一萬五的關(guān)卡。
他本來以為能讓這次回家探親的旅程安穩(wěn)一點,但現(xiàn)在看來,未來依然充滿變數(shù)。